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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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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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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人》连载

第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那是一个天高云淡,万里广阔的秋天。北方的秋天永远在萧瑟的风里,让人感到荒凉。路两旁的树飘摇着金色的落叶,就像天空上还有一点的残红,日薄西山的情景总是让人觉得苍凉。那一种冷,并不是天寒,而是藏在穿着单衣的人的心底不时冒出的凉。

一阵门铃声响起,让冷清的院子突兀的有了声响,院子中间老槐树上的秋天的鸟也顿时像打了激素似的,来回的窜。这是北京丰台区的一座四合院,门前灰白的与北方氛围不相符合的南方的砖墙。墙上是用青石砖垒起来的四方口子雕饰,这条胡同早已冷清,没住得几户人家,拱在中间的大门稍微突出来些许,约莫两人宽的样子,门的上方一块黑色的牌匾简单的用白字写着陈府。再往上是人字形的屋檐,有着几个凸起的五边形的细柱子。

“还没人呢?这他妈都来了三趟了,丫还真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了。”说话的人穿着一身警服,坐在一辆桑塔纳2000的驾驶座上,抽着烟,从打开的车门里望着正敲门的同事。

“嗨,甭说了,杨洋,咱不就是这样么?”然后仰头看了看天,继续道:“你瞧,这又快到晌午了,一会去前面那个胡同对付一口吧。”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转头对着他说,一身干净简洁的警服,怀里夹着一个公文包。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去。

“来了。”从屋里传来一个声音,杨洋下车走了出来对着将身子转回去的王阳青说:“呦呵,老王,还真是不容易呢。”

嘎吱。老旧的木门开了一个人的缝,漏出来一个双眼微眯,但却看着非常犀利,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的人,看他样子,被时间淘出来的满目风尘,有着些许胡茬,两眼望着王阳青,平静的说。

“你是陈晨吧?”杨洋道。

“是我”。顿了一下,陈晨接着说:“不知二位警官来鄙处,有何贵干?”

“说来话长,方便的话咱们进去说”。络腮胡警察一脸严肃的道。

陈晨让了让身子,两位警官缓步走了进来,杨洋环视着四周,看了一眼靠东边厨房右前方生锈的压井,又望了望老槐树,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砖,长满了苔藓。便道:“这里你不常回来吧?”

“也不是。”陈晨顺势关了门。“走路小心点,砖头有些年头了,滑。”

“你放心,我们这身子骨就是摔倒了也不是问题。”王阳青说完望着杨洋,然后自顾的轻笑了一下,让这座院子似乎又有了些生机。

“来,喝水。”陈晨将两杯水放在桌上,坐在木式椅子上,两个警官在西对面坐着,望着他们。

“老王,这房子可有些年头咯。”

“嗯,你瞧。这上面还挂着毛主席呢”王阳青指了指正对门的墙中间,两侧还有一副对联,白纸黑字写着: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字体遒劲有力。

“你看这地图,还九几年的,现在可都二零一零年了,跨世纪了。”杨洋拍了拍身后的地图,然后转过头对着陈晨,“这房子好久没人住了吧?”

陈晨睁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倒也不是,我一直都在这,只是活动的轨迹就那么些,老旧的东西也就一直没有置换。”

王阳青用鼻音嗯了一声,“我知道你好奇,我们为什么来找你,而事实我们这已经是第三趟了。”然后顿了一下接着道:“闫冰死了。”一时间瞬时寂静,太阳从路两旁的树缝里射进屋里却没有太多暖意,刚因为来人而有的生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陈晨睁大了眼睛。

那应该也是个秋天,但是繁花似锦,应当是南方,陈晨渐渐有了印象,对,是在扬州。陈晨此时陷进深深的回忆之中,面目上似乎有着些许苦恼。对于扬州的概念,那时的陈晨约莫和许多人的想法一样,江南鱼米之乡,只知道烟花三月下扬州。知道那自古以来都是富庶之地。男的不指定有着北方汉子的体格和豪爽,但女的一定温婉。应该是两千年,刚刚跨世纪,那时候的中国人对世纪什么的还没有什么概念,但似乎许多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也是,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发展迅速,江南沿海一带先富起来,扬州也慢慢跟着奋斗的步伐,奋力向前奔跑着。在轰鸣声里陈晨背着行李,也就几件换洗的衣物。从老旧的头顶安着风扇的绿皮火车上下来,望着拥挤的人潮,盯着有些倾斜的扬州两个字。

其实他也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就是这个地方,鬼使神差的导致以后的好多事情,无论是他所希冀的还是一心想要躲避的大多发生在这里。而目前,他所知道的就是闫冰在这座城市。三个月前,闫冰去到丰台区的那所老房子找他,那里在那个时代还是非常的繁华,熙熙攘攘的街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走街窜巷,一口京片儿从东到西,外出务工的在那会也比较盛行,都听说大城市能够得到发展,削尖了头也要往北京挤。当时,沿海一带,特别广州和深圳在被层层的资本家不断用金钱充斥着,感觉全国人民都在相互做着生意,世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的变小。

