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淹没着的省城,太阳都无能为力,可城市在这种美好的氛围里正欢欣鼓舞地大搞建设。住惯了的人可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远道而来的人特别是从僻远山区来的人那感觉可就大不一样了。马福罗醒来时出租车已经进了太原市,“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这空气都感觉比山里暧和。”马福罗钦羡地望着窗外,激动地说着,见另外三个人没什么反映,“快醒醒,已经进市里了,你们是去哪了,告诉人家司机,我是去西客站。”“我们也去西客站。”“小善不看女朋友去了?也准备回家呢。”“老马福罗你什么的心也抄。”“好了师傅就把我放这吧!”“明年一定要让我们吃上你的喜糖。”车门关上了。小善拖着一箱行礼进了坑坑洼洼的村巷。建筑虽杂乱稠密可久违的感觉还是能让久别的人心生释然。越往里走路面就开始越脏了,水道口堵死了脏兮兮的冰溜子,角落里有一些被人们丢掉的塑料袋、牛奶盒,反正就是各种瓶瓶罐罐破破烂烂。电线杆上贴着各种小广告,有新有旧挤着压着。上面的电线东拉西扯乱糟糟一团,没有人能想到电工是怎么分辨出这些线来。高过房顶各家的烟囱都冒着黑烟,房东们又都乐意把掏灰的洞口开在自家院外,也就是路边。下午黄昏前后这样的巷子里煤灰味、硫磺味,还有在这个热闹时段一些卖小吃的商贩把他们的美味也掺和进来,让这里变的更有味道了。每一户的房子都是不怨浪费掉自家一毫一厘土地并都在盖起一层后第二层又向外延了一部分,所以各条巷子里基本上都是阴暗的,寒冷的。不过只要进了随便那一家的院子,情况就不一样了。里面整洁干净摆放有序,大门口租房客的自行车摆地滩的三轮车都是合乎情理整齐划一的。院内晾晒的衣服也是一排一排的。小善租住的院子在村子的西南边上,挨着一条废弃的铁道,铁道边基本上成了周围一些图省事住户的垃圾场,冬季在有阳光的天气里这些垃圾五颜六色还闪着光。夏天又让蔓生的葎草鹅绒藤打碗花等等各种小花小草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没有盖住的部分也让疯长的蒿草蓬草淹没的看不到一点踪影。
小善租住的房东,把自己的整个院也像别人家一样东北西三面都盖起了二层小楼,南边盖了窄窄的一层平房,主要分布着厕所锅炉房还有杂物间。小善住着一楼靠北的一间西房。一天同样阳光很少光顾。在这种差不多围起来的院落里,住房客们也都很生疏,大家下班后或礼拜休息天也都是躲自自己的小屋里很少出来,对于小善大家可能连印象都很模糊,所以院子里时常处于一片安静之中。
小善拖着一个黑色箱子进到自己租住的小屋,屋里很小,一张大床就占去了房间的一半还多,床的侧前方放有一张不大的桌子,上面搁了两本书,还有一支油笔,在桌子下立了一个绿色的暖壶,其它什么都没有了,小善撩起快挨着地的床单把大行礼箱推进了床下面,拉开窗帘,把床上的没有来的及叠的被子又叠了起来,之后他又把小屋掌上的小窗开了一小部分,让房间里的空气能清新清新。停下来的时侯他又开始想木杉了,他预想着木杉见到他从武安买来的草绿色围巾送她时的喜悦和激动。想着自己怎么把心爱的围巾送与她,想着和她怎么说出情意绵绵的各种爱的语言,能让木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多么地想她。小善脱掉鞋子,半躺半倚地在被子上想着,他感觉身体有点困乏,后来他还是决定在木杉下班前自己赶过去,和自己心爱的人儿能吃顿饭或说几句话对他来说这一天就不平淡无味了。
他给木杉拔通了电话,由于激动前面聊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听到木杉说:今天下午没上班,家里有事。这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希望之火瞬间从熊熊燃烧变成了冒着小烟了。不过他还听到木杉告诉自己:坐了一上午车下午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上午了来看她。他总算又舒坦了点,挂掉电话后他刚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木杉自己给买了围巾礼物了。他有点懊悔,再拔过电话去专们告这又觉得没有必要,烦恼时他找来了镜子远距离地看了看自己的脸,又近距离地看了看自己的皮肤。
第二天城市依旧沉没在雾霾里,东边的朝阳如同昨夜没有睡眠好一样发着蔫。美好的一天已经开始了,小善精神抖擞,朝气蓬勃准备用最佳的状态去拥抱这美好的一天。他换乘了三次公共汽车,步行了上千米又重新来到上次等木杉的地方。他提着让售货员精心包装好的草绿色围巾,不由着又开始心潮澎湃了,
