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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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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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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人》连载

第十章 无需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遥远的轰鸣声响起,似乎让人忘记了存在,从不知名处传来沙漠里的驼铃声,叮当叮当的给人以慰藉。王小顺只身上了远行的火车,一路疾驰,天色却是越来越亮,头顶的苍穹越来越高,四周也越来越辽阔。车厢的风扇还摇着头,座椅下面躺着疲倦的旅人,匆匆赶路,走四季,访人家。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未曾憧憬幸福,便就体验了背叛,就像是被责怪的孩子,无处宣泄和申诉,只能默默忍受这些伤害,无意也好,刻意也罢,或许有着更好的解决方式,但是他却只能想到逃离。美好的生活永远在别处,那没有熟人去过的地方兴许干净。不妨将这些都交给时间吧,交给遥远的行程,空旷的天地,还有那吹过来又吹过去的无尽的风。

残破的篱墙,轰鸣的火车鸣笛声,伴随着急促的呲呲的刹车声音,生硬的石板,简单的围栏,人烟稀少,举目无亲。王小顺在站台上站了许久,火车又往更遥远的西北开赴,站台上就剩这么一个从繁华的城市走来的陌生人。凝视着兰州这两个大字一言不发。不知谁的声音能抵达秋子之夜。

乘务员终究还是送着他出去,裹挟着浓重的后鼻音,浓厚的西北话竟然让王小顺没来由得觉得亲切。拎着一个行李箱,蓬头垢面,王小顺自己都感觉身上腻乎乎的,毕竟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用了三天时间。中间在西安还转了一趟火车。

“老张,你那人齐了嘛?”说话的人叫刘红军,年龄不大,左胳膊纹了个狼头纹身,西北的九月已经不炎热,但他还是将衣服卷上去,漏出肚子来,许是这样更加的有个性。

“呕吼,说卅的呢诶。这一上午把人喊得累坏了。还差一个人就走了。”老张国字脸,吐着烟,约莫四十来岁,说完话,将烟头仍在地上,用明显布满灰尘的布鞋踩了踩,脚左右来回转了转,走上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赶紧的卅,就一下午了,我的车还没人呢,晚上媳妇包饺子呢,回去晚了,吃不上。”

“刚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就是冷怂等了一上午了,今天去永登的人怎么那么少。不过别急,尕娃,下一趟车来了,就轮到你了。”老张接过刘红军递过来的烟,笑呵呵的说道。

“那还有一个人呢,拿着包呢,你问一下去哪的。”刘红军张开手,打了个哈欠说道。

“年轻人别日夜操劳嘛,要注意身体。”说着转过了身,对着一语不发,左右张望的王小顺喊着,“永登,永登。差一个就发车了。上车走了。”

王小顺怔怔的看着大巴车上永登两个字出神,拎着自己的箱子,便走了过来。简单的灰色的外褂,深黑色的休闲裤以及运动鞋。除了面色颓唐了些,头发盘乱了些,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形象。

顺着未知的潮流,车流越来越少,道路越来越颠簸,眼前的景象从高楼林立,变成了土墙平房,但不变的仍旧是远山那一抹棕黄。风带着异域的风气,响起了他也听不太明白的远方的话。可能处于偏远,流感和病毒似乎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秋日用来描绘这里显然不够,因为祁连山脚下的傍晚过于寒冷,迎面而来的凉,似乎带着边塞的古韵,从苍青色的天空下直透下来,钻入脖颈,麻木双臂,凉彻全身。

更为残破的汽车站,泛着土黄的颜色,墙壁上,地面上,来往的车上都有黄沙的痕迹,当然还有人的皮肤上,飘叶的树木上。又是踟蹰难行,举目四盼,是否这样遥远的不知所措就恰好被称之为缘分。王小顺不知道,就像是无处可去的人偶然寻到了一个岔路,也没有什么缘由,便走了下去,似乎想挣脱现在,寻找些什么东西。汽车站斜对面买了包兰州,泛着一点苦涩,包装的“飞天”像似乎饱含了千年的风雨飘荡,远山一目了然,偶尔有一点点的翠绿,在空旷和土黄色的环境里过于渺小。

永登就那么两条街,也不是很大,王小顺在一家叫马师傅牛肉面的店里吃了碗牛肉面,牛肉汤的味道进门就扑鼻而来,从鼻腔传至肺腑,牛肉面上点点葱花,透明的漂浮着些许油波,让他狠狠的咽口咽口水。许是这么久以来终于吃了口热饭,拿着桌子上的蒜,三下五除二的剥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兴许实际岁数并不是特别小,但一身打扮倒是显得年轻,只是眉头之间有着些许阴翳。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压迫似的。近来之后看着拉牛肉面的师傅,便展开了眉头,漏出来了一点欣喜,师傅只是说句你来了,而后端了一碗牛肉面上来。两人也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年轻人走了,王小顺把碗里的汤也一口气喝完,继而砸吧砸吧嘴,似乎是见不得的人间美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吐出来,慢慢的往内堂走去,望着左右两边的人,在那些目光里,王小顺看到了自己的紧张。

“结账啊?”穿着厨房的白色大褂,戴着穆斯林才会带的一顶白帽子,看起来不到五十的脸上一片平和,眼角堆满皱纹,历经世事的浑浊眼神里透出来淳朴。笑着问王小顺。

他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拿出十块钱来,终于问道:“师傅,这里还缺人吗?”

