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金默的头像

刘金默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11/07
分享
《太阳流过马星河》连载

第一十三章 民房改造

在杭城一所高校任教几十年的大学教授王秉生忽然回村了,而且就借住在他自家荒弃宅基地旁边的老房子里面。王秉生三十年前去的杭城一所高校任教做了老师,中间几乎就很少回乡。

王秉生是家里的独子,父亲早逝,也没有兄弟姐妹,十几年前在世的母亲住在村里老宅里的时候,他还会带着妻儿每年暑假的时候回来一趟,母亲过世后,十几年里几乎就没怎么回来过,他母亲住过的那所老房子因为漏雨失修几乎塌毁了一半。

刘金宁在几年前开展村里老旧房屋翻建改造时曾多方联系打听,问访王秉生是否愿意将宅基地转让或者租借修缮使用,却都遭到了拒绝。这一次回来,他却决定常住,而且决定自己出资将破损的老房子修缮起来。

王秉生的老宅位于刘家院子古建筑群落和周边新建房屋的交汇带,一直都是刘金宁开展农村旧房改建和乡村环境改善治理的痛点问题。而这次王秉生的突然回归和一系列举动多少都让他有些意外。

王秉生60来岁,看着回村来的精神面貌也不像是受到什么打击,本该是厘定退休、功成圆满,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时候,他却独自一个人回来要过这孤苦无依的孤寡生活,确实比较让人费解。

借房子给王秉生住的,是院落里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刘景辉和郑秋红,他们有一儿一女,现在分别在镇上和城里上中学。

刘景辉有一门绘画手艺,一直都在城里做室内装修工作,郑秋红曾在村小任过代课老师,现在就在自家房子的楼下经营着一个小卖部。他家有个七十多岁的母亲,原来住在现在借住给王秉生的老房子里,后来被刘景辉叫到新房住,平常也给他们看看店铺。

王秉生独自回村建房的事情曾引起村里不少人的猜测和波澜。婚姻不和,身体不佳,经济负债还是纯粹只是他内心里的未尽遗憾或者英雄主义的乡土回归?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更多的可能是一种围观心态上的自我熨慰,原来在外面做大教授混的也不过这样。

因为童年里,自己有对王秉生和某个关联人物的深刻印象,所以他特意找到他父亲刘运国询问了一些关于王秉生家的事情。

他说,爸,那个王秉生教授是不是入赘咱们村的,刘家院落里其他的几个姓的户头我都认识,只有王秉生他家隔的年月太久了,现在他回村了,我都没办法知道他家的情况。

他父亲刘运国说,王秉生我知道啊,算起来他也算是你的小叔,我们都要叫他母亲满姑,你要叫她满姑奶。“满姑奶?”刘金宁心里头涌过一阵疑惑,又似乎有些隐隐约约的记忆渐渐清晰浮现。

原来王秉生的父亲出生在浙江一户书香门第的商户人家,抗战爆发后加入了国民党部队,国共联合抗战的黄金时期,他随部队转移到怀新县一带与当地八路军、民兵部队开展游击战,阻击北上湘中进犯的日军部队,长期驻扎在马桥村一带的时候,认识了王秉生的母亲,刘金宁当时在地方当民兵队长的爷爷的堂妹。

那时他们青春年少,纯净懵懂,在战火纷飞、物质贫乏的年代里建立起丰富纯真的爱恋感情和关系。王秉生的父亲在刘金宁爷爷和母亲的影响下又加入了共产党,成为了一名八路军,并且成为了爷爷的副手。

为了长期陪伴在母亲身边,王秉生的父亲选择远离浙江商户家庭丰富的物质条件,入赘到这个当时还很贫穷落后的湘西南小山村。不幸的是,王秉生的父亲在随抗美援朝部队作战的时候,最终没能随着胜利的英雄部队凯旋归来。

在刘金宁童年时的记忆里,似乎很喜欢到这个满姑奶家里去。每次离开爷爷奶奶的视线,他都是会拉着弟弟的手,穿过一堵堵青砖乌瓦的墨灰色砖墙和光滑整洁的石板,来到满姑奶家两侧开翼门、中庭大厅砌着阔大采光雕花大窗的房子,去找她要各种样式的新奇糖果吃。

