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小善心情应该是起伏不平的,开始有一阵他是激动的,都快掉眼泪了。他按母亲的吩咐,先理了发,又洗了澡,在租住的小屋里一遍遍地比划着自己买好的新衣服。又有一阵是很冷静的,看上去像是沮丧过一阵,后面像是又抱着一线希望的了。对抱希望的人来说努力自然是少不了的,他又拿起了镜子照了照自己又放轻松了的容颜,之后又使劲挺了挺自己的胸脯。最后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聊一样留着淡淡的浅笑,不经意地关上了小屋的灯。在黑暗中,在小屋里,他精神内守地坐在床头,盯着夜色中柔和的小窗,好一阵后像是在无聊中喃喃地念着“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苍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之后又重重地在床上槌了一拳,马上又变的正常了,正常地在黑暗中上床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小善好好的打扮了自己一番,感觉都满意后朝气蓬勃地向着自己希望大门的征程上出发了。
一路上小善的心情是激动的,举止是谦卑的。神情是婉娈的。在换乘两次公共汽车后与先小叔碰头了,在快十一点的时分叔侄俩又与媒人碰头了。小叔媒人小善三个人算是商榷了一番后起身从媒人家离开了,他们在一家小便利店买了烟酒,再没有买别的,这次花钱也少,不过媒人与小叔都觉得可以了。他们一行在媒人的带领下朝着木杉家的方向走去。每个人都是迈着坚定的步伐,都是藏着窃喜的。在旁人眼里他们绝对是有目的地行进着。
在大铁门开阖的声音后,木杉家里的人又有迎了出来,大伙貌似站在了一边都是笑脸相迎,媒人小叔小善同样礼貌地回敬着。“这段时间忙什么呢?”媒人停下来笑呵呵地问木杉父亲,“也没什么,快进。”木杉父亲说着让着大伙就进屋里了。木杉爷爷在大门开阖声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下手头的活计候在了他认为比较恰当的位置了。木杉爷爷又在圆桌上次吃饭的位置雍容大方地坐下了,他老练地向另外三个人都表示了问候,木杉奶奶还没有到场,木杉两姑姑两姑父已经是都到了,现在女人们都忙着开始做饭了,木杉也在其中,小善只偷偷地瞥到了一眼。七个男人围着桌子都坐下了。刚开始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相互攀谈着,闲聊着,好像是故意消磨时间,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讲一些不沾边的故事。气氛很是融洽。木杉奶奶也来了,热情地向大家打着招呼,围着桌子的人们差不多都像是行着注目礼露着微笑尊敬地表示了欢迎。
在人们的谈笑声中,女人们把菜端上来了,有凉菜有热菜,在三个女人的一阵忙乱下,桌子很快就放满了。女人们也开始往下坐了,木杉母亲还是和上次一样站在了一旁。媒人发现了这个奇怪现象,赶忙招呼着,“木杉妈,来,你也过来坐下吃吧!”一边说一边从有点拥挤的一边又使劲靠了靠,大伙也配合着又往紧凑了点,其它人们也紧跟着附上几句,马上又可以再坐一个人了,“不用不用,你们吃。”木杉母亲发憷地后退了一点,又看着大伙让出来的座位赧羞地告大家:“没事,你们往宽松了坐点,好好吃。”“别理她,她就是这样。”木杉父亲说话了,媒人一张热情的面孔与渴望的眼神随后不舍地收回来了。木杉母亲感觉像是终于逃离了滥竽充数的尴尬境况一样,脸上露着一丝安心的笑,心里也是快乐着的。木杉爷爷在自己的位置上笑眯眯地看着桌子上的人们活像一个胸有成竹的在赌徒。木杉奶奶端庄地坐在一旁,用嘴抿着点微笑。其它人们有附和着的,有忙着往一起挤的。
