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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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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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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红》》连载

第四章 悲壮与欢乐(上)

肖伟光副总兼职采煤五队队长一个月时间,甲班班长焦林善和丙班班长姜师龙以各种原因分别调整到机修班和运料班当班长,生产班长的担子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副班长肩上,姚大勇提任丙班班长,王选怀任甲班班长,我补马班长的空缺任乙班班长,原海峰和王志胜分别担任丙、乙班放顶回柱班班长。周绪东、刘进成点柱子,田宝琪当验收员。所谓的点柱工和验收员是在八十年代初期,国营大矿由硐室开采时的木柱支护,改为长壁开采,淘汰木柱,全部采用金属柱子、钢交接顶梁支护。金属柱梁的广泛应用,增加了支护强度,提高了安全系数,减轻了工人的劳动强度,提高了煤炭产量,最大化地解放和发展了生产力,是煤炭开采历史上的一大进步。但同时,也带来新的问题,以前用木支护,煤采后能回收多少是多少,木柱的成本比较低,铁柱子、钢梁就不一样了,生产一个班的煤也许换不回来一套柱梁。当时煤炭部的标准是产一千吨煤自然损耗是三,也就是千分之三。所以,柱梁回收和每个生产班产量的验收成了采煤队增收增资的重头戏。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点柱工和验收员工种。当好点柱工和验收员必须对煤矿井下情况非常熟悉,还得有文化,头脑清晰,得领导信任,在工人中有威信,有坚定的信念,经受得住来自各方面的诱惑,始终做到不偏不向,一碗水端平。肖伟光队长能顶着那么多老工人托人说情的压力,把这么关键的工作交给协议工干,可见对协议工是多么信任。这帮农民习气还没有完全褪掉的泥腿子,能挑起这副重担吗?能,一定能,肖伟光坚信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协议工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他心里有数。

原计划让马班长带领乙班圆满回收完工作面后,再在原工作面的基础上向里三十米处重新掘进巷道,甩掉断层再布置新的工作面。事故之后,矿上把这项工作交给了专门打煤巷道的掘进二队,乙班回到采五队开始了正常的生产。工作顺序上,由乙班接姚大勇的丙班,王选怀的甲班接我们乙班。在乙班回收期间,“两采一整”的工法被临时取消,乙班回来之后,甲乙丙三班便共同挑起了采煤五队井下生产出煤的大梁。没有责任时,我和王选怀、姚大勇三个班长是要好的兄弟,情同手足,不分你我,但身上背了责任之后,我们身后都跟着五十多人的队伍要工资、要吃饭,然而事情没有绝对的公平,所以,对峙局面逐渐开始显现。

开始是甲班班长王选怀不管遇到大小事情,没有全局观念,胳膊肘总是往里拐,搞得大家都不舒服。都知道他是从部队复员回来的,身上有一种军人的豪放和不向任何困难低头的闯劲,这是其他人都不具备的优点,但他与此同时也暴露出狂妄自大的特性,始终只有自我,眼里容不下沙子,那种唯我独尊的霸气,在他当上班长之后开始显露。乙班之前回收工作面用了一个多月,遭遇马班长出事故,田宝琪副班长身体还得恢复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上班,所以大家士气低沉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很久没参与出煤生产,工作面的情况相对生疏,再加上还有原采煤二队过来的十多名协议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期,所以乙班回来之后,在生产环节上得有段适应的时间。当然,我也不否认自己在班长这个岗位上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在生产安排上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人员不能合理利用,工作中有窝工现象。在开始的几个班生产中,八小时以内完不成工作任务,经常出现王选怀带领的甲班工人已经到了工作面,我们乙班还在出煤。开始王选怀到工作面看到占用他们班的工作时间,虽然脸色不好看,也不好说啥,只是居高临下地指导,表现出超强的工作能力,随后是指责、挑毛病,带着不满意的情绪对乙班的工作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不只你们的人月底都喝西北风,我们班也收入下降,而且影响到全队月产量的完成,到时候看肖队长如何收拾你们。