满姑奶家似乎总是有正墙大镂空窗子里透进房子的满满阳光,无限的慈祥疼爱和尝试不完的奶糖和玩具。而且他也记得,满姑奶去世出殡的那个冬天,他和弟弟两人一直跪在一个沉默郁怀、清秀修长的中年人后面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好几回,刘金宁也曾想着踏踏实实地去王秉生家里走访一趟。结合着父亲给他回忆起的童年模糊记忆,搭接上他自己的成长意识,村里似乎一直有这么个学识渊富、名传乡野、和自家有着可远可近亲缘关系的知名人物。

虽然父亲已经给他揭开了那层模糊不辨的“窗户纸”,但在正式去拜访王秉生之前,他还是做足了课前功课,跑去刘景辉的小店里找他母亲打听关于王秉生的“第一手资料”。

刘景辉的母亲也津津乐道,几乎知无不言,似乎她和王秉生情同姐弟,恨不得他租借房屋写的协议都要拿出来给刘金宁做个见证。

刘景辉母亲说,秉生兄弟这次是奔着回老家建房来的,他说要把自家老宅改建成个什么民宿,自己住也好,拿给别人住也行。

刘金宁说,那感情好,村里老房子有这响声,那咱们村里以后的发展就能更见动静、更有盼头了。

景辉老妈说,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他这边建房子,前面找过我家景辉派过工,说是等他家房子建起来了,就让景辉去给做装修,工钱一分不差。

有了这些清晰的脉络关联,刘金宁也准确地了解到了王秉生回村的真实动机,登门拜访教授的想法也变得更加明确强烈了起来。

一个太阳光温煦的早上,刘金宁吃完早饭就骑上小电驴来到王秉生家。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他家的如意门门扉虚掩着,喊了两声王教授却没人应,他便提起一个门页上的门拔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入了屋内,大厅里一张不大的方桌上铺着棕绿色的大方布,方布上放着纸和笔,还有一幅刚刚写完的字画,一份古式砖木结构房屋修建的草图,大厅一侧的木制墙脚下,几张并排的靠背椅上堆放着几卷卷起的书写纸,以及各种笔墨颜料,旁边的油画架上,一副最近几天画的油画还张贴在画板上。

小方桌后面的老式八仙桌上,一个红花釉瓷铁盘上面放着白瓷蓝花的一个茶壶和几只倒扣的茶杯,还有吃饭的碗筷,一盘苹果。

靠外面采光墙的墙角下,整齐摆放着搪瓷大盆种养的几盆兰花、水仙、紫菊和蔷薇花,客厅里摆放的家居生活用具也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刘金宁没有再往卧房里面走,他知道王秉生应该就在附近忙活事情,临时走开了没在屋内。于是便从客厅进了旁边一间偏房,发现通往房屋一侧空地的偏房门开着,就又从旁边偏房穿了过去,发现王秉生就在地里锄地种菜。

刘金宁大声地喊,王教授,这么早就在地里忙活啊,来找您商量些事情。王秉生停下手里头栽菜的小秧锄,缓缓站起身来认真打量了站在偏房门口的年轻人。

对于刘金宁这个年龄段的人,王秉生基本都不认识,阔别乡土的三十年,与村里的人聚少离多,在村里面路遇上乡邻,除了同龄人看见面熟热闹地打声招呼,熟络一下还能叫得上名字,其他的基本已经不能从自己的情感记忆里找出任何的时空交集。

对于这种尴尬的窘迫境地,刘金宁倒也显得非常谦卑。他依然保持着刚才推门招呼时的那番热诚,说,王教授,我是刘运国家的三娃崽,过来跟您了解下这边的情况。

对于刘运国他还算熟悉,加上回村的这段时间,他也跟“包租婆”景辉母亲了解过村里面的情况,知道眼前这个穿着运动套装的年轻人就是要修马星河河堤、在村里面搞乡村旅游产业的“明星”村长。

