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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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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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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红》》连载

第四章 悲壮与欢乐(下)

洗完澡后,我刚从宿舍将自行车推出来,准备回家,田宝琪进门了,说,咱到郭姨那儿吃了饭再走。我一下愣住了,哪个郭姨?田宝琪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装糊涂,就是李嫂春娥她家的饭馆。这样一说我更糊涂了,巧凤嫂子姓李,咋成了郭姨了,是不是饭馆转让给姓郭的了,今天开张行礼凑哄生意哩。田宝琪说:你在故意拐弯绕话题,春娥不是姓郭,她爸不是也姓郭,李巧凤嫂子的老汉当然姓郭,郭姨难道不对吗?我纳闷道,不是咱一直都叫李嫂、李嫂的,现在咋变成了郭姨了,变姓不说,由嫂成姨了,这不差辈了?田宝琪说,那是马班长在时的叫法,没有差辈,你去就明白了。

我带着不便再追问下去的疑惑,来到了一年前我曾经熟悉,现在又是那么陌生的小面馆,这里还是一年前的陈列,桌椅板凳,就连墙上糊的《渭北矿工》报还原封不动地在那位置上,只是显得陈旧了许多,没有了马班长的高嗓门,所有的一切都感觉是死一样的沉重。

我和田宝琪进来时,姚大勇和王选怀已经坐在了桌子旁喝水,旁边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田宝琪像主人一样招呼我坐下,透过背影往隔着一道门的厨房望去,李巧凤嫂子忙着往锅里放肉片,一股油煎火燎的刺鼻气味,呛得人直打喷嚏。李嫂子的脸被火烤得直流汗珠,她一手搅动锅里的肉,一手用肩上搭的毛巾不停地擦汗。郭春娥把已经拌好的花生米放在盘子里,田宝琪到操作间帮春娥拌凉菜,不大一会儿将拌好的花生米、变蛋、酸白菜,还有一盘猪头肉端了上来,田宝琪拿出来三瓶早已经准备好的柳林春酒放在桌子上,王志胜和王选怀在一边谈论工作上的事情,被姚大勇打断了,说井下的事情放在井下说,今天不说这个,赶紧喝酒,在这儿说工作人家李嫂和春娥听不懂。

我有些好奇地问,大勇,今天咋哩?我感到不正常。姚大勇说,叫咱喝酒哩,咋哩,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田宝琪把酒给每一个人的杯子里斟得满满的,这不是酒杯,是喝水的茶杯,一瓶酒倒不满两茶杯,宝琪还要打酒瓶子给每人把杯子添满。我说:好了,就这些都喝不了。姚大勇说,都倒满,就你事儿多。宝琪边给没有倒满的杯子添酒边说,今天把咱几个关系不错的叫来说个事儿,希望大家理解支持一下。一个是协议工转正的事,按照矿劳资科公布的六个条件,我就有三条不够标准,前两个月我已经做好了回家的思想准备,去年年底家里也把房盖了,大家是知道的,当初当协议工想的就是挣点钱把房盖了就不干了,这几年收入还可以,盖房的目的达到了。再一个我受伤后,下井感觉浑身到处都不舒服。我插嘴说:你是工伤啊!不是还有一条班组长可以放宽吗?咱一起给肖队长和侯书记说说,让领导想想办法,肖队长最了解咱这些协议工,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制度也是人定的。王志胜也同意我的观点说:不要这么消极,积极争取,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哩。宝琪说:不用了,我已经给侯书记和肖队长打过招呼,转正不用考虑我。

我急着还想劝说宝琪,被姚大勇打住了,他说:宝琪已经决定了,咱就不要阻拦了,一个是咱不敢保证百分之百能转正,再说挖煤也不是啥球光彩的活儿,现在农村地分到各家各户了,想干啥就干啥,宝琪有文化,稍微动动脑子干啥都比下井强。不要听他说那些没用的,宝琪,你继续往下说。宝琪说:大家都知道我和马班长的关系,几年来,马班长对我的关怀超过了兄弟胜似长辈,为了保护我,他趴在了我的身上挡石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马班长在时说过,让春娥以后和我结婚,我一直怕春娥看不上我是协议工,这一年来大家都看到了,春娥、郭姨待我跟一家人一样,她娘儿俩失去了郭叔,失去了马班长的照顾,再也不能……

田宝琪说了一半,把话咽回去了,接着转话题说:我准备娶春娥做媳妇,今天请大家来,我俩就算订婚了,在矿上认识的人少,过几天等协议工返乡的手续办完了,我俩就回老家结婚。

谁都没有接宝琪的话,好像吃了五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空气凝固了一样,沉默得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是啊!几年时间,在这母女俩身上发生了多少事情,简直不堪回首,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情非常的沉重。春娥靠在门框上,她微微卷曲的黑发拢在脑后,扎成两绺,轻巧地垂挂着。深红色的运动衫领子,从深蓝色的外套里悄悄地露出来,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女性特有的朝气给沉默的氛围增添了温暖。姚大勇打破了尴尬,他看了春娥一眼,转过头对宝琪说:那不行,人家春娥长得这么漂亮,又是矿上人,就这样把人家领回家,真便宜了你。得大摆酒席,大家都去,还要闹洞房,急死你这个蛇货。春娥瞄了宝琪一眼说:我也想这样,就看他本事了。

大家哄然大笑,异口同声地说,喝酒,就看宝琪你的本事了,不能白娶这么漂亮的媳妇。王志胜接着说,宝琪,如果是我,春娥看上我,我把咱全队的人叫上吃三天,杀两头猪。打住,姚大勇说,屋里还有人。他提高嗓门朝着厨房喊,郭嫂子,赶紧出来,要不酒就喝完了。

