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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裳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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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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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裳茶》连载

第二十一章 青岛疫情蔓延,台东镇孩子被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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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现青岛百年城史


展现山东悠久的历史文化

展现中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3、台东镇.gif

《大裳茶》故事简介:
这是一个关于老青岛、老东镇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中国的故事。讲述了从清末到抗战胜利前,一户青岛村居民在德国入侵后被迫迁居台东镇创业的艰难历程。以主人公丁国毓坎坷的一生为线索,从德国占领胶州湾开始、经日德之战、五四运动、青岛回归、抗战爆发,到日本投降结束,全景式地展现了青岛的城市发展轨迹。国毓破茧化蝶的成长,娣娘缓缓流淌的爱情,贯穿始终,一刚一柔,一明一暗,将半个世纪的青岛风云尽揽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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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裳茶》023 导读
青岛,在百年风雨中经历过许多重大突发事件。回望百年前发生在青岛的疫情,我们会发现人类的发展史也是同病毒的斗争史。新冠肺炎流行,给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突发的青岛疫情,已尘埃落定。秋冬疫情也许还会反复,但我们相信,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




接上……

022  破烂市日渐繁荣,台东镇建立② 




青岛成为自由港之后,大规模的工程建筑需要大量劳工。这里劳工的工资,比山东内地高出四到八倍。受此吸引,来青岛闯码头的劳工越来越多。随着人口的大量输入,伤寒也被传入。大雨之后,水源被污染,疫情变得愈发严重。

胶澳总督府在杨家村以东,建立了新的劳工区台东镇。这样做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可以让劳工用最少时间,以最短距离,抵达各个建筑工地;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山脉做为自然的分水岭,保证了中国人居住区的地表水,不会流入欧人区。这样,卫生情况便会得到控制。

然而,痢疾和伤寒疫情爆发之后,先在穷苦的中国人中流行,德国人也很快被感染。台东镇、大鲍岛的平民中,病患日渐增多,一些德国士兵也因此丧命。

大胡子传教士老花死了。

老花对植物非常有兴趣,常在青岛地区及崂山调查植物的生长情况。这是一项异常困难的开拓性工作,所有的调查都需要徒步进行,有时需要深入崂山腹地,条件极为艰险。章老先生常去崂山采药,二人就这么认识了。章老先生担心老花是德国人,遇到抗德义士或土匪可能会发生危险,就把自己的烟斗送给了他。老花凭着章老先生的烟斗和较为流利的汉语,多次遇到躲在崂山里的抗德义士,均有惊无险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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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教士 花之安  Ernst Faber )


德国人老花一直想在青岛建所医院,服务于百姓,却不幸感染了恶性痢疾。章老先生参加葬礼回来之后,和丁永一提起老花的心愿变成了遗愿,不住地摇头叹息。

台东镇集市的人明显少了起来。许多人担心被疫病传染,都尽量减少出门。小国毓和招弟被关在家里,再也不被允许到街上去玩耍,只能待在丁家的院子里。

丁永一在丁国毓小的时候,就写了许多卡片给孙子玩儿。

那时候,小国毓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字,也不知道写字的笔划顺序,更不知道卡片上字代表的含义。在他看来,爷爷写在卡片上的字是画,那些字都是画出来的。扔了、撕了、咬了,甚至用薄的卡片擤了鼻涕,墨便留在了稚气顽皮的小脸儿上。丁永一既不训斥,也不恼,只是笑着擦了孙子脸上的墨迹,再写一些给他玩儿。

偶尔小国毓拿着卡片去找爹,问上面是什么。

丁廷执便摇头晃脑地答疑解惑道:"其建首也,立一为耑。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共理相贯,同牵条属,杂而不越,据形系联。"

"什么是耑?"

