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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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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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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善》连载

第一十八章 母亲的忧伤

饭后女人们又开始收拾了,木杉母亲在两个姑姑收拾的空档,一个人在厨房里开始吃自己的午饭了。两姑姑帮忙着洗锅端盘子,扫地擦桌子等等所有看在眼里的活都一件不落地做着,木杉奶奶也试图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被两女儿劝住了,不让她插手,她只能欣慰地笑笑,站在一个漆着红色的箱子旁边,若有心思地等着什么。其他人们都拿凳子坐在了房间的两边,还在聊着城市将来的规化。小善也在一旁坐着,他心里又升腾起一线希望了,甚至觉得转折的希望还有,于是他看了一遍媒人,又看了一遍媒人,他好想媒人能把城市规化的话题停下来,重新在提起自己的事。小叔坐在凳子上怡情地感受着将来的美好。木杉爷爷也在夸耀着自己村过几年的巨变,他的口才不比卖西瓜的差。女儿女婿们都开始羡慕了,媒人也是这个村里的人,现在两人联手了,说一条道上了。木杉父亲美的都掉蜜罐子里了。小善开始心慌了,大脑里开始嗡嗡地直响了,他没有耐心这样一直等下去,可他明显觉得自己现在又不自由了,在一阵煎熬里他麻木了。无奈的他只能可怜地低着头了,像个等待被处罚的罪人。

头脑在一片朦朦胧胧他感觉不再像先前一样吵闹了,又过了一阵,他莫名地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了,好像房间的某处正在不怎么吵闹的背后悄悄谈论着什么,他困倦地扬起头来,舒了囗气,向房间里扫视了一遍。小叔还坐在凳子上,明显的在等待什么。大姑父和木杉父亲并排坐在对面无事地闲扯着,木杉母亲给小叔端了一杯水,招呼着让小叔喝水,之后两个人一问一答,别无它言。过道门是开着的,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媒人出来了,呴呴地留着微笑。朝小叔走过来。“我和人家爷爷奶奶谈了,人家又让五万,你看你哥家能行不?”媒人显得很是尽力了接着又说“人家还答应以后买房装璜什么的都不在需要你哥家管了,所有需要的钱,人家都管了。”媒人歆美地讲着眼珠子一直看着小叔。“说到这,我自己给添一万,六万,这个主我能做。”小叔表示大方或表示感谢地嚷着。对面闲扯的两个人也不扯了,观察着,大姑父略微笑了下。木杉母亲现在又在用惯有的微笑看着。“那我进去在说说咱们现在的情况。”媒人耐着牙人一样的性子,不厌其烦地又从过道门进去了。之后一只从侧面伸出的手把过到门闭上了。“来,抽烟。”大姑父说着给小叔递过来一根烟又拿着一根朝小善递了过来,“小善给。”“他不抽烟不喝酒,”木杉父亲忙告知着,小善不好意思地看着这个姑父晃着手,表示不会。“好娃娃。”大姑父说着收回去了。“你们老家除了种地还做别的什么吗?”大姑父像是同情地问着。“我哥在家除了四五十亩地再什么也没。”大姑父有点疑惑了。“对了,这两年还有个牛。”小叔赶忙又补充着。“按道理这多地也应该收入不少啊?”狐疑的大姑父看着小叔沉思地吸了口烟。吐出的烟雾迷乱地扩散开来。“地是多,苦水也多,就收成不多。——基本上都是山地,一年下来也打不了几颗粮食。现在他家的院门还是篱笆做成的,(说到这小叔侧头看了小善一眼。)装粮食的编织袋都补着不止一个补丁。”疑惑的大姑父像是明白了,点着头,啧了下嘴。“小善你应该让你父母出来打工来,要不在村里种一年地也收入不了几个钱。”木杉父亲这时也为小善以及小善的家庭支着招,说话也流利了。小善用一丝捉摸不透的笑不敏地应付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看木杉父亲还有木杉大姑父。小善脸上的笑容好像有东西在扭曲着,一点都不自然。无知的孩子可能到现在了还想留有点面子被小叔给全盘托出了。“我哥和我嫂子两个种了大半辈子地了,和地有感情了,叫都叫不出来。唉!”小叔又想到当下的情况叹息着。木杉母亲听到这里,又看到小善那种感觉败兴又很艰难的微笑,她好像也想起了一些伤心往事,也没了笑容。应该是内心不由的产生了一种共鸣,一种体恤。一种有过同样遭遇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情感对人本身的伤害,木杉妈实在不忍在看下去了,她把目光移到了过道门上。里面有人们的说话声,外面的人是听不清楚的。三个男人的烟圈缭绕着房间,好像各有心思,又或者都在忧虑着。