马师傅给他端牛肉面的时候就看到他桌旁的行李,从口音里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个小城,马师傅看着不大的厨房,媳妇在洗着碗,狭小的厨房里,昏黄的太阳从紧闭窗户打过来,不强烈的打到王小顺脸上,让他不能全部睁开眼,王小顺大拇手指头反复的搓着,马师傅笑着点点头:缺。王小顺一下笑了出来。

随着太阳渐渐西沉,西北也不能太久的留住光明,凉意不断的上卷,王小顺说了自身的情况,背井离乡,找些事做,却绝口不提来的原因,只道是想出来闯闯,马师傅让他自己去后街的巷道里,找到一家刷红漆的铁门,那里能租房子,提他的名字还能给王小顺便宜些,王小顺道了声谢便过去了。

太阳终于不急不缓的到了山的那边,王小顺加了件衣裳,沿着原路往回走,风从后面吹来显得极为萧瑟,巷子不宽,能容下两人并肩,他又看了看头顶天空的清澈,深深的吸了一口凉风,不知为何笑了出来。拐弯往主路上走的时候,慢慢低下了头,又吸了一口气,才小跑的进了餐馆。正值饭点,在这个微冷却不是冬日的节气里,喝口热汤也尤为熨帖,人不是很多,可能这和这座城市的偏远有关。

日子就这么缓和的过着,不会因为寒风刺骨而变得飞快,更不会因为阳春三月而变得悠久。因为偏离自己习惯居住的地方,王小顺慢慢的将自己拾到的也比较干净利索。房子里尽管没有过多的物品,但胜在整洁,利落。冬日的天醒的很晚,每回熬制牛肉汤的时候天上还有星辰,晚上也是在清冷里才回去,马师傅对王小顺也比较关怀,时不时地喊他过去吃饭,每每看王小顺外褂的扣子没有系,妇人马氏也会叮嘱关怀一下,就这样过了约莫一个月。马氏夫妇都是纯正的穆斯林,伊斯兰教在西北还是较为盛行的,永登街上就有很多穆斯林带着四方的小白帽子,都是当地的回族,一些妇女头上系着丝巾。古尔邦节就这样到来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或许很正常,但王小顺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节日,古尔邦节也被叫做宰牲节,对于信奉伊斯兰教的教徒来说是一个比较盛大的节日,仅次于开斋节,节日的时候清真寺就热闹了起来,我们很清楚可以用太多的词修饰节日的隆重,但很难描绘人们为了准备节日,期待和喜悦的心情。这种氛围的感染,让王小顺这样一个和穆斯林没有太大关系的人,都清晰的感受到了对于信仰的纯粹,真诚和爱慕。

无独有偶,因身边的人从而知道真主安拉的一位女孩,皮肤白皙,面貌姣好,也来到了这场盛典。缘分总是惊人的巧合,就好像是跋山涉水的遇见,没有任何期待,来的更为清澈惊艳。袁婷本是浙江绍兴人,祖上也没有任何人来往过西部,父亲兄妹二人,姑姑袁媛在年轻的时候在杭州碰到一个来自西北的男人,从此结合,旁人无法劝脱,好在所托值得,可能是有信仰的人对待感情更为真诚,结婚十余年里,日子算得上美满,男人踏实肯干,即使没有特别大的富贵,但日子和谐幸福,袁媛膝下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如火如荼的时候,这个时候偏远地区抓的不是很严,姑父是永登回民,标准的穆斯林,为躲避计划生育就来到了甘肃,国家对待少数民族的政策一向亲切,就这样一直生活在了这里。

在清真寺中心的柱廊旁,袁婷的姑父正给她讲着清真寺的由来,清真寺很简朴,中间不得供奉任何雕像,画像和和贡品。主要是为了遮蔽太阳守礼拜而来,当时先知穆罕穆德,领导着穆斯林做礼拜时,在一个麦加的院子里,院子中有个小屋就是穆罕穆德的故居,周围有着一些枣树,人们就在枣树叶子下面做礼拜做礼拜,防止暴晒。王小顺自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东西。就走进了一些,看向这一行五人,问道:“那墙上中间的龛是什么?”就这样,当王小顺看到袁婷的时候,眼睛就挪不开了。

“你也不是穆斯林呀!”

