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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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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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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冷人》连载

第三章 琐事烦身

薛良和金秀莱回到东海市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贝贝没有跟着回来,她姥娘说贝贝秋后就要上小学,以后住姥娘家的机会很少,想留贝贝在家里住段时间,贝贝也很乐意留下,只是有些担心家里的二宝,得到金秀莱指天发誓的保证后,这才爬到姥娘家的炕上,和那几个亲戚家的孩子,围着一簸箩瓜子糖果,再也不理大人的事。

金秀莱的父母死拉硬拽地给薛良放到车上一条烟、一根烤熟的羊腿。新婚的金秀春两口子对姐姐表现得是一万个不舍,金秀春看着薛良的大奔车,满眼的羡慕,半认真半玩笑地和薛良说,现在家里不好混,过段时间跟着薛良干空调安装去。薛良看着金秀春那单薄的身体,不置可否地问金秀春,能受得了哪累?金秀莱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薛良说,别听他的。金秀春的妻子周欣怪怪地看着大姑姐说,秀春说的是真事,她也不想在农村种这几亩地了。

高速路上车很少,薛良开得很快,不到四小时就回到了东海市。金秀莱刚打开家门,二宝就疯一样地窜出来,围着薛良和金秀莱的腿打转转。金秀莱连忙拿出从娘家拾掇来的喜宴剩菜,丢给二宝一只猪肘骨,二宝摇着尾巴狼吞虎咽起来。

二宝的吃相激起了金秀莱的食欲,她问薛良饿不饿,薛良说等会泡桶方便面就行。金秀莱说,那还不如做两碗鸡蛋面呢。薛良确实有些饿了,没有反对金秀莱的建议。

薛良围着几个库房门看了一遍,又打开监控视频快速回放了一下,院子里除了二宝上窜下蹦,没有什么动静。他回到住得房间洗了把脸,这才感觉有些累,正想歪在床上躺一会儿,金秀莱过来招呼他,面条做熟了。

薛良刚进金秀莱的房间,一股葱花炝锅面的味道扑鼻而来,室内的饭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金秀莱把筷子递给薛良说:“薛哥,你先吃,我等会吃,不喜欢吃太热。”

薛良也不客气,坐在椅子上,先把碗里的荷包蛋用筷子夹成两块,秃噜秃噜地吃起来。

金秀莱去了另一个房间,不知忙什么去了,薛良也没在意,更没客气,一碗面条很快被他吃了个底朝天,他看着另一碗,心里犯嘀咕,这一碗也没填饱肚子,不知另一碗是让他吃,还是金秀莱自己留的。他正想着,金秀莱从里间喊道:“薛哥,两碗都吃了,锅里还有。”

薛良一听,那还客气啥,吃呗!他吃到一半的时候,金秀莱从里屋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换了一件碎花的睡衣,一阵沐浴露的香气袭来,把屋里的炝锅面味道压下去了。

金秀莱也不理睬发愣的薛良,径直走入厨房,很快端来一碗面,坐在薛良对面吃起来。薛良看了一眼金秀莱,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金秀莱薄薄的睡衣里面,显然什么都没穿。

薛良心猿意马,稀里糊涂地把剩下的面条扒拉到嘴里,把碗一放说:“小金,麻烦你把碗刷出来吧,我得去休息了,明早还得去工地。”

“薛哥,走了这么远的路。你快去洗洗吧,太阳能热水器里还有好多水呢!”金秀莱低着头,指着里间的盥洗室说。

“不了,不了,太晚了,我得早点休息。”薛良一边说,一边慌里慌张地走出金秀莱的房门。

金秀莱嘴里含着筷子,脸像个大红布,始终没抬头。

薛良疾步跑回自己的房间,也没开灯,抹黑脱掉衣服,一头倒在床上,心咚咚跳个不停。他心里和明镜似的,他在金秀莱那儿洗了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薛良是个正常男人,也有生理需求,他两个多月没见老婆了,又不会像其他有钱人那样花天酒地,他正处在海水也能解渴的地步,何况金秀莱是风姿绰约的少妇。但是,薛良不能,他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儿,那就是不做对不起老婆香秀的事,香秀背完空调,肩膀上的那道红色绳子印,就是薛良心里的那根弦儿。