过道门开了,媒人像是无相干并无趣地笑着出来了。“不行,人家再不能少了,再少了感觉说不过去,完了你再和你哥家商量一下,要能行了,人家想前半年就办了。”媒人朝小叔边说边挪着脚又环视了另外几个人一遍。“行,我完了和我哥再商量一下。”“得抓紧了,人家着急。”媒人又肃然地提了个醒,之后又朝大家笑了。木杉父亲这时像是羞臊地笑着,又吸了口烟。木杉大姑父看着媒人也笑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笑什么。木杉母亲这时候笑不出来了。她意识到她这顿饭可能白忙活了,心里隐隐地感觉空落落的,可她清楚家里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女儿好。有这样多人为自己女儿着想她还是很欣慰的。

她又看了眼可怜的小善,他挺着结实的胸脯扬着脸显得有些无所谓的样子,一种年轻人的朝气在他周身散发着,几个抽烟的中年人也只能感叹岁月不饶人了。他静静地闭着嘴唇,目光锐利地望了几个地方,好像他正用尽全身心力气压制着一种力量。又或许是一种极大的痛苦。想到这木杉母亲怯怯地推开过道门进去了。

“那好吧,今天就是这了,你们完了抓紧商量一下,尽量今年上半年能办了。”媒人朝小叔说着,话里仿佛在催还坐凳子上的两个人好了起来走吧。

当三个人走出了院门,大门口只有木杉大姑父象征性地出门望着他们。三个灰头土脸的人走在下坡的路上,步伐还是迈的很快。“可是不行,说半天绕来绕去老是围着二十万。”媒人笑呵呵地讲到。“不是说成十五万了?”小叔忙问着。“这是人家木杉二姑父说给让五万,后面进去了又围着二十万讲开了。”媒人还是感觉可笑地说着笑着。快到媒人家楼下了,媒人突然停下了,又安顿小善:“你和木杉好好的联系上,真的女娃娃长的不错,看能不能再有什么改变呢?”媒人语重心长地讲完又安顿小叔:“你和你哥家完了好好的再商量一下,钱这东西没了,咱们慢慢还能赚了,这门亲事没了就真没了。”媒人现在也是很失落地像是开导着。“好的知道了。”小叔像个听话的孩子平静地回答着媒人。“你看我也是进进出出好几次,那个当爷爷的就是冥顽不化,——要不到我家再坐坐去,喝点水。”媒人为自己的裁心镂舌也是叹息着,之后又让着叔侄俩。“不了,你忙你的吧!我们就回了。”“记得我告你们的话。”媒人说罢转身走了。小善还是一如先前的平静。

下午最后的一抹余辉已悄悄的从山头移走,暗青色的山沟里现在没有了一处是贲然耀眼的地方了。在一片恬淡的寂静中一只野鸡在山沟的某个地方雊雊地叫了两声,空旷的山沟就更显寂寥了。小善父母正在一处山岔的田地里劳作着。田地下边的小河里一湾青水涓涓地流动着,静静的水草立在河滩的软泥上幽幽地泛着新绿,小河两边杂草离离,一条小路沿着小河一头延伸过前面的杨树林通向村庄,另一头延伸进山沟里的最深处,在这样暗青色的光线中山沟里显的越发的寂静了。远处小路上一个妇女正朝前走来,她走到小善父母所在的田地前,停下了,肩头上扛着的铁锹也没有放下来,就向坡上的小善母亲喊着:“小善妈,快下来,相跟上回吧!”“还得一会,完了在回。”“你家小善找下女朋友了?”女人喊着又朝前走开了。“找下了。”小善母亲得意地回答着。一只啄木鸟啾地叫了一声砉 的一直向前面森然的杨树林飞去了。岑寂的山沟里不觉中已经变的昏暗了。“今天回去给小善打个电话。”小善母亲在阴暗中高兴地一个人讲着。“那就早点回吧,现在也看不太清了。”小善父亲也是高兴地期盼着的。“那就回,明天下午再来。”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从素青沉寂的地头下来了。远处山野已经笼罩在暮霭中,仿佛幻化成杳杳冥冥的另一翻天地了,天空碧静萧索。小沟里已阒静冷清无边了。

小善父母可能由于想着小善今天能给这家人带来的好消息,于是两人一路上飞快地急行着,他们经过村里唯一的石硔小桥,桥边几棵大柳树在融和骀荡的黄昏中静默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一大片空地的边上歇息着几个归来的庄稼人,一担箩筐搁在一旁,每个庄稼人手头的农具都挨他们身旁顺放着,一群白山羊带着尘土正从这里涌来,圈里的小羊羔横冲直撞地从坡上的圈里冲下来,羊群里到处都是咩咩的激动声。小善父母穿过自家房后的一片树林,邻居家烟囱里正冒起白色的炊烟,小善父母好像又加快了步伐。远处谁家的牛犊子在长长地呼唤着,小善母亲的心里更急了。

