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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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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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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善》连载

第七章 谋

晚饭后大家又同处一室了,房间里的灯也亮起来了,苍白地照着几个躺在地铺上的人,下午的事如瘴气一样仿佛还笼罩在房间,笼罩在他们几个人的内心里,于是都沉浸在这种氛围中默不作声,自顾自地用手机应付着这一冷清时光。唯尚虎墚躺床上和曲亭在网络里私聊着,时不时一个人笑盈盈地窃喜着,完全没有觉察出什么,渔湾里靠着铺盖卷闭着眼可能睡着了,不过呼噜声还没响起,川囗感觉出了这种异样,不过还是装作一无所知,有时看着手机会念出几句新闻来,虽无人搭理他还是念过了几次。

这种情形大家也只能提前准备睡了,尚虎墚在与曲亭满意私聊的间隙中,表示惊讶地随意问了句:“今天这是怎么了,刚几点就准备都睡呢?”西月捉摸不透地朝尚虎墚只笑了下。在没有得到什么回答后,尚虎墚觉得自己原来也有点困倦了,随后也只能跟大家一样准备睡觉了。

在每个人都躺进被窝,房间的灯被寨娃熄灭后,黑暗马上淹没了整个房间,也淹没了之前房间的不和气氛,现在有人总是能微妙地觉察到自身在黑暗中的床铺上有一种如尘埃轻轻落下的放松,这种一时的黑暗对小善来说就是最安全最舒心最隐秘的一种自然力量,他可以在这样的黑暗中不作声地自语遐想,在这样的黑暗中不需避讳地流露感情,在这样的黑暗中悄悄辗转反侧等等的一切。渐渐的月光从窗外映照了进来,一片宁静的房间里几个蜷缩在被窝里的打工人在地铺上被微微的月色润照成了几道黑乎乎的影子,一动不动,只听到大家都轻轻地呼吸着,渐渐地全都入睡了。

第二天大伙都不用去工地了,只等着厂领导按排验收了,可能在明天验收,这是尚虎墚早饭后又一次向大家宣布的,大家都很惬意地心领了这个好消息,开始盘算了各自这一天的安排,小善和川口要在这个上午去对面的村落了,其它几个同志晃荡着闲聊着又回住宿的地方了。