"上象生形,下象其根也……"

小国毓听不懂,丁廷执要继续给他讲,孩子却不想听。改日丁廷执想再给儿子讲,小国毓却远远地逃了。

丁永一见了,摇摇着,将小国毓领进书房,让孙子骑在自己的一条腿上。

他找出笔划最少的"丁"字。

"这是咱们丁家的姓氏,就是你的名字丁国毓的'丁'。"丁永一又从卡片中找出"目"字,组合在一起,告诉小国毓,"这是'盯'。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就是'盯'。爷爷用眼睛看着你,就像现在这样。"

小国毓学着丁永一的样子,也瞪大了眼睛。他看着爷爷,鹦鹉学舌般地道:"这就是'盯'"。

丁永一看着孙子认真的样子,边笑边点头,又在卡片中找了找,把"页"取了过来,放在桌子上与"丁"字并排摆在一起。

"这是'顶'。"

丁永一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在孙子的额头上亲昵地顶了一下。

"这是'顶'。"小国毓也学着在爷爷的头上顶了一下,他突然大声说:"就是我和三爹顶闷儿的'顶'。"

丁国毓更小的时候,丁廷武见了侄子,总要和他玩儿一会儿。顶闷儿是叔侄俩最爱的游戏。两个人都趴在地上,像两只牛打架一样,用头顶着对方用力。丁廷武总是装着招架不住的样子,被小国毓顶得东倒西歪,逗得小侄子开心不已。

"谁赢了?"丁永一含着笑,故意这样问。

小国毓马上跳下来,拍着胸自豪地告诉爷爷,"是我赢了!三爹顶不过我!"

用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小国毓便记住了丁、盯、顶、叮、钉、疔等几个字。

女、娃、好;奶、娘、姐……拆字组合,分组识字,有趣又好玩儿。

小国毓聪慧过人,他能举一反三,过目不忘,学习识字要比其他孩子快许多倍。

疫情之下,丁永一很少出门。每日读书写字,画画葫芦,闲时含饴弄孙,倒也乐在其中。

随着丁国毓识字的增多,丁永一有时会将他拼成的字,再与另外几个字组合起来,给孩子们讲个小故事。铁杵磨针、闻鸡起舞、守株待兔、水滴石穿、愚公移山……国毓和招弟围在爷爷的身边,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慢慢的,连念弟都跟着识了不少字。

小国毓识字多了,开始自己琢磨着用卡片组字。偶尔组成了减字谱的记谱符号,丁永一便让他去找自己的娘。

章禹莲领着他来到琴边坐下,纤指轻出,发出一个美妙的琴音。

有时,小国毓会淘气地组出世上没有的字,见爹娘和爷爷都说不认识,他便高兴地笑了起来。

组字卡片打开了一个新奇的世界,野地里的鸟兔,集市上糖果,对小孩子的吸引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大了。小国毓不再闹着出去。他不出去,招弟也不往外溜。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这期间只是偶尔和大人一起出去透透气,两个孩子似乎习惯了,在家也不再觉得无聊。孩子总是随心所欲的,写字的卡片边玩边丢,越来越少。小国毓去求爷爷再写一些,丁永一却越写越少。写上一两个字,应付一下,便自顾自地在宣纸上练字。最后,干脆不写了。有时半眯着眼,一边手里盘着的葫芦,一边晒太阳。人明明闲着,也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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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 )


小国毓生气极了。他悄悄地偷了爷爷的笔墨,自己开始写写画画。丁家人见他气乎乎的、衣服手脸满是墨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丁永一心里暗自高兴,却每每见了都赶紧要回自己的笔墨,叹息糟蹋了。小国毓气得大哭,去找爹和娘要笔墨,章禹莲早和丁廷执商量好了,让他去求爷爷。丁永一这才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毛笔和练字的石板,送给两个孩子。



这天晌午。

小国毓坐在树下的石桌上,蘸着碗里的清水,在石板上练字。招弟觉得手腕酸了,丢了笔,趴在边儿上看,偶尔抬头,看看树上几只带有白毛的黑鸦。

章禹莲在自己的屋里,教念弟弹琴。

琴声时断时续,不时地传来章禹莲轻柔的声音。

"大撮,是托和勾相结合。"章禹莲与念弟对面而坐,从琴之基本教起,边讲解边演示。她反复击弦,让念弟看清小撮、大撮和反撮的指法。"撮要避免向上提。指落下去,骤然发力,顺势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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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