为了不拖大家的后腿,给甲班创造干净利索的生产环境,我们开完班前会几乎都是一路小跑地到工作面,把有效的时间利用到最佳。但是,煤矿井下生产是一个系统工程,生产班把煤从工作面采出来,通过中间巷溜子运到溜煤眼,通过溜煤眼再倒在开拓巷道装矿车,然后运到井下煤仓,再通过绞车抓斗提升系统将煤倒在地面煤仓直接装火车。中间要通过皮溜队、运输队、选运科三个环节,仅井下运输大巷就八公里以上,哪个环境出现卡壳都会影响生产。还有煤矿井下开采条件和时间长短的不同,导致生产系统复杂程度不尽相同,对于鳌北煤矿采煤五队一个生产班长来说,把有效的时间充分利用起来,除了直接的工作面生产环节外,眼下就是溜煤眼和中间巷皮溜队管辖的五部溜子,再到大巷溜煤眼的装车点。溜煤眼一般在十到五十米深,存煤一百吨以上,为运输系统受阻煤炭生产预留一定的缓冲时间。然而,由于设备简陋,运输环节严重制约生产,每班的班前会上,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溜煤眼满了吗?如果溜煤眼满,这一班的生产就要大打折扣,如果溜煤眼空,区队值班干部都有信心,说,溜煤眼空了,这一班下去甩开干,溜煤眼没有问题,出多少都能拉出去。八十年代,鳌北煤矿是半个月一倒班,下半月乙班是倒夜班,一般情况下,井下的各种检查都安排在早班或者下午,没有特殊情况,领导是不会夜班下井的,所以,对生产班来说,是好事,影响少,我也铆足了劲,借这十五天时间把前半月欠的产量赶上来,不给王选怀他们班留话把。

上夜班的第一个班,确实溜煤眼空着,班前会是肖伟光队长值班,他说,看来乙班是开门红,不仅溜煤眼空着,还有丙班留下了半帮煤,炮放完梁都挂了,因溜子影响没有出成,你们可捡了个大便宜,把这些煤拉出来给你们班算上,然后再干一整帮没有问题。

肖队长明显地是在偏向,也是鼓励,核心问题是我们班拖了全队的后腿着急。

预想和现实有了很大的差距,当大伙抱着必胜的决心捞这个便宜时,发现姚大勇的丙班把没有出完的半帮煤全部压在了中间巷的六部溜子上。其中,有两部已经压死开不动了,皮溜队上一班的溜子工还没有走,这班下来接着处理溜子。咋样处理,没有捷径可走,必须先把溜子上压的煤清出来,让电机转起来找故障。煤谁清,当然这个任务落在了我们生产班头上了,为了捞这个所谓的便宜,撸起袖子加油干。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溜子煤清出来,溜子转动起来了,里面的那部还开不动,继续清煤,这部转起来了前面那一部又压死了,就这样全班三十来号人折腾到快天亮,溜子还没有转起来,带着一夜的疲倦和劳累,再加上没有出一锨煤的沮丧,大家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来这个便宜让王选怀给捞了。

果不其然,他第一个面带笑容地来到溜子巷,开口就说,这很好,这很好,王班长,咱是一家子,真辛苦啊!以后就这样干,月底我请你。

真是得理不饶人,我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一个晚上的疲劳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这股劲头,举手一拳头朝选怀打上去,又朝腿上踢了两脚。王选怀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倒在了机头的开关上。我心想,王选怀肯定要起来对着干,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好好出这口气。谁知选怀爬起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只说了句,你厉害,你歪,就叫他的副班长赶快拿工具进工作面干活。

王选怀异常的举动,反而使我感到万分沮丧,本来有理的事情,这一拳下去成了理亏,心里感到对不起王选怀,无地自容得难受。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井下生产就是这样,感情是打出来的。从此以后,甲、乙班从明面的竞争变成苦练内功提升素质。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八十年代初期,三级片在矿区很流行,许多矿工为了看三级片错过了上班时间,即使上班也没精打采,提不起精神,工作干不好还影响安全。我们班就有一个叫屈黑蛋的工人,是内招的矿工子弟,由于看三级片在井下睡觉,工作面放炮都没有震醒。放顶班长王志胜眼看黑蛋头顶上的一块石头就要掉下来,一个箭步上去将黑蛋踢到老空去了,结果石头没有掉下来,上井后黑蛋找了一帮人到队上找志胜算账,搞得班前会都开不成。王志胜说,真恨那石头没有掉下来,如果掉下来把这狗砸死才过瘾。

看三级片已经严重影响到出勤人数和安全生产。为了消除大家的好奇感,利用我们班王富贵和开录像厅的人认识的关系,我安排下班时间组织大家看个新鲜,过个眼福,免得在工作中走神。谁知被王选怀知道了,说乙班有关系让全班看三级片,我也有关系能搞到黄色录像带,让甲班的工人大开眼界。

原以为王选怀就是说说过把嘴瘾,谁知还真下功夫,一早起来叫了一名工人骑自行车走十八公里路程,到渭北市一黑录像厅托熟人借了一盘带色的录像带和日本出的三洋牌放像盒子,约定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明天早上准时归还。王选怀打保票承诺,一定一定,影响不了你的生意。说了不知道多少感谢的话,才将这一套东西带回宿舍,等待四点班下班看。

