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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早上，大多数鹏城人都在睡着懒觉。可以不用挤公交车，也可以不用等电梯，想睡到几点起就几点起床。张雁的手机却不安分地一阵猛响。被吵醒后，张雁正要开骂，一看来电显示，连忙推了推身边的杨本诚。他仍然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来搂着她懒洋洋地说：“你接电话，推我干嘛。”
张雁说：“今天的中饭有人请了。”
他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你请嘛，谁请？”
张雁一把将他推开，笑着说：“痒，我先接电话。”
电话是宋伟河打来的。张雁奇怪，他干嘛不打给杨本诚而打给她。她对着手机喂了一声，电话里宋伟河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同学的电话关机，你跟他说一声，来我这里一下。有好事情找他，地址是……”
张雁爽快地答应说：“一定转达。”
等她挂断电话后，杨本诚说：“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张雁说：“我本来就此处有人呀。”
杨本诚只好说：“我先过去看看，如果是请吃饭，我再给你电话。”
张雁看着他拿起压在枕头下的“西门子”，重新开机。她说：“再出个单，给你换个新手机，你这手机也太土了。”
杨本诚起床穿好衣服后，忍不住在张雁脸上亲了一口，说：“记住，你欠我一顿，晚上再吃。”
张雁也跟着起来了，说：“你先过去，等会我在中心公园等你。”
杨本诚按照宋伟河说的地址，找到深南中路一幢金色大楼的十楼。大楼里冷冷清清的，好几次他跟张雁去一些大楼里谈业务，等电梯都是排着长长的队。他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看来到底是老同学，一定是没有忘记请吃大餐的事。见面后，宋伟河给他一张名片，说：“我的新名片。”
杨本诚看名片上面印着：鹏城电视台宋伟，忙说：“名片印错了，名字里面少了一个字。”
宋伟河笑着说：“宋伟这个名字是不是更好记呀，再说《大众报》有个宋伟河，电视台最好只能是宋伟了。”
原来是故意的，杨本诚感觉脸热。宋伟河问他：“给你也印一个一样的，换成你的姓名和电话就行。怎么样？”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那名片，突然间还转不过弯来。宋伟河向他介绍说，电视台在弘法寺有个迎新年敲钟祈福项目，拉赞助。二十多个省市联动，在同一时间点敲响迎新年的钟声。鹏城市领导那天也会上台敲钟，电视台全程转播。宋伟河说着给了他一份活动赞助方案，还有一个手机号码，说：“徐锦湖，你应该听说过的。这可是鹏城珠宝界的老大，就相当于是鹏城皇冠上的明珠。你要是能见到他的话，就真是见到金湖了。不过，你最好让你女朋友打电话约。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写给我。”
杨本诚已经没有机会拒绝了，听话地随手拿起桌上笔纸，一笔一划认真写下：张雁。
宋伟河接过去一看，说：“老同学的字越来越漂亮呀。”
杨本诚不好意思地说：“字漂亮没有用，现在都用电脑了。”
宋伟河好像把话全说完了，办公室里顿时很安静。杨本诚只好起身告辞，想起请吃大餐的事，不禁暗自好笑。走出大楼，他给张雁打电话，她果然来到中心公园等他。见他一个人，张雁问：“你那个同学还是舍不得一顿大餐？”
杨本诚说：“大餐事小。”
张雁说：“跟这种人一起吃饭，只会败坏胃口！”
他跟张雁说起同学找他的缘由，张雁说：“听说过这个人，徐锦湖，住金湖。说不定我们真要转运了。”
“我们先在公园里转转吧。”来鹏城这么久了，杨本诚是第一次逛公园。他拉着张雁的手走到一处向阳的斜坡上，两个人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一阵桂花香飘，一只蜜蜂一直嗡嗡地围着身边飞。快要过年了，这里分明已经是春天了。
杨本诚在身边随手拔下一根草，挠着张雁的脸问：“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
张雁说：“你出门之前不是说要我请你吃吗？”
“晚上你请我吃。”他忍不住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晚上我要好好吃。”
到了周一，宋伟河打来电话说，名片印好了。杨本诚赶过去拿回来两盒名片，他的上面印着“鹏城电视台杨本诚”。另一盒是张雁的，除了姓名和手机外，其他的都一样。张雁马上就把宋伟河给的那个电话号码打过去。电话通了，她清了清嗓子，等了半天没人接。几次都是这样，张雁气恼地说：“你那个同学也真大方，没用的电话给你。”
日子就像那个电话，在不断的希望和失望中，半死不活地过着。杨本诚不会过日子，在老家多年来只习惯了每月十五号发工资的日子。现在没有人给他发工资了，跟着张雁跑回一单生意赚点钱，付房租吃伙食很快就花没了，经常是身无分文。还好有张雁，他的日子是彻底离不开张雁了。
杨本诚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来到宋伟河的办公室。看见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在以电视台的名义打电话发传真，一通忙乱后便都约好老总上门谈去了。宋伟河指着一个西装笔挺、头有些秃的男人向他介绍说：“这是老单，正在跟一个大单。”
老单面白如纸，笑起来阴沉沉的，他谦虚地笑笑说：“跟宋总这么久，也该转转运了。不过这回毕竟是电视台的项目，要好做些。”