他还没发现木杉的时候,木杉已经到了他身后叫了一声“小善”。愕然间他反应过来,“你从哪里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从诊所那边过来?”“从我家来,请假了,年前就不上班了。”木杉开心地笑着“你也不告我让我在这里傻傻等着。”“我们去前边市场转转,家里让买点水果,还有中午在我家里吃饭。”她总是那样开心,声音又是如此清脆悦耳。小善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的一下子摸不着头脑,显得有点犹犹豫豫了,接着美滋滋地应吮了,市场里全是卖年货的商贩,在拥挤的人流中都在破了嗓子地叫卖着,他们在水果摊前买了一袋蜜柚,木杉扶着让小善扛在肩上。他把提着的围巾递给了木杉,两个人用眼神有过很短暂的交流后,两人都含而不露,每个人的心里都是羞羞答答的,甜甜蜜蜜的。小善准备了的好多绵绵话语、好多的点点细节、好多的脉脉巧技,让这短暂的一个眼神迷魂地抛弃在了九宵云外。从市场出来后他们又进到街边商铺买了两瓶十年的汾酒,又买了两条烟。这是小善第一次买这样贵的礼物,他给自己的父母便宜点的烟酒都没有买过。每次回家他都是给家人买几件衣服,给母亲几千元钱。母亲总会在告诉他:“妈不花,妈给你存着。”他又说:“妈不用存,你花吧!”他知道母亲舍不得花是给自己存着的,所以好多时候他就算计母亲给自己存了多少钱,最近他又算计了一次,也只能可惜地叹息一声。现在他买这多钱的东西,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少,又一想已经花了九百多了,另一个声音马上告他:“好了,好了,就这吧!”他和木杉坐了个出租三轮车,从城区的平直大路奔向进村的起伏马路又行进在村里的颠簸土路上,三轮车在木杉的指引下停在了一个爬坡巷子里的黑色大门口,小善肩扛着整袋蜜柚,另一只手提着汾酒,木杉一只手里提着烟和神秘的围巾,另一只手帮小善扶着蜜柚,小善心里暖暧地享受着这种互帮互助带来的幸福,一副神采飞扬的表情自信满满地大踏步朝前走去。木杉紧跟在后面保持着矜持,可甜蜜的羞却让她开始努力地躲避着来自家人们的目光了。
窑洞里已是热气腾腾喜气洋洋,菜品在一张棕色的大圆桌上摆放的满满当当,酒杯醋碟尽最大努力在圆桌的最边缘挤占了一席之地,圆桌下的红色櫈子已经整齐地候着就等人们往上坐了。木杉父亲拿着一瓶汾酒问远道来的木杉姐父能喝多少,酒瓶在手里面已经拧开了,得到的回答是不喝,“今天怎么能不喝。”木杉父亲带着奇怪地问到。“胃口不好,这段时间正吃药着了。”“小善你能喝吧,你这第一次我也不大了解。”“叔叔我不会喝酒,从来没喝过。”老奶奶一旁说到:“不要为难孩子。”“哪今天没有人喝酒了咱们就喝饮料吧!”木杉父亲说着放下酒瓶拿起一大瓶饮料给桌上的杯子开始斟满了。人们则站在桌子周围相互礼让着,尽量不要让自己第一个坐下去,以显自己的谦卑和尊重。“不要推让了,快都坐吧,都自家人。”一个声音哄亮地叫到,家人们开始犹犹豫豫地移动着橙子开始往下坐了,刚才说话的是木杉的爷爷正弯腰拉出凳子准备入座,随后木杉爷爷满面春风地环顾着圆桌周围的子女们乐呵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穿戴朴素,可笑盈盈的面容褶皱里隐藏着一种圆滑,三角形的眼睛与下垂下来的眼袋总是留露着某种固执。他的老伴也就是木杉的奶奶站在他旁边开心地笑着老伴的这番话,笑着这个自己满意了一辈子的男人。随后热情地招呼自己的子女们:“快吃,要不菜凉了,”并还没有忘掉自己这一辈子的处世之道“端庄”。端庄能让人说的话增加一点份量老奶奶很早就这样觉得了,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同样在我们的社会里这样的女人还应该精于算计。
除了木杉的母亲,其它人们都就坐了,筷子也都拿手里了,在一阵的等待中大家有说有笑地开吃了。木杉母亲立在一桌人的边上,微微地笑着,看着大伙,时刻准备着为大家端茶倒水尽主人应尽的义务。木杉母亲面容姣好,身才颀长,留着一袭长发展展地从肩上披下来,风韵犹存,不过在她的微笑中可以发现这是一个腼腆的女人,一个与世无争唯命是从的女人,仿佛她一直活在一种依附的环境中或被压迫中。木杉的父亲坐在在木杉奶奶的左边,自己觉得自己今天也成了个重要人物。对于从来没被重视,然而在没有准备地被推举成人物的人物难免有点五味杂陈。不过场合不同味道也一样不同,他显然是兴奋的,是放不开的,讲话时的口吃与目光的忽闪说明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木杉的两个姑姑一个姑父也来了,姑父挨着爷爷,两个人悄悄地低着头问来问去,两个姑姑中间坐着小善,木杉坐在父亲的旁边一个人低头吃着。