在井下的路上,王选怀就给大家承诺,你们好好干,下班都到我宿舍看录像,让你们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乙班看的那些亲嘴的动作谁没见过,你班长我搞到的才是真货,能看得让你们流口水。但是,有一个条件,谁要给我今后干活儿耍奸溜滑,趁早滚远些。

这一招还真灵,不到半个班一帮煤就顺利地出完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到班长宿舍看景致。当大家神清气爽地洗完澡,有的顾不上吃饭就跑到班长宿舍,生怕错过了机会。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全矿地面停电了,有几个执着的人一直等到天亮也没有来电。王选怀像吹胀的气球泄了气,说了句你们这帮人都是穷命,只会挖煤,没有这福分,有气无力地又骑着自行车把这套满怀希望,而没有派上用场的东西送回去了。

八十年代煤矿井下是一个竞争完善自我的年代。如果能充分地彰显自我价值,那么对于王选怀来说,甚至生命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这是一个夜班,因溜煤眼不正常,溜子开开停停,王选怀他们甲班放了帮炮的煤要出完很艰难,如果是我,系统不太正常,我会边放炮边出煤,这样虽然工序复杂,至少不会出现劳而无功的结果,维修量也小。同样的条件搁在王选怀身上就不同了,他喜欢大格局作业,有一线的希望,他就会爆发出十倍的信心,就是失败了也要狡辩,找好多理由证明自己的正确。一百二十米的工作面炮刚从机尾放到机头,溜子转动不起来了,如果不加把劲想办法,便宜就让丙班占了,这哪是王选怀的风格啊!他整合资源,重新分工,把开溜子看工具的都吆喝到工作面往老空里攉煤,强行移溜子,自己到溜煤眼连砸工作面出来的大煤块带开溜子。谁知砸煤块时,他一不小心掉到落差十米深的溜煤眼了,而且谁都不知道。溜煤眼是圆形水泥浇筑的,掉进去和掉到深井里是一样的,幸亏里面全是虚煤,一脚踩上去,半个腿就陷进去了,所以没有摔怎样。那时的井下通信设施十分简陋,不要说人员定位,就是工作面的一部手摇电话还经常断线,通风的噪声,运输大巷矿车与铁轨的摩擦声,再加上出煤机头喷雾水管的水“哗哗”流到溜煤眼了,扯破嗓子地喊,也没有人能听到,况且周围没有任何人。王选怀掉到这黑窟窿里,生还的希望在零以下,而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后面,溜子工清煤后从工作面出来,一看溜煤眼空了,顺手按动了按钮。压满了整个溜子的煤,像水一样哗哗地涌到溜煤眼,溜子转动带动煤尘飞扬,整个巷道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说溜煤眼里边的环境咋样,大量的煤一下从王选怀头顶上下来,是人,还能活吗?但奇迹就这样出现了,王选怀踩着下来的煤一步一步换腿,待溜煤眼满了王选怀上来了。

啊?!大家看着从溜煤眼“升”上来的王选怀,都惊呆了。王选怀说,看什么看,死不了,让我死了地球上没甚事哩。

这就是王选怀,一个采煤班长,再大的困难和危险,乃至死,好像跟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他是那个年代,煤矿井下采煤班长形象的缩影。他可以不顾一切把生命置之度外,冒着会死的风险,完成一项在外人眼里毫无价值的工作,就是这些许多许多的“毫无价值”,塑造了一尊尊煤矿工人的雕像,奠定了中国煤炭工业屹立于世界之林的坚实根基。

丙班班长姚大勇虽是协议工,但出身于干部家庭,见过世面,骨头里本来就有一股豪气,这种秉性体现在工作和生活的各个方面。虽然农村长大,但农民的小农意识在姚大勇身上几乎找不到影子,煤矿上一些社会小青年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了啥。他在农村已经结婚,没有多大的欲望和追求。做事方面有自己的主见,但不像我和选怀那样莽撞,工作上从来是说一不二,即使矿上的职工子弟,在姚班长面前也是服服帖帖,没有人敢当面捣蛋。丙班一个叫廖有生的工人,是劳改释放人员,个头一米八以上,背上、胸前、两个胳膊上龙凤图案文得密密麻麻,有人在洗澡时见过,大腿和屁股上也有美女缠绕的文身。他长得满脸的横肉,眼睛发出的光,带着逼人的杀气。到底因啥事进的监狱,姚大勇并不清楚,只听说这个人以前在矿区很“厉害”,监狱出来分到其他队人家都不敢要,最后落到了采五队姚大勇班了。

廖有生第一天上班就给了姚大勇一份“见面礼”,在肖伟光队长面前,当着全班人把上衣脱掉,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说:都看看,局子里出来的,都认识一下,不然以后把谁做了还不认识人,大家都多长点眼睛,照顾点。