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虽然敲门人用力不大,如摆表般滴滴答答,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让薛良的内心震颤了一下。他没有作声,任凭那声音响了好几下,直到一个长发黑影出现在窗户上,又慢慢离去……

第二天早晨,薛良起得很晚,像没事人一样,给还没起床的金秀莱买来稀饭和肉夹馍,敲了敲了她的窗户,把饭挂到窗户的铁丝钩上。他急急忙忙吃完了饭,把两包尺寸是十六的保温管套放到院门外的货车上,又从屋里拿出两根火腿肠,扒掉肠衣,放到二宝吃食的盆里。二宝欢快地对他摇着尾巴,他正想蹲下身爱抚一下二宝,黄挺法突然打过电话来,语气很急。

“薛经理,出大事了。”黄挺法急促地说,隔着电话,薛良就能感觉到他的慌张。

“别慌,出啥事了?”薛良隐隐感到事情不小,但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问。

“林远平、林远平摔到楼下了。”黄挺法结结巴巴地说。

薛良一听,脑袋嗡地一声,手机一下子掉在地上,他心里非常清楚,从楼上掉下去是啥结果。薛良哆哆嗦嗦地捡起手机,张了好几次嘴,才和黄挺法说出一句话:“人怎么样了。”

“被120车拉走了,抢救的120医生说,好像没生命危险。”黄挺法说。

“没危险?从几楼掉下去的?”薛良纳闷地问。

“从三楼,多亏楼下面有一堆咱们放在那儿的泡沫,要是摔在水泥地上,人早就完了。”黄挺法说。

“谁给他拉着保险带?”薛良问。

“哪有帮他的,他昨天下午把手机忘到外机台子上了,今早急急忙忙地赶来,没等大伙都到,就一个人从窗户往外机台子上迈,结果踩蹭了,要不是搞绿化工程的一个大爷来得早,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黄挺法说。

薛良一听,心里暗暗骂道:“狗日的,三天两头掐着耳朵眼子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就是不听,到底还是出大事了。”

“孙金九呢?他知道他外甥出事了吗?”薛良问。

“我先给他打了电话,他正往医院赶呢!他让我赶快给你打个电话。”黄挺法说。

“我马上去医院,在哪个医院?”薛良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在市人民医院,胡晓军跟着去的,我收拾一下楼下的血迹,也赶过去。”黄挺法说。

薛良一听,连忙制止黄挺法,让黄挺法在工地上盯着,等会儿甲方肯定来人过问这件事,弄不好,还会有记者采访,黄挺法想法应付一下。

金秀莱已经起来,头发乱蓬蓬的,眼睛红肿,显然昨晚没睡好,她见薛良脸色很难看地往外走,问薛良有什么急事。薛良告诉她,工地上摔了人。

金秀莱一听,也很着急,和薛良说,她马上洗嗽,很快就联系小姑子,请小姑子到现场。薛良给手下的工人都入了意外险,保险员是金秀莱的小姑子方世慧。

薛良赶到市人民医院的时候,林远平已经苏醒过来,但还不能说话。薛良铁青着脸问孙金九伤得如何。孙金九跺腿耍脚地说,他也是刚到,具体情况不知。到楼下办手续的胡晓军正好走了进来,他告诉薛良,林远平的左小腿和两根肋骨断了,万幸脑袋没撞到水泥地上,但还是被摔昏死了过去。胡晓军说完,把住院单子交给薛良说,先让交两万的押金。薛良打开手机,看了看支付宝的余额,让孙金九和胡晓军先好好照顾着,他下楼去缴费。