老单夹着只皮包出门了，办公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宋伟河坐在那张大老板桌后面认真看着什么。杨本诚不知道做什么好，拿起一份《鹏城特区报》，翻到广告版，全是房地产商的广告。见上面有些传真号，便也学着开始那些人，噼噼啪啪一通乱发。发完后，他长舒一口气，这回算是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坐在鹏城的大楼里上班的感觉。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杨本诚随着下班的人流离开大楼。在公交站台等车时，只听得手机一阵猛响。他以为是张雁打来的，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张雁，很少有人给他打电话的。一看是个陌生的办公电话，接通后，对方问：“杨记者吗？”
他突然间没有反应过来，连忙跑到远离嘈杂的公交站台的一个花圃边，蹲下身子听清电话里那个声音在说：“刚收到你发来的传真，我们龙总想跟市领导敲第一棒。”
杨本诚感觉脑袋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很快他反应过来，对着电话说：“我现在开车，请你把公司名称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明天再谈吧。”
挂断电话后，他首先想到的是，要是能飞就好，马上飞回那个城中村，飞到张雁身边。很快，手机响了一下，上面收到一条短信：鹏城市莲园实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在离公交站台不远的报刊亭上买了一份当天的《鹏城特区报》，翻到熟悉的版面。仔细看清确实是刚刚他发传真的一家单位：鹏城市莲园实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广告上 看这家公司正在向房地产市场进军，在卖一座新楼盘。
他想了想，很快打通宋伟河的手机，自己能感觉到拿手机的手一直在抖。电话通了又被按掉了，宋伟河用办公室座机打了过来，问他：“有事吗？”
他大致跟宋伟河说，莲园实业投资有限公司有意向，明天可能过来谈。宋伟河很冷静地问他：“这家公司做什么的？”
他说：“做房地产的。”
宋伟河告诉他说，明天早点到办公室来，打铁要趁热。第二天一早，杨本诚抢在上班高峰前，来到深南大道上这幢金色大楼的十楼。没想到，宋伟河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了，离正常九点上班还有十多分钟。见到他后，宋伟河再次问起这单的详细情况，说：“想不到你还运气真好。”
他说：“还没有最后签下来。”
宋伟河很有信心地说：“这单应该没有问题，房地产公司不差这点钱。”
九点整，杨本诚就要按照手机上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宋伟河却说：“不急，再等一会儿。”
九点半了，宋伟河让杨本诚把电话打过去。电话里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竟然说，龙总要到电视台来签单。杨本诚说要请示领导，连忙捂住电话，看着宋伟河。宋伟河爽快地对他说：“来，没问题。半小时后广电大楼六楼见！”
杨本诚照着宋伟河的话，一字不拉地对着电话里说了。说完后见宋伟河一边打手机，一边让他跟着快走。从大楼到同处深南大道的广电大楼，开车十多分钟就到。在车上，宋伟河交代杨本诚说，记住，在外人面前他就是电视台广告部的宋主任，叫宋主任就行。
他们来到广电大厦六楼，有一个穿白衬衫打着领带、长着一张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已经候在走廊口。把他们带进一个小会议室，只听得宋伟河跟在身后喊他：“秦主任。”
秦主任将一张名片递给了杨本诚。宋伟河连忙对他说：“这是我们老杨，乙方大概要十分钟后到。”
杨本诚瞄了一眼手里的名片，上面的秦主任是电视台广告部的主任，应该是真的。他不禁想起《水浒》里真假李逵的故事，其实真假李逵也是可以和平共处的。老家村小的那个男老师一直把“水浒”说成“水许”。给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个老师在课堂上讲那个“操”字，说是操场的操，操练的操，操他娘的操。以致他长大后骂娘都要比别人骂得难听，别人是操他娘，他是操他娘的操。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莲园实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的人来了，来的是公司龙总和办公室张主任。龙总一进来一双绿豆眼直朝屋子上方的角落里看，像在寻找什么。张主任一开口，杨本诚就听出是电话里那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却像是个女的。主要是张主任跟宋伟河在谈，杨本诚在他们交谈时一副专注听的样子，盯着对面张主任说话，目光顺着那没长喉结的喉咙往上看，光光的下巴，薄薄的嘴唇。再对着名片看了看，张红雨，应该是个女的。
就在杨本诚确认张主任是个女的时候，双方意向也已经达成。其实是没有什么可谈的，龙总早已认定，要跟着市领导一起做那迎新年的敲钟人。他们上门来主要是核实一下真是电视台的活动，和确定龙总出多少钱，站在第几的位置敲钟。
签约很顺利，打钱也很顺利。杨本诚像做梦似的将提成拿到了手，终于明白什么叫第一桶金。他将从宋伟河那里拿回来的厚厚一沓钱，交给张雁，张雁说：“这都是你挣的。”
杨本诚很不愿意听她这样说：“我们还分得清你我吗？”
张雁说：“你女儿上学是要花钱的。”
他说：“后面还会有的，你先存着。”
晚上做饭，张雁特地买回来一条草鱼，做了她拿手的啤酒鱼。那啤酒鱼比以往吃过的多了一道佐料，加了他爱吃的辣椒。吃鱼时他问她：“你们老家的山水很漂亮吧？”
她说：“山水再漂亮，不如人好。”
他说：“真想去你们老家看看。”
说话时，他想着自己的老家，想起了女儿。没想到她目光含泪地说：“我不要老家，我要新家。我要你跟我生一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