师徒俩游逛在去村落的路上,享受着清新早晨的所有新鲜事物,澄碧的蓝天下轻轻的漂浮着几丝吹散的白云,那样高远又那样闲适,耀眼的阳光从东方普照下来,照耀着沉默的大地,石鸡咯咯地在阳光里鸣叫,沟里的寒气慢慢地开始退去,他们走进路旁的树林,感受着涧寒林肃中的萧条宁静,踏着满地的落叶,又发出沙沙的响声,川囗摸着一棵一抱粗的梧桐树,抬头看着树冠,像是端量着能有几方木材。“师傅,看什么呢?”“看这棵树有多高呢”川口表示好奇地笑笑,“我老家这样粗的树比较多,现在用处也不大了。”“我老家很少能见到这样粗的树,”川囗说着走开了,他们从一棵棵凋槭的梧桐树旁走过,粗糙的梧桐树皮如同被寒风皴裂了一样,还坚强笃定地爬满躯干,宣示着一种力量默默地尽着应有的本分。在一条被流水冲刷出的小沟旁他俩站住了,里面拥簇了满满的落叶,上边横过一根无意的树根,“这里很少有人来了。”川口说着跨了过去,“这里应该一直就这样安静。”小善开心地讲着,咚的一声跳了下去,叶子没过了小腿,他太高兴了,弯着腰脸蹭到了叶子,他寻找着从前小时候的感觉,随后他捧起一掬树叶抛向了天空,“小时候我们和树叶子的故事太多了,”尽情的小善有点不舍地说着一跃从下面跳了上来。叶子四散落下,川口走在前面,小树林还是一片清冷寂静。出了树林他们来到了大路上,硬化的路面有了几处破损,靠里有一条差不多一尺宽的排水沟,里面干干净净,两旁长满了干枯的杂草,坡上是一片黑乎乎的矮灌木丛,川口边走边仔细地看着坡上的不同,小善跟在后面,有几次他想和川口说昨天下午的事,可每一次他都停了下来没有去说,可能是觉得这本来就没有意义,过去了在提起就更没意思了。他折了一节灌木条,拿在手里,无事地在后面晃动着,“小善快过来你看,这是一条路。”川口在不远处弯着腰指着灌木丛下面,小善紧走几步跟上去,想一探究竟。“在哪?”小善倾着身体探着头。“你看,这里有什么不同。”川口又一次指了指灌木丛下,“没什么不同啊”“你看这个地方,有小动物走过后划出的痕迹,不止一次。”“好像是有,”“肯定是,要在这里下套,明天肯定会有收获”川囗盯着小善和霭地笑着。小善还是觉得不可能,但是强笑着假装表示认同。之后他俩又往前走了,“我最早之前,每年冬季都出去打猎,后来政府把枪没收了,我又开始下套,想想以前的日子虽没多少钱,过的还是很潇洒,”川囗像在记忆里稳稳妥妥地诉说着“记得那时候我骑着摩托车,当时很风光,-----真的很风光,那时候,我们村只有我有一辆摩托车,周围村当时都没有一辆”“师傅,你得枪从哪里弄的,”小善着急地插进一句像是在问感兴趣的问题,眼珠子一直朝向川口。“我自己做的,这种火枪也没什么,也不需要镗线,有根好的无缝钢管就行,”川口还是先前说话的节奏娓娓道来。小善开始有种羡慕川口的技艺了,脸上挂着艳羡的一抹笑容。他们沿着路爬上了一段小坡,上午的阳光已经照亮了这里,马路开始变直了,一直没入前面的村落,两旁开始有了窄窄的一些田地,坡下是一阶一阶下到河边的梯田,坡上依旧是一片黑压压的灌木丛,他俩走进了村里,经过几家的大门,又去到了上次晚上来过的地方,瓦房下横着的一根木头上坐着四个老人,他们都穿的鼓鼓的,都戴着相同的帽子,颜色都是毛蓝色的,他们用同样的眼神一脸疑惑地看着正经过的川口与小善,几只鸡在他们对面柴垛下的碎柴屑上咕咕地叫着,柴垛整整齐齐,一头牛就拴在了柴垛旁的老柳树上,静静地闭着眼,在阳光里咀嚼着。他俩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切,像两个影子一样只看着眼前的路,默默地走了过去,他俩都不清楚要去哪里了,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了。当出了村子就基本到了路的尽头,他俩停了下来,寒风让眼前更显的空旷了,在这里他们能清楚地看到那台改造过的显眼大设备,也能看到自己们住宿的那幢不起眼的房子,对面的所有现在都尽收眼底,阵阵的惬意使两人很快又开始畅聊了起来了。

尚虎墚他们回到了房间,几个人又都无事地坐在了各自的床铺上,每个人心里都没要准备做什么,所以坐着也是看看这个朋友再看看那个朋友,这时西月不失时机地开始说话了,其它朋友也都开始专心地听了,“尚队,咱们行走制动器的线要不要改了?”西月看着尚虎墚很是谨慎地问到,“川口和小善说那样也没问题,也挺合理。”尚虎墚紧接又说:“要是改还得从新再加线,咱们也没有多少余线了。”尚虎墚明显不想麻烦现在也只能用安抚的口气回答着西月了。“什么没有问题,一条十四的螺丝都扭的变型了,他俩也好意思说没有问题,还挺合理。”西月稍显激动,说话间看了看坐在地铺上几个正在随听着的朋友,他们眼神有过短暂的接触像是会意的交流,他们都在西月的那种轻佻的笑意里也微微地笑了一下,不过西月现在的笑不能说不怀好意,但也没有多少恶意,这种笑是一种有计谋的铺垫,是一种有准备的绝非外界引发的,是来自社会历练而自然练就的,是一种造诣很深的笑。尚虎墚一脸错愕后有点惊讶地问道“什么?螺丝变型就是因为行走制动器??”“变型螺丝就是行走机构上的,”西月像蒙受了委屈似的又规规矩矩地答道,“他们告我说加了防风铁锲就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两个制动器分开动作了,不行,再问问他们。”尚虎墚开始有点烦心了,“加了防风铁锲也得有防风制动器,哪能加了防风铁锲就不用防风制动器呢?这样大的设备运行开,哪能说停就能停住呢?人家以前两个制动器,一个防风制动器一个运行制动器。他们现在给人家接线都接成运行制动器,这样停止的时候,不出故障才怪呢?”西月反驳着又说:“这样大的设备就一个运行制动器也要调的让它有缓冲的余地,不能一下让它抱死,再说加了防风铁锲,再加个防风制动器有什么不好,这样不是更安全。”西月还在说着,其它几个人都悄悄地听着,“我们把防风制动器制动力矩调到最大,制动间隙调到最小,把运行制动器调整至可以平稳停下来就行,力矩小点也行。”西月开始像长辈谆谆教导一样心平气和地讲着。“不行了让他俩回来改吧,”尚虎墚改变主意了,这时楼申说话了,“要改,下午就得改,明天要验收了就来不及了。”“让他俩改?我告他们,他们都不想听,还说他们只按图施工,他们没权利改图,你听他们说的这是些什么话呢?”西月开始针对性很强地诉说着现在还在路尽头看风景的两个人了。

