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翅峡,顾名思义,是因为峡谷的入口酷似燕子的翅膀而得名。从远处望过去,燕翅峡就宛如一把倒竖着的剪刀,两座山峰之间开始距离还很宽,可越往里走,它的距离就越收紧,直到留下仅供一辆马车通过的窄道,中间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从里面汩汩流出。
竹马开始对这座峡谷并不关心,但等他注意到这里有一座峡谷时,他已经站在燕翅峡的里面了。
就像同学们所说的,竹马是个脑子有些一根筋的孩子。
当他从房东大婶那里听到小羊丢失的消息,就认定只有自己才能找得到。于是,他趁院里的大人们都走掉,顾不上身体还很虚弱,偷偷溜下床直奔上午他曾歇脚的大柳树,他天真地以为,那只可爱的小羊一定还在原地等着自己。
可竹马打错了算盘,大柳树除了垂挂下来的柳条,什么都没有。
“咦,奇怪,它应该在这里呀!”
竹马依然顽固地坚持脑子里的念头,揪下几缕嫩绿的柳条,边喊边沿着小路寻找。
“小白,小白,你在哪里?”
不知不觉,他就走过吃饭的食堂,农村的平房,金色的麦田,来到荒凉的一片杂草丛中。竹马的身体仍在发烧,病魔的侵袭烧得他有些神情恍惚,一会儿,他觉得那丢失的是公社放养的小羊;一会儿,又觉得那失踪的不是小羊,而是自己可爱的小白兔,他的“小白”并没有死,它一定是在前面某个地方躲藏起来了。
竹马不停地用柳条抽打繁茂的杂草,那些杂草长得有膝盖那样高,如果“小白”躲在里面肯定不会被人发现。所以,竹马一路抽打着,一路声嘶力竭地喊:
“小白,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呀!”
走到最后,竹马筋疲力尽实在走不动了,他正犹豫着自己已离开村子很远,要不要往回走,忽然,前面白光一闪,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从绿色的草丛中跳了出来。竹马一惊,见它站住回头望向自己,一对小小的耳朵,一双温柔的眼睛,这不是全公社都在寻找的小羊又是哪个。
“小白!”
竹马一下又来了精神,往前紧追两步,想一把抱住它的脖颈。可不等竹马跑到跟前,小羊一窜,又灵活地跑开去。竹马继续往前赶,小羊一蹦一跳地又跑远了。
就这样跑跑停停,停停跑跑,等竹马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美丽的峡谷,小羊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燕翅峡两边的峭壁竖的老高老高,几乎顶到天上去,把诺大的蓝天挤成一条宽窄不齐的细缝;峭壁一眼望过去呈现的是紫褐色,间或点缀着翠绿色的草木,好似一幅上了色的大型石雕版画。峡谷中是一条溪水,蜿蜿蜒蜒从里面流将出来,有大大小小光滑的鹅卵石,铺在清亮亮的水面上,经黄昏橘红的光线这么一照,一闪一闪发出耀目的光亮。再看溪水旁边,生长着茂密的杂草,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如果一只小羊藏到草丛里,是轻易不会让人发现的。
竹马没功夫欣赏周围的景色,甚至连此行找羊的任务也顾不上,因为他必须先跟另外一件事做斗争。就在他踏进峡谷的那一瞬间,他的脑袋突然莫名其妙的疼痛起来。
竹马过去也头疼过,一次是包元生用打火机烧他的头发,还有一次,是得知自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杨柳跟关虎好上了的消息。但这两次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疼得死去活来的感觉,竹马感觉他的脑袋仿佛要炸开,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逃出来一样。
竹马没有想到发一次烧会让自己这么痛苦。
他拼命抱着脑袋,撕心裂肺地大叫,“啊——啊——”,可空荡荡的山谷里没有一个人,房东大婶再善良,此时也飞不到他的身边。
没人能够帮得了他。
竹马几次想拿脑袋往坚硬的岩壁上撞,可他使劲儿咬着嘴唇,克制自己不要做傻事,嘴唇已经被他的牙齿咬得流出鲜血,但他一直忍着、忍着、忍着------
到后来,竹马实在忍受不住,穿着凉鞋的一双脚,便在清澈的溪水里来回乱跑;峡谷内的溪水比外面的河水要清凉许多,冷冰冰的溪水覆盖住他的脚面,溅上他裸露的肌肤,让他能觉得稍稍舒适一些。
竹马有了主意。
他一直趟着水往峡谷深处走,看到前面由于地势凹凸不平,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卷着白沫的绿水不停打着漩涡。他下到里面,双手捧起清亮亮的溪水,把它们撩到自己的脸上、身上,最后,索性憋足一口气,把整个脑袋都埋进那小小的水潭中。等他再抬起湿漉漉的头发,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果然感觉头疼减轻了许多。
他振作起精神,整理一下湿透的衣服,继续上路。
他不信找不到他的“小白”。
燕翅峡有不少山湾,每拐过一道山湾,总会让人们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当竹马转过燕翅峡第一道山湾时,就惊吓得叫出声来。
“妈呀!”