姚大勇一言未发,正常分工廖有生开溜子,下井后廖有生就不进工作面,工作面炮放好长时间了,溜子还不开,急得放炮工团团转,不停地喊叫。姚大勇走到廖有生面前说,你想干什么?工作面放炮难道没有听吗?廖有生说:听见了。听见了为什么还在这儿睡觉不开溜子?廖有生说:你把眼睛睁大看,老子是开溜子的人吗?姚大勇骂了一句,真是死狗一条。廖有生坐起身紧逼一句,姓姚的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你死狗一条,咋哩?姓姚的,你井下说我死狗,行,我不干活儿了,地面上你骂我一句试试看。

姚大勇憋着一句话没有说,下班后廖有生从澡堂出来,肩膀上搭个毛巾去食堂吃饭,姚大勇跟随在后,手里提着井下电钳工的五大件,刚到食堂门口,姚大勇提着五大件直接向廖有生背上砸去,没有任何防备的廖有生一下被砸得趴到了进食堂的台阶上,血从嘴里往外流。姚大勇上去踩着他领口拉起来又推倒在地说,我在井下说你死狗一条,现在还说你狗日的是死狗一条,你能咋样?这一招确实制服了廖有生,不但上班正常了,下班后左一个姚班长、右一个姚班长,成了形影不离的哥们儿弟兄,以后廖有生还当了几个月丙班的副班长。

姚大勇制服社会混混,在鳌北煤矿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不管是谁,只要一提起采五队就竖大拇指。矿长许德宏下井,还专门到采五队丙班和姚大勇、原海峰进行了深层次的交谈。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发生在姚大勇身上,成了形形色色的传奇故事,甚至渭北矿务局不少人都知道,鳌北煤矿采煤五队有个协议工班长叫姚大勇。采五队包括肖伟光队长在内,和姚大勇说话都是商量的语气,王选怀也算出类拔萃的硬汉子,从来不服人,但跟姚大勇比也显得略逊一筹,也不得不对他退让三分。

技术员章林从外省的一所大学采矿专业毕业分配到采煤五队后,一年时间都很难适应工作,开始仗着自己是学生身份科班出身,工作中对待协议工横挑鼻子竖挑眼,从来就不把王选怀、姚大勇和我放在眼里,值班安排工作几乎都是居高临下地命令,根本听不进去不同意见,班前会安排工作,能把煤矿的煤写成“媒”,把工作面调整柱子的调写成“跳”。还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训人。我们看在肖伟光队长的面子上,再加上是协议工的身份,本来就有一种自卑感,所以都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可章林没有自知之明,每一次班前会都拿你是协议工说话,左一句“你是协议工,能干个啥?到期就滚蛋了”,右一句“农民就是没素质”。一次两次还可以,经常这样下去,大家都忍无可忍。利用倒班的时间,姚大勇把我和王选怀叫到一起,说:找个碴儿,给章林使些颜色看看,杀一杀傲气,不然他不知道咱协议工的厉害。

我说几次都想上去揍一顿,考虑到人家是正式干部,咱协议工算个啥,就忍过去了,再一个咱们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面临转正的问题,把人家得罪了,转正的事肯定就泡汤了,尽管肖队长对咱有所偏爱,但是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人家根本不会向着咱说话。

姚大勇认为我的话有道理,但咱不能为了转正就受人格上的侮辱啊。王选怀说:大勇说得对,我早就咽不下这口气了。选怀转过身来对着我说话:你就是能教训我,在领导面前就软蛋了,你不要管了,这个任务交给我来“完成”。得好好教训一下,不然还让他上天了。

谁知道这些话被姚大勇的副班长,我们一起来的协议工原海峰听见了。协议工到矿上这几年,各人的性格、脾气基本都能反映出来,只有原海峰大家都摸不准是啥样的人,也许天生不爱说话,也可能是深藏不露,久而久之大家都和他疏远了,就连和海峰一起搭班子的姚大勇也很少提起,几次有聚会场合,我提到海峰,姚大勇说,不叫,就是比死人多一口气,叫他不说话,有啥用。正是大家忽视了海峰这个不说话的人,也没防备,殊不知他一直心怀鬼胎,苦于找不到机会,终于三年等来一个闰腊月,连夜把我们说话的内容原原本本地给技术员章林说了。这下惹大麻烦了,可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夜班的班前会本来不轮他章技术员值班,正好肖队长请假,章林主动要求跟夜班下井。一路上他一句话都不说,我几次前去主动搭话,人家理也不理。到工作面他坐在缺口上,进也不进,还话中带话,说:你今天如果不把这帮煤拿下来,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还要收拾我,我试试你们的胆量。我意识到他知道了什么,但没有往透露风声方面去想,只有一个念头,出气的机会到了。他话一说肯定在缺口关灯睡觉了。正常的工作程序放炮是从机尾开始,往机头放,这是煤矿安全规程规定的,具有法律作用,为了教训章技术员我改变了主意,用两台放炮器,从机头十米处分别向两头放炮,煤矿安全规程没有写进去,但也没有哪一条说这样干是违章,实际还缩短了放炮时间,提高了工作效率。章技术员被炮震醒了,进到工作面转了一圈,打电话给调度室汇报,井下一切正常。

