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群山,隐藏着无限的秘密;神奇的煤海深处,演绎着说不尽的故事和传奇。
时光的流逝,让我曾经风华正茂的煤矿岁月消失在那些渐行渐远的记忆里,随之模糊的还有锐不可当的勇敢、披肝沥胆的真情,时常回味的是彷徨与迷茫、蹉跎与徘徊的杂陈五味。在煤矿井下那种特殊与险恶的峥嵘光阴里,我和我的矿工兄弟度过的是人生坦诚与旷达的黄金时代,过滤掉的是风暴席卷后的狼藉与尘埃,收获的是树木凋敝后枯枝不朽的坚韧与倔强;我们仿佛一群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蜕变的雄鹰,在辽阔蔚蓝的天空振翅翱翔,又像邮轮一样在浩瀚的大海里乘风破浪,最终成为一群开采乌金的开拓者的缩影。我的鳌北煤矿、我和鳌北煤矿矿工兄弟在地层八百米深处奉献青春,在黑色的主战场上挣扎沉浮,披艰历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都饱含着肝胆相照的兄弟豪情。
人世沧桑,斗转星移三十年。在鳌北煤矿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有多少精彩的戏剧还没有来得及谢幕就转瞬即逝,有多少美丽的鲜花还没有绽放就悄然凋零。匆匆忙忙的工友们没有来得及告别就已经远去,友谊与爱情来不及珍惜就已经化为了追忆。
蓦然回首,我们为之奋斗的鳌北煤矿采五队的许多往事仍旧萦绕心头,挥之不去,青春的泪水依然令人肝肠寸断,无情的岁月在分分秒秒冲淡曾经拥有的一切,而刻在矿工灵魂深处的那些挑战生命期限,永恒不灭的瞬间,已经成为遗憾;庆幸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愈加清晰珍贵。我作为一个身处其境的煤矿作家,在那特殊环境下,和工友一起战斗,发生在矿工们身上的那些片段,常常像一帧帧电影一样历历在目,让我心潮起伏,百感交集。我笔下的马班长浑身上下都有问题,他是最能代表煤矿工人刚烈性格的典型人物,马班长曾经是我的班长,在我将成为他的班长时,马班长走了,永远地走了。煤矿环境的特殊性,决定任何一个人当上班长、队长,要么在这个岗位上干到退休,要么干不动了被后来年轻的替代。从事井下采煤的矿工,受知识和环境的影响,升迁的机会非常渺小,在那机械化程度非常低、工作条件异常艰苦的年代,矿工是需要用体力来体现自身价值的,甚至需要以命相搏才能换取必要的劳动报酬。就是在这种每时每刻都需要拿生命做代价的非常时期,人性显得是那么的豁达无私,就拿马班长来说,他给予了我无限的帮助,记得有好几次都是他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是马班长敏锐的洞察力,避免了无数次事故的发生,使我们班实现了安全生产。每次回想起在工作面出现重大隐患时,马班长总是让工友们往后退,自己却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都让我彻夜难眠。每当想起他在最危险时刻那不顾一切的非凡壮举,我的眼泪就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一度让矿工兄弟引以为豪的原海峰,一步步走向反面,锒铛入狱,曾让我失望,甚至绝望、颓废,在我写他的时候,把已经成形的文字删除了添,添上了再删,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淳朴高大的矿工兄弟怎么能变成他那样。我笔下以肖伟光、姚大勇、王选怀为代表的矿工兄弟,不敢说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但我敢保证,他们都是在地层深处摸爬滚打几十年,几经死里逃生,用生命挑战极限的英雄,他们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荣辱与共,构成了煤矿工人最为壮观的真实画卷。
我曾经在煤矿工作了三十余年,在煤海八百米深处和我笔下的这群协议工矿工兄弟同甘苦,共命运,一起奋斗了十载春秋。在那考验意志和挑战生命极限的三千六百五十个日日夜夜里,我知道矿工们在追求什么,我也最能深刻地理解他们灵魂深处的爱与恨、生与死、欲望与堕落、自尊与无奈、苦难与不幸。
我知道,在一些人眼里,矿工就是一群低俗的劳动群体,他们是在生命禁区、极限环境下的一群玩命之徒。然而,无私的奉献,灵魂的高尚,纯洁的情操,自古就与势利和偏见无关,真正的爱与热忱从来就不被金钱腐蚀。世俗的偏见,必然带来人生观的扭曲,我们常常难以看到煤矿与煤矿工人真实的一面,很难看到地层深处矿工兄弟的阳光、荣耀与自豪。我笔下的矿工兄弟,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都是挤掉水分的真实故事,真实故事不只是读后让人感动,而且能折射井下经历的残酷记忆。煤矿井下环境的特殊,注定了矿工兄弟要更为艰苦地奋斗,要比任何行业更为艰难地付出,而且这种付出是惊心动魄的,他们的追求比任何职业更为坚韧。我渴望用一支神笔,真实地表达矿工的内心世界和纯朴的情感。《黑与红》中的故事,几乎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是煤海一线生活的写照。矿工兄弟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八百米深处奉献着自己的青春、智慧、汗水,甚至奉献了自己最为宝贵的生命。我们不能把矿工兄弟的故事,简单地理解为一代人的经历,它涉及无数人的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它还涉及无数人的下一代对生命的牵挂与尊重。他们坚韧顽强的精神,已经镌刻在共和国煤炭事业发展的里程碑上,而且巍然屹立在苍茫的神州大地之上。
在我的笔下,没有对矿工兄弟多高大全的讴歌赞美,有的只是对矿工灵魂深处本性的一种描绘;没有关于他们战胜苦难的浓墨重笔,有的只是对历尽风雨、饱经忧患的诚实记载。我之写他们,不是出于一时的闲情逸致,而是因为被他们敢于挑战、坚持不懈的高尚品质所感动。他们没有豪言壮语,不会夸夸其谈,我形容他们有着蚂蚁搬山一样朴素的坚持,有着春蚕吐丝一样的奉献;他们就像攀登珠峰一样跋涉着,像远洋航行一样在大海里航行;像火神一样在寒冷的冬天散发着光和热,用热血和青春温暖着人们希望的田野,实现着人世间的梦想和未来。
鳌北煤矿,这里不仅有无数的秘密需要解码,还有取之不尽的珍宝等待着挖掘与采撷,更重要的是有无尽的深情与牵念期待着人们去探索。
我是用真诚、真情在讲述矿工兄弟的故事。如果是戏剧,他们是严肃的奋斗正剧;如果是历史,他们是用热血书写了生命正史;如果是纪实,他们的爱恨交织,是真实的时代记录;如果理解为小说,我认为,矿工兄弟就是净化灵魂、涤荡污垢的心灵大师。
鳌北的山,还是那样的起伏绵延,通往鳌北矿区的路还是那样蜿蜒曲折地通向远方,煤矿工人从井下发出那悲壮的劳动号子,为祖国夺煤放高产的火热场面,在我脑海里依然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刻骨铭心。岁月,稍纵即逝是自然规律,但煤矿井下岁月,在我心中却依然浪花滚滚;那些青春,有时代烙印,在心中鲜活丰满;那些记忆,有些已经褪色,却久久挥之不去。
201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