他看见靠南面一块平坦的峭壁上,有两个巨人头像赫然显现在他眼前。他们一个长着南瓜脸,两粒大眼珠子像灯泡似地往外鼓出,呲着牙,正在冲下面的行人怪笑。另一个也是呲牙瞋目,摆出一副极凶恶的样子,让竹马联想到《三国演义》里画的张飞。
竹马的心立刻“砰砰”跳得厉害,而且一口痰恰好堵在喉咙里,痒痒得难受,可他又不敢咳出来,生怕只要轻微咳嗽一声,都会惊动那两个巨眼怪物一翻身坐起来,走下石壁。
竹马胆战心惊地继续往前走。
转过第二个山湾,他发现石壁上的人像更多,原来的两幅变成三幅。他们即像用刀削斧剁的人工造就,又像是经常年风雨的侵蚀自然生成,但不管哪一种,他们的人头都足够硕大,每一颗都能占据他们楼房一扇窗户的面积,让竹马深切感到自己的渺小。
那第一幅像刻的是赤身裸体的男人,一脚踏着地面,一脚腾起在半空,手中还擎着灯笼一样的东西,面朝峡谷入口的方向,似在为迷失道路的行人照明。和他背靠背的第二幅人像,宛如一个面目慈祥的和尚,头戴僧人常戴的法帽,身后背着一个行箧,活脱脱当年西方取经唐僧的造型,只是他的鼻子耸得高高的,做出十分怪诞的表情。紧挨着他的第三幅,是一位少女,那妩媚的眼睛,樱桃的小嘴,隆起的鼻梁,无一不是显得惟妙惟肖,勾魂荡魄。
竹马看到这里,心脏又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再望望那个少女的旁边,岩壁留出一块光秃秃的平面,在其他岩壁都被绿草和石刻画占据的情况下,这块什么都没有的平面显得很是奇怪,像是原来这里刻的一个什么人物,不知何时跑出岩壁,溜走了。
竹马越想越感到害怕。他环顾空荡荡的峡谷,生怕哪个草丛里会跳出一个坏人。而且,这时天空迅速变黑,仅存的几缕橘红色光线从侧面投射进来,照到岩壁这些人的身上,让他们更加逼真,愈发让竹马毛骨悚然。
他要快快找到小白,快快离开这里。
他踩着小溪上的鹅卵石拼命往前跑,他转过了一道山湾,又转过一道山湾,小羊还是没见到一点踪影,倒是沿途峭壁上的人像又见到不少。
他们有的就刻在悬垂半空的巨石上,突出的眉骨,宽大的嘴唇,像一只标准的猿猴在瞪着竹马;有的就依附在拐弯的石壁处,与真人般大小,露着半张脸,头戴厚厚的羊毛绒高帽,挡在道路中央,足以把往前匆匆赶路的行人吓一大跳。
竹马过去经常听同学讲鬼怪的故事,但他觉得今天经历的,比听到的任何鬼怪故事都要可怕,这处峡谷就像是埋葬过几千年死去的无辜生命,他们的冤魂不甘心,死后就变成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厉鬼,都依附在这些无生命的岩壁上。
“房东大婶,你在哪里?”
“邱老师,你在哪里呀?”
竹马带着哭腔大声喊着,但听不见有人回答,他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撞在四周光秃秃的岩壁上,又返回到自己的耳朵。
他这时已没心思再去找那只该死的小羊,因为他必须先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山谷里的黑夜来得很早,刚才还能看到几缕橘红色的夕辉,仅几分钟的功夫,就被彻底吸收进岩石缝隙间,从草根末梢,从溪水源头,从峭壁顶端释放出的沉沉黑色,像洪水一般转瞬间就淹没了峡谷里的一切,不仅那些石头人像看不见,就是周围的一切全都看不见了。
竹马慌乱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现在才察觉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进峡谷来他只顾追赶失踪的小羊,却不曾想过,那可怕的黑夜也在后面追赶着他,而且必定会在自己找到小羊之前,先把自己给吞没掉。
竹马试图摸索着往峡谷的入口处走,嘴里一直在嘟囔: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但峡谷漆黑黑的一片,已完全让他迷失了方向,他的脚时而踩在鹅卵石上,时而陷进冰凉的溪流中,裸露的四肢,不是被尖利的野草划开一道道血印,就是不小心额头被凸出来的岩石撞出一个包。
试探了几回,竹马放弃了努力。
“呜、呜、呜。”
他坐在一处干净的泥土上,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竹马觉得他现在已被所有人抛弃,他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最无助的孩子。
他坐在那里伤心了足有半个小时,最终,还是把剩余的眼泪咽进肚里。因为他知道,总这样哭泣也不是办法,他必须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既然这长长的峡谷夜里肯定出不去,唯一能做的,只能在这座峡谷度过一夜。
一想到他要在可怕的山谷过夜,他浑身又紧张地开始哆嗦。
“别害怕,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想想那些小人书里的英雄少年,想想过去你经历的一切,你都熬过来了,这个也一定会。”
竹马努力安慰着自己。
他又想起琴阿姨给他讲的故事。
在宝岛台湾有一个叫卑南族的少数民族,哪里的孩子要想成为大人,必须经受成年礼的考验,而要通过这个残酷的仪式,这些孩子都会被扔到深山老林,只有在山里住上三天三夜,有幸活下来的,才算是真正长大成人。他们和自己同样是十五岁,既然他们能做到,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做到呢?