这是规律,全队人都知道。

我让放炮工抓紧放剩下六节槽子的炮,溜子正常地开动,章林听到炮声就知道一切正常,关掉矿灯继续进入梦乡。

炮放到最后两节槽子时,我问开溜子的王民录章技术员在哪儿,王民录说:还能在哪儿,缺口睡得打呼噜哩。你再确认一下在吗?那还有假?这东西你不是不知道。

出气的机会到了,我让民录从工具房拿个小锨来,给机头上打了垫柱,让放炮工把最后两炮的线连好,我给摇灯再放。

当我来到缺口看到章林紧靠煤墙里面的柱子背后半躺着,睡得正香,而且睡的地方很安全,炮打不到这里。这时,我给放炮工晃了三下灯,“咚!”炮声响后,缺口发出了沙哑的哭声,谁放炮?!不知道这里有人吗?章技术员不顾一切地向外跑,正好和拿锨正往里走的王民录碰上了。章技术员照着民录的头就拿灯头砸过去了,骂民录,你他妈的跑哪儿去了?知道我在缺口,放炮你不叫我!民录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农村都叫“蛇货”人,拿锨照着章林的背上就是一下。等我从工作面出来时,章技术员已经下了绞车坡,澡也没有洗就到了区队办公室。早班是侯书记值班,他看到章技术员满脸都是黑的,两眼的杀气,问,咋哩,小章,咋不洗澡呢?章林指着正在开班前会的王选怀,发出哭丧的声音说,侯书记他们要谋害我,他们要谋害我。

侯书记一下摸不着头脑,你再说说,谁要谋害你?章林再用手指了一下王选怀说,就是他、他们。侯书记愈加糊涂,他们是谁啊?王选怀、姚大勇、王彬。王选怀猛不防地拿起桌子上的墨水瓶照着章林的头撇了过去。由于躲避及时,墨水瓶砸到了门上,半瓶墨水把门都染成黑的了。此事及时得到了侯书记的制止。这时,章技术员才像跑了气的皮球一样说,有人向他告密我们仨商量要“教训”他,刚才井下差点儿放炮把他崩死了。

竟然有这事儿,侯书记非常生气,当场把王选怀骂得狗血淋头,说这不是一般的矛盾纠纷,是谋害,是严重的刑事案件……

事情闹大了,全矿上下都知道采五队协议工谋害技术员,矿调度室要求肖伟光严肃处理,先停工,认真追查,矿保卫科介入,够拘留条件的就拘留,不够条件的除名,对策划者更要从重从严处理。

我和王选怀被调度室主任王延浩以在工作中殴打领导为由,建议安检科拿出意见,先停工写检查,按照安全管理的相关规定从严从重处理,然后交给矿保卫科按照公安条例惩办。姚大勇以煽动策划闹事为由直接交保卫科处理。肖伟光队长回来后非常生气,先是把我和王选怀劈头盖脸地狠批了一顿,后来从侯书记那里了解到情况,是姚大勇策划要“治”技术员,章林明确说是原海峰亲自告诉他的,说:章技术员,姚大勇他们几个策划准备收拾你,一定要有思想准备。

原来是这么回事,肖队长对姚大勇一句话也没有问,和侯书记到调度室找到王主任说,事情出现的问题很严重,这是我们管理不严造成的,咋样处理都行,不能停工,这三个人都是班长,如果都停工处理,生产受到影响是矿上的重大损失,等队上把问题调查清楚,拿出意见再处理,王主任,你看这样行吗?王延浩说,问题老出在你们采五队,马俊山和溪石彬就在井下打过架,现在俊山死了,溪总降职调走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没消停多长时间又出这事儿,你们自己给许局长汇报,调度室管不了。

调度室王主任本来对采五队就有看法,他也深知侯文江、肖伟光这两个一把手不好惹,在他心目中,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谁知,他们老出事,再就事论事纠缠下去,还不知道谁吃亏,还不如一推六二五,把事情交给矿长处理。

