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感觉到十分需要钱。钱就是那润滑剂,缺了钱,公司、家庭等等一切都无法运转。他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心情做事情,只对着手里这颗东西不停地看。越看越感觉通明透亮,越看心里越充满希望。他心里多么希望这颗东西是真的,而且越看越相信这就是真的。他甚至坚信天无绝人之路,是上天用这个东西来拯救他的。一定是真的,能让他咸鱼翻身把公司做大做强。如果是真的……他禁不住在脑子里估算岳母捡的那包东西值多少钱,按颗数计算,他无法算出那包东西的价值,反正值很多很多钱。有了那么多的钱,他可以换一辆空间大点的奔驰。还可以换一间大的办公室,多顾几个人,把业务做大,像模像样地做个大老板。有了那么多的钱,家里可以换一套大点的住房,甚至是别墅,请一个保姆。这包东西分明是来拯救岳母的,也是来拯救家里其他人的。有了那么多的钱,父亲做手术的费用也不用愁。还可以多拿出点钱来帮助程莉,或者是李莉、罗莉等等。还可以……他浮想联翩,想入非非。
面对这颗晶莹剔透的东西,江川的头脑异常地清醒。他思想这一切的前提是,面前这颗东西必须是真的。这需要一个懂行的,最好还是个权威人士肯定这颗东西是真的。他在脑子里仔细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朋友熟人甚至客户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是做珠宝生意的。以往他也不关注这个行业,他上网浏览了一下有关珠宝方面的知识,各种说法五花八门,看得一头雾水,不得要领。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必须走出去。不管那东西是不是真的,都必须走出去,走出去才有机会。
江川正要关掉电脑出门,呿呿呿,QQ里的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头像一阵猛闪,他的心竟然也会跟着一阵猛跳。点开一看,程莉发过来问:“江哥在吗?”
他立即回道:“江哥不在,江叔在。”
后面紧跟着一个呲牙的表情。对方发过来一个调皮的表情,他问:“有事吗?”
对方不满:“没事就不能问候一下吗?”
他说:“不是的,我正要出去办点事。”
对方说:“知道你很忙,就想问你个事。”
他问:“什么事?”
他紧跟着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怕对方感觉到他怕有麻烦事,不好开口对他说。对方回应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说:“江哥你对珠宝一定很在行吧。”
“珠宝?”他看一眼捏在手里这颗东西,忙问道:“什么珠宝?”
对方说:“我舅舅恐怕是很难撑过年了,他给我留下点东西,应该值点钱的。”
对方顿了顿,很快又说:“我想寄给你,或者到时候去鹏城打工时带给你,也算是感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帮助照顾。”
他松了一口气,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对方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回过来一条信息:“好吧,听江哥的。”
他说:“那好,江叔先忙了。”
他在等待关机时愣在座位上,看样子这段时间是要跟珠宝较上劲了。他半天也想不起来刚刚打算出门去哪里,看到桌上一本从家里带过来的“江西省嘉禾县同乡会通讯录”,那是杨晓阳去参加嘉禾同乡会时拿回来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杨晓阳不太愿意他去找老乡。他打开随手翻了翻,上面全是些总经理、厂长,看上去都是老板。他不知道该去找谁,干脆像押宝似的在心里想好一个数字,一个生意人最喜爱的数字,翻到第八面找到第八个,一看是:鹏城市立泰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吴力泰。
是家贸易公司,还算靠谱,江川对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运气很有信心。他按照通讯录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很快就通了,接电话的是个女的。他说:“你好!我找吴总。”
他听到对方在对着旁边细声喊道:“吴总,电话。”
他想着对方有女秘书帮着接电话,那肯定也是不小的老板。电话里吴总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想去拜访吴总,见吴总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他忙说:“我们是老乡。”
电话里的吴总说:“来吧,来吧,都来吧。”
江川连忙收拾了一下,匆匆离开了办公室。他按照对方提供的位置,一直把车开到宝安南路的清庆村路口。对这条路他印象最深的是,鹏城有个宝安区,宝安南路竟然不是在宝安。大学刚毕业时,他和好友罗逸凡来到鹏城,跟大多数大学毕业生一样,他们找工作不是很顺利。一天,罗逸凡要去宝安南路的一家公司应聘。他一听,忙说也想去宝安看看,说不定关外机会多些,目前的情况也只能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罗逸凡笑了起来,说,拜托,宝安南路不是在宝安。他奇怪,鹏城明明有一个宝安,宝安南路却不在宝安。这更让他好奇,说一定要一起去看看,顺便也帮老同学打打气,壮壮声势。罗逸凡在宝安南路大信大厦的一家公司应聘出来后,直喊肚子饿,说要找个地方先吃饭,他请客。两个人很快转到了宝安南路东边的一个城中村,进村的大门牌坊上几个大字:清庆村。他们走进一家大排档。大排档里的各种小菜在门口摆了一案板,厨师也是伙计可能还是老板,热情地迎了出来。点好荤菜后,老板让他们自己动手搭配素菜现炒。那顿饭两个人胃口大开,都是连吃两碗饭。罗逸凡那天应聘没有结果,却从此在宝安南路这个叫清庆村的城中村里住下来不走了,说是这里能找到一种家的感觉,工作好找家难找。他也一起在这里住了下来,没住多久他就遇见了杨晓阳,他大学同室好友罗逸凡至今仍然住在这个城中村里。
江川本来想给罗逸凡打个电话,两个人各忙各的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只是他必须先见吴总,他搞不清吴总是住在这里,还是公司开在这里。他再次给吴总打电话,吴总在电话里遥控指挥他说,把车停在村口,然后往里走,大约五十米就能看到“立泰”。
江川按照电话里的指引,一直走到一家“立泰士多店”门口。原来只是一家小店。门店很窄,一个身体粗壮,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在整理货物,旁边柜台里坐着一个大肚子女人。江川的心凉凉的,正在店门口犹豫着,大肚子女人欠了欠身子朝他打招呼:“老板,需要点什么?”