王秉生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朝房子里面走来,说,你是刘村长吧,我也正有事情想过去找你呢,因为这段时间都在整整家里面的一些事情就耽搁了。

刘金宁也很是礼貌,说,王教授你太客气,说起来咱们还有点亲缘关系,您叫我三娃子就行。听着眼前这个做事干练、明事理、懂感情的年轻后生让他直呼自己小名,王秉生反倒有些受宠若惊。他把刘金宁引到客厅里,示意他坐到八仙桌旁边的凳子上,又给他倒了杯茶,这才自己拿着茶杯坐下来细聊起来。

他说,刘秘书,也没别的事情,我这次回家来,是想将我母亲住过的那套老房子重新修葺一下,做个民宿风格形式的房屋,以后可以自己回来住住,也可以租借给别人住,最主要的是留一份老人在世时的念想。我做这个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有需要按照什么流程跟村里镇上报备申请的?

刘金宁说,王叔,您这个事情其实倒没什么问题,你是对原来的老房屋进行修缮改建,只要到镇上的乡村建设规划部门报备详细的重建计划和设计方案,确认好土地权益和使用证明这些问题就可以了,另外村里面的话,做好房屋修缮建设的安全施工资料报备和防护措施,我们再给您填写些补充材料就好了。

王秉生舒展了下身体,向后椅靠到椅背上,向刘金宁伸出个大拇指,心情愉快、笑声爽朗地说,刘村长不愧是年轻有为,事无巨细都能亲力亲为,周到服务,有你的引导,我这改房子的事情,眉目也就清晰了。

刘金宁说,王叔,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你招呼就行了,不必这么客气啊。王秉生说,知道知道,有什么问题可能还会劳烦到你。刘金宁喝完一口茶,好像还意犹未尽,说,王叔,我这村干部就是拿来跑腿用的,只要都是做对村里有帮助的事情,随叫随到。王秉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一个劲的说,好好好。

看着眼前身材已经稍稍走样的老人,刘金宁又想起满姑奶过世时那个身材高大但满怀悲伤的孤独身影。刘金宁提议说,王叔,要不我陪你再去看看那座老房子。

虽然回村工作好几年,但刘金宁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在外求学,满姑奶的房子是什么时候垮塌掉一半的,他不得而知,只听父亲说,在一个夏季暴雨的夜里,差不多一半空间的房梁连同砖瓦都整个的掉落了下来。

当时刘金宁也很是悲伤,他小时候经常去到玩耍的房子,在满姑奶去世后已经不能打开那挂着铜锁、一推就开的门,而房屋出现垮塌后,似乎永远地不能再有地方追忆那些美好快乐的时光。

哪怕碰到一片大好的政策形势,村里积极组织参与并完成绝大部分古旧建筑改建修缮的时候,刘金宁苦于没有得到王秉生的回应而只好遗憾的放弃。

现在他主动提出陪王秉生去老房子看看,也是想寻找一些童年时光里的原始记忆,另外也是为了更好帮助王秉生完成旧房改建的这项重大任务

王秉生欣然同意,出门的时候还顺手抽走了桌上的那张设计草图。原来王秉生大学教的是人文地理和城乡规划方面的学科专业,做一张房屋修建的施工设计图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从房屋倒塌一侧的院墙进到原来的客厅位置,两人踩着散乱的瓦片砾心绪沉重。

王秉生打开他的建设草图说明了他的规划想法。他想利用原来的建筑结构做一些更人性化,有现代布局和观感的设计,室内格局和家具陈设则按照常规民宿的标准设置,房屋主体采用现代钢材和建筑材料拉出框架,再辅以青砖材料,石砖材料修饰起来,修古如古的表现老房子的原始况味。

刘金宁听着王秉生的想法大加妙赞,他说,王叔,你这想法真是又要创造我们马桥村的风口了,这就是引导乡村旅游时尚的先驱呀。

王秉生听完刘金宁豪无夸张的真情表达,觉着哪怕这只是个马屁他也接得住,况且凭他在马桥村活动的印记以及和他这短暂时间接触的交流里,他也懂得他这个心诚坦直的村长侄子,确实对这样的一种想法心生欣赏和向往。