更何况,他顶多在这里熬上一个晚上,明天早晨只要天一亮,自己就能出去。再说,即使自己被困在峡谷,学校里的老师、同学,还有那个房东大婶,也不会不管他,他们一定会千万百计找到这里。
竹马既已拿定主意,就开始四处寻找可以遮风挡寒的地方。他沿着小溪又往前走了几百米,看到小溪右侧的岩壁下有一个凹进去的岩洞,虽然它不比山洞又宽敞又高大,但也将将容得下一个人藏身。
竹马决定就在这里过夜。
此刻,峡谷内已彻底黑了下来,两旁的峭壁,就像是两扇高耸得能接到天上去的大门,黑漆漆地完全关闭掉,让他既看不到来时的路径,也见不到这条小溪流去的方向,他只能影影绰绰望到悬崖顶上那些伫立的松柏。
山里面的冷风一个劲儿呼呼地刮,恨不得把峡谷唯一的一点热乎劲儿全带走,阴凉潮湿的地面,让本身发着高烧的竹马从后脊梁骨,一直到心里,都感觉冰凉刺骨的寒冷。他半坐半躺着身子,后背倚住岩壁,冷得始终无法入睡,他想办法找来几块大些的石板,垫在地上,悬空躺在石板上面,才勉强抵御住峡谷里夜晚的寒冷。
但这还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竹马总担心白天见到的鬼怪,会在夜间复活,从石壁上下来攫取他的性命。
所以这一夜,他都是战战兢兢,恐惧到了极点,始终不敢合眼,即便困得上眼皮与下眼皮直打架,他也强撑着,隔一段时间就抬头望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生怕趁自己熟睡之际,那些鬼怪一样的东西,会穿过障眼的黑雾,狞笑着静悄悄地向他躺着的地方靠近、靠近------
不去想它,不去想它,琴阿姨不是跟你说过,这世上并没有鬼,那些都是大人们想象出来,骗小孩子的。你不是一直希望自己长大吗?想想那个被扔进山林接受成年礼的孩子,你这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竹马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忽然耳际传来一阵兵器的碰撞声:
“乒乒、乓乓。”
“叮叮、当当。”
还隐约夹杂着刺耳的喊杀声。
咦!这可奇怪了,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怎么还会有打斗的声音?
竹马不由自主站起身,前往观瞧,等来到发出声音的地方,他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小溪畔,有两个壮汉正在激烈地厮杀。他们都身着古代甲胄的装束,一会儿跳过来,一会儿跳过去,其中一个左手擎着一盏灯笼,右手举着一把宝剑,正是他在岩壁上看到的那幅巨人像。
竹马吓得只怕七魂丢了六魂。
“莫非这些岩壁上的鬼怪真的复活了?”
竹马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可当他再仔细看与手擎灯盏的法师对垒的那个人,手中也拿着一把锋利的宝剑,黑衣黑袍,宽大的帽子遮住面孔,完全看不清长相,他忽然感觉周围泛起一股熟悉的气息,像是有煞气腾腾的冰凉白雾在身边缭绕。
“黑衣人!”
他不正是在梦中屡次出现、三番五次试图谋害自己的那个人吗?竹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两个人交战了几十回合,黑衣人跳出圈外,对法师大叫:
“我与你平生无冤无仇,为何你苦苦相逼?”
那法师冷笑一声道:
“那时因为你触犯了天条戒律,尽管你为此已付出肉体的代价,可你仍不死心,不到天庭真心悔过,反而私自逃到凡间,以吓唬孩子取乐。五百年前你是这样,三百年前你是这样,如今,你还是这样,你以为这样就能躲得过天庭的惩罚吗?”