那懒洋洋的口气听起来就像电话里那女人的声音,他忙说:“我找吴总,吴力泰。”
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走了过来,问他:“什么事?”
他说:“找吴总聊聊天。”
那男人随手在柜台里拿出一盒“好日子”香烟来,熟练地撕开抽出一支,对江川让了让。江川说不会,他也就不客气地点上,深吸一口,吐出来的只有一股气不见一丝烟。说:“我就是吴力泰,电话里说,你是老乡?”
江川说:“算半个吧。”
吴力泰把江川往店里面的一个角落里让,动手泡起了功夫茶。一边泡茶一边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江川看着茶几下面的一个蓝皮本说:“同乡会通讯录。”
“哦。”吴力泰问起江川是做什么生意的,公司有多少人,规模多大。他显得非常健谈,反而像是他在做江川的业务。江川想上洗手间,有些坐不住了,支支吾吾说:“吴总,能否去公司看看?”
“什么公司?”吴力泰一愣,马上又反应过来说:“等会带你去那个工厂看看。”
这下真让江川发愣了,想不到还有工厂。他差一点想直接问吴力泰,有没有认识的朋友或者老乡在做珠宝生意。他的心里对吴力泰不抱什么希望,只想着上完洗手间快点离开。没想到原来还有工厂。吴力泰没有说是什么工厂,带着江川在城中村里七拐八拐,转到一处偏僻的店面前,里面嘁嘁哐哐的原来是一家印刷厂。店面比“立泰士多店”大得多,也没看见店牌。生意看上去还好,机器在不停地转,里面几个人也围着机器在忙碌。吴力泰冲里面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用乡音喊道:“杨哥,给你介绍一位老乡。”
杨哥迎了出来,吴力泰对江川说:“你跟杨总聊聊吧,我先忙去了。”
吴力泰说完走了,撇下江川一头雾水的。杨总把江川引进里面用铝合金隔开的一间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只书架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和乱七八糟的配件,显得拥挤不堪。江川坐在杨总对面,见他头上挂着的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代表一栏里,写着“杨本诚”。恍然大悟,印刷厂是杨本诚开的。
江川心里奇怪,杨本诚真正开着这家印刷厂,虽说规模不大,但是在鹏城的中心位置,大小也算是个老板,同乡会通讯录里竟然会没有他的名字,难道他不是嘉禾人?记得刚进来时听吴力泰就是用乡音跟他交谈的。
江川像是无意中在杨本诚身边看到一堆广告彩页,上面印着一颗大钻石 。他心里一阵激动,又不好贸然出手拿过来看 ,杨本诚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江川找不到话题,只好用惯常的问话:“杨总老家是哪里呀?”
杨本诚奇怪:“吴老板没有告诉你?”
江川笑着说:“嘉禾同乡会通讯录里,好像没有你杨总的大名。”
杨本诚说:“哦,这个呀,以前印刷厂登记的法人是张雁。”
江川问道:“张雁是谁呀?”
杨本诚说:“我爱人。你不是嘉禾人吧?”
江川说:“算半个吧。”
“难怪,不带嘉禾口音。”杨本诚像是突然失去了交谈的兴致。“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从小就跟爸妈说普通话。我女儿小时候就说普通话的。”
江川又找到了话题:“你女儿多大啦?”
杨本诚看了看他说:“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吧。”
江川说:“我爱人也姓杨。”
“也姓杨?”杨本诚两眼放光,很快又黯淡下来:“姓杨的太多了。”
江川说:“是呀,百家姓里杨姓是大姓。”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江川这才发觉书架上竟然还放着一部电话。他耐心地听杨本诚在电话里谈完一笔业务,对着电话说再见时,他正要告辞,杨本诚像突然想起来问道:“你刚才说你爱人也姓杨,叫杨什么?”
江川回答说:“杨晓阳。”
杨本诚放下手里的话筒,发出一声惊叫:“杨晓阳!”
江川忙问道:“杨总认识吗?”
“不认识。不认识。”机器的声音很快掩盖了杨本诚的失态,他连连摇头。也没有听清江川后面对他说了些什么,坐在椅子上呆望着江川离去。
一阵熟悉的印刷机器的轰鸣声响起,杨本诚头有些晕眩,感觉进入到一片思想的盲区。还在上次徐锦湖的别墅里,他一边喝茶一边听徐锦湖和民盛银行那个女孩子聊天,嗡嗡嗡。当时他就有一种预感,自己离多年未见面的女儿越来越近了。果然,后来杨柳把那张名片找出来一看,几个粗体的大字跳入眼帘:杨晓阳。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女儿出生时,这个名字就是他安的。当时看着女儿在妈妈怀里温顺的样子,他说,真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羊。女儿属羊,就叫杨晓阳吧。女儿的母亲听了说,小羊只能是小名,大名多不好。他说,小名叫小羊,大名叫杨晓阳,拂晓的晓,太阳的阳。
在他眼里,女儿永远是只小羊。他只给了女儿一个姓名,小羊还没有长大,他就离开了嘉禾,甚至永远离开了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