李巧凤从厨房喊出话来:忙着哩,鸡马上就炖好,酒不够让春娥买去,抱上一箱,看能喝多少。李巧凤一边说,一边把烧好的红烧肉和一盘辣子鸡端了上来。大家忙给郭嫂拿筷子倒酒。她毫无推辞地端起满满的一大盅酒说:喝,今天你嫂子特别高兴,你们都是和老马在一起下井的好朋友,老马在世时经常夸你们,现在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他在世时老牵挂春娥的婚事,说能给找个好人他也就放心了,也多次给我提到宝琪,说人非常好,懂礼貌,又是高中生,心地善良,不过就是协议工,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转正。我想,即使转正了没有关系还是挖煤,春娥提心吊胆一辈子,不转回农村也可以,把娃引出来就是想跳出农门,最后又找个农村的,不甘心啊!面子上也过不去。这事让我们纠结了好长时间,没想到他就这样仓促地走了,唉。刚才宝琪已经把话说明了,春娥愿意,宝琪也没意见,今天把你们几个叫来,你们和老马、宝琪都是知心朋友,特别是老马走后,你们对我娘儿俩的关照,叫兄弟还是叫朋友,我觉得啥称呼都无所谓,嫂子在这儿表示感谢了,再当着你们的面,给宝琪和春娥做个见证,这桩婚事就定下来了。至于宝琪转正不转正,回农村还是暂时在矿上干,这些就看他俩咋打算,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一切都不在乎了,只要他俩好就行。

李巧凤嫂子的这一席话,是发出内心的肺腑之言,我们一时都无言以对。姚大勇提高了大嗓门,说:宝琪,你还不赶紧叫丈母娘,给端酒。宝琪恭恭敬敬地斟了一满杯酒,叫了一声“姨”,先喝为敬。干了之后又要连喝三杯,到第三杯被巧凤嫂子制止了,春娥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而眼里噙着泪花,给大家一一斟酒。

这到底是订婚宴还是结婚宴,是悲伤还是高兴,谁也说不清,道不明。游手好闲、没有见过面的春娥她爸郭黑子,从来不向困难低头的马班长,贤惠、朴实、意志坚强的马嫂井秋香,眼前的李巧凤嫂子,苦命的女孩郭春娥,差点“永远”了的田宝琪……经历了这一切的一切,大家该说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呢?特定的时间,在这特定的环境下,特定的氛围,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一群人,在眼前这场不算丰盛但非常庄重的餐宴上,每一个人的眼神、动作,每一杯酒,都饱含着无限的沉思和情感。这个非同寻常的宴席,真的让大家喝醉了,真的。李巧凤嫂子说:你们喝,都喝好,这是饭馆经营五年来最开心的一次宴席,也是五年来最后的一次宴席。从明天起,这个小饭馆就正式关门不营业了。

俗话说经历是人生的一笔巨大的财富,确实不假。这一个晚上,大家确实喝了不少,到底喝了多少,只有春娥知道。隐约记得春娥两次出去买酒,糊里糊涂地听见她跟宝琪说:大门口小卖部没有这种酒了。但是,谁都没有醉,五年农民协议工在鳌北煤矿这个特殊高危行业里建立的感情,一起出生入死的体验,集中在这样的一种特定的氛围内,大家要说的话太多了。但是咋样说,说给谁听?只能往各个儿的肚里咽,就连能处理各种复杂问题、很有主见的姚大勇,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话:都走吧,明儿还要上班,让嫂子和春娥收拾一下早点休息。

就这样,这场悲壮与欢乐的宴席结束了。

第二天早上的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一切工作还得继续。劳资科召开了由区队办事员参加的协议工转正工作会议,时间要求很紧,按照六条标准,由各区队根据协议工的人数比例报送,劳资科查阅考勤资料,统一审核把关,明确强调:这是一项政策性很强的工作,各区队书记队长要亲自挂帅,公平公正,严禁弄虚作假,二十天内这项工作必须完成。劳资科长还特别强调:做好离矿返乡协议工的思想工作,将补偿政策落实到位,杜绝在政策以外开口子……

大伙没有想到的是,此项工作在采煤五队实施起来非常顺利,王建发办事员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把名单排列了出来,不够条件需要解除合同的协议工一多半已经不上班了,剩下的这一半还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距离六条标准的要求差得很远,也包括田宝琪在内。区队排名表一出来,不够标准的不上班了,等待办手续,只有王民录和韩正群、原海峰三个人正常上班,他们抱的希望是虽然自己的条件不够,但按照15%的比例,够条件的全部算上达不到15%,说不定能轮到自己。尤其王民录,虽然排名在后,但人家在矿务局有关系,听说上面有人已经给矿领导打过招呼。至于原海峰,虽然出勤不足二百天,但许德宏局长单独找他谈过话,亲自点名让他参加一个月的高档普采学习培训,看起来转正的把握比其他够条件的还大。

队上把排名表报上去一个星期后,结果出来了,鳌北煤矿第一批转正的协议工共六十五名,采煤五队九人:姚大勇、王志胜、王选怀、王彬、周绪东、原海峰、王民录、韩正群、单宝平。

