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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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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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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冷人》连载

第二章 异地帮忙

金秀莱的车是在快上高速的路口被扣的,本来交警是在那儿查酒驾,没想到一位极其认真的交警顺手查看了她的行车证,这一查不要紧,她的车辆年检逾期了两个多月。金秀莱先是理直气壮地说她的车没脱审,还没到两年呢,直到交警说十年的车该一年一上线了,这才没话说,眼睁睁地看着交警把车开走。

薛良到达现场的时候,查车的交警早就撤了。金秀莱牵着贝贝的手,正在路边的绿化带旁,焦急地等着薛良。金秀莱问薛良能不能托托关系,把车要出来。薛良和二中队的许指导员关系很好,打了个电话。许指导员表示很抱歉,年检脱审挨罚是硬性指标,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对机动车进行补检,三次检验不合格,就会强制报废。薛良没办法,劝金秀莱暂时不要回老家,把车手续办完了再回。金秀莱说,那怎么行呢?明天她弟弟结婚。薛良说,只能这样了,违规处理还有十五天的时间,让金秀莱先开他的车回去。金秀莱不好意思地说,她的驾车技术实在不敢驾驶不熟悉的车辆。薛良想了想,和金秀莱商量,是否愿意让他送回去,没想到金秀莱一点客气话也没有,痛快地答应了。薛良说,那只能傍晚了,他等会还有事要处理,金秀莱说可以。贝贝很高兴,她很愿意坐薛伯伯的车。

薛良把金秀莱母女送回库房后,车没熄火,急急忙忙地赶往南三路。B品牌空调的专卖店就在这条路的工业品市场。薛良的空调安装队,并非单一安装某个品牌,任何品牌的代理商拿下工程,只要找到他,他都会去装。薛良这次急急忙忙地来找B品牌的东海总代理侯东经理,是因为去年的一笔安装费还没结清,多次打电话催要,侯经理总说快了,可就是不结清。薛良和侯经理的业务员小周关系很好,小周给他发信息,说侯经理在公司。

薛良还真把侯东堵了个正着。侯东脸色很不好看,一脸倦容,胡子好像有七八天没刮了,见薛良进来,强打精神给薛良泡上水,一边倒水,一边苦笑着和薛良说:“你真有福气!”

薛良一脸懵逼,调侃地说:“我都快周转不开了,有啥福气?你再不接济点,我都揭不开锅了。”

其实,不用薛良说,侯东也知道他今天为啥来,前几天还怕他来,今天倒有些盼着他来的味道,反正事情到这步了,还不如让他早知道。

“唉!你当然有福气了,咱们干得那个工程,甲方一分钱都没给我结,你还从我这儿结走了五十万,能没福吗?”侯东用手指点划着薛良的脸说。

薛良听侯东这么说,心里非常不痛快,这是他应得的,怎么就成了飞来之财呢,再说了,甲方不可能一分钱没给侯东结,甲方不给侯东结账,侯东能先期给他结了五十万?不可能。

“侯经理,你怎么说起了笑话?那是工人们受累得来的,怎么算有福呢?”薛良皮笑肉不笑地问。

“你不知道啊,上次你找我结账时,我已经得到甲方的通知,让我下午去结,我一看上午下午都是结,就让财务从货款里给你汇了五十万,剩下的二十万等甲方的款到了再结,谁知道,我下午到了甲方的公司,甲方老总说,现金没有,只能用房子顶了,给了我三套房子,我有两套住房了,要那么多干啥,只能卖了,可到现在房子还没卖出去,你想一下,那个地方的房子要是好卖,甲方能用房子顶账吗?近四百万的工程款,弄得我焦头烂额,运转都困难了。”侯东无奈地说。

薛良这才明白侯东一脸憔悴的原因,他太了解资金周转不开的心情了,看来还真如侯东所讲,他真有点福气,要是下午催款的话,五十万当时肯定没着落了。

侯东知道薛良不好意思再提二十万余款之事,话锋一转说:“弟弟啊!又得受点累了。”

薛良一听,明白侯东又接了工程,便问道:“侯经理又要发财了?”