肖队长和侯书记一看,要在王主任这儿就结论,是没有戏了,他俩没有回队上,而是按照王主任的意思,直接到矿办公楼给许局长汇报情况。侯书记代表我们三位班长做了深刻的口头检查。许德宏说,延浩主任给我说过了。你们还是要严加管教,如果都像这样下去,领导随便打,而且还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精心策划,还有组织原则没有?这是国企,不是菜市场,随着性子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就都乱套了吗?你们先拿出个处理意见,要考虑全面,不能挫伤大家的积极性,但是,还是要严肃处理。听说你们以前就有在井下打总工的先例,这次又是技术员,都成传统了。所以说,一定要吸取教训,杜绝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你们让姚大勇这个策划者来见我,我倒得见一下这个大勇有多厉害。

许局长要亲自约见姚大勇,是祸是福,谁也无法预料,但是姚大勇毫无惧色,大大方方地敲开了许局长办公室的门。还没等姚大勇开口,许宏德说,你是大勇,眼见为实,真是好伟大啊!敢策划谋害党的干部,你真行啊!大勇,说说理由。姚大勇说,我想说矿上任命的章技术员水平也太差劲了,你让我干,肯定比他不知道强多少倍。

许德宏让大勇坐在自己办公室桌对面的椅子上,倒了一杯水,然后让大勇说说咋样差劲。姚大勇说,许矿长,章技术员煤炭专业大学毕业,竟然把煤矿的煤,写成媒人的“媒”,调整柱子的调,写成了“跳整”,工人说写错了,章技术员回答得更微妙,说大概意思一样就行,还说他是学理科的,对文字不太讲究。工作中几乎什么都不懂,还瞎指挥,听不进任何人意见,一到井下就睡觉,还有……许矿长打住了姚大勇的话说,你不用再说了,说说原海峰的情况。姚大勇说,原海峰个子比我高。许矿长问,比你高?姚大勇说,一米八以上,高中毕业,文化程度比我高,人长得很体面,很少说话,工作上没有出彩的地方,也没什么特点,不过从这件事情倒反映出一个人的本质。许矿长问,什么本质?爱听墙角,背后议论人,喜欢打小报告是最大的优点。许矿长说,知道了,你回去吧。听说后来许矿长又专门找原海峰谈过一次话。

采煤五队的处理结果是建议让姚大勇在矿月度大调度会上做检查,扣除当月超产奖,我和王选怀在区队安全学习会议上做检查,书面检查送矿安检科,扣除当月超产奖,当面向章林技术员赔罪道歉。

队上这样处理明显是倾向协议工,也给章技术员捡回了面子,矿上通过通不过那是两回事。办事员王建发将决定送调度室后,情况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局长许德宏在全矿星期三的安全例会上,不点名地批评说,我们的某些干部素质太差,竟然把煤写成了“媒”,调整写成了“跳整”,工人指出还说意思差不多就行了,还不以为然地说,我学理科的,语文水平一般够用就行了。在工作中经常凌驾于工人之上,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到井下就是睡觉,险些被炮崩了,这是严重的脱离实际的官僚主义。工人在井下二十四小时和大自然做斗争,我们应该理解、同情他们,千方百计地给工人创造宽松的工作和生活环境,而像这样的干部不但这一点都做不到,还为他们设置障碍,站在工人的头上拉屎拉尿,不说组织原则,连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丢失了,在职工中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

参加调度会的人都是中层以上领导干部,感觉到许局长发这么大的火,是有针对性,但不知道针对的是谁,只有调度室主任王延浩、采煤五队肖伟光队长心里清楚。许局长在全矿安全生产例会上巧妙地点出了问题的严重性,王延浩主任是最能揣摩领导心思的聪明人,本来已经做好了一套批评采煤五队协议工班长“藐视”领导,和技术员打架的发言准备,许局长这样一说,王主任立即发表了有关采煤五队的产量提升,离不开协议工班长在工作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以及班子应如何提高凝聚力的讲话,当然咋样追究处理协议工班长的事儿就只字不提了。

局长这样一说,再加上调度室王主任使劲儿肯定采五队所取得的成绩,肖伟光心里有底了,起码不会停三个班长的工,工作不会受影响,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地了。肖伟光以前也是总工程师,副处级干部,那会儿调度室主任这一级的领导是给他汇报工作,现在他虽然还挂个副总,实际是空架子,采煤五队队长才是他真正的级别,也就是个科级,从西北第一大矿技术创始人的第一把交椅,虎落平阳,降职成了区队长,放到一般人早都跳槽另谋高就了,而肖伟光还是和从前一样,早起晚归,把矿上的事情当作自己家里的事干,从来没有懈怠过。所以,除了技术上的过硬本领,他的人格魅力在渭北矿务局还是有很高的认可。许局长这个人,肖伟光以前也听说过,但由于差着级别,所以没接触过,今天他的发言,让肖伟光产生了敬佩,肖伟光想,今天这个场合许局长也许是从工作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比较全面,也许是故意给我留面子,不管咋样说,能到局长这个位置上,水平的确是高。