“不要见生,坐在这就是一家人,你们都好好吃,酒今天中午就不喝了,饮料可以喝。”木杉爷爷认真过后又不无幽默了一下。“这以后不在这坐也是一家人了。”媒人不失时机地接上,又和稀泥似的笑了,众人也跟着笑了。“吃吃吃”木杉父亲赶紧招呼大家快吃,一个姑父又让着小善先吃,小善赶忙叫着:“姑父,你也吃。”声音虽有点低,这姑父是听见了,高兴不客气地开吃了,其它人们在这姑父的带领下也跟着开吃了。
在一片说笑声中,木杉爷爷切入了正题,“咱们今天主要就是商量两个娃娃结婚的一些事。”老头琢磨不透地笑着目光停在了媒人与小叔的身上。“对,我侄儿也想早点成家呢。”小叔赶忙热情地恭维着。“对,咱们今天把这个事定下来,大人们也都省心点。”媒人老成练达的一双征求似的深眼扫视了一遍在坐的各位。随后大伙七嘴八舌都表示了急切的赞成。“就是,娃娃们都大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就得帮娃娃们抄这份心呢?”木杉奶奶端庄地讲着这翻体已话,深情地看着孙女木杉,又捎带着睥睨过小善。“这都是咱们这长辈们不得过,其实孩子们自己都是有想法的。”媒人怨气十足后面还是笑了,好像刚才他讲的是个笑话,别人还没笑,他先笑了。“就是我们大人们不得过,为了子女真是说:没有自己的也要有子女的。”这个上次没有怎么讲话的姑父开口了,他声情并茂好像在高谈阔论又像在总结这种不得过对自己的伤害。另一个姑父笑了,好像在笑世人们的想不开呢。凑热闹的两姑姑也是微笑着的。木杉假装无意地看了眼小善后,仿佛置身事外一个人只顾着吃去了。小善仔细地听着大家的谈话,感受着对自己利弊的每一种声音。他有时对形势是无望着的,又有时是还抱有一线希望的。小叔在一旁面带微笑好像沉浸在这于情于理都很有意味的争论中。“咱们现在这样对子女,等咱们老了之后还能不能有同样的待遇呢?”媒人表示疑问地笑笑接着又讲:“看咱们村那谁家,这拆迁分钱呀,两儿子都开打了,嫁外村的大女儿现在也跑回来了,嫁外省的二女儿比大女儿还跑回来的早,一个儿子还是共产党员有的铁饭碗。到最后你们看吧。他就算把这碗水端平了,儿女们没有一个会觉得他是公平的。”现在人群没有先前兴奋了,感觉都受了点伤似的。媒人抓住这个思想分散的好时机趁热打铁接着又讲:“所以,咱们不要只看眼前,只要人好什么都好。”“就是吗。他家大儿子和我同岁,小时候他父亲真的是可亲这个大儿了。”一个姑姑不免惋惜地讲到。另一个姑姑又讲起了自己村类似的故事。木杉爷爷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感觉自己切入的正题又让媒人给带偏了。不过他还是觉得本村这个媒人讲话水平在自己之上,并试图让自己按他们的想法去做决定。他厌烦地乜斜了一眼还在正尽兴地讲着故事的二女儿,这个眼神被身旁端坐着的老伴发现了。“好了,大家好好吃。”木杉奶奶又热情地招呼着大家“给大家把饮料加满。”正尽兴的二女儿哪里知道一大瓶饮料就在自己旁边放着呢,更不知道母亲是在和自己讲话。“来今天我就以饮料代酒敬大家一杯,祝咱们今天能和和美美的成全两个娃娃。”媒人气宇轩昂地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向大家举起了满满一杯饮料。大家都送来了舒畅的目光,还在兴头上的二女儿也忙不迭地端起半杯饮料也看着这里,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老公正侧睖着自己。“大家都希望是这样,来我也喝上一杯饮料。我平时一般不喝这。”