他很期待这样的一种房屋布局构式,能够像其他的知名旅游景点那样,在马桥村的乡村旅游发展起来的时候,成为吸引和引领游客纷至沓来的潮流和时尚。

王秉生说,我在杭城教书的时候,有不少学生就是自己在靠近市区的山岭湖泊间建这样的民宿,也经营这样的民宿,当然我们这里没有杭城那样的便利条件,我们能做的,就是先把民宿建起来,然后再诚寻有缘人。

王秉生意识到刘金宁远大的计划抱负之下,那颗像发动机一样滚烫发热、高速运转的内心,如果一旦给他停下来就会偃旗息鼓,半途而废。所以他这样说也是给到刘金宁一种安慰和指引,先做出结果和成绩,其他的自然都会水到渠成,功成圆满。

刘金宁问他,如果参照杭城那边的旅游发展模式,借助村里的古村建筑复制一批既富有人文气息、又不乏历史文脉体验的乡村原生态民宿,来配合和拉动马桥村规划建成后的乡村旅游产业,成功的几率能打几分。

王秉生看着眼前干劲十足,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的年轻人,心里充满无限感慨。发展乡村旅游是大势所趋,马桥村在地域地理、自然人文资源和即将展现出来的交通优势方面占尽先机,但太过好高骛远,过于看好结果预期,只会将眼前的年轻村长带进难以自拔的泥潭。

王秉生说,其实我这次回来建房子,一个是有自己的一个心愿想要实现,另外一个,我也是关注了你在马桥村旅游发展建设规划上的努力,我觉得这么多年了,我仍然需要你们,我想你们肯定也需要我。

就这样简单朴实的一句话,没想到让平时刚硬直率、雷厉风行的人一下被击到了软肋,站在断墙残垣间猛然沉默肃静,泪眼潸然。结果刚讲完话的王秉生也被他情绪感染,触景生情,竟也落泪凝语。

好在刘金宁心绪更加清醒,他知道这次王秉生回来应该就是来帮助他,来帮助他们村的。他帮王秉生将设计图收起来,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说,王叔,你回来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刚才让我妈准备了晌饭,中午就去我那随便吃点,也好和我爸他们叙叙旧。

王秉生脸上马上恢复了神光,连说好好好。其实,他也正期待像这样一场村里亲友的宴会邀请,这是每个踏足乡土、超然回归的人内心里最本真的情感归属需求。

几天后,王秉生的老房子开始按照既定的计划改造修建。刘金宁领着李春林跑去市里的建材市场了解钢筋水泥的行情,因为马星河河堤的首期工程款也差不多基本筹集完成,关键是全面开工后,怎样又好又省地推进河堤工程的修筑。对于这件马桥村历史上比较空前的工程项目,刘金宁始终不敢懈怠、更不敢马虎。

因为不懂行,刘金宁专门找到在全溪市里做家居生意的大姐、姐夫刘金秀和郑林茂找到懂行的人一起,假扮其他县市的大地产开发商去打探,他要了解到钢筋水泥最真实的行情。

每到一家水泥钢筋厂,郑林茂扮老板,刘金宁扮副手,李春林扮司机,似乎他们真的拥有家全国五十强的地产公司。老板们也毫不含糊,非常诚恳的一口价,只要需要的量足够,全省之内包送到家。

虽然是堂堂的一介村长,但在全市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点位里,一粒芝麻粒大的村长怎么摆都不起眼。虽然小事易决、但大事难断,每每进入到议价谈判环节,刘金宁都要频频跟姐夫郑林茂使眼色,以确定价格是否合理、能否议定。

货比三家,最终也总算有两家水泥厂和钢材厂松口,决定分别比其他厂家低8%和5%的价格供货。这也就意味着,在他的河堤修筑工程中,材料端他能省下至少二三十万的成本,这笔钱在后续的河堤配套设施完善项目上将是非常可观的一个数目。

跟厂家签完购销合同,约定完供货事项,支付了合同定金,郑林茂拉着两人到饭馆里吃饭。郑林茂问他,河堤什么时候开工?