这时,章禹利一身酒气地来到丁家。

章禹利凑到小国毓身边,神秘地笑:"国毓,叫舅舅!舅舅给你带了好吃的!定是你没吃过的。"

"不叫!"国毓头都没抬,爱理不理地道。

章禹利游手好闲,好赌好酒。有时牌不好,眼瞅着要输钱,常常要说一句"这遭,可要死命了"。迁至台东镇之后,章禹利如鱼得水,整天混迹于街市。他好开玩笑,说话半真半假,平时又爱占点小便宜耍点小聪明。在台东镇,有些人遇到一流邪气的章禹利,会一脸嫌弃地绕着走开。

孩子虽小,也知好歹。丁国毓从小便不叫舅舅,这成了章禹利的一块心病。

章禹利借着酒劲儿,伸手扯着外甥的耳朵,道:"快叫舅舅!闻闻这香味儿,定是你娘不会做的。叫了舅舅,便给你吃!"

小国毓被扯痛了耳朵,脾气却犟,就是不叫。三逗两逗,旁边的招弟急了,伸手向章禹利的胳膊掐了过去。掐了小小的一块肉,她眼里带着恨意,顺着劲儿用力拧了一下。看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将那块肉撕下来。

章禹利吃痛,抬手将国毓提了起来。他躲开招弟,叫道:"快叫舅舅!"

小国毓几乎被倒提在空中,却捂了自己的嘴,既不叫舅舅,也不求饶。

见国毓受了委屈,招弟一声不吭,起身冲了过去。她抱住章禹利的腿,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章禹利痛得哇哇大叫,抬腿将招弟顶了出去,又将国毓倒提着拎在半空。一只手抬起欲打,终是没下得去手。

丁国毓小的时候,还不会走路,鼻子却特别灵,屋子里什么好吃的都藏不住,连装在"气死猫"篓子里的点心都进了他的肚子。章禹利知道小国毓爱吃小食儿,一直想投其所好弄点儿吃的,逗了外甥开心,也顺便叫声舅舅。

章禹莲厨艺精湛,国毓和招弟向来不亏嘴,台东镇卖小食儿又多,章禹利用糖葫芦、烤地瓜等试了几次,均未得逞。

于是,他琢磨着买点儿洋相的东西。德国人在青岛开了第一家面包店,章禹利跟着众人去看光景,远远地闻到面包的香味儿,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章禹利找到兑换各国货币的小贩,连蒙带骗地高利借了点儿钱。他拿着钱,到赌场去碰运气,居然手风奇顺。章禹利借着兴头灌了几口黄酒,又赢了些钱,见好就收地溜了。大大方方连本带利地还了那小贩的债,赶紧去弗里茨特韦莱特面包店买了面包。自己都没舍得尝尝,便兴冲冲地来到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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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茨特韦莱特面包店)


没想到自己这般讨好,还是不受待见。不但外甥不叫舅舅,还被小外甥媳妇咬了一口。章禹利懊恼至极,想起国毓小时候,循了香味便爬向小食儿的景儿,没深没浅地顺口骂道:"打小儿便馋!男懒当王八,女馋去妓院。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货!"

丁周氏早听到了院里的动静,人在屋里没作声,一直冷眼看着。见孙子要挨打,哪里还忍得住。丁周氏随手拎起桌边的竹枝扫帚疙瘩,快步从正房里跑出来。

她用扫帚疙瘩指着对方,愠怒地道:"章禹利,快给我放下!"

东厢房的琴声早停了,章禹莲一边往院走,一边把章禹利骂儿子的话听了个真切。她立刻被气得哭了出来。

章禹利听到来人,赶紧放下小国毓。不知是被倒提着控了,还是挣扎得猛了,丁国毓的一只鼻孔滴出血来。章禹莲赶紧把儿子搂在怀里。

"我和外甥闹着玩儿的!我是来给他送面包的!"

章禹利见到血,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酒醒了大半。他又见丁永一也出来了,赶紧从怀里取出面包,丢给国毓,便头也不回地溜了。

丁周氏气得把扫帚疙瘩丢了过去,对着逃走的章禹利骂道:"逗孩子也没有这么逗的!难怪不叫你舅舅!"

