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机场候机大厅里,解敦厚左腋下夹着黑色手包,左手拿着机票,右手拿着手机,一边徘徊着,一边低头对旁边的财务主管沈兰芳说着什么。沈兰芳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候机大厅里噪音很大,播报航班信息的广播声音大得令人烦躁,熙熙攘攘的人们寻找各自的登机口,常常让解敦厚徘徊受到阻碍。
沈兰芳看着解敦厚徘徊,有些眩晕,就把拎着的挎包挎在肩上,伸出右手,从解敦厚左手上拽过机票,看看上面的时间,离检票时间还有40多分钟,没有说话,向解敦厚示意一下,要去卫生间。解敦厚向卫生间方向挥挥手,沈兰芳便向卫生间快速走去。
解敦厚把手包拿在左手上,想把手机放进手包里,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解敦厚一看,是老婆汤月影的电话,接通后,对着手机,用沙哑的嗓音喊:“飞机还早哩,你冷静,一定要冷静,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冷静啊,你妈到了没有?”
没等到解敦厚说完,汤月影已经挂断电话。解敦厚本来阴沉的脸又暗了许多,像个黑人一般。
等待,等待,等待,这是世间最难挨的时刻,甚至是最能折磨人的一件事情。如果想让一个人痛苦,让他等待,这是最能折磨人的一种好办法。解敦厚根本不可能坐下来等待,他只能不停地移动脚步,让脚步来消磨这漫长的时光。
沈兰芳回来,发现解敦厚的脚步更快了,就上前说:“解总,那边有空位子,到那边坐坐,别这么走动,多累呀。”
解敦厚停下来,有些呆滞的目光并没有看沈兰芳,而是盯着电子屏上的航班信息,久久没有离开电子屏。
当人们开始排队等待检票的时候,解敦厚没有和大家一样去排队,他掏出手机,给一个人打电话。没过一会儿,一位身着工作服的机场工作人员四处张望了一下,向解敦厚走来。
解敦厚并没有上前迎接,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等到那位工作人员走到跟前,他低声说:“婧楠,我要走人工通道,我等不及了。”
“怎么啦,解哥?”
“别问了,以后再说。”说完,解敦厚示意沈兰芳把机票给婧楠。婧楠接过机票,径直向人工通道走去,解敦厚和沈兰芳跟在后面。
其实,走不走人工通道都一样,飞机起飞的时间不会因为人上齐了,或者某个到了就会提前起飞。解敦厚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要找人走人工通道快速登机呢?无非是心理作用,等待让他备受煎熬,他再也接受不了检票的等待。
坐在飞机上,又是等待。解敦厚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为什么不慢慢腾腾地登机呢?那样,不是一个很好消磨时间的办法吗?婧楠呀,婧楠,你为什么偏偏就当班呢?如果婧楠不在上班,排队检票需要一段时间,就不用坐着等待了。
解敦厚极力地克制自己,他不想再想“等待”这个问题。但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大脑,他又想到自己,想到自己这一辈子有多难,不觉流下了眼泪。这眼泪,他已经忍了几个小时了。
沈兰芳看着解敦厚满面泪水,就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递给解敦厚。解敦厚闭着眼睛,并没有看见沈兰芳递给的纸巾,沈兰芳就用手轻轻搡了一下解敦厚的胳膊,解敦厚睁开眼睛,看见纸巾,便拿去擦拭泪水,自言自语叹道:“儿子呀,我俩前世到底有多少仇恨,你来到这世上,折磨我大半辈子?”
听着解敦厚的自叹,沈兰芳也忍不住掉下眼泪。她害怕解敦厚看见更加伤心,就扭头向着旁边,等到眼泪渐渐挥发后,才用纸巾擦拭一下泪痕,对解敦厚说:“解总,现在医疗技术好,应该没有大的危险,放心吧。”
“警察虽然没说有生命危险,但是,听他的语气,应该没有希望了。不过我还抱一丝希望和侥幸。”
“应该没事的。你不要太焦虑。”
“你知道吗?这孩子,小时候多病,他妈妈背着他到处求医,我为了生存,四处奔波,我们为了他付出了多少汗水和泪水。他却不理解,一而再,再而三犯事,让我们操碎了心。他败了我多少钱就不说了。现在,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一点儿良心也没有。”
“也是,他不该到处跑,跟着你一起不是很好吗。”
“不跟着我也行呀,我给他办了一家运输公司,就是让他独立。我也不想他挣大钱,只要他能自食其力就行。谁知他是一个败家子,报仇人呢。”
“你也不要这么责备他,社会险恶,他也有可能受人蛊惑。”
“唉,人家的孩子都停当,就他……”
解敦厚把头靠在靠背上,仰面说着,泪水灌进了耳朵,他又用纸巾沾耳朵里的泪水。
“解雷表面上看起来挺内敛的,怎么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呢?”
“你不知道,他高中的时候,就和狐朋狗友们吸毒,被学校开除了,至今,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说。”
“啊?有这样的事情?他从哪里弄到的呢?”
“为了他的名声,我没有去追究,结果,他胆子越来越大,事情做得越来越荒唐、可恶。”
听到这里,沈兰芳觉得解雷真的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但是,为了安慰解敦厚,她还是要替解雷辩解,以减轻解敦厚的忏悔和痛苦。解敦厚也知道沈兰芳善解人意,出于好心安慰自己,也没有否定沈兰芳的说法。
解敦厚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伸手看看手表,航班起飞时间还有十分钟。他那焦虑的眼神像刀一样,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为了让解敦厚分散注意力,沈兰芳从包里拿出一小盒圣女果,打开让解敦厚吃。解敦厚用手直接从盒子里拿出两颗,放在手心上,并没有吃下。
当听到航班起飞的播报声音时,解敦厚猛地攥紧捧着圣女果的手,果汁从手指缝一滴一滴往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