侯东说:“发啥财呀!你还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嘛,谁投标低,工程就是谁的,东海职业学院的会议大厅被我拿下了,新来的院长对工程质量要求很严,我怕别人做不好,还是你‘薛大拿’来做吧。”

“合同可要签好了,别再出上次那种状况。”薛良提醒说,他既是为侯东担心,也是害怕自己的工程款无着落。

侯东知道薛良的意思,笑着说:“放心吧,合同都签好了,分期付款,机子到现场后,款子就到了一半了。”

薛良给侯东的茶杯里续了热水,半实话半玩笑地说:“侯经理,我可是挣得受累钱,工人们见不到钱可没有干劲,我可没那么多钱垫付。”

侯东右手四指敲着桌面说:“放心,我也按着和甲方合同的模式给你付款,甲方给了我,我也第一时间按比例付给你。”

薛良并不差这点钱,只是担心侯东的资金被压在那三套房子里,会恶意拖欠安装费,毕竟还有二十万没付清。

薛良和侯东谈妥了合同的具体事宜,让侯东把安装图纸发到他手机后,就急匆匆地回到库房。金秀莱早就将晚饭做好,见薛良到来,连忙将饭菜端上桌,让薛良赶快洗手吃饭。薛良还真不愿和金秀莱母女一块吃,他必须得避嫌,虽然他自己心里光明磊落,但万一被人碰到,特别是被金秀莱那位刁钻的小姑子碰到,就算他和金秀莱之间清清白白,也难免引起误会,金秀莱的小姑子只要在库房见到他,总是阴阳怪气地问他为啥不把老婆接来,薛良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心中无鬼,从不在她面前解释家中的情况。

孙金九就曾误会过薛良和金秀莱的关系,说从金秀莱的眼神里能看出对薛良的好感,他甚至和薛良开玩笑说,金秀莱耐不住寂寞,可能让薛良帮他解渴。薛良听孙金九这么说,脸色阴沉,呵斥孙金九以后不得开这样的玩笑。

黄挺法就不认为薛良和金秀莱之间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因为他了解薛良,他和薛良从都是小空调工时就开始搭档,他知道薛良将空调扛到五楼后啃干馒头的艰辛。薛良曾经和他说过,世上还是好人多,他要做个好人。薛良和他讲过一件事,薛良还是学徒工的时候,一次背着一台三匹的柜机去五楼,中间虽然停下休息了两次,但到了房间,还是累的全身是汗,喘气都不均匀。买主是一对退休老夫妻,见二十来岁的薛良累成这样,心疼地切了西瓜,催促薛良快吃。薛良吃西瓜时,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薛良安装完空调,老夫妻多付了一百元,并一再嘱咐薛良的师傅,这一百元是单独给薛良的。这件事对薛良的影响很大,也让他养成了谁有困难就帮一把的习惯。

贝贝见妈妈把一盆大骨头端上桌,跑到院里,拉着正在擦脸的薛良胳膊说:“薛伯伯,快去啃骨头,啃没了肉,二宝还等着吃骨头呢。”

薛良很喜欢活泼开爱的贝贝,没事的时候,常逗贝贝的乐子,贝贝这一拉,他还真没有了一丝犹豫,把毛巾往绳子上一搭说:“好,咱们吃饭去,吃饱了带贝贝回姥娘家去。”

香秀这两天累的够呛,婆婆不知啥原因,莫名其妙地闹开了肚子。人活着,哪能一辈子不闹几次肚子,在厕所里猛蹲就是。可香秀的婆婆偏偏是位脑痴患者,随时往裤子里拉。诊所里的医生给开了药,病情虽有好转,但也一下子停不住。瘫在炕上的另外两位老人还得她照顾,她妈心疼女儿,一天都不敢多喝水,害怕给女儿添麻烦。香秀看着母亲干燥起皮的嘴唇,心如刀绞。

叔伯嫂子看不下去,劝香秀给薛良打个电话,让他回家待几天。香秀说现在正是空调安装旺季,不想打搅薛良。几位老人还能自理时,香秀也在东海市装过空调,个中辛苦,香秀非常清楚。

香秀现在很知足,城里有房子,孩子在重点中学读书,兜里有钱花,她也不用和村里的农民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她不去城里住,不是薛良嫌弃三位老人,她是怕给薛良添麻烦,干那么累的活,一进家门,看到床上躺着三个人,心里肯定不肃静,她把这一切承担起来,让薛良清心地多给家里挣点钱,等三位老人走了后,她就可以进城享福了。

香秀就是特别想儿子,想得都有些掉头发,有时候半夜醒来,再怎么想睡,也睡不着,她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彬彬了,上次见面,还是彬彬和他爸爸一块回来给姥爷过七十大寿。香秀上一个周末和彬彬通话时,彬彬说也想家了,不知这个周末,薛良能不能带儿子回家。后天就是周五了,能否见到儿子彬彬,在香秀心里还是个未知数,因为现在正是薛良最忙的时候。