木杉爷爷说着也喝了一杯。老伴在桌子下面碰了他一下,又旁人不懂地看了一眼。意思是少喝点吧,这东西对你身体又没什么好处。木杉爷爷可以说完全领会个中深意。“好了,今天我就不喝了,小善——我上次和你提过,入赘我们这,也是有,一些条件,可以说也算是习俗吧。这咱们在坐的,都清楚。”木杉爷爷借着一股兴奋劲终于跨出了一步,之后好像还是跢跢地走了一截。“是,对。但是这吧也不是说咱们也非要和人家一样。只要孩子们能处得来,作为家人就应排除万难的成全人家,毕竟以后的日子是人家两个过了。对不对?”媒人早就按耐不住地插进来了。筷子上还夹着一块肉等着讲完了在放嘴里。“做为家长,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过的好,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他们好,这他们也清楚。”木杉奶奶端庄地讲着自己端庄的话。大家都不去打扰地听着,木杉母亲像个看热闹的人一样在一旁微笑着。“就是,为了子女做父母的不止操碎了心,死乞白赖,低三下四,受人白眼,还都不是为了他们好?”没讲完故事的姑姑又接着说开了。木杉奶奶现在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二女儿。“我们为了子女们过得好就得为子女们找好另一半。这是必须的。”媒人兴致勃勃地讲着。“我侄儿小善其实挺好,虽不怎么会打扮自己,但是他确实是个很踏实的孩子。”沉浸中的小叔终于说话了。其中一个姑姑还新奇地笑着。“这个很重要,现在踏实的孩子确实不多了。”媒人紧接了一句后嚼嘴里的美味了。“这我们都看出来了,所以今天我们就坐在这里了。”木杉爷爷用他这个年龄特有的持重世故地露着一点点微笑。“我们村有一家去年也是招女婿。”刚才趁大家不注意用眼神警告二姑的二姑父接过了话茬,又想了一下说到:“好像男孩也是你们那边的,入赘前带着二十万彩礼。”“就是吗,现在这社会二十万也做不了什么事,在加上现在的人又都好面子,结婚前又要买房买车的,这还没有算什么三金啦衣服啦。”大姑像吃了亏一样,埋怨着二十万还不够花。“所以你们花钱的时候得想着点花了,挣这点钱谁都不容易。”木杉奶奶教导着女儿。小善像是绝望地低下了头,他想看一眼木杉,可
他不确定自己的脸上现在还有无光彩,他不敢扬起头来,假装吃着自己盘里的一块骨头。小叔听到这刚反应过来,扬着脸正准备说什么,媒人先开口了,小叔只能着急地先等着。“咱们先不谈别人家,咱们今天主要是看看咱们怎么就能帮上两个娃娃。”媒人接着又讲:“咱们家也是好人家,这不用我说,周方临近都知道,小善这个娃娃也挺好,家庭条件是不太好,咱们也替人家家里人想想,其实这也算是为咱们的孩子们着想,看两个娃娃现在多为难了。媒人讲到这左右看了看低头假装正吃着的小善和木杉。这时所有人在媒人的提醒下都看出了点端倪,人们心里都有过一阵不同的感受。木杉爷爷可能有过一点点良心上的触动,不过以他多年做生意的经验,喜欢的人总是会出价钱的,自己只需咬定青山不放松就可以了。并且他所认为的和大女儿说的一样这点钱又不算什么,他现在可以说是平静的,目光也是无所谓的。木杉奶奶在一旁也是端庄地表示着支持自己老头子的。只不过她心疼了一下自己的孙女,两姑姑在内心深处产生过恻隐之心,有过动摇,不过他们还是领略了父亲的眼神,又一往无前了。二姑父像是无奈地把责任推给了老丈人,大姑父轻轻地笑着,小善先前还叫过自己一声姑父,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木杉父亲像朵怜悯的小花一样静静的在一旁腼觍地露着一点点微笑。看热闹一样的木杉母亲还是在一旁微微笑着,仿佛房间里的气氛由于她总是保持不变的。