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当时没有太多的玩具,电脑什么的都还是老系统,网络更是听都不常听得东西,只知道它很神奇,摇摇晃晃一路走来每个人周围都有着许多的玩伴,都是玩着现在看来非常幼稚,没有人再去触摸的游戏。但也就是因此,让这些人有着共同的美好的却只能追忆,永远回不去的过去,才让彼此得以很好的凝聚在一起。

那天,其实陈晨还有着印象。天气不阴不晴,和往常一样平淡无奇,闫冰来的时候,陈晨正坐在院子中央老槐树下的椅子上,微微躺着,哼着小曲。扎着马尾辫,穿着老式青色牛仔裤的女孩进了来,因为那会大门都不会关,所以陈晨一眼就望见了。

“你来了?”陈晨道。

“嗯。”

“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

然后就是很长时间的沉默。那种沉默,陈晨现在依旧记忆犹新,似乎总感觉有着什么事情发生,就像闷热的天里,猛然会响起一阵闷雷一样,总担心着会猝不及防的发生,但要是说防备,也说不上怎么去防备。闫冰坐在陈晨旁边的小凳子上,又过了半晌,才说:“我要去南方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陈晨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这个茬。过了一会,陈晨道:“去哪?”

“扬州。”

“什么时候?”

“明天”

又是很久很久的沉默,那漫长的时间似乎过了整个世纪。直到闫冰走了,陈晨才缓过神来,他知道,在刚才,两个人一定想到的都是以前的生活,一起上过学,和胡同里的小孩嬉笑过的场景,并不是陈晨不愿意去适应,只是有些事,即便已经发生了,也不清楚该如何去适应。其实陈晨也知道,马上20了,将要进入下一个年龄段,这个年代,结婚的大多数都很早,那些什么结婚的年龄限制,闻所未闻。倒不是他有多矫情,也不是说那份友情随着距离会消逝,但他还是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会变淡。

第二天,闫冰走了,陈晨以及几个玩伴,约莫七八个人,都去送了她。当时,一个叫薛莹的女孩还抱着闫冰痛哭了一场,周围的几个男孩,眼眶也有些红,直到火车开动,她俩的手才分开。也是,那会交通都慢,就像现在一首歌里唱的一样,从前的日色过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他仍然记得,闫冰看他的眼神,红着的眼圈。

一切又恢复了平常,除了天色又热了一些,其余的都不曾改变,无论季节还是气候,都不会因为一个人改变,唯一变得就是那些在乎的人的心情。次日,一个小伙伴,叫常亮,在一个胡同住着,一起玩过那么多年,上学也都在一起,那会周围的孩子都在一个学校的,不存在什么不要让你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还是有着美好的童年,同样的生活,学习不好了,偶尔挨着打,也不过是家长拿着卷子数落着自己,隔壁家的谁谁谁考了多少分,你什么时候要是考那么多,我睡觉都能笑醒。其实还真没什么。要么就是,今天看着你隔壁阿姨上街买菜都红光满面的,我当时真不想和她照面,结果她还把我叫住了,你让我脸往哪放。陈晨还记得,那会他爸和常亮他爸下象棋,下完输了,回来就数落陈晨,说什么往常你哪见我输过,你没瞧你常叔嘚瑟的样子,还不停的说常亮考了满分,问你考了多少。陈晨至今想起,仍旧觉得害臊。那会,家教都比较严厉,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陈晨心里还想着:就是我考了满分,你下棋也输。不过陈晨没敢说,因为那绝对会迎来一顿胖揍。

他和常亮的关系一直很好,周围几个就常亮一个学习好点的,考试的时候需要,这也导致了他们之间不平衡的和谐,常亮来找他说了一些话,无非是些对以前的感慨以及对忽然少了一个人的不适应。那些原本无所谓见不见的人,终于有一天在相见不易的时候,让人想起,总是揪心。但有一句话他听清楚了,他很喜欢闫冰。这些陈晨都在听着。

常亮接着又和他谈起了以后,他说,咱们现在已经闲了好久了,周围的人王小顺那丫都准备结婚了,薛莹听说准备在一个大医院要上班,家里人给找的。姜大鹏好像看了闫冰一个女孩都出去闯荡了,不甘心,也准备在月底南下,去羊城。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去闯出点名堂出来,八成丫看羊城暗哨看多了。至于吴明民,他说这个时代百废待兴,属于咱们的时候到了,他就在北京待着,要给出去的人看看,在北京能够闯出来很大的名堂。没必要非要南下,他还用姜大鹏模仿《南征北战》里面的话这样说道:不要怕自己的坛坛罐罐被打烂,不要去计较那一寸一地的得失,我们今天之所以要大踏步的转移,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回到这个地方;我们之所以要暂时放弃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要长久的保存这个地方!