劳资科当天就给转正的六十五名协议工开会,除了礼节性的祝贺和鼓励之外,强调了办理手续的有关事情。对解除合同返乡的协议工,要求各区队做好思想工作,将责任落实到人,一旦在返乡期间出现闹事等不良行为,谁包干谁负责,在一周之内必须离矿。转正人员劳资科开具介绍信,也要求在一周时间内办理户口和粮油关系转移。要求在此期间不能请假,做好新轮换协议工的传帮带工作,防止在交接期间出现安全事故。实际情况远比劳资科想象的简单得多,不管是返乡还是留矿的协议工,他们在煤矿这个大熔炉历练了五年,建立了割舍不断的情谊,采煤五队肖伟光队长和侯文江书记在星期三的安全学习会议上增加了一项内容,欢送返乡协议工座谈会。采煤五队王振奇、程中文、赵中强等十三名在矿的协议工全部到场,田宝琪也领着春娥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

肖伟光队长主持,还把春娥和田宝琪从后边招呼到前面坐,他说:春娥是协议工唯一家属,参加这次永远铭记的座谈会,不仅是田宝琪的荣幸,也是协议工的骄傲,更重要的是我们采煤五队的骄傲,从采煤五队走出来的田宝琪能娶春娥这样漂亮、优秀姑娘回家……

肖队长的话没有说完被宝琪打住了,他说:肖队长您不用再说了,我们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回去一定好好干,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肖队长、侯书记以及采五队所有弟兄们对我这个采二队合并过来的协议工的关心和照顾,我终生难忘,特别是在我受伤住院期间,书记和队长尽最大努力把我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这种生死情谊我终生铭记,在此,我和春娥给大家鞠躬。春娥也随口说:我也非常感谢领导和大家以前对马叔、对我、对我妈的小饭馆生意的照顾,我鞠躬了。好长一段时间,会场鸦雀无声,许多人流下了眼泪,欢送会开成了伤心的离别会。采五队给返乡的十三名协议工每人一支钢笔和一个写有分别留念的笔记本,王师成、赵中强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从书记手里接过笔记本了。本来区队安排欢送结束后有个小小的聚餐,现在这种场面,还能聚吗?侯书记说:大家的心情都可以理解,不要再哭了,你们都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哩,咱们在一起的这几年,采五队走了三个同志,事故面前,我很少见大家流泪,今天咋哭成这个样子?给我都打起精神来,本来我和肖队长商量晚上给大家安排一场酒席,现在看,喝不成了,明天大多数人要走,喝多了路上出个麻烦都不好看,你们各班分头小范围安排在一起吃个饭,不能喝多,明天队上全体领导在矿门口送大家。

欢送会就这样结束了,这是我有生以来参加的最简朴的欢送会,也是感情流露最多却无法表达的一次离别会。按照侯书记的安排,按照班次招呼大家吃饭,我们班田宝琪、刘耀民等五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不用再坐了,咱都村连村在一起,从小在一起,这几年天天下井,回去也不是见不上,搞得那么俗气,叫人不舒服。实在要吃饭了,你把钱给我们算了。我打了刘耀民一拳说:你想得怪美,那就算了,忙你们的事去,我就不管了。

大家都恋恋不舍地和书记队长握手告别,离开了会议室,我和田宝琪走在最后边,我说:咱俩吃饭去吧,到你郭姨那儿看看。田宝琪说:看啥哩,我们出门的时候郭姨已经搭车去市上给春娥买东西去了,咱就随便走走。

我们从区队办公室出来,无意中走在了上下乘人的缆车道旁,已经过了上下班工人乘车的高峰期,只有三三两两买菜的家属在等车,各人手里都提着不同样式的菜篮子,里面有豆腐、粉条、新鲜的猪肉等,矿嫂们是按照既定的时间采购,为下井的丈夫搞好后勤服务,这一切是那么的亲切,又似乎越来越遥远。车来了,我们和其中几个认识的矿嫂礼节性地打了招呼,就坐在最后面的一节车厢,上去下来坐了两个来回,然后出缆车从北山的家属区穿过,宝琪把我领到西山学校旁边农村的打麦场上说:春娥昨天和我也走到这里了,看到学校她很向往,说她很想上学,家里这种情况让她失去了机会。她说每天捡矸石回来路过这里,正赶上学校放学,都要呆呆地站在这里好长时间,直到最后一名学生的背影消失。顿了顿,他又说:春娥说得让我很伤心,我也想过,假如我在矿上能干下去,说不定还有机会叫她上个技校啥的,现在都是瞎想了,这都是命,一心想出来离开农村,现在又跟我回农村了,没办法。

我说,宝琪,不能太伤感,春娥能死心塌地地看上你,不嫌弃你是协议工,现在又跟你回农村,能遇上这样的好媳妇,算你烧高香了。女人的一切都在男人身上,以后对人家好些就行了。

我俩边说边走,田宝琪故意走到农民的麦草垛跟前说:你家里的麦草垛有这大吗?我说咱都是农村人,麦收得让人看见这东西都恶心,大小有啥意思,你这是没话找话题说,咱说说别的吧。宝琪说:你说吧,我洗耳恭听,不要再说麦地、打谷场啥了,其他我都爱听。他又说,昨天和春娥说着说着就走到了这个地方。我说:你已经说过两遍了,咋哩?宝琪说:在这儿坐了一晚上。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说:你小子行啊!到底是坐着、抱着,还是睡着?就不怕狼把人家春娥吃了?他说,有我在春娥就不怕狼,什么动作都有,你自己想去。我说,宝琪啊!宝琪啊!我真服你了,你真幸福,我连媳妇眉眼都没影,你倒是,还在这个地方,你咋不领到井下去?他笑眯眯地说,矿上不允许女的下井,如果允许,春娥保证也去,这没有办法啊,人家愿意。