香秀把三位老人安排入了睡,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薛良的手机。

薛良接到香秀电话的时候,正载着金秀莱母女俩行驶在高速路上,薛良的手机设置了蓝牙功能,通话一点也不影响双手开车。

“你还没回家吗?我怎么听到你像是在开车?”香秀电话里问。

“哦,我正往小区赶呢,今天收工有点晚,他们都睡了吗?”薛良没敢和香秀说实话,香秀心事重,怕引起香秀的误会。

“都睡了,我是问问后天能回来吗?上次通电话,彬彬就想我了,他姥爷姥娘也都想孩子。”香秀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是最想彬彬的那位。

薛良从香秀的声音里能听出香秀非常想念儿子,连忙说:“能,能回去,我和彬彬都说好了。”

“嗯,那就行,你开车小心点,别像以前那样亲自干了,支领着不出问题就行。”香秀关心地说,声音明显变得欢快了不少。

“他们都没闹啥毛病吧?生病了,可早说,别一人撑着。”薛良关心地问。

“没啥事,就是他奶奶比以前更爱往外面窜跑了,一不注意,她就在垃圾堆里用手乱扒拉,你放心吧,我又没别的事,会留心咱娘的,不说了,你安心开车。”香秀说完,把电话挂了。

夜色微醺,繁星点点,隔离带那边的快车道上驶来十几辆油罐车,每一辆车都喘着粗气,笨拙而又抖擞地往前冲,疝气大灯喷射出耀眼的光芒,让天空中的星星黯然失色。贝贝已经在车座上睡着,金秀莱透过车窗,看着那一晃而过的一溜货车,心里不免有一种惆怅上来。她收回目光,看着薛良开车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路还长着呢!睡会吧。”薛良听到了金秀莱的叹气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金秀莱说。

金秀莱没有正面回答薛良的问话,又叹了一口气,说:“唉!人活着都不容易,这些货车司机是收入不少,可个中辛苦,只有他们知道。”

薛良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金秀莱,金秀莱正好看他,两人的目光都快速移开。薛良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故意摁了一下喇叭,接着对金秀莱说:“那是肯定的,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干我们这行的,一开始都得当蜘蛛人,都得拿命来搏。”

“是啊!身上无有千斤担,谁拿生命赌明天。”金秀莱学着抖音上的话说。

“嗯,人这辈子,谁都会遇到坎儿,咬咬牙过去就行了。”薛良有意开导金秀莱说。

金秀莱知道薛良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把话题一转说:“薛哥,你怎么不让嫂子搬到市里生活呢,就算老人多,雇个人伺候就行。”

“我劝了多次了,她不想来,一是她孝顺,她那瘫痪的父母都故土难离,我母亲又爱到处乱跑,一不留意就走丢;二是她不想拖累我,她又不是没干过这活,知道干一天累得都不想说话。”

“是啊!现在养老人确实不容易,年轻的生活压力又大,一天不工作,日子就会给个样子看,你还可以,总算不用为钱发愁。”金秀莱说。

“这也不是个长法,你嫂子受累,我还牵肠挂肚,孩子也得不到温暖,必须想个办法了。”薛良若有所思地说。

“还是人家当官的好,我有个远房表大爷,是个大官,退休后,长期在疗养院里住着,有专人伺候,根本不用孩子们管。”金秀莱用羡慕的口气说。

“那是人家当官的,咱老百姓就算有钱,也找不到那样的地方。”薛良无奈地说。

车子已经进了丘陵地带,偶尔会有一座孤零零的山影从车窗划过,夜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一片乌云,月亮像个害羞的姑娘,羞答答地从乌云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地窥视着车上的三个人:一个熟睡的小姑娘,两个不知有啥心腹事的成年男女……

薛良的汽车下了高速,又走了五十多公里的山路,终于在一个山坳里的小村停下来。金秀莱早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她父亲和弟弟接到了村口。

薛良下车和金秀莱的父亲弟弟打了招呼,就想调头往回返。金秀莱的父亲说什么也不让走,说走了三百多里路,再回去又是个三百多,人会受不了的。金秀莱在车上早就劝过薛良明早回去,但薛良担心家里的工程,一心想连夜往回返,她见薛良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自己,也不搭理,眼神中分明在告诉薛良,自己看着办。薛良没办法,见金秀莱父亲是真心挽留,觉得盛情难却,也不差晚走那几个小时,也就让大家都上车,在金秀莱弟弟的指引下,把车开到了一个扎着充气拱门的大门口。

