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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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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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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流过马星河》连载

第三十二章 三尺不耕田

两次马桥村之行都给林副市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而在马桥村后续的乡村旅游发展和许多关涉环保审批检查的事项上,工作的推进自然也就比较得心应手、水到渠成。

林副市长的森林巡查之后,刘金宁立即便行动起来,发动村里的干部联系经历或者了解那段抗战历史的老人,很快便收集到许多那个时期的军工用品、宣传书籍和生产生活物件。刘金宁还找来村里的能工巧匠、手工艺人,重新翻修了抗战遗址、林场遗址还有那处岩洞工事,原模原样的修复了存在残缺的枪械、背包水壶、军衣、肩章、钢笔、宣传书籍还有纺车、铁犁、马灯等各种各样的老物件,让距离马桥村五六公里之远的几处遗址地,一下子有了焕发的生命力,和村里的古村院落一同构成了富有历史气息的乡村旅游打卡地。

而在那处位于马龙山脚下,一边连接着好几处山塘水库,和刘新庆的山林牧场隔垄相望、另一端岩泉淙淙、溪水潺潺汇入金星水库的岩洞工事,在得到县里相关部门的批准后,刘金宁也带上村里的泥瓦工匠、水电师傅,在马星河河堤工程机械施工队的帮助下,打造出了一个既有军事陈列,又五彩斑斓、别有洞天的喀斯特洞穴景观。

洞穴内通过一条三四公里的狭窄水泥路步道相连,路面高低起伏,修筑有水泥路护栏,所经之处的各种奇岩异石,都被多彩的灯光和探照灯映托出多姿的形态,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洞穴内的地下暗河更是碧绿清透、曲水流深,行船之上,灵静飘逸,石景如涌,如同穿越仙幻魔力世界。洞穴之外,是一条从刘家院子向背后千亩坡谷地延伸,连接马龙山和云雾山森林公路,折绕岩洞工事上方石林山地,最后又经过金星水库堤坝,在李家院子汇入马桥村村道的秀丽山景湖光道路。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林副市长开展巡林工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才完成的,彼时已是时值盛夏,马星河河堤也已经完工,沿河两岸的稻田风光、龙口里的几百亩鱼池荷花已经惊艳过到访的数万游人,新晋的几处遗址旅游地和岩洞景观,在惊艳面世后更是让无数人折服惊叹。

在马桥村春意萌动的慵懒时光里,很快就迎来了春耕春种的季节,他们酝酿许久的“春耕文化节”呼之欲出。但正因为春耕的问题,不少村民在田亩减少的情况下,免不了会发生些磕碰摩擦的纠葛,甚至有因为大打出手而遭致的头破血流。于是很大程度上,刘金宁就成了位名副其实的“田间法官”。

虽然他自己一直都不喜欢村里人这样称呼他,尤其是当两家人在为争田地而大动干戈、大打出手的时候,不管他怎么判定是非对错,总有一家人会不满意结果,所以他也就只好按照“轮田制”来让村民们耕种粮食。比如第一年按照甲户村民界定认为的界限方法来耕种、出工、结算农机费用,第二年则按照乙户村民的要求耕种,轮流交叉来耕种收割处于相接位置的田亩,减少各自认为的不公平。

在城里做室内装饰的油漆画工刘景辉,妻子郑秋红是马桥村田地纷争中的典型代表。郑秋红在村小任代课老师教了几年书之后,一边在村里开着自己的小卖部,一边还趁着刘景辉留村在家的时候,在田堂里种了四五亩的水稻,而一到插秧收稻的季节,就会火急火燎的召唤刘景辉带着在城里上中学的孩子回来,帮着家里收稻子。

如果刘景辉以城里事情忙,装修工作多为由拒绝回村的话,郑秋红就会以“种坏庄稼一季、嫁错男人一生”、“种田靠男人,不如二百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等各种理由威逼利诱回村。可能因为刘景辉媳妇是城区金河镇嫁过来的缘故,对于每次刘景辉撅着屁股不肯从城里回村的情况,郑秋红都会直接蹲回靠近县城郊区的娘家,然后骑个电动车到刘景辉做工的小区边守着,直到看到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这才让刘景辉毫无理由的回到村里去耕种事农。