刘金宁说,快了,差不多11月底的样子,稻田里的稻子收完了,马星河水势也小了,村里的能工巧匠们也闲下来了,就正是大家干大事的时候。

郑林茂哈哈地笑,说,那你不就由村长直接升任总工程师和总指挥了?刘金宁边吃饭边说,差不多,村长的帽子确实也太小了,换个大帽子戴戴也无妨。几人听着刘金宁的描述和自我打趣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春林说,这个总工程师可不得了噢,可是身价这个数的总包工头。说着李春林伸手比了个“二”,本来他想说两千万,结果被刘金宁一把抓住摁倒桌上,说,你可拉到,你这是拍马屁还是在贬损我,我们的马桥村是只值这个价的吗?

李春林觉得自己可能意会错了什么,便开始闷头吃饭不作声,倒是郑林茂和他朋友在旁边哈哈地笑个不停。郑林茂问他,那现在工程项目上资金有没有什么缺口?

刘金宁说,按照秀华核算的工程造价,我们现在包括筹资、贷款、捐助的现金款项,不计土地成本入股的金额,可能还有至少五百万的资金缺口,这部分可能主要是支付工程机械、建设用工方面的款项。

“那建设施工的施工队找好了吗?”当刘金宁说资金缺口谈到施工项目的时候忍不住问。刘金宁说,还在谈判,考虑到马星河在马桥村不同河段的工程计量差异,他们施工队还在测量测绘和统计工程量,在制作详细的报价清单。

听到这,郑林茂觉得马星河河堤修筑的事情应该也不远了,便问,那工程公司是哪里的,他们的资质你找人审查过吗?刘金宁说,工程公司的资质是没有问题的,市里的市政工程他们都承接过。

郑林茂说,那就好,现在的工程公司最怕的就是碰上带仙气的,碰上点风吹草动就跟你瞪眼子摆架子,搞工程像和稀泥,怎么迷糊怎么来?

刘金宁哈哈地笑,说,这个姐夫放心,我找了位专门在市里服务工程公司的法学同学,他给我推荐了他一直服务的老东家,我们也去实地考察过,资质肯定错不了。

刘金秀一直坐在旁边边吃饭边看着夫舅两人说话,听着刘金宁说工程公司是同学介绍的,便不免有些担忧,生怕弟弟找的工程公司会吃亏上当。

一番详细思量之后,她说,你做过调查背书就好,但是越是这种熟人介绍的工程公司,就越需要房间里留多个门,不能完全被人粉饰的事物遮住眼睛。刘金宁说,我知道,姐,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我也权衡过,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刘金秀对刘金宁这种敢于担当,有自己独立思维立场的态度感到十分欣慰,她说,你能够自己拿定主意就好,姐姐也是给你提供细全的参考。

刘金宁举着手里的茶杯,仰起脖子干渴地喝完,说,姐,你替我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下午回去还有事,我跟春林就先回村了。

啥事候你和姐夫想吃妈做的玉米糕了就随时回来。

刘金秀,说,好好好,这几天你姐夫还常催我说回去呢。

刘金宁一阵偷笑,看来我跟我姐夫才是亲兄弟。

回村后,刘金宁经过王秉生房屋改建的宅基地,发现挖机已经开到宅基地上开始清理碎砖瓦和基面,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挖机停在中间没动,一群人围在一起情绪紧张地激烈争论着什么。

刘金宁让李春林将车停在路边,又一起下了车跨过马路,沿着一小段石板路走到王秉生家的宅基地上,扒开人群细细打量起在场的人。

原来是村民刘毅武和王秉生两家的宅基地之间有一片相连的菜地,菜地之间有一条很浅的石头界址,不曾想挖机进到宅基地施工,王秉生不知道这个事情,在菜地里挖土平整宅基地的时候把菜地的界址石也给挖没了。