陈晨也来劲了,说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常亮接道,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说完相互对视一笑,那笑容里有着万般的无奈,以及没有办法之后不得已的屈从。

就这样大概过了半个月,一天下午,夕阳垂在靠近山头的地方,染红了半边天,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这时,胡同对面一个小超市,写着小马零售的牌子里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对着坐在院子里的陈晨喊道:“陈晨,你电话。南京,闫冰的。”陈晨二话不说,起身就过去了。他拿起电话,呼吸声在电话的安静里显得突兀,只听那边一个清脆的女声:“你跑过来的?”

“嗯”

“找到落脚的地儿了?”陈晨道。

“嗯,一个巷子里,出门就有卖东西的,挺方便的,房租一个月80块。”闫冰说道。

“那就好,准备干点什么?”

“还没找呢,不过我想去卖衣服,先去那些师傅那学一阵儿,等有些见识了,看看能不能拎出来自己单干。”闫冰又接着说:“这地方小吃忒多了点儿,完全和咱们北边不一个样,不过古城的味儿倒是没有北京浓,风景也挺好的。”

“呦,这才刚去几天啊,就忘记北京养育你那么些年的恩情了,别等你在那真的发家的时候,就彻底找不到北京在哪个方向咯”

“你快歇了吧,不跟你臭贫,你这人从小到大,就没有不贫的时候。”,“得得得,我挂了啊”。

“嗯,照顾好自己。”

“好嘞。”

然后陈晨就听到一阵盲音,转头对姓马的女人问道:多少钱?

“两块。”

“真丫贵。”陈晨说道。“去去去去,你一小屁孩知道什么啊,这是长途,你接听还便宜一点呢,谁让你们不捡主要的说,打的人还更贵呢。”那中年妇女回道。

陈晨掏出一张两块钱来,那会老版的钱刚取消没多久,也没什么珍藏的概念,陈晨边递给她,边说着:现在这天变咯,再红的日头,也就只能罩住半边了。中年妇女,边乐边说道,岁数不大,感慨还不少,得,下回来打电话收你少点。陈晨道:呦,那我不得打一天啊。您结了吧,就是给你打一天,你能找到打一天电话的人嘛?快滚蛋吧。中年妇女说。

陈晨哈哈一笑,起身回去。

次日,常亮叫上陈晨,说什么今天咱们哥几个聚一聚,把人都召唤齐咯,这越往后,相聚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陈晨暗觉有道理,于是,叫上姜大鹏,吴明民,薛莹,王小顺。约在一起之后,在去哪的地方产生了分歧,大家倒是都愿意在一块玩玩,但近一点的地方玩遍了,远一点的地方又不愿意去。最后几个人,骑着老式自行车,陈晨载着薛莹,好像说家里的车子被他爸骑走了,其余人一人一辆,吴明民还吵吵着问薛莹,为什么不坐他车上啊,是不是看他长得帅,故意给陈晨一点自信。说着还眯着小眼睛,让人感觉他本来就不大的脸上,总少了点什么。王小顺还立马表示吴明民格局忒小。吴明民反驳他忒不要脸,都已经能看得见嘴边的了,还说起他来了,楞往自己脸上贴金。姜大鹏到也不甘示弱,你们别吵,别吵,小薛姑娘,来我载你一程,山高路远,我这安全。说完,大家都一起哈哈大笑。陈晨当时留意了一下常亮,眼神中似乎有着些许的追忆,只是那时间太短。便换成了一声叹息。

最终,几个人还是决定了奔向后海,说什么四九城的大花园,尤其王小顺还说,别总跟人显摆什么首都人民天天都在天安门转悠,说了地安门什么的外来的人都不知道是哪,就要说点有点雅致的地儿,到时候别人一问,以前都去哪玩啊,也好回答。哥们混后海的,天天都腻那呢。其实他们离后海也并不是很近,骑着自行车得一个钟头。

那一天,过的很快,他们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聚过,夹杂着过往的欢乐,闭口不谈以后怎么,未来如何。似乎只要一谈及了就会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个人,那天傍晚,他们又回到小巷子,一家空着的院子里,爬上人字形的房顶,坐在棱上,插科打诨,抽烟打屁,争吵着唱着许巍火便大江南北的《蓝莲花》。直到晚上,吴明民拿起刚开的一瓶酒,指着月亮,说以后也像它那么亮,结果酒瓶子拿倒了,酒一口没喝,全洒到了脚底下,结果一滑,秃噜了下去,摔得四仰八叉的,就掉下去了嘴里还念叨着,你给我的所有疼痛,我都记住,只为了有一天,能够在你面前,你真正在乎的时候,一一拿给你看,让你好好心疼我一次。众人指着他笑,然后把他送了回去,一天才这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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