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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慧芬的日子是盯着墙上是挂钟一圈一圈往前转的。每到晚上九点，她就要催大鹏洗漱，帮小溪洗好后带着上床去睡。大鹏从小也是跟外婆睡的 ，每天晚上跟小溪在外婆床上打打闹闹，玩累了就睡。一米五的床一个大人带俩小孩睡在上面，小孩睡觉爱在床上乱爬乱滚，刘慧芬只能带着两个小孩在床上横着睡。久了，她睡觉得不到伸展，休息不好，起床后这里痛那里痛。杨晓阳和江川便想办法把大鹏带在身边睡。大鹏满三周岁上幼儿园了，也需要启蒙。
为了吸引大鹏，江川带他去书城买回来许多画本和睡前故事书，晚上睡觉前讲给大鹏听。大鹏却只对他一岁生日时给他买的一本《博物大百科》感兴趣，每天睡觉前在床上哗哗乱翻。买那本书时江川的父母还在这边，父亲看着书直摇头，用乡音很浓的普通话说：“一本书几百块钱，我们小时候在农村要养一年的猪。”
江川在孩子身上是舍得花钱的，将来的孩子竞争压力大。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成了家长挂在嘴上和教育机构的经典广告语。现在的孩子从小都知道得很多，当时父亲的话让他突然想，将来孩子长大后可能什么都懂，就是听不懂乡音。
刘慧芬带小溪回房间去睡了。江川带大鹏洗漱好后，大鹏在床上稀里哗啦翻了一阵《博物大百科》，对着上面他熟悉的那几只昆虫，“这是蚂蚁，这是苍蝇。”一个劲地指着要江川看。江川答应着，给大鹏讲睡前故事，讲着讲着，大鹏就睡了。夜渐渐安静下来。杨晓阳还没有回家，江川也无法安心睡。她几乎天天加班，却很少这么晚回家，电话打不通发微信也没回。
江川用手机登上QQ，看到那熟悉的“开心果”亮着，忍不住发出个微笑的表情。这是他破例晚上在手机上给程莉发信息。很快就有了回应，对方像是等在那里：“江哥怎么啦？”
他鼻子一酸，不假思索就发出一句：“江叔想你了。”
没想到对方大方地问：“想看看我吗？”
他顺着话问：“可以吗？”
对方爽快地答应：“当然。江哥对我这么好，帮我这么多，我还有什么不能给江哥看。”
江川禁不住一阵激动，这么多年来，他只知道对方是个小女孩。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开对方发来的视频请求，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他连忙按下红色拒绝键，发出“改天”两个字后，退出了QQ。他随手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那本《接受幸福的勇气》乱翻一阵，像憋着一肚子气。
杨晓阳进门后急急忙忙地跑到洗手间，回到房里却还不想上床，打开电脑玩起了游戏。她大学时喜欢玩的“仙剑五”，很久没有碰过了。游戏这种东西玩着上瘾，她在高中时很多同学玩得昏天黑地，她根本就不敢碰。在期间的一本记事本的扉页上，她特地记着一段歌德的话：“凡是能使我们的精神获得自由而又不给我们以自制能力的事物，都是毁灭性的。”
江川左等右等不见她上床，拿起床头边最新的记事本翻了翻说：“你有好几天都忘了记账了。”
杨晓阳停下了游戏，她还以为江川在躺着看书。她上床躺在江川身边，接过账本，记上：买鲜榨汁两瓶，12元。自从母亲刘慧芬住到一起后，本子上记账这块就变得简单多了，开销那块也不用柴米油盐的每天一笔一笔细记。只是每月把全家伙食费交到母亲手里后，记上一笔：本月伙食费多少。家里的主要开销除了房贷房租以外，就是花在两个小家伙身上的钱。尤其是今年，从年初开始就没有记江川的收入，而大鹏上幼儿园后包括学费，还有报课外兴趣班等许多费用都是江川开销的。这账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记了，几天不记快成糊涂账了。再说多年形成的习惯，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中断。她也想知道，在一个孩子身上到底要花多少钱。
江川看着她刚记下的账说：“挺奢侈呀。”
她说：“人家请我吃饭，总不至于一瓶饮料也舍不得买单吧。”
江川不无酸意地问：“人家是谁呀？”
她说：“喻萌萌呀。”
“喻萌萌请你吃饭？”江川有些惊讶，在他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喻萌萌怎么跟杨晓阳过不去，两个人就像是生死对头。他仍然有些不相信地说：“也不至于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吧。”
“不会吧？”杨晓阳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她说：“看看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男人，介绍给喻萌萌。”
江川问：“是不是人家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
杨晓阳反问道：“这不是做好事吗？”
她见一边的大鹏睡得香甜，忍不住在那细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江川趁机手往她身上乱摸：“你怎么又来那个了呀？”