“二十万肯定是不行,我哥我嫂子前几天交代我了顶多五万。五万我感觉他们也都是借的。”小叔终于在媒人讲完第一时间插进来了。他这样讲完木杉母亲的微笑也保持不了房间的气氛了。房间有过一阵大失所望的沉静,这种如同故意摔碎了一件宝贝后伤心失落带来的安静令在场的人都是不快的。“先不说小善家,咱先看看咱们是什么意思。”媒人一面安抚着小叔一面又用蔼如地扫视了在座的几位大人。“我说就二十万,又不多。”二姑脱口而出,“这不用你说,看你哥是什么意思。”木杉爷爷这次轻车熟路,把看着二姑娘的目光又递给了儿子。二姑虽觉得有点冒犯不过她还是感觉到自己刚才很重要也很关键。自家人也是都乐意自己这一莽撞行为的。“我——我意思——也——也二十万,主——要是我——我们家也还要——在——添钱给他们买房子了。”木杉父亲讷讷地磕磕巴巴地努力讲完了。他自己一点都没觉察到自己磕巴,只觉得父亲有点难为自己了。旁人看来他也是矛盾的,没有主意的。他像个没有做好工课的小学生一样,在老师面前失了主意,又无助地应付着自己不大明白的问题,现在终于完了,可自己还处在一片麻木中。“情况基本上就这,大家完了再考虑考虑。”木杉爷爷像是终于扎紧了一个难扎的口袋,思想上终于舒了口气。宽心地笑着望着大家“再吃,再吃。”“对,都好好考虑一下,这关系着这两娃娃的一辈子着呢。”媒人屡试不爽地又用两个年轻人做着文章。语气中带着失落的伤感,带着一个长者的沉着与怜悯,意味深长地啧了一下嘴。小叔在一旁悯嗟着像是无意识地把筷子又伸进了菜盘子。“大家先好好的吃,事情留下个商量,吃好了大家在坐下来好好商量。”大姑父开说了:“这又没什么,能坐在一起就已经是缘份了,更别说小善刚才还叫了我一声姑父。”一旁的小善现在只好把脸抬起来迎着大家苦涩地笑了笑,又趁人不备地睄了木杉一眼。木杉也抬着头,筷子已经搁盘子上了,静静地候着。在小善眼里她总是那样美丽动人,无可替代。现在他只觉得木杉在一夜之间变了,变的成熟了,稳重了,感情也不那样丰富了。这些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小善现在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又显得平静了。之后他扬着脸再没有低下头。“对,这就是缘份,我们愿这份缘份天长地久。”媒人笑呵呵地又举起了饮料,木杉父亲也举起了,所有人都举起了,木杉奶奶赶忙让身后的儿媳妇去倒两杯水。木杉爷爷等着水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大家都举着杯等待着最关键的人物。
大伙又聊起了拆迁,聊起了不远的将来自己们现在的村庄会变成城市的各种区,都是心里美滋滋的,嘴巴合不拢的。姐妹们处在了一种无意识的炫示氛围中,好像在尽情地攀比着。爷爷奶奶是笑开颜的。平静地坐着的木杉此时也浸润在满满的优越感中,偶尔在动一下筷子。小叔与媒人也加入了大伙的拆迁规化中,小善看着一桌菜慢慢下去了,觉得自己基本上是没有希望了。木杉母亲在木杉奶奶的安排下没过多久又端上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大家现在谁都不去提二十万的事了,都尽兴地吃着滚烫的饺子,感觉又打成一片了。两个年轻娃娃都是缄默不语地各自吃了几个。谁都没有再在饭桌前看对方一眼。慢慢的人们的肚子都开始滚圆了,媒人现在可以说也是吃的很满意了,嘴巴上还留有一点油水,“你完了和你哥也再好好商量一下,这差的太多。”媒人朝小叔说着又使了个眼色。小叔让这个眼色咪哄的满口又是答应,又是咀嚼。现在大人们热闹的仿佛已经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