是啊!文学作品里,作者留出一定的篇章描写爱情,轰轰烈烈、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内容。当男女成婚之后,爱情的种子伴随着情欲悄然播种,谁也阻挡不住。回到现实中,再看宝琪陶醉在昨晚的幸福感中,我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庆幸他找到了春娥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不枉当了几年协议工,离矿的失落感有了一丝的平衡。再由宝琪联想到自己,虽然转正成了全民合同工了,煤矿总归是高危行业,这几年从自己眼前走了的那些弟兄,特别是马班长,着实叫人痛惜,正式工又能咋样?六十多岁的老母亲最牵挂的是我的婚姻问题,曾经说了几个都是嫌协议工拒绝了,现在转正了人家会不会又嫌弃是挖煤的,一口谢绝,还不知道呢。再说,这个行业的高危程度着实可怕,老妈嘴上不说,心里的担忧外人无法理解,我说好哪一天回去,她老人家前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觉,谁知道哪天下井能不能出来,这样一想,宝琪的决策是英明的,反而自己忧心忡忡。

我俩就这样走着说着,说到马班长、秋香嫂子,谈到以后的生活。宝琪说回去稳定一段时间,还得想办法再出去打工,担心春娥在矿上待久了,回到农村婆媳关系的问题处理不好。我说,宝琪,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你都考虑到了,你真行。宝琪说,不考虑不行啊,回去总归要回到现实中过日子,要过好日子,就得处理好这些小事情,家庭才能和睦。

我们从北山到南山,从南山又到东山、西山,从西山又到北山家属区坐缆车到办公楼、工业广场,火车道旁,一列满载鳌北煤炭的列车,从选煤楼仓下缓缓前行,鸣着长笛,腾云吐雾地驶向远方……

我们又来到干部食堂那棵古槐树下,直到刺骨的西北风吹得浑身上下直打哆嗦,才回宿舍准备明天的行程。

春节过后,春天的脚步已经翩翩来临,渭北市人民公园里的迎春花不知不觉地在含苞待放,仅相差不到二百一十公里的鳌北煤矿的早晨,还是寒风刺骨,这足够让睡意昏沉的人精神百倍,采煤五队十三名到期的协议工乘矿区发往渭北市六点半那趟最早的班车返乡。

我们五点起床,办事员王建发在职工食堂要招呼大家吃最后一顿早餐。因姚大勇上夜班还没有升井,我和王选怀挨个宿舍叫醒大家,向食堂方向走去,沿途感受不到冬天的寂静与荒凉,隆隆的机器声,纵横交错的管网,赶早班吃饭开班前会的下井矿工,调度室彻夜不眠的灯光,鳌北美丽的工业大场景完全淹没了冬日的寒冷,展示出一种基调沉重的繁荣。

用早餐的过程中,大家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办事员王建发反复叮咛:都多吃点,班车一路拉人,开得慢,说不定什么时间才能到家哩,别饿着肚子。侯文江书记、肖伟光队长,还有早班和下午班的部分职工有四十多人在等候送别,春娥妈李巧凤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在等待。初春六点的矿区天才麻麻亮,隐约看见不少人脸上挂满了泪珠,大家争先恐后地给他们十三人拿行李,一起走过那熟悉的矿区公路,在矿区通往省城公路的交会处等待过往的班车。

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五年来,他们每月4号拿到工资,在这里等车,把丰收的果实、成功的喜悦送回家,再把家里的新鲜事儿、土特产带到矿区和大伙分享,提前约好接站的人在这里等候。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感觉,对于我来说,今天到这里感觉是那么的别扭和陌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沉重的伤感让我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办事员王建发前一天晚上已经和司机联系过,班车还有十分钟就要过来了,春娥要跟着宝琪一起走,巧凤嫂子站在旁边不停地流眼泪,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任何声响都是对那天籁之音的破坏,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最真挚的感情,最终要由一种朴素的方式来表达。车来了,大伙招呼上车,办事员给每人买了车票,班车徐徐开动,车上的人也没有勇气再回头,下面的人也没有勇气正眼目送。刚下夜班还没有顾上洗澡的姚大勇带着他们班十多个人,穿着胶靴,手里拿着安全帽大步地从坡下跑来,向已经开出十多米的班车边招手,边大声喊:一路平安,我会想你们的!

岁月永不停歇地向前流去,无意等任何人。人生本是一场愈行愈远的跋涉,走一段路,遇一些人,看一处风景,不计较得到与失去,最后剩下的是风轻云淡的从容。送走了五年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矿友,新招收的一批农民协议工通过入矿培训,今天已经分到区队,下午区队开会分到各班,指定老工人传帮带。

井下生产也到了如火如荼的非常时刻,产量颠覆性的提高,安全零事故天数的不断延续,鳌北煤矿、鳌北采煤五队成了全省煤炭系统、煤炭部关注的焦点。来参观学习的单位络绎不绝,上级领导三天两头下井调研指导工作,鳌北人,尤其是采煤五队人,以及采五队的家属都充满了兴奋、自豪和荣誉感,采煤五队不仅成就了鳌北煤矿建矿二十多年来的一段辉煌岁月,而且成为鳌北煤矿工人以之骄傲的资本。

渭北矿务局金咀山煤矿采煤六队来采五队参观学习,一名叫成金印的工人和乙班王民录较劲,成金印对正在开溜子的王民录说:你们是沾了机械的光,真比干劲儿,和我们差远了。王民录说:机械化是一个方面,比干劲儿,不用动员大家,就我一个人能把你们金咀山煤矿采煤六队统统拿下,真干起活儿来,把你能吓死,服不服?旁边还有人给民录帮腔说:他是协议工,在农村给生产队砖窑做砖,劲儿大着哩。对方眼睛一亮,说:这就对了,我也是协议工这次才转正,你能做砖就是本事啊?我还开过白灰窑呢,在山上采过石头,你算个啥。牛皮不是吹出来,来真的。王民录也不示弱,你说咋来?对方说:比攉煤,我一般能攉十五节槽子,你行吗?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将军,王民录急得眼珠子都要憋出来了,说:我能攉二十五节槽子,嘿呼谁哩。

对方问:有记录吗?空口无凭的话谁都会说,我攉煤三十节槽子不仅矿上有记录,矿务局还给我戴过大红花,你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吗?

