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源自福建省明溪县一个近乎失传的民间故事。
南宋年间,福建汀州有一青年秀才,姓张名远,平日饱读诗书,颇有才学,其父长年贩卖山货特产。因闽西山高路险,盗匪出没无常,张远读书之余,常陪父亲外出经商。这年夏天,张父不幸重病不起,家中经济拮据,母亲无法支撑,便吩咐张远外出催讨债务。
张远不敢怠慢,赶紧收拾行装银两,整理债务凭据,带上一个僮子和几本书籍,次日启程。第一次独立远行办事的张远,从汀州出发,到漳州、泉州沿海走了一遭,一路晓行夜宿,言行举止十分谨慎,事也办得顺利。一晃两个月过去,因担忧家父病情,便提前回乡。一日路过一乡,地名明溪,正值夕阳西下,天色将晚。张远想起曾经随父在此拜访过一老乡,名叫张景,就在当地巡检司当差,便于司衙中寻到老乡。张景已届中年,见到家乡老友的儿子,犹如见到亲侄子,自然十分欣喜,赶忙热情接待,在巡检司驿馆安排下饭食和住宿。
明溪隶属汀州,住有一千多户人家,基本为先前因避战乱由中原流入的移民,后人称他们为“客家人”。客家人在此住久了,渐渐地与当地原族人通婚混居,也就反客为主了,没有了“客”的感觉。这里的人勤劳吃苦,加上当地山多地肥,日子过得还算温饱无忧。由于明溪地处汀、建、泉三州五县交界,且山高路险,管辖困难,是周边山匪盗贼经常光顾的地方,百姓陪受其苦,官府深感头痛。唐代末年汀州府在此设立巡检司,召募以本地人为主的弓兵三十余人,专司捕盗治安之事。
“这里四周山恋林密,常有猛兽伤人,住民多数天一黑便闩门休息。贤侄你和僮子今夜先在驿馆住下,日间可以四周走走,夜间不要随便出去。”张景一脸正经,叨叨地交代。
张远谢过张景,与僮子入馆休息。入夜,驿馆闷热。张远想起家中患病的父亲,不知情况如何,心中不免焦虑,辗转反复,难以入睡。窗外月光如昼,他听着山下溪水淙淙,池塘蛙鸣,漫山蝉聒,顾不上张景的吩咐,忍不住披衣起身,走出驿馆。乘着雪白的月色,沿着鹅卵石驿道,缓缓前行。行至村落尽头,溪流湍急,凉风习习,夜色迷人。张远寻溪边一块大石坐下,任凭山风吹拂,感觉神清气爽,旅途疲劳顿消。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时值夏末初秋,一阵凉风袭来,阴惨彻骨。张远不禁打了个寒噤,起身正准备回馆,忽然听得林中有妇人低声抽泣,声音凄凄惨惨,忽近忽远,若有若无。他心中害怕,正要离开,那泣声却倏忽停止。他正奇怪,妇人声音又起。这次似乎在反复吟诵,声音忽高忽低,却又真真切切。张远止步屏息,侧耳细听,妇人分明在吟诗,诗意大致如下:
妾身本是良家女,幼习女工及书史;
笄年父母常爱怜,遂使良人作鸳侣。
五季乱离多寇盗,良人被命事征讨;
因随奔逐道途间,忽染山气命丧夭。
军令严肃行紧急,良人命没难收拾;
独将骸骨葬明溪,数尺孤坟空寂寂。
屈指经今二百年,四时绝祀长萧然;
未能超脱红尘路,妾心积恨生云烟。
妇人反复吟诵,声音渐行渐远,飘飘渺渺,终于消失在莽莽林间,只留下水流拍打石岸的哗哗声。
张远回到馆舍,再也无法入眠。次日清晨,他将昨晚林边奇遇说与张景听。张景十分恐惧,吓得目瞪口呆,衙役们也纷纷表示惊奇。事情传到巡检使耳朵,也觉怪异,便差人将张远叫来寻问。巡检使姓秦名汉洪,比张景年纪稍长,为明溪本地人。秦汉洪见张远是个白面书生,又是手下差人的老乡,倒也十分客气。当听完妇人月下泣吟之事,秦汉洪神情严肃,沉吟半响,说道:“你们几个跟我上一趟山!”起身吩咐几名衙役,带上锄头、砍刀、香烛等物,沿着昨晚张远驻足的溪边上山。走了约莫三、四里路,来到一片空地。四周松竹环抱,山林寂寂,野花盛开。山坡下一座孤坟,芳草凄凄。坟墓边一座小庙,因年久失修,已半边倒塌,甚为凄凉。秦汉洪叫属下将坟前乱草除去,一块石碑显露出来,拭去尘土,碑上清晰可见“莘七娘之墓”刻字。张远见了,想起昨夜奇遇,心中更加惊骇。汉洪亲自焚香烧纸祷告,十分虔诚。
事后回馆,张远出于好奇,鼓起勇气带上随行的一袋特产,央求张景引见,登门拜访了巡检使。秦汉洪是个热情爽朗之人,他大大方方接待了张远,并招来一起上山的衙役,对他们讲述了一个当地关于女侠莘七娘的传说。
只因秦汉洪的述说,引出了五代十国时期一个泣鬼恸神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