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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傅建国长篇小说《皮王》有感
作者：章秀平
第一次捧着这沉甸甸的《皮王》，我深觉震惊。
作为普通中年男人，傅建国没什么不一样。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是人生最要义。如果真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白天繁忙奔波后守在孤灯下敲击一个一个方块字，填塞那些并不多余的闲暇时光。这部厚重的二十多万字小说该是多少个夜晚的心血？
阅读一部小说，体验另一种生活。温州是中国鞋都，盛产皮鞋。关于这个行业，你知道些什么？沿街店铺，锃亮门面，柜台上射灯下每一双皮鞋闪着精致的光。你或是驻足停留，或是一扫而过。
然而，它们的体面亮相，背后都有一段漫长经历，甚至惊心动魄的故事。《皮王》一书，就将我这样一位普通读者，带向一个我极熟悉又极陌生的世界——东瓯皮革鞋料市场，掀开一双皮鞋背后的那些人、那些事。
故事的开篇在2011年元月，按照中国农历正是2010年底。除夕将至，万家团圆，涌金皮行的老板娘刘虹还在不停打电话——催债与还债——“三角债”背景下典型的温州商人年关。
皮革鞋料市场，鞋厂老板在这里采购制鞋原材，皮革厂老板借这个平台推销原材。在原材与成品之间，市场是一座桥梁。皮鞋流行趋势时尚走向，制革工艺创新方向，两者之间就像一场相互试探的恋爱。彼此了解，彼此支持，经历磨合，有喜结连理的，也有一拍两散的。
小说主人公刘虹是皮革鞋料市场一家名为“涌金”皮行的老板。年末刚刚齐整地摆平各方债务，轻舒一口气，回家过年。年初，正当大家摩拳擦掌开始策划新一年的生意思路时，她却接到了合伙人要散伙的通知。
散伙，还只是新年艰难的开始。接着，便是老公在重庆的房地产生意，因人生地不熟，再加求胜心切，被当地大佬设计，不但巨额资金付之东流，甚至还身陷囹圄吃上官司。作为夫家的儿媳妇，一边是老去的公婆；作为娘家顶梁柱，有一位年过七旬的退休教师老父亲，还有一个已近中年仍不长进的哥哥。她，还是一位七岁的自闭症女儿的母亲。站在2011年的门口，刘虹孤身一人，腹背受敌。家庭的、事业的、婚姻的，都在接二连三向这个弱女子抛出了难题。
刘虹没得选择，无可依靠。从年初到年末，她凭着微弱的资金链，一边支撑皮革鞋料市场里刚刚孵化出的皮行躬身前行，一边找律师花大钱拯救身陷泥潭的老公。以皮革鞋料市场为核心，牵带瞿溪德瓯皮革城筹备与策划，南下广州寻厂家北上天津找资源。还以插叙方式交代刘虹童年成长，以及青春时期寻找因不堪生活重负远嫁他乡的母亲经历。另外，小说也补叙刘虹与现在这位有着十多岁年龄差距的老公认识相恋的往事回忆。此外，刘虹还是一个后妈身份，更要单独面对身患重病的丈夫前妻，以及正当年华临近人生大事的继子。期间的尴尬角色与分寸拿捏，并没有多少前人经验可供借鉴。
与两条主线索多条副线索相互交集着的，是身边你来我往的各色人等粉墨登场。精英阶层许哲航的精致利己，与有土地纠纷的堂亲潘庆来之间的计较与妥协，与生意伙伴黄乐天之间的支持和提防。还有开担保公司通吃黑白两道的牟昌雄，凭借姿色取其所需的美女助理李云娜，皮革行业龙头企业主郭岩松……小说中大大小小三四十个人物角色，有人坦荡真诚豪迈大气，有人歪门邪道精通算计；有人恪守规则艰苦创业，有人唯利是图狗苟蝇营……形形色色，来来往往，构成一个纷繁复杂千姿百态的行业，勾勒出一段具体形象有血有肉的时代风景。没有对错分辨，不曾善恶有报，这就是真实的生活。
将刘虹设置在2011年这个特殊年份里，浓缩温州商人创业的艰辛、智慧与拼搏。身为女人的刘虹，展现她作为皮行老板、生意伙伴、妻子、母亲、后母、女儿、媳妇、朋友等多重身份下的压力与周旋。作者巧妙构思，用一个网状的结构再现刘虹的生活横截面，将事业与生活相互叠加，将多种角色相互交集，将多样困境彼此关联，创设一个巨大的漩涡场。身处其间者，或是被淹没，或是凤凰涅槃。
游刃有余深入其中，当然源于作者对这个行业的熟识，也与其犹如姑娘绣花般细致沉稳的描摹有关。作为多年从事皮革行业的业内人士，他对这个行业有着深厚感情，也淌得其中水之深浅。作为局外人，读着《皮王》一书，几乎就在这个行业里走了一个来回。如果说我们局外人只是经过店门外的看客，那么这部小说就将你带入店内，走到里间一探究竟。
小说是好看的。作者以深厚的生活积淀，舒缓从容地铺陈刘虹故事，展现时代画卷。好看，是因为我们在文字叙述中，不仅仅牵挂刘虹的故事，还是我们身边乃至我们自己的故事。她是刘虹，她也是温州生意场上的很多个女人。那些风风火火经过我们身边的女人，她们在生意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将生活与事业经营得朝气蓬勃。温州这座城市由来已久的商业文化与商业实践，孕育了她们的果敢、聪慧、诚信有担当，凭借对商业的天然直觉与敏感，还有比男人还要坚韧的勇气，开辟出一条风生水起的生意之道。
与生意场上的波澜壮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人物形象——夏冰如。她是刘虹的闺蜜，贯穿在整部小说始终，笔墨不多，性格鲜明。这个如清风明月般的女人，读书、写作、旅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夏冰如的出场，是小说紧张纷繁节奏中的舒缓。站在刘虹对面，是另一种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对照，也是刘虹内心深处的观照，或是作者对某种理想生活的寄托？
作为男性作家来写女性故事，本身有着天然的隔膜。我作为女性读者，从母亲与教师角色上，直觉小说对刘虹作为母亲角色塑造上，还略微单薄。刘虹女儿有自闭倾向。这样一个特殊孩子，更需要来自家庭、特别是母亲特殊的观照与爱护。刘虹这样一位聪慧女子不会不懂得其中道理，更何况她本人就曾是一位小学老师。小说多次写到母女间的互动，然从刘虹叙述角度出发，除却愧疚还是愧疚，并没有实际行动。结尾处，几多波折，刘虹将店交给前夫儿子打理，自己重新调整生活重心，有着长舒一口气的解脱。这样情况下，女儿还没成为她生活的重点关注对象，轻轻一笔带过——交给老师托管。
能干的女人不少见，好看的女人不少见，能干又好看的女人真的少见。小说中的刘虹便是其中之一。小说多处提到刘虹的打扮与化妆，即便生活压力已然让人疲惫不堪，她也总会将一张光鲜亮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知是作者深爱笔下角色不忍瑕疵，还是男性叙述者对美丽女性天然偏好。
这部好看的小说，展现一个行业的酸甜苦辣，一个时代的风起云涌。站在其中的刘虹，一个倔强的生命个体，异常美丽。
2018年11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