肖伟光得给领导留面子,他说,前几天我们队几个协议工班长和章林技术员因工作上的分歧,再加上协议工班长说话不注意方式、方法,闹出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给王主任、给矿上领导增添了麻烦,造成不好的影响,借此机会我代表侯文江书记向领导检讨,并且保证,今后我们一定以此为教训,进行纪律整顿,在提高协议工整体素质上狠下功夫,努力创造一个风清气正的良好氛围。

肖伟光的所谓“检讨”点破了主题,大家都知道了许局长口中的“某些领导”就是采煤五队技术员章林。

矿长在全矿的大调度会上给打架事件定了调,其他人也就没有啥说的了。

在班前会上,肖伟光队长让我和王选怀做了检查,当面对章林技术员道歉。章林毕竟是学校毕业,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他通过这件事认识到了自己身上的毛病,在相互刻意谅解的前提下,消除了隔阂。

协议工在井下打技术员的事情就这样在各级领导的过问下,由开始的问题相当严重,到没有分辨出错对,轻描淡写地画了句号。可是,这件事情对章林技术员影响很深刻,促使他从心灵深处进行了反思,明白了问题的主要责任还在自己身上,并且对煤矿、对协议工,以及从事这个行业的意义有了新的认识,也为他日后在煤矿实现机械化采煤方面,发挥大学生的聪明才智,提前做了铺垫,这是后话。

采煤五队就是在这样一帮农民协议工的所谓“折腾”下,月月超额完成生产任务,质量标准化建设走在了渭北矿务局的前列,连续一年没出现重伤以上事故,轻伤指标控制在规定的范围内,听说局长范能源在一次渭北矿务局机械化矿井建设的调度会上,专门提到了鳌北煤矿采煤五队。范能源局长说,鳌北煤矿采煤五队在两年时间内,大胆起用农民协议工,缓解了一线职工队伍老龄化的根本问题,实现了煤炭安全生产的双丰收,不仅为鳌北煤矿、为渭北矿务局,也为全省、全国煤炭企业如何用好协议工,充分发挥协议工这个群体在煤炭生产中的作用,探索出了一条新路子。我们可以把采五队作为一个试点,让这个亮点继续亮起来,为渭北矿务局从根本上缓解煤矿井下一线职工年龄老化和严重缺员的问题提供经验。

改革开放经济快速发展的车轮,牵动煤炭工业必须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不然就拖国民经济前进的后腿。所以,从中央到地方,把眼光都盯在了煤炭工业的发展上,而制约煤炭工业发展最根本的问题是产量低,生产工艺落后,跟不上形势的需要。要解决这个问题,核心是实现机械化,淘汰落后的生产方式,解放和提高生产力水平。经过矿务局的极力推荐,省煤炭厅上报国家煤炭部,把全省实现煤炭机械化开采的试验区落在了渭北矿务局鳌北煤矿采煤五队了,因为前一年鳌北煤矿走机械化开采的试点区队是采五队,只是喊了个口号,在装备投入和技术方面没有实质性的内容,这次不一样了,煤矿实现机械化开采是国家战略,煤炭厅组成专家组进驻鳌北煤矿,帮助采煤五队搞前期设计工作,陈耀仙厅长亲自抓,还担任专家组组长,要集全省之力抓好机械化采煤示范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渭北矿务局、鳌北煤矿抽调技术骨干组成工作小组,范能源局长当然就是领导小组组长了,生产副局长许德宏、总工程师朱玉新担任领导小组副组长,成员由矿总工程师杨健、矿副总兼采煤五队队长肖伟光,调度、劳资、安监、机电等职能科室的一把手组成。

专家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拿出了方案,经过几次的修改,厅长陈耀仙签字,同意专家组的方案,决定在原采煤二队甩掉断层的5117上分层工作面使用高档普采设备采煤,两级领导小组首先要选派相当数量的技术和生产业务骨干到河东省高档普采搞得早、运转正常的矿参观学习,还把有百年开采历史的某矿务局成建制的区队干部和工人请来手把手地教授操作方法,确保机械化开采在采煤五队使用成功。

这么大的变革格局,对于农民协议工说,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历史机遇,对鳌北煤矿乃至渭北矿务局都是颠覆性的发展,省煤炭厅、渭北矿务局组成的专家组蹲点采煤五队,住在距离鳌北煤矿八公里的渭北矿务局招待所专家楼。这座专家楼共有三层,每层十八间房子,全苏式设计风格,是五十年代鳌北煤矿前期勘探设计期间,专门为苏联专家修建的,据说图纸都是苏联专家绘制,专家撤走后,一直用于接待省级以上的领导来渭北视察工作居住。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交通十分不方便的情况下,中央首长要去延安,第一站先到渭北市,就住这座专家楼,第二天乘车才能赶到延安,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专家楼还是渭北市的标志性建筑,矿工家属来探亲,能到专家楼参观,都是莫大的荣幸。采煤五队上机械化专家组能安排住专家楼,享受如此高的待遇,可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科技的春天已经来临,渭北矿务局对专家、对上机械化重视的程度可见一斑。