……

这样一句话,便开启了他俩后来的交集。

这是王小顺来到西北的一个半月,也是袁婷来到永登的第二天。既然来到西北,那么牛肉面是必不可少的,袁媛带着袁婷去尝尝牛肉面,路上还和袁婷说着,西北面食偏多,种类和样式不一而足,西北的人早年比较艰苦,有经验的人能够利用干燥的环境,以及不同的季节制作不同的美食,牛肉面更是其中的精华所在。清晨经过熬制的牛肉汤,下的第一碗面,更是精华中的精华。也是图个吉利的说法。永登的街就那么大,马氏的面早是家喻户晓。缘分也就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缩小的范围。我们常以为这就是命中注定。

王小顺早早的就收拾好,似乎经过了信仰的洗礼,变得更加精神,尽管这种信仰不属于自己,但还是由衷的惊叹,这是很难见到的纯粹,就像是年前很多人无论路途遥远,只为了回家吃顿饭的纯粹。

每天早晨为了等第一碗面的人会稍微的多一些,倒不是这些人多么喜欢牛肉面,可能也只是因为早早的就为了等一样东西,似乎让人感觉到肃然起敬。王小顺端着面就往袁婷那走,旁边的人说着,我们先到的。王小顺回了一句,女士优先,下一碗就是你的了,说着还对袁婷眨了下眼。

他们俩进展的很迅速,基本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知为什么,在他们俩身上并没有看到那个时代男女朦胧般的隐约感,进一步,又进了一步。似乎是水到渠成。永登也就那么大,两人走遍了角角落落,他们俩有一个共同的交集,那就是非此地人,山不是山,水不是水,马师傅对于这件事也是喜闻乐见,两人心地善良,看到袁婷和王小顺出入成双也倒是赞同,毕竟看待王小顺和自己的孩子也一样。

袁婷的父母结婚比较早,家里还一个姐姐,正儿八经的十里八乡一枝花,说媒的人能踏破门槛,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浙江一带本也富庶,后来嫁给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子,从袁婷的诉说里,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羡慕,最开始两人也是如胶似漆,后来有了孩子之后,现在也没有看出来多么亲密无间,一般也不怎么说话,她觉得如果当初没有一直那么热切,何必要这样选择呢。袁婷的父亲年少时也比较帅气,但是没有怎么顾家,也就和其余女人一块胡混,母亲把姐俩拉扯大,现在父亲年纪也长,一事无成,来回的窜,偶尔还问她们姐俩要钱。

王小顺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年纪的他们,都是两手空空,却还心事重重。总想有个方式活明白,似乎也没有寻求到什么得力的,可信奉的答案。

北边的天气越来越冷,出门跟刀子在脸上刮一样,袁婷在这里也没有很适应,迫近年关,家里只有母亲在屋里,南方的阴雨,屋里没有地方藏,一个人在家更是冷清,就准备回去。分别的时候王小顺去送的她,两人拥抱了一下,风吹的紧,两人对着望了望,眼神流露着无奈中的不舍,便催她上车了。火车鸣笛的那一刹那,似乎有什么连接的线断了,无声无息之间,就成了阡陌。冷风里,王小顺走得很慢,这时候的火车也很慢,袁婷痴痴的望向西北的田野,空旷的田地里,枯萎的黄,缩着身子走路的人,漫无边际的野草,甚至没有野草。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地方,似乎更为让人迷恋。目的越来越近,行程越来越远,心反而越来越平静,可能远行也只是一个让人变得更为平静的过程,袁婷想。

王小顺也没去多想,也没有第一次错失的那种慌张,和躲避的感觉,地方已经够偏远了,所以事情从来也不在于你处在中心或者偏远,只和当下的心境有关,如果关联的多一点,那么和当时头顶的天空,飘荡的云彩有关,仅此而已。他不知道的是,当袁婷面对拥挤的房屋,狭小的路段,并没有太多的欢喜。

后来,他们两个也通过两次电话。是的,两通电话。

王小顺在年关前跟父母打了通电话,王母念兹在兹孩子在通话过程中成长了,也没有了最开始只身一人去往西部的冲动和莽撞,听到孩子哽咽的声音,王母心里生疼,呼吸都压抑着,儿行千里母担忧,在中国这片故土上,时刻都在无声的上演着。王小顺问家里要了些钱,上一次是年少昏昏,慌不择路,这一次,他想重新选择一下,主动的选择一下,想去往一个地方,有目的的,有想法的,有作为的去。无畏遇见,波折,关心冷暖,生活。走之前,王小顺给马氏夫妇买了些牛奶和水果,在永登,这对热心肠的夫妇给了他很多的帮助,但最重要的,也是最无形的,心善的他们给了当时无助的自己一份温暖,很淡,可却很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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