刘毅武火急火燎地赶来就跟王秉生吵翻了。

刘毅武说,你一个大学教授竟然也干这种缺德事,毁人界址,占人基地。王秉生也没有因为刘毅武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懊恼,只是就事论事的说,你这样讲就是很让我难堪了,我只是不知道菜地里有界址,才让师傅挖土平填基地了,实在不行我再让师傅填回去。

刘毅武似乎并没有见好就收,说,当初挖的时候,我没有在场,谁知道你有没多占?说到这个事情,确实谁也没有在现场,只是地方挖开了,刘毅武才跑出来讨说法,明显是摆人一道的感觉。

看着刘金宁来了,他对王秉生的做法似乎更不满了,说,村长,刚好你来了,王秉生这么多年不回来,放着好好的教授不当,现在跑回来建房子,还占我家空地,你给评评理。

刘金宁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束手无策,怎样让刘毅武心悦诚服地接受王秉生直接恢复基地界址的事情,他在脑海里不停搜索着两全之策。

明理的村民在旁边说,人家王教授又不是诚心占错地,他给恢复了就完事呗,得饶人处且饶人,都邻里邻居的何必那么斤斤计较。

刘毅武开始也跟村民较上了劲,说,他是大学退休教授,你们当然替他说话,我只不过是草包百姓一个,你们自然不给我说道理,今天这地的界址就是要一个说法,不然今天谁也别想动!

虽然这只是个小误会引起的矛盾,但他也不可能再叫刘运城出来做这事情的判定。

刘金宁蹬着锃亮的皮鞋,毫不犹豫地跳进被挖机刨出大坑的菜地里,寻找关于原先预埋界址的蛛丝马迹,忽然他在中间敞亮的黄土泥中间找到一个拳头大的蚁窝状松动土壤,应该是原来的竹筒桩嵌入泥土深处腐蚀形成。

接着他又仔细找出了好几个这样的土壤团,刚好是可以连成一条直线。他挥手朝着站在人群中间的刘毅武,说,武大猛子,你过来看下,看这个是不是原来的界址。

刘毅武也跟着跳进坑里,向着刘金宁指向的地方看去,确实是木桩或者竹桩留下的痕迹,刘金宁用丰富农村生活经验老农民的手法给他找出了菜园界地,他即便心里有再多的牢骚情绪也不敢发作。

见刘毅武看着他指着的几处痕迹不作声,刘金宁赶紧激将法动摇他无理取闹的理由,说,怎么,还要我拍照给到镇上去做检验分析吗,你自己看不出来这就是界址吗?

刘毅武知道自己再借题发挥地搞事情,可能要背个寻衅滋事的罪名,所以也就借好就收,顺着刘金宁给的台阶就下了,说,这个是界址,既然金宁大侄帮忙找到了原来的界址,那我就放心了,王教授按照界址给菜地恢复原样就好了。

看刘毅武这般见风使舵,本想给他来个“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跟他硬磕一下,又看看王秉生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速战速决解决眼前麻烦事,一心修建他的民宿的平常心态,刘金宁也就没有要继续干咧巴那些谁对谁错的道理了。

他说,那行,这个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你要和王秉生商量好,重新理个界线出来,最好有个书面的约条,免得今后再起纠纷。

乡邻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场界址纠纷的事情,开始有人说这事情明摆着是刘毅武缺酒钱了,王秉生不拿出两个子儿,事情根本解决不了。

也有人说是王秉生肇事在先,刘毅武耍些小手段维护自己菜地基地的权益也理所当然,看到刘金宁合理合情,也很公允地处理好这个矛盾,大家都拍手称赞,有的还将现场的视频给录了下来,发到了村里的吃瓜八卦QQ交流群和村镇之间的商事活动通联交流群,一时间让刘金宁这个“明星村长”热度迅速上升。大家都觉得刘金宁是位特别接地气的“话搭子”村干部。

刘金宁刚安排好王秉生和刘毅武屋场界址的事情,便眼瞅着刘毅武找人抬着一捆酒瓶口粗的钢筋走了过来。然后只见他熟练地抡起铁锤,将一根根钢筋敲嵌进了原来的桩钉位置,还像模像样的在上面系上红布条。

