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关赵祥华的消息纷至沓来,大都是被赵祥华骗了钱财的内容。有人说赵祥华陷入非法集资的圈套,借了高利贷,被债主武力要挟,不得不通过骗别人钱来弥补窟窿。赵祥华欠着薛良近三十四万的工程款,薛良要说不着急,那纯粹是瞎话,嘴上一下子起了两个火泡。KTV的老板讲得非常清楚,赵祥华欠了他三十万巨款,工程款扣了欠款后,按照合同,余款已经全部给赵祥华结清,薛良的钱和KTV一方没有任何关系。派出所给薛良的答复是,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赵祥华是恶意诈骗,如果薛良要追回欠款,只能走法院起诉这条道。
孙岩给薛良带来的一条消息更让他急火攻心。孙岩听孙金九带走的人说,赵祥华是孙金九的亲表弟。难道是孙金九给他表弟出的这主意?要不然怎么那么巧,薛良在王主任弟弟家恰好碰到赵祥华呢?真要是孙金九表兄弟俩合伙设了个圈套,薛良这辈子别想放下这件事了。薛良把电话打给王主任的弟弟,王主任的弟弟也是一通臭骂,他也投资赵祥华的加油站工程八万元。
更让薛良焦头烂额的是孙岩的弟弟到了,而且薛华政的弟弟也催促见面的事。孙岩无不担心地说:“薛华政是赵祥华的姑父,这事不会有他根腿吧?”
薛良很干脆地说:“这个不会,别看华政二叔极好面子,说话咋咋呼呼,但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不做鸡扒狗戳的事,我和他联系一下,让你弟弟和他侄女见个面,先让他住到你租的房子里,你住库房,不会害怕吧?”
孙岩不屑地说:“真能唱聊斋就好了,可惜人死如灯灭,啥都没有,明天让我弟弟跟着去金瑞小区工地吧!”
A牌中央空调的代理商李经理,昨天打来电话,新拿下金瑞小区一套别墅的中央空调,让薛良明天进驻工地。
薛良给薛华政打了一个电话,薛华政在电话里对赵祥华又是一通臭骂,最后两人敲定让孙岩的弟弟和薛华政的侄女后天在老家见面。薛良只好给黄挺法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管理好金秀莱老家的工程。黄挺法让薛良尽管放心就是。
三十四万的工程款没有下落,要是压在东海市其他任何一家工程队头上,都会乱了方寸,但薛良心里此刻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越乱越要稳住神,千万不能在工程质量上出问题,新接的工程,他明天必须亲自到场测量规划。而且,薛良坚信,赵祥华绝对不会消失一辈子,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也不可能永远躲着。
孙金九已经彻底乱了方寸,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十万元刚刚交到表弟手里,他手里还有钱的余温,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要不是在老家的老婆打来电话,说赵祥华的家里已经被债主堵了门,他还依旧蒙在鼓里,做着日进斗金的美梦。孙金九打不通赵祥华的电话,好不容易和亲小姨联系上,不等他问钱的事,小姨在电话里嚎啕大哭,让孙金九务必帮帮赵祥华,表弟两口子被债主逼得失踪好多天了。孙金九还能说什么,就算和他小姨说了被骗的事,她也弄不来那么多钱。
孙金九忽然感到好累,前段时间诈营另干的快乐荡然无存,如果这十万真打了水漂,职业学院这项工程就白干了,难道不是正路来的钱财真不发家?这项工程毕竟是从薛良手里抢来的。
祸不单行绝对不是迷信,因为一件糟糕事弄得心情不好,再干别的事也好不到哪儿去。孙金九的工程还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职业学院的工程是从三楼开始往逐步往二楼、一楼装的,孙金九装好了一层的空调,装修公司就会紧跟在后面进行室内装修。孙金九的工程在一楼快收尾时,二楼三楼的室内装修已经完工。也是该着出事,职业学院的几位领导来考察装修情况,正校长突然心发奇想,让主管工程的副校长把已经装饰好的二楼三楼的硬件设施运作一天一夜,出了状况,及时处理,千万不能误了秋季开学时使用。事情就出在这一夜上。
孙金九几人白天干活已经疲惫不堪,哪有精力再守一晚上?他想到了外甥林远平。林远平早就出院,虽然还不能干活,但待在老家十分郁闷,他表舅赵祥华不知踪影后,受孙金九的委托,去赵祥华的家里打探消息,昨天特意来东海汇报情况。孙金九决定,晚上让林远平守在工地,观察中央空调运行状况。
林远平白天睡觉不少,晚上熬一夜本来没啥问题,坏就坏在他这段时间迷上了网上游戏,看了一眼现场后,就在一楼进入了虚幻世界。这一玩儿就直接到了凌晨四点,等他打没了装备懒洋洋地上到三楼的时候,大祸已经闯下,三楼的天花板几乎找不到一块不湿的地方,有几处墙壁也被冷凝水冲成了花脸,地板上已经见了明水。林远平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绝对不是供水系统出了问题,要是供水系统的话,水比这个还大,这肯定是中央空调的排水管漏水了。他连忙把所有试运营的中央空调关了,紧接着给孙金九打了电话。
孙金九呼哧呼哧地奔到三楼,问题比他想象地严重很多,他原以为刚漏水就被林远平发现了,可现场的情景足以证明漏水时间很长,林远平这是根本没在现场呀!