王民录说:你这算什么?我没有戴过红花,但我不服你,不信咱现在就较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谁也不能让谁。

矿务局生产处的领导打了圆场,说:采煤五队是机器采煤,你俩没有条件比试,二季度局里要组织劳动竞赛,在你们金咀山煤矿举行,专门设个攉煤比赛项目。顺便问一下,你们叫啥名?这边说,我叫成金印,金咀山煤矿采煤六队甲班。那边也撇着嘴说,我叫王民录,鳌北煤矿采煤五队乙班。

领导说,我把你们俩名字都记下了,到时候矿上会通知你俩参加,真比出个高低来,也是矿务局的荣誉。

这么一说,争论才暂时平息,一句话,谁都不愿意给区队和矿上丢面子。

渭北矿务局每年三月一次的技术大比武在金咀山煤矿如期举行。比赛项目除了打眼放炮、挂梁回柱外,还真设立了攉煤比赛项目,没有通过选拔,肖伟光队长正式通知王民录参加。大家都为王民录捏着一把汗,心想,民录这下牛吹大了,比下来不仅是丢咱采煤五队的脸,连鳌北煤矿的脸也一起丢了。书记侯文江专门找王民录谈话,说:二十来年,采五队在参加矿务局的各项活动中,从来没有下过软蛋,这次没有通过选拔,是矿务局通过矿上指名道姓叫你参加,看来你这牛吹大了,要拿不下来就算了,采五队不参加这个项目,让矿上另选代表参加。

王民录说:侯书记,你放心,其他矿的队员我没有把握,不敢给你打保票,最起码那天我见的金咀山煤矿采煤六队成金印保证在我后头。

侯书记问,你咋这么自信,有啥把握能证明人家不如你?

民录说:我那天见了,那小子是嘴劲儿,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下苦的料。

侯书记说,采五队在任何场合没有出过“狗熊”,民录我相信你说的话,比不下来,给队上丢了面子,看回来我咋收拾你。

比赛在金咀山煤矿采煤六队开采长度为二百四十米的上下对开炮采工作面进行,分六个赛段,每段四十米,二十四节槽子。每两段跟一个裁判,限时八小时,各矿都是经过严格比赛优中选优挑选的种子选手参加,只有成金印和王民录是没有通过选拔直接由上级点名参赛,胜负确实难以判断。当裁判员在机头宣布:攉煤比赛开始!两台溜子同时启动,哗哗的煤浪像黄河的水一样,一起涌向中间巷溜子,简直和机械开采的量没有多大区别,选手个个都挥汗如雨地攉煤,王民录和成金印分在前后段,只见王民录攥着一把不到一米长的铁锨,飞快闪动的双手像机器一样在不停地来回抽动,根本看不到有瞬间的停歇,那种熟练攉煤的机械动作,着实叫评委羡慕。而成金印开始的势头很猛,速度超过了王民录,可过了一半后,体力明显跟不上了,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因素,锨老出问题,八小时还是坚持下来了。

在矿务局每年一次的技术比武表彰大会上,评委宣布:攉煤单项比赛,鳌北煤矿采煤五队选手王民录八小时攉煤三十节槽子(四十五米),荣获渭北矿务局技术比武首届攉煤比赛第一名;东坡煤矿采三队芦军民、金咀山煤矿采六队成金印攉煤二十五节槽子(三十七米半),获得渭北矿务局技术比武首届攉煤比赛并列第二名……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局长范能源为获得一等奖的颁奖,亲自把奖牌挂在了王民录的脖子上。王民录这个貌不惊人,语不压众,看上去个头只有一米六的协议工,转正才半年时间,就名声大振,把转正时对他的许多非议和猜想冲得无踪无影。从此,王民录被誉为鳌北煤矿“矿山秦川牛”,当年被评为渭北矿务局劳动模范。

根据采煤五队使用高档普采机组十个月的运行情况,渭北矿务局给采煤五队提出了更高目标,高档普采换综采设备,向年产一百二十万吨的目标迈进,超过源开矿务局年产一百万吨的全国标准,两年达到全国采煤甲级队水平。目标确定后,全队上下非常振奋,为了这个目标,单宝平、王选怀推迟一年结婚,原海峰利用大倒班回老家结婚,第二天就赶回来上下午班,没有影响一个班,班长姚大勇安排好在农村有病的妻子,放弃了全年休假时间,经常是干完生产班,又帮助回柱工放顶,打连班在采煤五队已经不是新鲜事。乙班在创百万吨采煤队过程中,出现了许多感人的场面。有一次,我们干完当班的生产任务准备升井时,电机发生了故障,为了给甲班创造好的条件,担任机修工的转正协议工韩正群坚决不升井,和大班一起抢修电机,地面打来电话说他父亲突然病故,韩正群心里十分的难过,可想到自己对电机运转的情况熟悉,知道故障出在什么地方,如果离开,机修班检查还不知道浪费多少时间,他强忍悲痛,硬是和大家把电机修好才升井。为了实现百万吨采煤队目标,采煤五队在半年时间内过了大小七个断层,没有发生任何安全事故,用副局长兼鳌北煤矿矿长许德宏在调度会议上的话说:为了实现百万吨目标,采煤五队工人付出的心血,洒下的汗水,能漂起船。