看热闹的邻居都开玩笑说,搞个界址都搞得这么郑重其事,感觉像是你家建房子似的。刘毅武满脸不屑,却又显得郑重其事,说,村长刚才讲要睦邻友好,所以我这些都是为了表示跟王教授投诚示好、和平相见,这些钢铁之躯就是最好的见证。

刘金宁跟王秉生正聊着他老宅改造的具体细节,听着刘毅武在后面和村民们给自己一顿马屁,忍不住想去给他奚落一顿,刚才还想着视死如归,这下子又全面的缴械投诚了,他真感觉自己不知道该骂他好还是表扬他好。

他扭头看着刘毅武的铁桩已经立完,挖机也已经把他家那头的菜地土坑给回填好,就朝着刘毅武说,你立界址归立界址,但以后地上钉钢筋这事你得给我处理掉,要么搞个木栅栏要么砌个围墙,一节节钢筋茬立在这里影响安全。

王秉生生说,民宿修建完成,交界的地方我会修堵复古的艺术围墙,既不影响美观,也不会让刘毅武有借口来找事情。

听着这话,刘金宁也没再说什么,刘毅武说,你修什么墙都可以,只要不超过这界址,天大地大都是你家。听完这声,村民们一阵哄笑,刘金宁也忍不住脸上浮出一阵尴尬的微笑,他是被刘毅武那种天生的逆鳞反骨和世情“不协同”所逗乐。

但很快他又积极的引导起大家的情绪,说,王教授现在建的,会是我们村里的一处建筑地标,所以我们大家要举全力地支持他,如果再有人要无故恶意阻挠,一经我发现,必定严肃追究。

看着刘金宁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刘毅武便悄悄地静下声来默默的走开了,村民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散去。

少去了看热闹的村民和刘毅武的干扰,王秉生按图索骥的指挥着施工挖机和工人们进行房屋民宿的修建。这时给王秉生租借房子的景辉母亲,端了一大碟子切好的西瓜过来,说让王秉生和师傅们歇歇。

刘金宁忽然觉得,景辉母亲不仅是个懂得掌握“第一手资料”的专业探子,也是位非常不错的“中国好邻居”,既关注王秉生的经历八卦,也热心他的独居生活,就像一位老姐看着自家老弟一样,关键的事情上总要嘘寒问暖一番。

她提着一口铁皮绣花漆脱落的热水壶和一袋红色塑料杯走到王秉生前面的时候问他,说,老武一直都是那个德性,服他的人他总像拎尿罐一样随便乱摆,他服的人又总能让他像棵草,所以说金宁大侄还真是这个了。

说着她就举起大拇指比划出赞赏的姿势,刘金宁觉得景辉母亲的赞誉实在也太实诚了。

刘金宁刚将塑料杯里的茶吞进去,景辉母亲的“尿罐”一词就让他感觉嘴里似乎多了股味道,但仔细感受下又认真咽了下去。

他说,景辉大娘,你能不能不要在我们喝茶的时候讲“尿罐”的词,王叔听了还以为你在讲污秽的话。景辉母亲忽然也觉得在大学教授前面讲“尿罐”很粗俗,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几十年形成的独立“村俗语言”。

意识到这点,景辉母亲又马上改口说,什么“尿罐”,他刘毅武根本就是个鸟人。说完,王秉生和刘金宁都哈哈大笑起来。

农村人的有趣都是从关系慢慢熟络开始的。景辉母亲农村大妈式的热情和幽默,给王秉生的印象一直深刻。

她骂起人来和赞美一个人的时候,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情态。虽然如此,但她内心里依然如火一样热烈红亮,凡事都有自己的心态定夺。

能搭上王秉生这个大学任教返乡的高知分子做邻居、事大事小的有个常答应,始终是她可以跟村里人吹嘘炫耀和引以为豪的事情。

景辉母亲走后,王秉生又将刘金宁拉到家里喝茶。刘金宁发现王秉生客厅的桌子上多了一组色泽温润、澄洗平和的紫砂壶茶具。

王秉生用电热水壶烧水,又拿来那套紫砂壶茶具,一罐铁盒包装的西湖龙井,开始慢慢煮茶。在听着电热水壶里的热水“咕咕咕”冒响的时候,刘金宁问他,说,王叔,你这些茶具和龙井是不是都是从杭州带过来的。