所以每每冬春交替、夏秋交叠,春耕秋收的时节,郑秋红就都会三令五申催促自家男人、子女回家帮忙农事,回家住上一段时间。一来让蜗居在娘家的丈夫可以亲事农耕,陪公婆唠唠家常,二来也可以压一压村邻的闲话,免得别人欺负自己人少家寡,立立胆气。

刘景辉无奈,每次逢上媳妇召唤,哪怕碰上“帝王要在宫里画龙画凤”,也都只好放下手头的忙活,遵从郑秋红的意见,回家里帮着联系插秧机、收稻机,完成自家媳妇儿心心念念的农忙生产活动。

和大人们截然相反,进了城里上了学校的孩子是农村天然的“氧气分子”,与生俱来生成的天性,喜欢农村的自然生活,喜欢在无忧无虑的乡土环境中感受那份纯粹宁静的浪漫自由,所以每每回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和在城郊的外公外婆家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作态,都会瞬间从毫无生气的小仓鼠瞬间变换成到处张牙舞爪的大野猫。

可能是因为生长在城乡结合部的边缘,没有享有土地的踏实感,所以会对土地产生期待的执着和热忱,在曾经教会过很多村里娃“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大庸道理之后,面对自己的子女“不事农勤”的违逆之举,郑秋红也会常常的怨天尤人、望有所缺,时不时的会在公婆家的水田和旱地耕种上,因为各种琐碎的小事跟“田邻”“土邻”们发生矛盾。

郑秋红和家里面养了三儿两女“大户人家”的邻居就经常不对付,哪怕对方家族庞大,人丁兴旺,子女在外面混的多么风光体面,自己就只有老实巴交做装修赚钱养家的男人,还在拔节生长拼命读书也需要不断花钱的一儿一女,即便是娘家有父母,有舅亲,却也帮不上她什么忙。

但“娘勤女不懒,爹懒儿好闲”,她深知在世俗眼光毒辣的乡村社会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贫弱当自强不息”,以自己身单力薄、强知彪悍的农村女性担当,努力的在各种田亩纷争中捍卫着自己的权属利益。

光照大地,水清田肥。在马桥村春后迎来的第一批田地春翻的安排中,郑秋红家靠近灌溉水渠一侧的一处稻田成了第一块春耕机统一翻耕的地方。因而郑秋红便早早的将自家当家的从城里做工的地方撵了回来。

因为这条2米多宽、1米多深的水渠是连接马星河下游、“三马”村片区下垄区域马鸣村的灌溉水渠之一,所以很早之前两村之间就定了约定,沟渠3尺以内不能随意翻动,若有翻动,损坏水渠全由马桥村负责。

当初订立这一约定,是考虑到不让马桥村的村民随意开挖沟渠,导致下垄区域稻田的灌溉受到影响。其实在马桥村界地的水稻田部分,水渠和稻田都保持在同一水平位置,水渠外沿已经增加了很厚的加固层,而这礼让出来的3尺“不耕田”其实就是两村之间礼俗社会的“六尺巷”。

村里的翻耕机按照往常的作业方法,保留了靠近水渠3尺宽、未进行过种植的泥田部分没有翻耕,在完成所有田块的耕垦之后,旋即跑去了旁边的田地开始春耕作业。郑秋红的男人守在见底的水渠坎沿上看着翻耕机离开独自抽着闷烟,他在等着郑秋红给他送中饭过来,然后再按照耕机的痕迹在水渠边的保留区域进行修坎整理。

虽然很关心自家的田地,但多年来有在沿海大省做过托儿所看护、在村小教过书,后来又一直经营杂货店的郑秋红,其实却没有真正的下过几次田。当她骑上电瓶车从自家小商店来到田地里,发现自家男人正在用铁锹一镐一镐的挖泥田时,她十分不解。