专家们住在渭北市,可从早到晚都在矿上,和工人同下井同升井,针对某一个问题,他们一天有时几次下井,把工作做到了极致。其中有两位女专家,为了减少下井矿方人员的陪同,不给区队增加麻烦,自个儿下井看现场,搞得全矿恐慌找专家。

为了能早日实现机械化,专家们一丝不苟、忘我工作的态度,让采煤五队,特别是让协议工大开了眼界,学到了煤矿的不少知识,专家们的敬业精神,改变了对煤矿的认识,重新确定了以后投身煤炭事业的信心和意志。

领导小组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确定实施方案,首先是设备选型,采用在当时情况下最先进的高档普采设备,抽调专门人员去外省机械化采煤成功的煤矿参观学习,第一批外出学习的除部分专家、矿领导以外,采煤五队由肖伟光队长带队,抽调去学习的协议工除了由副局长兼鳌北煤矿矿长许德宏点名的姚大勇、原海峰外,还有王志胜、韩正群。在此期间,矿上请专家对副班长以上人员进行专业知识培训,工人也进行相关业务、文化知识的学习,通过考试合格者择优上岗。

经过半年时间的培训、设备选型、采购,下井,高档普采首次在鳌北煤矿5117工作面安装成功,正式投入使用。经过初次放顶、过凹坑,还有十条落差一米以内的断层,过冲刷带及老巷道,没有发生大小事故,工作面月产量由以前8000吨,达到最高25100吨,日产由不到1000吨增加到2364吨,直接工效11吨,全年出煤33万吨,创同类工作面全国最高纪录,为全省普及机械化采煤做出了榜样。

采煤五队机械化开采的经验在全国煤炭系统引起了较大反响,得到了各级领导的重视,协议工在生产过程中发挥了骨干作用,也使协议工认识到了自身存在的价值。

1986年3月,第一批协议工合同期满,按照当时签订合同的条款,采煤五队二十五名协议工,包括从采煤二区合并过来的十五名协议工全部轮换回农村,如果继续干,得根据本人表现重新签订合同,且明确规定,只能再续签这一期。如果续签合同后缺员,由乡镇再补充人员。当年鳌北煤矿“1·23”协议工讨还医疗费事件,引起省长高度重视,确定协议工到期以15%的比例转为全民合同工,采煤五队将有六个转正名额,剩余的三十四名协议工解除或者续签合同。

在煤矿生产蒸蒸日上的大好局势下,谁都想长期干下去。所以,转正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矿党政非常重视协议工转正工作,专门研究出台了六项标准:出勤在三百二十天以上,年龄在二十八周岁以下,班组长可适当放宽,没有违章和违反劳动纪律,没有旷工,没有违反社会治安被拘留罚款。按照这个标准,采煤五队王志胜、王选怀、我、周绪东符合标准,姚大勇虽然年龄超了八个月,但因是班长可适当放宽标准,加上工作能力强,还有去外省参加机械化培训学习的经历,估计也没有多大的问题。存在问题的是田宝琪,虽然现在已经上班,还是副班长,但歇工伤时间过长,还有三天的旷工,希望比较渺茫。方案公布出来,田宝琪已经做好了回家的思想准备。

马班长去世以后,田宝琪的情绪大不如前,尽管坚决不做工伤鉴定,担心一次性结算离开煤矿,但事实证明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应煤矿井下的重体力劳动。在此期间,田宝琪已经在老家盖了新房,下班和大伙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李巧凤的饭馆帮忙,经常看到他和郭春娥走在大街上给饭馆采购东西。假如是别人,风言风语的议论不知道传到什么程度,而在这一对孤儿寡母,先是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又失去马班长的依靠,人们投去的是可怜和同情的目光,什么色啊情啊的风流韵事,放在这娘儿俩身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毫无意义。马班长一手扶持起来的小饭馆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兴隆,门庭十分冷落,只有田宝琪下班后进进出出地劈柴、挑水,干些男人干的力气活儿。

这天是大倒班,煤矿是早班倒夜班,下午倒早班都是紧倒,只有夜班倒下午才是大倒班,按照理论数字大倒中间能相隔二十个小时,紧倒中间相隔只有八小时,下井工人几乎都是一头沉,盼着这四十五天大倒班回去替家里干农活,正式工也借这个时间睡上一个囫囵美觉,然后和朋友喝喝酒,再重新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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