进家后在昏暗的窑洞里她简单的擦了把脸,“晚上谁看了,快给小善打电话问问今天怎么样呢?”小善父亲着急地催促着。“好了,这就走。”黄昏里的小善母亲现在心情是比早上的小善还要激动的,老脸是无比喜悦的。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河沟里蛙声响起,暖风里金花虫飞舞,夜空中蝙蝠掠过。晚归的庄稼人从山坡上的小路正住下走。几家炊烟袅袅升起,一片片农田在黄昏后又是多么的静秀可人。小善母亲那里有心思停下来,她一道去了昨天下午刚去过的院子。椽上没有坐着女人,歇息的男人们也没问他什么,只疲倦地闲聊着今年的年成。

此时心心念念中的小善不免带着怜人的忧伤,当看到是村里的电话时,他犹豫了,电话铃声一直在响,他还在犹豫。之后电话铃声又响了,他无奈何地接通了电话。“小善,怎么才接电话,和木杉家今天说好了没。”“没有。”“今天不是说去了吗?怎么没说好呢?”“人家要的钱太多,———要十五万,我小叔不答应。———家里可能连一半都不够。”“妈———妈你在听吗?”“——在,那你和人家不了?”“现在还联系着了,媒人让我好好联系,看人家再会不会改变主意。”“好的妈知道了,我回去告你爸看咋呀?”电话挂断了。小善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又颤颤地呼了出来。他发呆地看着小屋的一角,一张阴郁的面孔上浮现着难言的痛苦。黑黑的身影从床边一直下探至屋子的地上,仿佛也是忧愁的。

挂掉电话后,小善母亲还在用尽全力地保持着镇静,现在她必须做到不被人看出一点破绽,付过钱后她还扭曲地有过一丝笑容,问过人家晚上吃什么饭,随后她走入了黄昏,之后怎么回到家,小善妈自己都不记得了,她不记得椽上还坐没坐人,也不记得金花虫有没有撞在自己脸上。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从玉米地里走回来的。她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仰望着星空,悲凉与自责蕴结在她的心头,她望向了最暗淡的一颗星星,觉得它孤零零的应该在天空的更深远处,她又起了恻隐之心。“晚上还吃饭不了?”小善父亲愁苦地问着,没有得到回答后圉圉地给牛添草去了。

窑洞里焌黑一片,一截艾要子在炕沿上静静地燃着,幽幽的亮光像一只眼睛觑视着冥昏的黑暗。“你要不吃了,我也不吃了,我就先睡了。”小善父亲说着走进了洞穴般的窑洞,他没有开灯,摸黑地铺开了被褥,脱掉了衣服一身疲惫地躺下了。小善父亲已经想到了怎么回事了,但他安贫知命地认为自己的孩子人家凭什么能看上了。

河沟里青蛙正热闹地叫喊成一片,蝙蝠从上空传来了细细的鸣叫,一只夜杜鹃在村子对面又一声一声地叫着,小善母亲头靠着窗台还在望着天空。麻木的她变的五蕴皆空,仿佛一具靠着窗台的稻草人,黑暗中一只蚊虫在她额头周围嗡嗡地转了几圈,最后放心无忧的落在了她无望的额头上。她的思想此时也好像飞向了天空那颗最深远最暗淡的星星。留下的只是具无知无觉的躯壳。

圈里耕牛也开始休息了,在黑暗中犨地喘了一声,又静静地开始反刍了。角落里老鼠发出了鬼鬼祟祟的声响,河沟里蛙声也寥落了。清明萧索的深空星星也显寂寥,最暗的那颗星星依然失落黯然。小善父亲在窑洞里打着呼噜,声音又是浑厚又是低沉,或是疲乏又或是罪过。夜杜鹃还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蝙蝠依然从上空掠过,幽怨的鸣叫声在夜空中远远近近地萦绕,

小善母亲太困乏了,她终于立起了身子,思想仿佛从混沌中行走出来了。她现在变的异常清醒,她去到院门口察看过篱笆门是否锁上,望了眼黑黢黢的大山,田野里一片幽明静谧。她隐隐地觉得这是灵魂的世界,贪婪的人类只适合嘈杂的白昼。她感到身上一阵发冷,她随后进屋了。艾要子还在发着微微的亮光,黑暗中她和着衣服躺进了凉凉的被窝。

她现在又无端地回想起了好多往事,最后她又想到了小善学走路时扶着柜子凫趋不稳地走了一小截后回头朝自己笑着,自己在一旁高兴地嚷着让慢点慢点,可儿子小善的小嘴里绾翕着无人能懂的话好像在反驳着自己。这时她又想起了更可爱的二儿子,暗夜里她任由泪水溢流。外面蛙声不清楚什么时候己经停了,只有夜杜鹃还在一声又一声地屈叫着漫漫长夜,在一串串的回忆里她听着身旁的丈夫撒着呓挣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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