看着这个情况,郑秋红一阵气急败坏,心想着自家那口子这是撞的哪门子邪,吃饱了饭撑的还是纯粹的无所事事,这才跑来自顾自的挖田修耕脚。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翻耕机手教条主义,明照着村里的要求给渠边的田里留了3尺距离没有翻,而且也是村里的统一规定。

郑秋红之前就没听过这个约定,以为自家男人在这田埂上“磨洋工”,费力不讨好,所以放下饭食就朝着村里的耕田师傅走去。耕田师傅见是村里的秋红嫂子,开始以为是有什么好事,没想到下了机器走上田埂就遭了一顿臭骂。

郑秋红厉问开耕机的师傅,说,我家那头田头,水渠边那块怎么留了那么宽的地不耕,让我家景辉在那自个挖地?

耕机师傅说,秋红嫂子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村里都规定,靠水渠的田要留3尺宽的地方护渠,以免影响水渠,况且我这机器也不能太靠近水渠那水泥疙瘩,碰到了还不给弄坏了,影响其他的耕田进度。

你说的那个村里规定,我怎么没听说过,况且村里不是也有好几台耕机吗,碰坏了不是也有专门的师傅修吗,干嘛要撂那么宽的地方留着浪费,我看至少可以种好些稻子。

这个要去问下景辉哥了,我都跟你说了,信不信任你。

那我看他在那用锄头挖,用铁锹铲就符合规定了。

秋红嫂子,我都跟景辉哥说好了,那靠近水渠的2公分田不去碰,田边脚脚的他会自己修整。

他只知道在城里做工,田里的活他知道个屁!

耕机师傅见郑秋红不明所以,又耐心的给她解释说,秋红嫂子,我想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村里这靠近水渠的田,翻耕都是按照这个要求来的,又不是你一家,而且之前不一直都是这样吗,景辉哥没跟你提起过?

不管他有没有跟我提起过,但是今年你必须给我把这3尺田也给翻耕过来!

我的好嫂子,真不是我想怎样,如果翻了这3尺田,到时马鸣村的人找来兴师问罪,不是我和你就能担的起责的,到时他们给我们村的人安个什么罪名都不晓得!耕机师傅发现眼前的秋红嫂子竟然是一个铁坨般难以磕动的犟精。

闻着声讯不对,刘景辉马上跑到了邻家的田埂上来了解情况。旁边的田主人也跑过来劝解,说,景辉媳妇,你就是撒泼无理了,赶紧让耕机师傅回去耕田,不然耽误了自家的耕田进度我就叫金宁老弟过来调解了。

郑秋红对旁边田主人的话十分不悦,说,凭什么就耽误你家的耕田速度了,我家这里还有撂荒没搞好呢,没整好我这边的田,你那边的田就先不要急着耕!

本来郑秋红就觉得自家男人窝囊,因为村前屋后、家长里短的事情肚子里憋了气,被旁边的人家一促动,就也瞬间来了脾气,不给我家的地耙平你家的田也休想耕!

眼见着大好天气里的大好事情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自家媳妇明目张胆的为了3尺田就要阻挠村里的耕田进度,刘景辉赶紧打电话叫来刘金宁和王秉生,让他们一个说理、一个说情的阻止这场闹剧。因为刘景辉知道,把乡村民宿开在自家商店旁边的王秉生,平常里和母亲聊得来,跟自家媳妇也能说得上些大道理,所以把他也就叫了过来帮忙。

刘金宁和王秉生来到现场的时候,郑秋红已经坐到了犁田的耕机上面,就像民房阻工拆迁一样,不等村干部现身说法就是不让耕机手犁田。

刘金宁在来时的路上就很纠结这个事情。和马鸣村约定水渠边的田地让出3尺宽度不耕不种,还是他三叔刘运城当村长的时候,当着马鸣村修筑水渠的几十号人现场许诺的。如果遵从这一约定,无异于继续浪费了这一块块“巴掌田”,如果不遵守这一约定,又恐怕会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见刘金宁心神左右不定,王秉生直接问他是不是在想怎么处理“渠地不耕”的问题。