黑衣人又道:
“你知道又怎样。几百年来你们都未能捉住我,就凭你一个人,今天也休想把我怎么样。”
法师也笑道:
“是吗?你不要太猖狂。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们早在很多年,就在这座峡谷的崖壁修造了许多囚室,专门把所有在世上作恶的鬼魂,羁押禁锢在这里,让它们永世不得超生。我们也给你预留了一个位子,也许是天意冥冥中注定,你的宿主今天把你引到这里,既然来了,你就休想再从这里逃出去。”
说罢,法师举起宝剑朝对方猛劈过去。
竹马看得呆了,听双方的对话更是如同云山雾罩,不知道他们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推测出两个人可能是仇敌,一个苦苦追捕了几百年,一个拼命逃亡了几百年。
可是,人活到一百岁就算是个奇迹,他们两个竟都活了几百岁,是怎么做到的呢?
竹马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就在这么苦思冥想之际,那边的打斗已经分出结果,那个黑衣人终因体力不支,被法师一剑刺翻在地,他挣扎着还要爬起逃脱,可就见法师把手中灯笼高高举起,这么一晃,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黑衣人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立时,竹马就感觉到一阵温暖,从里到外都觉得周身是那么舒服,只有他的眼睛像被什么光线刺痛;他拼命摇晃着脑袋,试图躲避,就在这时他从凹进去的岩洞中醒来,睁眼一看,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一束暖暖的光线正照在他的脸颊上。
竹马醒来的时候,并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几点,只知道最难熬的时光,总算挺了过去。只是在风餐露宿了一个晚上,病情又有加重的迹象,他全身感觉火烧火燎地滚烫,四肢酸软无力,头也晕得不行,他下了下狠心,才把身体从地上抽了起来。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竹马暗暗给自己使劲儿,一路蹒跚着朝峡谷入口的方向走去。他要赶紧回去,别叫老师同学担心,别叫房东大婶和叔叔伯伯们担心。
但在路过第二个山湾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又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岩壁上那些活灵活现的石画。那三幅古怪的画像还都在,只是除了它们三个人之外,紧挨着妩媚女子原本空白的那处岩壁,此刻,影影绰绰多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人全身都被包裹在黑袍当中,酷似竹马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个黑衣人。
竹马再次陷入迷惑当中。
难道昨天夜里自己不是在做梦,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可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经常给自己带来噩梦的黑衣人,怎么会一夜之间跑到岩壁上的呢?或许是由于光线的原因,他昨天进来时并没注意到这幅岩画?
他无法解释。
“咩——”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竹马回头一看,不禁惊喜地大呼小叫,适才所有的疑惑、劳累、病痛都在这一刹那,统统被抛在脑后。
“小白,我的小白,原来你躲在这里。”
可不是,就在竹马身后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里,一个雪白的小脑袋顽皮地露了出来,它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还是那样温顺,一对柔软的小耳朵还是那样可爱。
竹马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搂住小羊毛茸茸的脖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找到你了!我可找到你了!”
那只小羊也仰起细细的脖颈,“咩——咩——”地叫着像在应答,然后,低下小脑袋大口大口吞咽竹马手中的柳枝。
这串柳枝是竹马从村头那棵大柳树摘下来的,他知道他的“小白”非常喜欢吃,即使在他深陷峡谷最恐惧的时候,即使在他勉强躺在岩洞中睡觉的时候,他始终牢牢攥紧它,不曾丢掉。
因为竹马始终确信,他一定能找到公社的小羊,一定能找到他的“小白”。
燕尾峡的早晨是美丽的。
与那个傍晚燥热、神秘的峡谷相比,它此时更像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处处都透着新鲜、湿润的朝气,包括这里的每一片岩壁,每一株花草,每一块鹅卵石,都沾满了清亮晶莹的露珠,仿佛你只要大声喊一句,它们就会像雨点一样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打湿行人的衣衫,融化进蜿蜒流淌着的小溪里。
等竹马转过峡谷的第一道山湾,眼前出现的一幅瑰丽壮观的景象,更是让他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完全呆住了。
只见在远处两座高耸的山峰之间,迷迷茫茫射进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由于峡谷中起了一层淡青的薄雾,那道阳光透过薄雾呈现得如同万花筒一般五彩斑斓,折射出青、紫、橙、黄、红等不同的色彩。特别是中间那束炫目的白光,当它穿透进峡谷的纵深处,照在清亮亮的溪水上,溪水就变成一条在峡谷中尽情舞动的银蛇;照在竹马和“小白”这一人一羊身上,就完成了天地间最动人的一幅剪影。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一束霞光。
竹马惊喜地站在这片晨曦面前,站了很久很久,才依依不舍带着找到的小羊走出山谷。他刚一迈出峡谷,就听到远处有许多人此起彼落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竹——马——”
“竹——马——”
再往前走不远,他看见前面出现一大片模模糊糊的人影,跑在最前面的,好像是邱老师。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总算是到家了,心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可以落地了,脑子里刚这样一放松,他就觉得天旋地转,还没等邱老师跑到跟前,就一头昏倒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