王秉生悠悠地说,是呀,大侄子,本来回来也没带什么行李,但回乡的生活太过枯燥,就叫家人将自己的这套茶具给邮寄过来了。

刘金宁说,看来还真是好茶的人都离不开茶,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茶饭不思”这个词了。王秉生一听刘金宁把“茶饭不思”这个词给搬出来,也开始跟刘金宁说起一些地方的茶文化来。

他说,茶是文化生活的一部分,而杭州的禅茶相对盛名更广,相传是南北朝时期,诗人谢灵运在杭州下天竺翻译佛经的时候从天台山引种而来,此后饮茶之风开始在钱塘江两岸盛行,茶随着灵隐寺等寺庙道观的建立而被栽种传播。

刘金宁问,那你觉得喝茶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王秉生说,以茶会友、以茶清心,茶先苦后甘,是人生的回味。

说着,一边开始将烧好的热水倒入带杯盖的茶杯里,慢慢的便茶香侵鼻。

刘金宁说,王叔,您是品茶的行家里手,对茶的研究深入专业,不知道你对一些乡土的生态野生茶怎么看?

说着,刘金宁便端起茶杯闻嗅起散漫开来的茶香,轻啜了一口,大赞了一番。王秉生说,品牌茶和生态野生茶,一个像米其林星级厨房里的精品菜式,一个像夜市摊的烤地瓜,只是享受美食的场地环境不一样,他们的口感价值和营养价值并没有太大差别。

刘金宁说,看来你对地方小类野生茶的看法没有偏见,等下回去我给你那些咱们村里的野生茶来给你试下。

王秉生说,那正好,我是好多年没喝到村里的野生茶了。记得有年,我大概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跟着我母亲在清明的时候去给父亲上坟,然后在旁边的山林里摘了很多野生茶回来,茶叶做好了她会送给叔伯们喝,自己也会留一些,母亲也喝茶,但是是在夏天的时候,伴着蜂蜜做解渴的饮料,上地里劳动的时候就用军用水壶装着,我跟着出去的时候会喝掉一大半。

但现在不喝这种蜂蜜茶了,就只喝纯粹的绿茶或者红茶。

刘金宁说,王叔,要不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村喝野生茶也是有些时间了。王秉生说,确实是这样,打我能记事开始,每年除夕的时候,大人们都要备上春天采的野茶,喝茶吃糖,寓意先苦后甜。

平日里的话,也就一些老年人爱喝茶,青壮年基本都要务农务工,反倒爱喝茶的少。刘金宁问,以后咱们村的野茶有没有机会做成特色生态农产品?

王秉生说,如果是往产业方面走,我不是很建议,因为没有好的地缘优势和环境背景优势,更不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如果是按照农旅文创产品或者游客专供的生态茶叶产品这个想法来做,或许还能让人有一些期待。

刘金宁似有所悟,说,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求多贪多追求产业化,而是要独辟蹊径、追求茶艺品质,小众化,按照这个思路,我们村的野生茶才可能真正的面向文旅市场。

王秉生微微一笑,点点头,说,对,其实这个很好理解,就像我们教书一样,不是要将所有知识都灌输给他们,而是要教会他们真正的专业技能,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不离本质、守正创新。

王秉生,看着清润透亮的茶汤,又看看房屋里略显简陋的陈设,说,你说的很对,人们都喜欢新鲜的事物,做茶也得需要一些新鲜的理念来引导消费者。

从王秉生家里喝完茶回来,刘金宁一直在回忆着跟教授的谈话内容,他觉得他原先的乡村产业发展规划有些过于求大求全了,没有想过怎么求精求新,适时适情地调整下对乡村产业发展的想法也变得尤其重要。

而择日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为村里打响“乡村旅游”产业第一炮的马星河河堤工程启动开工,变得越来越迫在眉睫,也越来越为重要。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