刘金宁点点头。王秉生说,那就直接废弃了这项约定,把那3尺田都还给村民,村民们把修机耕道、河堤堤岸、荷塘观光和生态湿地的田堂都让了出来,这三尺田还给村民们理所应当。

见到刘金宁和王秉生来到田埂上,郑秋红撇开机耕手直接把犁田机开到了田圹边,然后有头有尾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问为什么要学“宋襄公之仁”,把那三尺田荒弃着不种水稻,专为马鸣村的水渠让路。

刘金宁听着偷偷的想笑,他甚至怀疑郑秋红的这一出是不是自家王叔在背后默默的指点,毕竟只上过高中、交过村小学生的郑秋红还不至于把“宋襄公之仁”运用的这么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刘金宁故意提高了一下嗓门,说,这是咱们村之前和马鸣村的约定,给他们让了3尺田保护水渠,秋红嫂子没来耕过田不知道这些事情。

不知道这些约定、没耕过田但不影响我要求村里的农耕机把我家田全都耕完吧。

秋红嫂子,好像咱俩说的不是一码事。我们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意愿想法就坏了我们和马鸣村的约定啊!

见刘金宁也有些无动于衷,于是郑秋红又转向了王秉生,说,王教授,您是深明大义的人,你看我们现在这田地也少,这放着3尺田搁在水渠边上干什么吗,等着他马鸣村的人来种吗?

在来这耕田现场之前,王秉生就已经拿定主意要让刘金宁废除了这“3尺护渠田”的约定,他也知道,刘金宁先前避其锋芒,也是为了找更合适的话题口子,顺水推舟的为了解决耕田的争端问题而宣布自己的决意。见郑秋红来问询自己的意见,王秉生说起了一个故事。

他说,古时候有个秀才赶考的故事,他在一家客栈了做了两个奇怪的梦,一个是梦到自己在墙上种白菜,一个是梦到下雨天戴斗笠还打伞,因为感觉两个梦好像都有深意,所以跑去找算命先生解梦,先生说你这是高墙上种白菜白种,戴斗笠又打伞是多此一举,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闷闷不乐的秀才在店里收拾包袱准备回家,客栈老板就问其缘由,秀才如实回答,老板却哈哈大笑,说,高墙上种菜是高中,雨中戴斗笠打伞是有备无患呐,后来秀才果真考取了功名。

王秉生一讲故事,听众都会沉迷,坐在翻耕机上的郑秋红自是也被吸引,她问王秉生,王教授您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目的?就是凡事不要往坏处想,而是要看事情的两面!就拿这3尺护渠田来说,起初是为了团结马鸣村的人,因为大家种田都需要水,为了一致目标让他三分又何妨。但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村里的田很多都拿来他用了,对田土要有保护意识啊,这些在我们村的乡村旅游发展起来了都是稀缺资源啊,所以我的想法是宁废不立,它马鸣村的人要来找麻烦就来找我王秉生!”

王秉生一席话听得郑秋红热血沸腾,刘景辉和旁边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也纷纷鼓起掌来。刘金宁梳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非常镇定的在一旁主持局面,说,和马鸣村确定的这个约定啊,按照道理它也有一定的时限性,从在我三叔刘运国手上敲定下来到现在至少也有十年之久了吧,我们遵守了这么久的约定,对于他们马鸣村来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刚才王教授更是把这件事情帮咱们分析得透彻彻底,只要这三尺护渠田不耕,我们村民们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水稻田遭受损失,所以我在这里宣布,以后不再遵守和马鸣村的这个约定,翻耕机手把犁机开过来,这3尺不种粮的地也给它犁开种水稻!刘金宁说完,四周又响起一片热烈欢快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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