丁永一缓声道:"行了!谁也不看,也得看章老先生!"

丁周氏这才住声,赶紧用瓢舀了凉水,给孙子拍脑门儿。

洗净小脸之后,见孩子没事儿,大家终于放下心。招弟这才放声大哭,一头扎进章禹莲的怀里,哭得凄惨至极,仿佛受伤的是她。章禹莲的泪水又是不断落下。

丁永一道:"小孩子哪有不贪吃、不贪玩儿的?鼻子灵光,甚好。丁家世代为茶,闻叶嗅香,最重要的就是嗅觉敏锐。"

丁周氏抱着孙子,心里还有气,道:"章禹利说话向来不着边际!咱们孙子长大,必是有出息的!"

小国毓却踢着脚,挣脱下来,奔着面包去了。见招弟把下颌枕在娘的肩头,还在张着嘴大哭,他撕下一块儿面包填了进去。招弟哪肯再吃章禹利的东西,呸呸地吐了出去。

"打都打了!若是不吃,不是白挨了打?"

一听这话,大人们和孩子都笑了起来。

章禹莲赶紧放开招弟,把国毓拉了过去,脸上带着泪,却微笑着说:"舅舅没打你!只是手上没轻没重的!娘亲舅大,舅舅还是要叫的!"

"老二媳妇,"丁永一对章禹莲说:"过去就过了,别和你爹说。这段时间,你常回去看看,翻翻你爹匣子,见空了短了,就找你娘要银子!"

"谢谢爹!"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丁永一交待说,"章老先生扶危济困、治病救人,功德无量。现在青岛疫情加重,已经死了一些人。德国人和那些富的,可以去德国人建的医院。那些穷的,连饭都吃不上饭,哪有钱去看病。章老先生四处送医送药,再大的家,也撑不住。虽然一些药材不花钱,但上山采药却是辛苦。章老先生每天早出晚归,你和你娘晚上留口热的,给你爹送过去。"

大人说着大人的事,三个孩子在一边玩儿。念弟这时才得以把国毓拉到身边,仔细地看看刚还在流血的鼻子。招弟从小就护怀,每次看见章禹莲抱起国毓,她都要挤了进去。慢慢形成了习惯,章禹莲抱招弟时,国毓便由念弟抱着。虽然念弟只长国毓三岁,但她比两个孩子都懂事,姐弟感情也更为深厚。刚才她跟在章禹莲的身后,看到国毓被提在半空,吓得她连喊都不会了。念弟受了惊吓,又见了血,浑身发软,平生第一次有了心悸和眩晕的感觉。

小国毓像以往一样,偎依在念弟的身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包。他昂起头,揪了一大块面包给姐。念弟眼里含着泪,低看着国毓,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孩子是听话的。大人在交谈时,小孩子似乎在吃、在玩儿,但却把大人的话都记在了心中。听了丁永一对章禹莲的交待,两个孩子比大人还上心,每天晚上争抢着着跑出门,给章老先生送去热乎的饭菜。

听章老先生说第二天要去采药,两个孩子也闹着要跟去。为谁拿小药锄,国毓和招弟互不相让,结结实实地吵了一架,最后差点儿打了起来。章老先生息事宁人地找了个小背篓儿,两个孩子却赌气地谁也不要。最后,还是念弟来劝,国毓勉强同意自己背药篓儿。招弟这才攥着小药锄的把儿,胜利地笑了。

回到丁家,说要跟着章老先生去采药,丁周氏起先是不答应的。

"困在家里久了,带着孩子出去走走也好!"丁永一这样说。

于是,丁周氏不再反对,自己去和章禹莲准备第二天需带上的吃用。

章禹利心里带着愧疚,听说国毓和招弟也要去跟着采药,赶紧去找丁廷武借马。




浮山校场。章禹利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大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和丁廷武争吵。

"炮锤,咱们军户之后,是抗击德军的!怎么能去给德国人当差?"