孙金九对外甥破口大骂,要不是被人阻拦,林远平身上早就着了水管子。学校领导和装修公司的人来了后,天花板必须重新装修,费用当然由中央空调一方负责,而且还不能误了工期。孙金九把情况和那副校长亲戚做了汇报,副校长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让孙金九尽快修复。匆匆赶来的侯经理脸色铁青,直接和孙金九撂下狠话,如果误了工期,所有损失由孙金九负责。不过,侯经理毕竟偏向孙金九,他建议先不要大面积拆掉天花板,请薛良过来看一下漏水点在哪儿,薛良有这方面的经验,再让那位副校长亲戚和装修公司协调一下,只拆漏水点附近的天花板,其他地方只扫扫乳胶漆即可。孙金九当然不好意思去请薛良,他哀求侯经理和薛良说一下。侯经理嘴角几乎撇到耳边,说了句“自己的事自己解决”,阴沉着脸走了。
孙金九和团队的人瞅着天花板大半天,也没找出漏水点在哪儿。林远平知道薛良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舅舅又不好意思去求薛良,真要是拆一片找一段的话,那损失可大了。既然这祸是自己闯的,舅舅的脸值钱,他的脸此时不能值钱。
焦头烂额的薛良此时接到林远平的电话,可想而知心里有多么反感,碰巧孙岩正好在身边听了个正着,连忙冲着薛良摆手,示意薛良拒绝。薛良沉吟了片刻,竟然答应了林远平的请求。
孙岩急了,第一次冲着薛良吼道:“你这不是善良,是软弱,是没血性,先不说他表弟骗你钱有没有他的主意,单说他诈营抢咱们生意已经不是人干的事了,何况,出事的工程是从咱们手里抢走的,他这是活该,咱们该坐在这儿看笑话。”
要说薛良心甘情愿去帮孙金九解决问题,那纯粹是电视剧中编的桥段。薛良心里也有气,他对孙金九拉队伍另干早有心理准备,就算孙岩和黄挺法自立门户,他也不会发对,因为以前有好几个学出来的员工另谋高就了,但这几个人不是偷走的,而是提前和薛良打了招呼,等薛良队伍里进了新人才走的,而且都是自己走,没带走队伍里任何人。孙金九不然,既走了个让他抓瞎,还带走了他队伍里的人。薛良之所以答应林远平去工地看看,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想让孙金九砸了侯经理的牌子,侯经理接的工程,很多是由薛良团队来做的;二是他有个做人的原则,宁愿让天下人负他,他也不会负天下人,他认为孙金九给他创造了扬名的机会。他去了,东海的空调界,还有谁不说他仁义?同时,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探探孙金九和他表弟的虚实。
孙岩见薛良执意要去,气得一甩手割管子去了。孙岩的弟弟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陪着笑脸和薛良解释,哥哥在家里也是这个急脾气。薛良笑着拍了拍孙岩弟弟的肩膀,表示心里不在乎。
B牌空调代理商侯东在回店里的路上,越想越生气,心里暗暗发誓,今后就算甲方指定工程由孙金九安装,他宁愿不做,也不再和孙金九打交道,现在工程出现这种情况,虽说损失大都由孙金九负担,可他也损失了B牌空调的声誉,办事处追究起来,取消他B牌空调在东海市的代理权,未必不可能。和薛良合作的工程也有几十个了,哪个不是被总部评为标杆工程。这不光是技术问题,和如何做人也有很大的关系。侯东想到薛良,叹了口气,不能和孙金九怄气,还是让薛良过去看看为好,真要是把天花板全都拆了,工期能不能按时结束,是个很大的问题。当薛良在电话里说正往职业学院赶时,侯东激动地说:“兄弟,服了,做人和技术一样,都没得说,我也马上赶过去,中饭我请。”