薛良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正碰到金秀莱和方世慧两人。做为保险员,方世慧是来医院了解林远平情况的。薛良给职工入的意外险,能入在方世慧名下,就是看了金秀莱的面子,如果委托给别的保险员,还能得个杯子、雨伞什么的礼品,方世慧却什么也没给。

“薛哥,伤员在几楼?没生命危险吧?你放心,赔付了去,你几乎不用花钱,我和这医院的外科主任很熟,等会儿我去和他沟通一下。”方世慧这跑保险的嘴,一见面就是一连串的问话。

“好,伤员在十一楼,你先上去吧,我先交住院押金。”薛良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金秀莱说。

方世慧见薛良和自己说话,眼睛却瞧着自己的嫂子,眼神开始变得怪怪的,阴阳怪气地和金秀莱说:“我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这里面又没你啥事,还得去十一楼,你还是回家吧,家里东西那么多,别让人偷了。”

金秀莱还能听不出小姑子话里的怪味吗?要不是她给小姑子带来不少客户,就方世慧那脾气,早就不这么客气了。不过,也不怪小姑子那么刻薄,金秀莱心里确实有鬼,她对薛良,不管是生理因素,还是心里因素,的确有好感。

“那行,我就不上去了,我去看看车的情况。”金秀莱说。

薛良一听,连忙和金秀莱说:“你不着急用车的话,还是我抽时间帮你处理吧,省的你走弯路浪费时间。”

金秀莱当着小姑子的面当然不能答应薛良,连忙拒绝说:“不用了,我有个姐们对处理违章很熟悉。”

“那行,你们都去忙吧,谢谢你们的关心。”薛良一边往收费口走,一边说。

薛良排队交完费,回到病房时,方世慧刚刚离开。薛良询问完保险的事,对胡晓军说:“小胡,这两天你就不用去工地了,在这儿照顾小林就行,千万别大意了。”

胡晓军当然乐意了,不用干苦力活,工资照拿。

“小胡在这儿待一天就行,今晚上,我外甥媳妇就到了。”孙金九说。

“她刚来啥也不懂,还是让小胡在这儿陪几天吧,和医生、保险公司的人交流,离不开小胡。”薛良说。

薛良表面上看着很平静,其实心里压着很大的火。林远平技术不行,还整天挑肥拣瘦,重活一点不想干,更可怕的是把安全制度视作儿戏,两人搭伙放外机的时候,没人愿意和他一组,害怕他拽着安全绳时走神,薛良早就想开了他,只是碍于孙金九的面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行了,谁的面子也不给,林远平出了院,必须开除。

薛良从医院出来后,没有赶往工地,他感到很累,不仅是这个事闹得心累,因为昨晚没睡好,身体也有些累。他给黄挺法打了一个电话,问了工地上的事情,听说甲方没有对这件事特别指责后,心里才略感宽慰,他让黄挺法在工地盯着点,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薛良没有回仓库,他要回新区的家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舒舒服服睡到下午三点,好去区一中接儿子。

薛良快到小区门口时,接到了香秀打来的电话,问他周末和儿子回不回家。薛良从香秀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渴盼的东西,他知道香秀想儿子了,当然也想他了,他和香秀说,明天肯定回去,下刀子也回。香秀在电话里笑了,说他知道不会下刀子才敢这么说。

薛良洗完了澡,把手机闹铃设置到下午三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刚躺了一回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拨通了香秀的电话。

“你怎么又打过来了?”香秀在电话里问。

“我想好了,接上儿子后,今天就回家,现在天长,到家不是很晚。”薛良说。

“你得和彬彬商量,他要是很累,就明天回来。”香秀说。

“我估计儿子和我一样,都想家了,肯定归心似箭。”薛良说。

“那行,今天回来的话,早给我个信儿,我包好饺子等你爷儿俩。”香秀说。

“那太好了,包切肉韭菜的,不吃绞馅儿的,吃了韭菜饺子,好有劲收拾你。”薛良坏坏地笑着说。

“没正行,儿子都快上高中了。”香秀嗔怪地说,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幸福与期盼。