“我这个月来了几回了呀？”杨晓阳身上的那个东西，每个月一直不规律地来，不是提前就是推后。
江川把手拿起来一看，忙说：“好像不是，只是有点湿。”
杨晓阳说：“那都是啤酒喝的。”
“我看看。”江川说着果然凑到下面闻了闻，夸张地摇了摇头：“分明是尿臊味。”
杨晓阳被逗笑了：“轻点，别把大鹏吵醒了。”
江川有些不管不顾：“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
杨晓阳毫不示弱：“你想怎样嘛？”
两个人竟然都有些恶狠狠的，动作都有点大。一旁熟睡的大鹏动了一下，江川连忙用嘴堵在杨晓阳嘴上。他只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啤酒冲进咽喉，沁入胸腔。很快从上到下，全身爽透了。
江川渐渐松开后，说：“看样子你今天是喝了不少啤酒，把我都灌醉了。”
杨晓阳说：“谁让你使这么大劲，压得我只想喷。”
江川说：“只听说抽二手烟，没听说喝二手酒的。”
杨晓阳说：“二手的烟容易致癌，难道二手的酒更容易醉人？”
江川说：“从你嘴里出来的二手酒肯定容易醉。”
“啥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杨晓阳说：“睡觉啦。”
江川说：“明天周末，可以睡懒觉。”
杨晓阳说：“我就没有周末这个概念了。”
江川说：“那你先睡吧。”
杨晓阳说：“你不睡，你还想干嘛？”
江川嬉笑着说：“还想醉。”
她说：“我明天加班有事，晚上回来陪你醉。”
江川是真的一点睡意也没有，拿起她刚刚放在床头的那个本子翻了翻，问她：“你这个月真来几回了，本子上记了吗？”
他知道她有记账记事的习惯，平时很少翻看她的这个本子，有点查账的感觉。本子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条记载：寻找父亲。就像她身上的那个，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回。他问：“你妈就没告诉过你，你爸去哪儿了？”
她说：“问过，每次我妈都告诉我说，你爸死了，你只有妈。”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就死了呢？她从小就知道父亲来了鹏城，她也来到鹏城多年了，一直没有父亲的消息。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有一种父亲就在身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感觉。她突然想起来问道：“你爸的病最近怎么样了？”
他说：“还能怎样？只能按医生说的最后手术治疗了。”
她说：“医生说能治，我们就要尽心。只是几十万的手术费用，除了买房，我还从来没在本子上记过这么大的一笔开销。”
他说：“我就是砸锅卖铁，把房卖了也要给我爸治病！”
杨晓阳听了不答应：“凭什么你把房卖了？”
自家那出租给别人住的房子，是用杨晓阳的名字买的，要说是婚前财产也不为过。结婚时，因为今后包括房贷等家庭责任需要共同承担，杨晓阳也提出过在房产证上加上江川的名字。江川当时嫌烦，结婚要面临多少事情呀。两个小孩出生后，烦人的事情就更多了。他也觉得一家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名字加不加都无所谓了。江川说：“不是还没有到卖房这一步吗？我也就是想着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杨晓阳问：“那我的父亲呢？”
“什么你的我的！”江川竟然发起了牢骚：“同样的医疗费用，鹏城社保就能报销百分之九十多，还能二次报销。可是老家竟然还没有列入医保！”
看着他着急上火的样子，杨晓阳突然眼前一亮：“能不能想办法帮你爸也交一份鹏城社保，他不是还没到退休年龄吗？我们行里的保洁王阿姨跟我妈差不多年纪，不照样在工作呀。”
“还差两年六十。”江川突然变得很兴奋：“是呀，我可以说是公司招保洁，帮我爸交上一段社保再去手术，这样也能报销很大一部分。”
杨晓阳说：“你明天再多方面打听一下看，我也留意一下 ，看看有没有社保局和医院的相关客户问问。你就当成你公司今年的一笔业务来做，睡吧。”
“或者可以发展成公司今后的一项业务。”父亲的事情总算有了希望，江川越想越兴奋，睡意全无，很想跟她说说他下一步的想法。她却很累，说：“我要睡了，明天还有事情。”
他说：“你说要给喻萌萌介绍男朋友，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我大学同学罗逸凡，他现在还住在那个城中村。”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让江川闻到一股啤酒味：“只要人靠谱，可以介绍他们认识一下。牵线搭桥，哪怕成了也不能保证他们将来幸福一辈子。只是表明了自己的一种友好姿态。”
江川突然想起在那个城中村看到的另外一个人，想跟杨晓阳说说。见她不停地哈欠，只好把话压住。杨晓阳想起第二天的活动比平时上班还要早起，便把正在充电的手机调好闹钟。刚躺下，又爬起来把床头柜上那本《接受幸福的勇气》，放进上班挎的那只包里。江川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