“不会吧?”尚虎墚说着站了起来“怎么不会,和小善说,小善还站起来问我是不是想打架呢?你要不相信你问他们,他们当时都在场,”西月说着看了看两个小兄弟,尚虎墚也看了看寨娃和楼申,两人虽没说什么,可是在表情和眼神里给尚虎墚流露了肯定的回答,“好了,他俩回来咱们坐下来沟通一下,不行了下午赶快给改了,”尚虎墚显得有点无奈地说完出去了,西月开始和两个小兄弟议论川口和小善了,过了一阵尚虎墚又返回来了,三个议论的人很快又为这个队长职务的听众开始用心投入地让先前的议论又上了一个台阶。以至尚虎墚听着听着也加入了议论,静静地躺着的渔湾里不清楚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剩下几个人尽情地开始共同分析拼凑一串回忆里的攻讦故事了。表面上都是严谨的深沉的一致的,其实思想里是没有这一切的。

小善和川口在午饭前半个小时开始往回走了,他们走的很悠然,一路走一路聊,他们直接去了食堂。打到饭后他们看到自己的工友们有说有笑坐在一起已经吃开了,川口端着饭走上前去坐在了大伙旁边,小善不情愿地也跟上去坐在川口的对面,“这一上午又到哪游览去了?”渔湾里笑呵呵地问了一句,“到对面村子里转悠了一圈,”川口同样笑呵呵地答到,“找相好去了吧!”“没有没有,这刚多少天,哪能这么快呢?”川口边吃着饭边回答着渔湾里,其它的人悄悄地听着直至吃完饭离开都没言语。

饭后,大家又都回到了住宿的房间,又都坐在了各自的地铺上,楼申低着头剪着自己的脚指甲,寨娃也低着头瞎磨蹭时间,西月同样也坐着,尚虎墚和渔湾里倚着铺盖,像是在深沉地思考着,一般这个时候都应该躺下午休了,小善和川口进屋后还没有注意到这种不同,更没有注意到尚虎墚抬起眼皮看他俩的那一眼,就躺地铺上了。

“裴师傅,我们讨论一下行走制动器接线的问题。”没等川囗接话,尚虎墚接着又说:“我是搞机械的,电气这方面什么都不懂,你们看一下你们那样接线有没有什么问题呢?”尚虎墚看着没有看着自己的川口,“那样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川口满不在乎地答到看了眼尚虎墚,“小善你说一下你的看法,”尚虎墚又看着小善问到,“没问题,我们试了几遍,挺好。”小善盯着尚虎墚故意痛快地答到,川口这时又起身出去了,是在几双眼睛的目送中出去的,尚虎墚又看着问西月了,“西月你说一下行不行。”“那样肯定不行,怎么能给人家做成那样,干了多少年了能给人家干成这样,------”