要驾驭目前国内最先进的综采设备,光靠汗水是玩不转的。采煤五队的这艘远近闻名的大船,基本由转正的协议工驾驭,协议工普遍文化水平低,导致技术管理基础薄弱,像曹维山这一茬的副队长四个人,就有两个不识字,还有两个小学都没有毕业,不说阿拉伯字母,连采煤机使用说明第一页的题目都念不全,咋能适应百万吨发展的需要啊!队长肖伟光深知只凭热情、激情拼下去,早晚要出大问题。转正的这批协议工,虽然文化层次都在初中以上,通过这几年的实践,能适应工作的需要,但缺乏宏观管理的能力,业务知识相当欠缺,要用先进的设备打造出全国水平,没有点儿真本事不行。他和侯书记商量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这是当务之急。

为了提高全队的业务水平和文化知识,肖伟光队长当教员制订学习培训计划,工人下班后必须到区队会议室听两个小时的课,学机械,学强电,学弱电……肖伟光按照工种和上下班时间的区别,安排有的工人除参加本工种的培训外,还要参加其他工种的岗位练兵,力争一专多能。为了帮助工人掌握真本领,技术员章林和在东山城亭矿务局学习回来的老工人,常常备课到深夜,课后照常下井。在苦练内功的基础上,肖伟光考虑的是干部的接替更新,他和侯书记商量,现在第一批协议工转正后已经挑起了大梁,是否考虑从他们中选拔副队长人选。第一批协议工的文化层次相对比较高,几年下来已经都能独当一面,处理各种复杂的问题。现在工作面的机械化程度很高,在很快适应工作的基础上,可以考虑选优充实到副队长的位置上。只要人才接续有了保证,百万吨不成问题。肖队长再次强调:我是搞技术出身,其中的道理我深有体会。

队长和书记的意见统一以后,他们向许德宏副局长兼矿长专题汇报职工岗位培训的事情,建议矿上对职工的技术业务培训在继续加强的基础上,实现常态化,仅凭区队的能力培训是远远满足不了工作需要的。

许德宏副局长没有立即表态,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谈的这些情况,正是我思考很长时间的问题,改革开放意味着中国要走向世界,凭什么走向世界呢?参与国际竞争,必须是先进技术的竞争和人才的竞争,我们现在打造的百万吨采煤队,就是未来千万吨矿井的先锋队,像老侯这样凭力气干出来、识字不多的干部,以后是要被淘汰的。许局长又补充说,我不是针对老侯你个人,你们这一批人已经为鳌北煤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是,社会是发展的,我们总有一天会被时代所淘汰,包括肖伟光和我。侯书记说:我已经感觉到了,所以,才向局长来报告不要犯类似我这样的错误。许局长说,那不是错误,是时代把咱们这一代在国家一穷二白需要煤炭的时候,推上了这辆发展的列车,我们又凭干劲和毅力将国家推到了工业现代化发展的新时代,共和国的煤炭发展历程上,永远记着你我这一代人辉煌光彩的一笔啊,你说是吗?肖队长,你是知识分子,但是功劳不能都归在你们头上。

肖伟光说,还是局长高瞻远瞩,说实话,国民经济起步阶段的煤炭工业就是老侯这一代人干出来的,功不可没啊!

许局长说,好了,咱们扯得有些远了,说正事。你们说的干部队伍建设和培训的事儿,我刚才说过,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你们提出来了,不知道在人选上有什么考虑?

肖伟光说,现在我们队的四个副职,其中有两个不认识字……许局长插话说,这个我知道,在鳌北煤矿不识字的副队长、班长还有不少,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肖伟光继续说,现在采煤五队的班长全部是转正的协议工,还有不少重要的岗位上也都是协议工,他们虽然文化程度不算太高,但基本都是初中以上毕业,能适应高档普采工作的需要,建议从他们之间选拔一名副队长,从新招收的协议工中选拔优秀的先放在副班长的位置上锻炼,他们文化层次比较高,中间还有两人能认识采煤机上的英文字母。

许矿长肯定了肖队长的想法,说:班长、副班长你们自己定,既然以前有成功的先例,想提拔谁你们决定,副队长可是我的管辖范围,你们考虑谁合适?侯书记说:我和肖队长经过综合考虑,觉得姚大勇担任副队长比较合适,虽然年龄有些偏大,性格急躁,考虑问题简单,但通过这几年当副班长、班长的工作情况看,优点还是占主要。有一定的组织才能和领导水平,在工人中有很高的威信,还是个党员,又去城亭矿务局参加了一个月的高档普采培训,让他当第一副队长,负责安全生产工作,能挑起这副担子。

许德宏矿长说:你们有眼光,这个人我曾经找他谈过话,很不错,我没有什么意见,就这样定了。你们说常态化的培训问题,我倒有个想法,矿务局每年给矿上有脱产在矿业学院学习的指标,去年我就考虑到采五队,让劳资科报了个东西,能达到要求的不是年龄超、文化层次低,就是协议工没有资格,现在转正了的这些业务骨干,应该够条件了吧?这次先选上一名,你们考虑谁比较合适?