金秀莱的母亲和她父亲一样热情,菜都是现成的,不顾薛良的阻拦,亲自下厨做饭,很快把四个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桌。薛良在金秀莱弟弟金秀春的作陪下,勉强吃了个馒头。金秀莱的母亲和儿子秀春商量,让薛良住在新房的外间屋,秀春很痛快地答应。薛良喝了杯水,正想去房间休息,金秀春忽然对薛良说,想用他的奔驰车做婚车,原来的车不上档次。薛良感到很为难,他不是心疼自己的车,因为他担心工地,想明早就赶回去,他又向金秀莱投去求救的目光,没想到,金秀莱不光没替他解围,反而一口一个薛哥地叫着,让薛良等婚礼结束后再走,她也一块儿回去,好去处理车的事。薛良见金家的人都眼巴巴地瞅着他,也只能答应了。金秀春高兴地和婚庆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少来一辆车,婚车换成高级车了。

薛良有个坏毛病,就算再困,只要换了地方,必然失眠。他躺在崭新的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院子里的霓虹灯忽明忽暗,玻璃窗上不时闪过忙碌的影子。薛良枕着双手,想得很多,特别是想到了在济南学中央空调安装的那段时光,爹娘被人骂过,手臂被人故意烫伤过,当想到妻子和他搭配一组安装单体空调,绳子把老婆的肩膀勒出了一道道伤痕时,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枕头上,深更半夜,远在他乡,他忽然想老婆了……

薛良刚朦朦胧胧睡着,金秀春就把他喊起来。金秀春穿了一身崭新的西服,证明新郎身份的大红花戴在胸前。金秀春是来和薛良商量,他能不能受点累,亲自当一回司机,这么好的车,别人不敢开,害怕开出毛病。薛良也舍不得别人开自己的车,只好睡眼朦胧地起床。

婚礼是在金秀春家的院子里举行的,简陋的舞台,劣质的音响,俗气不堪的婚礼主持人,让本来就睡眠不足的薛良头疼欲裂,他在红帐先生那儿上了五百元的贺礼,就钻进车里迷糊一会儿,没想到还真睡着了。当金秀莱敲他车窗时,已经快上午十点了。金秀莱说,她刚才来过一次,看他睡得香,就没打扰他,现在该去镇上的饭店坐席了。薛良问金秀莱,他能不能不去,想再睡会儿。金秀莱说那样多不好,家里人都去饭店了,也没人伺候薛良吃饭。正说着,贝贝领着两个一般大的孩子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说,咱们坐薛伯伯的车。薛良见到贝贝,心里就顺畅,连忙打开车门,让贝贝三人上了车。

酒店是在镇子上的一家农家乐,虽说是平房,但大厅还算干净宽敞。薛良被安排到金秀莱所在村的村支书那桌上,在这桌就坐的都是些比较有场面的人。薛良在陌生场合并不打怵,和在座的人一一握手认识,其中就有这家酒店的主人,镇驻地村子的支部书记。这位书记一听薛良是搞空调工程的,指着天花板上的空调排气孔说,这是去年装的,是我们镇第一家装中央空调的,就算是镇政府,也都是单体空调。薛良瞅了瞅大厅的面积,看了看几个排气孔,笑着和酒店的主人说,装的应该是八匹一拖四。酒店主人一听,向薛良一挑大拇指说,厉害!薛良见大家饶有兴趣地听他讲,来了劲头,他故作神秘地说,A品牌的空调质量确实好,可你这套的外机有毛病了,而且是使用不当造成的。众人更来兴趣了,都伸着脖子听薛良讲。酒店主人也急于得到答案,连忙问啥毛病。薛良笑着说,毛病不大,你只要把外机上盖着的东西拿掉,机子就没毛病了。酒店主人一听笑了,说薛良太会开玩笑,谁家的空调外机拿东西盖着。薛良说,去看了再说这话。酒店主人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让他去酒店后面,看看空调主机上有没有东西。很快,一个穿酒店制服的小伙子走了进来,在酒店主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酒店主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再一次向薛良竖起了大拇指。众人不解,酒店主人说,后厨上一个配菜工有尿床的怪病,怕别人笑话,没敢把被子晾在屋前面,偷偷挂在空调主机外面的防盗栅栏上阴干。众人一听,一片喝彩声,引得邻桌也好奇地向这里张望。薛良解释说,空调和人一样,戴着口罩,喘气必然粗,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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