“小善好好夹的吃,不要不好意思。”木杉父亲朝小善望着笑眯眯地好像还在思谋着再说点什么。两个姑姑赶忙为自己弟弟的发言表示满意地添油加醋东夹西夹,小善面前的盘子里很快就被两个热情的姑姑夹的满了起来。站在一旁的木杉母亲被这一慕也逗笑了,她又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女儿木杉始终低头一个人吃着,做母亲的心里面还是为女儿高兴着。“你们在外边主要做什么工作?”当爷爷的好像刚把嘴里的咽下去就随着朝小善望过来的目光问到。其余人很快就给配合了一片安静环境,或许是想自己也能听个清楚,木杉母亲依然带着微笑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木杉父亲嚼着嘴里的美味把目光同样向小善投了过来,做姑父的只盯着菜盘子像在思谋什么,其实也是在用心去听,两个姑姑一左一右侧头看着哪里自己也不大清楚。“主要就是安装设备上的电气部分,其实也没什么。”小善完全随意地说到,没有理会到大家的企盼,“主要就是一些我们见都没见过的大型设备,给里面看上图接钱了。”木杉父亲在旁边忙补充着,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咱们还见呢?咱们听都没听过。”一个姑姑旁敲侧击着。在一片笑谈中“看图纸接线还是有技术的活。”奶奶端庄地坐在桌前老成地说完又吩咐大家吃吃。筷子又动起来了,大家又你言我一语地扯开了,大部分都是与规化、拆迁、可观的赔款等等挂钩的,中途也问小善一些情况。其中一个姑姑问“小善你们这跑老远一月给多少工资呢?”“五千”“挺不错吗。”表示着一种真真假假的艳羡。又一个姑姑问“中国也基本上跑完了?”“没有,山西都有好多地方没去过。”
这桌饭在临近尾声的时候,人们的筷子也基本上都不在手里了,差不多是搁在了碟子上或盘沿上了。也正是聊的多吃的少了的时候。“小善,对于招门纳婿这件事上——你家大人们也都是同意的,对吧!”当爷爷的老头郑重其事地问到,桌子周围的长辈们好像意识到接下来的谈话很是重要了,于是大家让周围一下出奇的安静下来。“对,我家里人都同意。”小善觉得自己如同在参加某种神圣的仪式一样,有种奇怪的感觉无形中约束着自己,让他没有了先前的那种随意,开始变的者者谦谦。“这样说——你家人对招上门女婿的一些风俗———条件————总之各种要求什么的都知道。”老头停停顿顿应该没落下什么该说的都说上了。“我家人应该知道。”小善只觉得内心有点紧的慌可还是顺从平静地应到。“应该知道,因为你们那边应该也有入赘出去的或招上门女婿的,对吧!都差不多。”老奶奶接上了话,一双出神迷惘的眼睛朝小善望了过来。小善只觉得和霭可亲忙说着:“有有。”“吃完了咱们就收拾吧!”这是当姑父的开饭后说的第一句让大家听到的话。爷爷老头还依旧坐在坐位上,仿佛正看着满桌子的凌乱。其它人都蠢蠢欲动地准备起身了,现在大家都是吃饱喝足的、都是心满意足的、都是眉开眼笑的。木杉最后也把头抬起来了,她低的太久了,脸颊绯红。做母亲的在旁边心疼着女儿,扶女儿进里间了。
小善看到木杉绯红的脸颊时心里想着木杉人多时原来也很害羞,自己又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保护木杉好好的爱木杉。
大圆桌很快被两个姑姑帮忙着收拾干净了,上面又放上了香蕉、苹果还有切开来的火龙果。有的人从新回到櫈子上,还有人倚在墙边的红色箱子上,继续维持着先前的气氛。小善是坐在凳子上的,现在的谈话又回到了规化拆迁赔偿上去了,小善慢慢地感觉到有种没有意义的存在感了,他又想进里屋去看看木杉,可自己又不知道自己怎么站起来再怎么走进去。这样的想法又给他自己犹豫不决了。他假装无意地看着进里面屋子的过道门,门是闭上的,做母亲的还没有出来,小善感觉自己有过一阵是惯穿在一片空白中度过的,忽然的清醒他觉得自己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叔叔那我就先回了,下午还有点事。”人们的拆迁补偿规化也停下来了,“不着急,在坐会。“把苹果在吃上一个。”一个姑姑忙热情递过一个苹果来。“不要了,不要了。”小善已经站起来了,腼腆地看着大家,这时小善发现木杉爷爷奶奶已经不在场了。“让我兄弟送你去。”木杉的父亲已经试着在衣兜里找车钥匙了。“好的。”随后在人们目光的护送下小善跟着木杉父亲走出家门又走出院门,城市依然曚昽,零星的鞭炮不定从那里传来,年一天天的近了,二十七岁也快要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