薛良的到来,让孙金九既惊讶又惭愧,他听林远平说请来薛良时,一丝相信的意思都没有,最多也就是薛良为了面子胡乱答应而已,当薛良和侯经理先后来到工地现场时,他脸火辣辣地发烧,一肚子的懊悔自责,和薛良打招呼时,头低低的,不敢看他的眼睛。重新回到施工现场的侯经理,更让孙金九明白,在东海市的中央空调界,他和薛良比,啥分量也没有。
原先在薛良队伍干过的几个人,见薛良到来,没脸打招呼,躲得远远的。薛良不在乎这个,他也没时间留意这些,在孙金九和侯经理的引领下,来到出事故的三楼。孙金九大体上把安装线路说了一遍,薛良看着墙上和天花板上的水渍,指着一处没有水渍的天花板说:“先拆掉这儿,这儿的排水管漏水。”
现场的人都是和空调有关的人员,就算没亲自施工的侯经理,心里也感到十分纳闷,干净没湿的地方,怎么可能是漏水的地方呢?
装修公司的人有些迟疑,孙金九陪着笑脸对他们说:“薛经理让你们拆,你们就拆,反正所有的料钱和工钱算我的。”
装修工搬了梯子,放在薛良指定的地方上面,爬上去后,抡圆了锤子,把那地方的天花板砸了一个洞。薛良对孙金九说:“你上去看看,这儿的排水管是不是没粘好?”
孙金九爬上梯子,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发现眼前的排水管保温套果然有些潮湿,但还没达到滴水的地步,他用手顺着管线往前摸索了一段,发现越往里面越潮湿,他心里感到好笑,看来薛良选错了地方。
孙金九低头冲薛良喊道:“老同学,这个地方好像不漏,越往左湿的越厉害。”
薛良不容置疑地说道:“你把脸前的保温材料拆开就行。”
孙金九此时只有听的份儿,他拿出工具刀,把头顶的保温材料割开,果然,两根水管的接头处出现了断裂现象,接头没弄好。孙金九心里既服气又纳闷。
孙金九下来后,不解地问薛良:“这个地方坏了,水怎么会在远处漏呢?”
薛良一脸严肃,没有正面回答孙金九,只是说了句:“这是常识,只要认真琢磨,干空调的都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没等孙金九搭话,薛良又指着两处风口附近湿的比较厉害的地方说:“这个地方的水管也没弄好,主要是保温材料没缠好,出现了冷凝现象,在湿的最狠的地方拆开用胶布重新缠就行。”
现场的人更加一头雾水,刚才让拆没湿的地方,现在又让拆湿的地方,薛良简直就是中央空调界的神。
薛良下到一楼,侯东不解地问:“薛经理,别说他们,就是我这干了二十年的老空调人,也让你玩戏法似的操作整蒙了,你怎么就知这些地方漏?”
薛良见没有别人,笑了笑说:“我太了解孙金九了,两根水管接头的地方,他把胶布缠得很结实,其他地方就偷工减料缠不好,就算接头漏水,水也不会透过防水胶布,冷凝水就会顺着管子流到没缠好的地方漏出来。”
侯东还是不明白,又接着问:“那两处湿的地方怎么又不一样呢?”
薛良这回大笑起来,指着楼上说道:“还是他的原因,靠近出风口的地方,他一般把截下来的零散保温套都用上,胶布又舍不得多用,冷铜管接触热空气,出现冷凝现象,能不滴水吗?”
