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中篇小说集《奶奶的村庄》有感
作者:落樱
傅建国先生的中篇小说集《奶奶的村庄》放在案头已有一段时间,本想现场聆听他在市图的品读讲座之后,可以更接近作者思想,也更为中肯地写出我的读后感。遗憾别事错过,又耽搁良久。
我把每本书比作一个窗口。悲观如我,总觉人心如墙,而码字者则是破墙开窗让曦光微露的人,我们需要表白,也需要在彼此的目光交流中找到生存的勇气,更需要向世界,向命运,呈现出一种我们的姿态,证明我们来过,活过,挣扎过,努力过……
所以我打开窗口,最先看到的是一个人,一个隐藏在文字后头的人。我看到那个人蹲在泥地上,双脚颤栗努力支撑,一只手托着生存,另一只手擎着一只笔。
对,他是擎着的,不是我们有些小资文人,茶余饭后没事干漫不经心拣起的一支笔,我们的笔写在流水中,而他的笔,低头,书写大地,仰头,书写蓝天。或者说他以笔为刃,剌开身上的伤疤,把那未干的血和泪曝晒在太阳底下……
这些文字,跟他的过往有密切的相关,虽然是小说,却字字句句高度吻合生活阅历。里边不但有他的笔迹,更有他的足迹在。从《命根儿》到《打工往事》,我们就能看到一个人“从皖南到温州”的历程。从《牌坊村人家》到《奶奶的村庄》,我看到他的目光开始横向发展,纵深切入,开始关注身边留心历史。
十年,五个中篇,故事虽有不同,文字笔法也日见老练,但都扎根于底层,主角多是村民或打工者,人物命运无一例外不处于生存的压力和各种矛盾冲突中。《命根儿》中妻离子散的根生,《牌坊村人家》中发财梦破碎的鲍跃进,《奶奶的村庄》中上海知青奶奶下放,插队南溪湾,到最后,却被两地无情抛弃而自沉,他们的悲剧有自身的因素,更多的却是在时代大潮中不由自主沉浮的结果。妻子如若不随打工潮出外“开眼界”,根生也许还能守住一个家;跟牌坊过不去的并不仅仅是想升官发财的小乡长,更是某项政策的教条落实;而下放知青的命运更是一个时代的造化弄人。
《打工往事》和《雪花巷房客》故事构想比较接近,一个是外地洗碗工与本地小老师姆的微甜苦涩的暧昧;另一个是协警大哥与外地洗衣女的相识相知相爱。我看到更多的是这一对对可怜人儿的取暖。他们终究扭不过现实。
而现实,或者说傅建国笔下的现实,就是一块巨石,这些书中的男男女女们,就是被压在巨石下的小草们,他们时而妥协,时而懦弱挣扎,磕磕碰碰,摸爬滚打,不管辗转于哪片土地,故乡还是他乡,不管如何腾挪跌宕,不管怀着何种崇高或卑微的梦想,都难以摆脱凋零的命运。
悲剧就是将人性撕毁给你看。这种撕毁,尤其是与自己的过往如此密切相关的撕毁,是极需要一种披肝沥胆的勇气的。我想这勇气和力量,恰恰是来自于生活的苦难吧,你想掀掉巨石,从杂草中开出花来,命运一巴掌把你往死里拍,你就索性把口子扯得更大点,来吧,张扬跋扈的命运,我不控诉,我不怨恨,但我坚持着,用一种柔韧的生命。我把苦难再往深里扯,流出的是苦水,装入的是希望,生活依旧非常有盼头……
这是我一直喜欢的朴素又有力量的文字,这是生活的积淀。我们常引用“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句话,但我们容易把后半句记得很牢,而忘记了半前句的重要性。
有位大家曾评过所谓的学院派和草根派。学院派,师生相传,科班出身,似乎在遣词造句以及“胡编乱造”上更显优势,但学院派容易脱离现实,忍不住炫技又滥用想象力,弄不好就矫情做作。我想傅建国先生应该会把他自己归为草根派,他从自己的经历出发,不弄巧劲,实实在在诚诚恳恳地写,细细密密地剖开生活的悲欢离合。所以他的小说充满了感人的泪点和真实的张力。
其实动不动划哪个派有点无聊,之所以提到这个也缘于我的一种偏见。几年前,我家保姆阿姨听说我在码字写小说,不屑地说:“我也能写,我的阅历那么曲折……”我当时觉得她有点不自量力,内心中是有嘲讽的。现在深深意识到自己的狭隘和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也曾有人如傅建国一般初中毕业就进入社会,别人问他什么学历,他说:“我也是大学毕业, 什么大学?社会大学。”这本来是当作打趣和笑话来听的。现在却觉得他说得没错,谁规定大学必须得是正规生力军的大学?社会又何尝不是一所大学,生活又何曾不是大学?只要用心过,认真过,什么大学都可出人才,也可出作家。有些不上心的人,即便他读过再高等的学府,依然是绣花枕头一个,即便凑巧能吐出锦绣字句,又能有多少力度?
身为草根不自卑,幸入学院不自傲。生活,总会眷顾用心活着,努力爱着,强韧受着的人……
祝福傅建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