"我都去得,你们怎么不能去?"丁廷武粗声大气地喝道:"都去,谁不去我看看!"

几个后生不敢说话,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丁廷武却笑了。

旋即,他正色地解释道:"德国人征兵组建华人连,目的是以华制华,用咱们中国人来统治中国人。你不去,我不去,还会有人去。与其别人去,还不如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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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人连)


一个丁廷武的拜把子的兄弟,性情暴烈。他听了这话,指着鼻子骂道:"爱谁去谁去,俺是不去!丁廷武,算俺瞎了眼,以后俺没你这兄弟!叫俺也去给德国人卖命,做梦!"

丁廷武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抬手便是一拳,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了对方的腕子。他猛地一拉,拧身撤步,一个大背将那人从肩后摔在地上。紧接着,身体便像山一样压了上去。

他单膝压在对方的后颈,将其完全制服,问:"去不去!"

那后生极是刚强,狠狠地挨了一拳,嘴里带着血,半边脸埋在土里,却咬牙切齿地吼道:"不去!老子不去!"

"好兄弟!好样儿的!"丁廷武放开他,蹲在他面前,伸手照他后脑勺又是一巴掌。"德国人的枪比咱的好,马也不比咱的差!送上门来了都不要,你这彪乎乎的东西。"

"……"那后生听了一怔,忍着痛,挣扎着爬起来,摸摸脑袋道:"你是说?你要……"

"几个兵营,咱们一直惦记着。你也去试过了,没进去吧!这么几天,俺就溜进东大营两次。"丁廷武又给了他一巴掌,大笑道:"等咱摸熟悉了地形,找了枪炮在哪儿,带着兄弟们一把火点了它去!那华人连早晚是个祸害,但凡有点儿良心的中国人,都不会去。以后新兵训练结束留下的,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晚会仗着洋人的势力,欺负咱们中国的百姓。咱们不如先混进去,搅散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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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营)


那挨打的后生这才醒悟,喜道:"你的意思是,再顺手牵了他们的马,夺了他们的枪!"他一抹嘴角的血,佯装恼怒地向丁廷武扑了上去。"不早说,还打俺!丁炮锤,看俺不锤扁了你。"

"不打你打谁?"丁廷武并不示弱,边还手边笑道:"彪乎乎的不过脑,还敢跟俺比拳脚。"

旁边站着的后生也丢了手上的家伙,嬉笑着加入进来。几个过命的兄弟你搂他摔,顿时打做一团。

打累了,丁廷武气喘吁吁地招招手,将大家又聚在一起道:"这回去参加华人连,咱们就都露了相,以后行事需警醒着点儿。抹脖子的事儿是不能明着干了,别给各自家里和乡亲们招灾。这些天,我仔细观察,没事常和新兵们打唠,小商贩、泥瓦匠、厨师、水手,五花八门的什么人都有。咱们能劝一个是一个,争取让他们都当逃兵,并且把枪和马给咱们一并带出来……"突然,丁廷武厉声喝道:"谁!"

丁廷武极为警醒。他发现附近有人,立即一声大喝。几个后生迅速冲了出去,杀气腾腾地把躲在暗处的章禹利给揪了出来。

听是来借马,丁廷武二话没说便让他自己去牵。他继续和军户后生们盘算,详细地分了任务,谁探兵营谁把风。章禹利听着杀头掉脑袋的事儿,吓得胆颤心惊,不敢多停,牵着马一心想赶紧离开。

一个后生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好笑,故意横身挡了。"炮锤!章老先生咱心里都敬着,可这厮却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的事他都听了去,不如埋了吧!"