虽少了一个针对的听众西月还是用言语不停地侮蔑着另一个针对的听众,小善此时低头坐着听着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没睡着吧!”渔湾里冒失地从西月正讲话的中途插了一句,“没有,没有,”小善说完低下头又保持了原来的样子,“出去叫一下川口,商量一下这个事怎么办吗,”尚虎墚在西月停顿时满脸怫然不悦地示意着寨娃说到,西月也不说了停下了,房间里又是一阵等待的安静,没过多久他俩回来了,寨娃走在前面,川口跟在后面差不多就间隔五六秒钟,当川口刚进门,刀疤就开口了,“好好的商量一下,怎么就躲开了,”“我说了我的意见了,其它人的意见我也管不了,”川口站在门口再没往前走看着尚虎墚,仿佛在一种郁闷的委曲下顶撞着尚虎墚。“不管怎么,我们先态度好点,”尚虎墚像是难为情地说着。“你不要以为你哥在单位,就---”西月在尚虎墚话音未落就抢着插进了一句没说完的话,可就是这半句话仿佛一团邪恶的火焰不偏不倚正灼伤到了川口,使川口的脸马上变的好像紧张了起来,随着反驳言语的逐渐颤抖他的眼睛也变红了,这半句话直接刺到了川口内心深处最软弱的地方,川口反驳到“这与我哥没有一点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用我我就来,不用我我就走,和他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显得激动的川口只顾自己一直说着,可能听到尚虎墚插进来的一句,“你哥也是打工的,”或没听清,激动的川口一直语无伦次地反复着自己和哥没有关系的言语,随即他感觉自己流泪了,最后愤怒地说了句“真是球吧”后像是失望地调头从进来时还没来得及闭上的门口出去了。川口的激动引的所有人都投来了目光,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回头很快地擦掉泪水的动作,就算他把这个自认为丢人懦弱的表现做的再隐蔽再利索,可并不能很快抑制自己自身情感的波动,川口出去了,房间里的人看着这一幕又都听到川口闭上门前吸鼻子的一声,也都清楚地听到川口转身前的一句“真是球吧”后无人言语了。房间里短暂的安静后,一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开了。但是没有人提起川口的眼泪,“西月要不你带上楼申去改好了,看他那股劲,”尚虎墚显得有点厌烦地朝西月说到,得到的回答是一串断断续续带着生气口味的挑拔言词,“明明给人家干错了你看他还有理了,谁欠他着了,自以为是,看刚才和你说话那样子。”西月又故作无奈地喟然答到“行!一会我和楼申上去给改了,”西月说完扭头看了看楼申像是在寻求楼申的意见,其实这里带着一种宣告胜利的喜悦。楼申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表示认同或庆祝,寨娃被这两人无声的交流也感染了,也同样轻松地带着微笑,多少年的社会经验让嘈醒或装睡的渔湾里很快也加入到这份愉快的轻松中,“他这种不会变通的人,你们就不要理他,说多了还麻烦了,”渔湾里嬉皮笑脸地说完接着又大声地号称自己有对付川口的办法。一群人都无拘束地笑了,小善也挤出点笑容。房间里感觉又热闹了,小善觉得大伙现在都是达到目的后的一种自然轻松了,这种轻松与川口的眼泪不无关系,与行走制动器的最终接线方法也不无关系,这种轻松让几个人都是心情舒畅的。小善强挤出一点笑容在这样的氛围里还算和谐,他也不清楚这是一种违心的笑容还是一种嘲笑的笑容,或许都有。他明显感觉到一种羞辱感,他想走开,可是他觉得现在走开太过艰难,他知道只要自己走开所有的一切都会对自己不利,现在走开等同于让自己更孤立,他现在甚至都没有从这里站起来的勇气,他想到了自己站起来几个朋友投向自己的各种眼神,想到跨出房门后几个朋友的聊天会伤害到自己,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要留下,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现在一定不能离开。他听到渔湾里叫自己的名字了,就应了一声,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声音变了,变的如同被驯服了的动物一样死气沉沉无怨无悔了,“不用跟上你师傅混了,跟上西月师傅混吧,”渔湾里调侃着,西月赶忙说“不敢,不敢”

小善羞臊地笑了下什么也没有说。

“走,楼申我俩去把行走制动器的线改了吧。”西月说着站了起来,楼申也容光焕发地站了起来“等等我,我也去。”寨娃也慌忙地跟了去。小善铁了心不会跟他们,不过还是感觉别扭了一阵。感觉尘埃落定后尚虎墚看了眼小善开始躺下准备休息了。渔湾里已经团上眼睛了,房间里又开始安静了下来,慢慢的三个人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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