薛良的老家是在滨州市沾化县的一个小乡村,再往西面走就是无棣县。薛良初中毕业后,在家帮父母种了几年地。在东海市工作的表舅来薛良家做客,见薛良长成了大小伙子,一行一动又很机灵,和表姐说可以把薛良介绍到他邻居那儿学空调安装。薛良的父母不知安装空调是件危险的事,要是亲眼见过悬在大楼外面的情形,肯定不会让薛良去干这行的。

薛良接上儿子后,急匆匆地往家赶。今天是周五,国道二零五上的车辆明显比平常多了许多,大概有许多和薛良父子一样的人,正趁明天不上班,回老家看看。薛良父子走到大高航空城附近时,已经是傍黑天了,靠近地平线的太阳,已经像一团快要熄灭的火球,还在释放着最后的热量,厚重的云雾开始在汽车后视镜里的天空盘踞,似乎正和夕阳唱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对台戏,看来真得要下场大雨了。薛良喊醒了睡在副驾驶座上的儿子,告诉彬彬再有半小时就到家了。

“爸爸,快停车,我要方便一下。”刚醒来的彬彬歪头和薛良说。

薛良放慢了车速,观察着路边的情况,在一个桥边停了下来,让彬彬下车去桥底下方便。薛良也随着儿子下了车,顺便活动一下筋骨。路边的桥头上,矗立着一幅又高又大的广告牌,画面的右侧,一个魅力十足的中年男人,一只手环抱在胸前,一只手向前伸着大拇指,在中年男人左肩下面的空白处,草书写着“著名作家火石”几个字,画面的左侧,是一组远景的园林式建筑群,近景竖写的六个红色大字特别醒目:您老了,我们养!整幅画面的底端,横排着两行字,上排写着“欢迎著名作家火石入驻本园”,下排写着“国昌怡心园,智慧养老先行者,绿色养老践行者”。

薛良知道画面上的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他的家和自己家最多隔了八里地,根据那个中年男人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升官记》正在电视台热播。薛良对这个男人写了什么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这个叫火石的男人入驻的这个叫怡心园的地方,或者说他对广告牌最下排的那行字感兴趣,因为他家里正有三位生活不能自理老人让他焦头烂额。

彬彬上车后,薛良打开手机导航,输入“国昌怡心园”几个字,导航显示离目的地还有一点五公里。薛良自言自语说,原来这么近。彬彬纳闷地问什么这么近,薛良说,到了就知道了。

薛良按着导航的指引,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大门前,牌楼式的大门飞檐下面写着“怡心园”三个金色大字。从敞开的大门一眼望去,一座碧波荡漾的人工湖首先映入眼帘。

“您好,请问您找谁?”门口站得笔挺的年轻门卫很客气地问。

“我想进园子参观一下。”薛良回答说。

“对不起,我们这儿是养老中心,不接待旅游者,您要是想看的话,可在周一的接待日来。”门卫仍旧很客气的说。

“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三位老人,生活不能自理,我想看看这儿,适合不适合我把老人送来。”薛良和门卫说。

门卫看了看薛良停在远处的奔驰车,笑着说:“三位老人不能自理啊,看您的车,应该可以吧!”

薛良感到很纳闷,老人在这儿养老和车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了,您是有入园意向的客户,我给您问问对外联络部还有值班的吗?”门卫很热情地说。

门卫很快用对讲机和园内的工作人员做了沟通,薛良听得很清楚,一位叫秦主任的人很快来大门口接待他。

几分钟的工夫,一辆电动观光敞篷车来到了大门前,一个胸前挂着工作牌的高个青年从车上走下来。门卫把电动阻拦栅栏打开,高个青年很快就来到薛良面前。

“唉吆喂,我还认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家伙呀!”高个青年见到薛良大声喊道。

薛良先是一愣,接着就高兴地说:“我还认为秦主任是谁呢,原来是秦志明你个熊玩意呀!”

薛良和秦志明是初中同学,初二的时候,两人还同桌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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