章禹利吓得面色如土,几乎要瘫在地上。

丁廷武听了想笑,知道那兄弟是故意吓吓他。这样也好,给章禹利点儿颜色就长了记性,免得漏了风声,他想。

见章禹利可怜的样子,丁廷武远远地笑道:"章禹利和俺哥仨从小玩儿到大,定然是了解的。他做事不着调,赌品却不坏。输了钱虽然躲,但每次赌钱赢了,只要手上有几个子儿,都是先还了以前欠的。对俺嫂子也好,但凡买了洋相的小食儿,哪怕自己不吃,也要送去,俺侄子也跟着沾光。别吓他了,让他走吧。"

章禹利听了,心里暗自庆幸。若丁廷武知道自己伤了他侄子,怕真是要没命了。他连丁廷武的马都不敢骑,一路小跑着牵了回去,悄悄地拴在丁家门口。




两个心尖儿要出门,丁周氏一夜没睡好。

疫情之下,人人自危。

德国人在欧人区与华人区之间,设立铁丝隔离带,德国士兵严格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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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疫隔离墙)


台东镇人心惶惶,街上行人、小贩明显见少,卖五毒饼的却多了起来。本是端午节的旧俗,大疫当前,祛除毒邪成了人们的心理安慰。五毒饼其实就是用刻有"五毒"形象的饽饽磕子,印在了带馅的面饼上。为了祈福,丁周氏也给孩子们买了几块儿,虽然她知道五毒饼对疫病没有任何作用。

一大早,章老先生来到丁家。

丁周氏听说要带着孩子去华楼山捉蝎子,她立刻后悔了。

丁永一看破了她的心思,道:"华楼山自古便是达官文士必到之处,题词刻石甚多,章老先生带着孩子们去转转也好。总是在家里关着,孩子怕是要憋坏了的。玩儿累了,就去山上的华楼宫坐坐,依山面壑,地势高爽,好得很!"

"本是想入崂山采药,那里山高路险,不适合带娃去。眼下有一危重之患,急需蝎入药,等不得了。我看廷武的马拴在门口,才临时决定去华楼山。"章老先生笑咪咪地道:"蝎生石下,华楼山所产尤多。蝎子以毒攻毒,以油烹之,孩子食用甚好。亲家母无需担心,我带着孩子早去早回便是。"

听章老先生说"烹",国毓马上拉着娘问是什么意思。章禹莲在他的手心里先写了一遍,之后告诉他,烹便是用油香香地、酥酥脆脆地炸上一番。小国毓立刻双眼放光,他垂涎欲滴的样子,让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丁周氏不住地交待:"孙媳妇儿,长长地撅几个枝儿,给国毓两根。千万别上手抓,被蝎子蜇了,会要命的。"

小国毓拉着念弟的手,说:"姐,在家等着!我多捉些,你和娘在家烧了锅热了油,晚上咱们一起吃油炸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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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子)


"姐不在身边,要听话。到了山上千万别乱跑,也别和招弟吵架!"念弟笑着,带着不舍和担心,看着招弟,小声哄道:"你比她懂事,凡事让着她便是。"

小国毓像个小大人似的点点头。招弟在一边撇撇嘴,便牵扯了国毓的手,撒了欢儿地跑了出去。刚到家门口见了马,两个孩子就又吵了个昏天黑地。国毓和招弟都想坐在马的前面,一个哭一个闹,好容易才被哄上马背。丁周氏把当天的吃用送了过去。

章老先生见了沉甸甸的一大包,打趣道:"亲家母,以后老药渣子采药,都要带上这两个娃!"

"一个玍古蛋儿,一个叫燎嫚儿!够您带的!"第一次离眼,丁周氏不好对章老先生说太多嘱托的话。她只好不住地叮嘱两个孩子。"蒙了嘴脸,出了镇子之后,人少再摘下。回来时看到人多,赶紧再戴上。"

走了两个孩子,像少了千军万马一般,丁家立刻安静下来。

丁周氏以为早早地走了,怎么也得临近晚上才能回。可是没到中午,两个孩子就远远地喊着救命,大呼小地冲进院子里。她正在厨房择菜,吓得魂飞魄散,小跑着迎了出来。只见几个乡亲已经进了院子,七手八脚地抬进两个人。丁周氏赶紧让章禹莲把孩子带屋里去。

丁永一也来到院里,先探了探鼻息,并仔细观察这两个昏迷的病患。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德国殖民统治和胡记商号的双重压力之下,丁家真正的祸根,正是源起于此刻。



待续……

024  德军闯入家门,搜捕日本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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