侯东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一切都是孙金九不按安装流程造成的。薛良对孙金九太了解了。
侯东说什么也要请薛良吃饭,职业学院的工程被逼无奈交给了孙金九,发自内心地觉得对不起薛良,孙金九团队的水平,已经让他大跌眼镜,今后的工程还得交给薛良比较可靠,担心的是薛良已经寒了心,坐一块吃顿饭,化解一下隔阂是应该做的事。薛良心里有自己的打算,略作推辞,也就应允下来。
薛良用右手食指指了指楼上,笑着对侯东说:“咱俩吃多没意思,叫上他。”
侯东先是愣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薛良肚量这么大,不但帮孙金九找出漏水的地方,还想和他一块儿吃饭。不会是薛良故意调侃吧?侯东试探地说:“叫他干啥,心里堵得慌。”
薛良一边整理工具包,一边对侯东说:“还是叫上吧,以前都在一块干过的,要不这样,我请你俩。”
侯东一听,薛良这是真心想带上孙金九,八成找他有事,于是连忙说道:“薛经理开哪门子玩笑,怎么轮到你请客呢?要请也得孙金九请。”
侯东给孙金九打了一个电话,孙金九答应马上下来。薛良和侯东上了车没一会儿,孙金九边打电话边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走了出来,大老远就对两人喊道:“不用开车,附近就有家驴肉馆,咱们吃驴肉去,我请客,房间订好了。”
侯东从车上下来,冲着孙金九难得一笑地说:“好,这可是你说的,本来是我要请客的。”
孙金九看着关车门的薛良说:“当然我请客了,我知道老同学爱吃驴肉。”
驴肉馆就在职业学院小吃一条街上,门面不大,招牌很醒目,装修的很干净典雅,店内的桌椅都是原木样式,大厅西墙上一幅介绍驴肉馆历史的宣传板特别显眼,上面除了有一头黑驴画像,还有诸如百年老店一类的字样,看来店老板非常懂得营销方面的门道。店老板认识孙金九,见他们进来,连忙向孙金九表示歉意,他刚才没弄清楚,雅间已经没有了,三位只能在大厅的桌子上凑合一下。孙金九一听,脸色很难看,觉得在薛良二人面前很没面子,二话不说,扭头就要走。薛良连忙打圆场,三个人要什么雅间,大厅的桌子能坐四位,还闲着一个座呢!
三人都开车,下午还都有事要做,一点酒也不沾。孙金九没有因两人不喝酒而少要菜,一盘酱驴肉、一盘干煽驴板肠、一盘香辣驴肉丝、一盘驴两件、一盘尖椒肉片、一盘爆炒鸡胗和一大盆驴肉炖山药端上来后,薛良和侯东心里都感到好笑,孙金九今天是大出血啊!
虽然没酒,但以茶代酒,喝酒礼节一条没少。一块喝了几杯后,自然就是单独表示的感情“酒”了。尽管没有酒的掩盖,孙金九还是厚着脸皮跟薛良说了一些歉意话,毕竟他“诈营”是件不道德的事,薛良当然大度地一笑而过,人往高处走是客观规律,也没啥可厚非的。侯东却不给孙金九面子,直接说他做得确实不仁义。薛良见孙金九被侯东说的无地自容,连忙岔开话题,“诈营”之事今后不得再提。
侯东和薛良碰了一下茶杯,看着薛良有些瘦削憔悴的脸说:“这段时间可瘦了不少,悠着点,别那么干了,钱挣多少是多啊!”
薛良叹了口气说:“就那点工程,还能把我累着吗?主要是这段时间事太多了。”
薛良把送岳父岳母进养老中心和库房男房东去世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孙金九一听方世华死了,不住地摇头叹息,这才几年,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说没就没了,什么你的我的,今后必须得看开一些了。
孙金九说,忙过这几天,去薛良家里看望一下老人。侯东许诺一块儿去。
侯东有些不解,问薛良:“就这点事能把你折磨瘦了?”
薛良没有立刻做声,低着头,把一片酱驴肉夹起来又放下,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不住地摩挲着,大约一分钟,忽然抬起头,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撂,说道:“唉!也不怕你俩笑话了,我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