肖队长和侯书记都兴奋地说,这是难得的好事啊!肖队长看着侯书记说,现在两个班长王彬和王选怀……话刚出口就被许矿长打断,他说:你们甲乙丙三个班长,一个即将提拔为副队长,再走一个学习两年,生产咋办?侯书记想了想说:转正的协议工十个人,除了姚大勇、王选怀、王彬外,还有王民录、韩正群、单宝平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剩下就是王志胜、周绪东、原海峰三个人,伟光你看谁比较合适?肖队长说:我觉得周绪东比较合适,高中文化程度,人比较细心,很敬业,适合搞技术。

许局长提高了语气问: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吗?肖队长和侯书记对了一下眼神,只剩下王志胜和原海峰两个人了。他俩正发愁摸不准领导是啥意图,许矿长说话了:我觉得原海峰比较合适,他也参加了东山城亭矿务局的培训,年轻,又是高中毕业,你们看咋样?肖队长说:我一时还没有想到这儿,局长考虑得比较全面,海峰在城亭矿务局培训回来,在工作中确实起到了骨干作用,没有意见。许矿长又问未表态的侯文江,老侯你的意见?侯书记对原海峰这个人是有看法的,通过那次的打小报告,已经看出了这个人品德有问题,喜欢投机取巧走上层路线,领导指名他到城亭矿务局培训,侯书记已经看出了问题,虽然满心里不愿意,但上级领导定的,他也没有办法。这次许局长毫无掩盖指名道姓地提出,可见关系不一般。侯书记是个聪明人,能说什么呢,只能服从。他说:还是领导考虑得全面,没有任何意见。海峰不错,转正后回家结婚都赶在大倒班,没有休一个班。许矿长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结婚了?肖队长说:是,上周的事,我见了还问什么时间吃喜糖,他说工作忙,到大倒班请我喝喜酒。

许矿长说:老侯你回去问一下原海峰,组织准备让他脱产学习,结婚了能走得开吗?

肖伟光和侯文江走出许矿长的办公室,侯文江说:咱们的目的总算达到了,还得到个意外的收获。肖伟光说,脱产上学的指标局长能给咱们,还指定是转正的协议工,这是对咱工作的大力支持,对这批转正协议工的充分肯定。你把领导的意图给原海峰传达一下,这确实是件大好事。局长这么重视,是政治任务,不能马虎。侯书记说:通知到就行了,既然矿长定的,队上走走过场。

肖伟光找到原海峰说:矿上给咱队分了一个矿院脱产带工资上学的名额,初步定由你去。但是,又考虑到你才结的婚,许矿长还专门强调,让问问你结婚了是否会分散精力影响学习,你考虑一下。

原海峰惊喜万分,不假思索地说:首先谢谢领导,保证没有问题,结婚我们没有领结婚证,让她回去就行了,不能耽误我的前程。

原海峰干脆的回答,让肖伟光非常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海峰会采取这样的方式,果断地回答问题。他的心一下凉了半截,本来还想祝福几句,看来没有必要了。肖伟光淡淡地说了一句:家庭问题还是慎重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原海峰把带工资脱产上学听得非常清楚,至于结婚、慎重这些话他压根就没有进耳朵,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冲昏了头脑,大倒班回家,理直气壮地和刚举行完婚礼未领结婚证的“妻子”分手,听说在老家方圆十里八村引起了强烈的震动,“新时期陈世美”的帽子扣在了原海峰的头上叫了几十年。

姚大勇宣布担任副队长后,王志胜从乙班放顶班长调丙班接替姚大勇当班长,单宝平接替王志胜担任乙班放顶班长。采五队协议工一个提升为副队长、一个外出脱产上大学,在鳌北煤矿引起很大的反响,对姚大勇提副队长的事儿议论得还不是很激烈,因为姚大勇在矿上干得出色,上上下下认可,协议工越来越多,不提他们井下以后就没有人干活儿了。人们把议论的焦点放在了原海峰身上,多少有头有脸的正式工梦寐以求的事情,咋落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协议工头上了,上面一定有人等各种猜测都有。

是啊!在改革开放初期人们追求学历,上进欲望强烈的竞争年代,有这样的好机会谁不眼红,在协议工之间也产生了不同的反响。首先是甲班班长王选怀,他找到我说,大勇提副队长没有提他,勉强还能说得过去,他年龄大,咱年龄比大勇小好几岁,有机会。我就想不通原海峰这狗日的,工作中能干个,只会耍两面派打小报告,外省培训轮不到咱俩,上学这么天大的好事让他去了,要不咱找肖队长去,为什么能让这种人去,到底走的是哪层关系。

我说算了吧,海峰你还不知道,埋藏比较深,不知道有啥关系,估计是上面有人说话,肖队长和侯书记也没有球办法,再说了,矿上已经定了,问也是白搭,不是给领导出难题吗?你没有想一想,咱是啥基础,协议工,能转正,挣这么高的工资已经满足了,想那么多干什么。海峰能上学,全矿一万多职工就这一个名额,谁不想去,这么好的机会能给他,不是一般的关系。咱还是把工作干好,肖队长、侯书记对咱都不薄,这个班长能继续当下去就烧高香了。王选怀说:理是这个理,但是,人心里不舒服,看来咱光干活儿不行,还得调整思路搞关系。

我说,这是你的强项,现在咋落伍了呢?选怀说,是啊!这几年咱都在战天斗地和煤墙较劲了,把这事给忘了,看来还是海峰这小子精灵。

牢骚归牢骚,选怀有情绪可以理解,说说就过去了,没有把丝毫的情绪带到工作中去。姚大勇当了主管安全和生产的第一副队长后,各方面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区队的安全学习会上,姚大勇说:我本来是个慢性子喜欢思考的人,而百万吨的任务压在了队长和书记头上,我作为执行者,必须把慢性子变成直性子、急性子,难免说错话,再加上文化水平有限,瞎指挥的现象是不可避免的,请大家监督我,如果我大勇错了,当面指出,我立即改。正确的必须执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煤矿人都知道,每年的第四季度国有煤炭企业采取不同的手段放高产,这年渭北矿务局没有实现时间过半任务过半的生产任务,必须在后半年补上来,四季度全矿务局组织开展夺高产大会战,意义非凡,通过打歼灭战,完成上级下达三百万吨原煤生产奋斗目标。从十月份开始,矿务局下达鳌北煤矿每天增加产量一千吨煤的指令,调度室把电话打到采煤五队,取消夜班停止检修,三班开足马力生产。听到消息后,早班才升井的姚大勇急了,直接把电话打到调度室主任王延浩那里,追问是谁决策让停止检修出煤,王主任说,是许局长安排的,不服你可直接去反映,你们采煤五队的事调度室管不了。姚大勇听了这话,虽然满肚子的火,压了再压,还是咽了回去,轻描淡写地说:许局长也是人啊!还不敢找吗?

姚大勇知道这时跟王主任再说啥也是白搭,不如给肖队长和侯书记汇报,王延浩主任明显对采五队有偏见,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把事情搞复杂了。

姚大勇鼓起了勇气,按王主任说的办,找矿长。他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没跟队长和书记打招呼,直接到矿办公楼推开了许矿长办公室的门,开门见山地问,许矿长,是您决定让我们夜班停止检修出煤吗?机器和人一样,光干不休能撑得住吗?您今天给我们要多少煤?

许德宏本来早就想找姚大勇谈谈,提他当副队长是自己同意后下的文件,所以想找他,一是对他工作的肯定,二是对他提副队长之后表示关心。许矿长看准了大勇是块好料,很有发展前途,至于原海峰和大勇相比较,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当然海峰有自己的特点,是小人,但为了某种利益,可以不顾一切。让许矿长没想到的是,会和姚大勇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许矿长盯住姚大勇,看了看他浑身上下透着汗腥味的黑衣裳,和嘴一张只能看见白牙的脸,瞬间把目光转向窗外说:你这样闯办公室来就说这事,四千吨能完成吗?姚大勇说,不就四千吨吗?机器照常检修,保证出四千吨。等许德宏从窗外把目光移过来,姚大勇已经出了他办公室朝楼梯方向走了。

当天晚上,夜班继续检修,其他两班一使劲儿,日产四千六百吨!姚大勇就是这样,文化程度不高,身上还有股匪气,但能按照科学规律办事,深知检修是在给机器充电,是设备发挥威力的法宝。

许德宏矿长看到调度室每天送来的生产报表上采煤五队的数字时,自言自语地说,改革啊!除观念和意识外,落后的生产方式,墨守成规的管理体制,也是制约改革发展的最大障碍,必须废除。

采五队副队长曹维山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善于学习,一心扑在工作上,曾经三次腰部受伤没有休一个班,把自己的全部精力用在了煤矿。书记侯文江,像一座雕像受人尊敬,除了配合肖伟光队长处理好生产方面的事情外,主要的精力放在处理后勤事务和思想政治工作上。党政班子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又相互支持,彼此信任。其中有两名队干部不是党员,包括肖伟光队长。侯文江始终支持他俩放手工作。肖伟光说,像我这个非党人士处理问题老从技术方面考虑得多,别说没有党组织的支持,就是支部书记态度稍微暧昧一些,工作就很难开展,在侯书记的培养下,肖伟光在知天命的年龄过后,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

1986年元月13日,全国机械化开采会议在北京召开,开幕式的当天晚上,会议安排参会代表看电影,唯独渭北矿务局的代表没有去。会上介绍了几十个采掘区队的先进经验,没有渭北矿务局;全国已经出了四个超百万吨的采煤队,渭北矿务局没有沾边。鳌北煤矿算全省最好的,也只排在十三名,产量八十万吨,距离百万吨还差得很远,哪有心思去看电影。肖伟光、姚大勇他们聚在一起讨论,说:论设备,我们不差;论技术水平,我们不低;可人家打出了先进水平,我们渭北矿务局、我们鳌北采煤五队咋就不行呢?肖队长说,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国家缺煤啊!作为我们采煤五队,掌握着全省最先进的设备,创不出高水平对得起谁?

大家都坐不住了,肖伟光队长向带队的渭北矿务局总工程师朱玉新保证今年拿下一百万吨,不比不知道,一比咱和人家差距这么大。姚大勇向肖队长和所有出席会议的渭北矿务局代表表态,矿务局把综采这项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们鳌北煤矿采五队,我管生产,如果拿不下一百万吨,我提着脑袋见朱总。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的发言使大家认识到了差距的存在,都铆足了劲儿,决心回去大干一场,不给渭北丢脸。朱玉新总工程师也坐不住了,他找煤炭部的领导,立下军令状:今年渭北矿务局的综采产量再上不去,撤我总工程师的职!

我们采五队一马当先,全队上下为全年实现一百万吨的生产任务目标,制订了严格翔实的生产计划,任务落实到班组,责任确定到人头的关键时刻,一场意想不到的事故发生了。这天是我们乙班上早班,生产任务很顺利地完成了,周绪东和往常一样,十二点准时下井进行质量验收。周绪东上班前把上夜班正在睡觉的单宝平叫醒,说:宝平,我要参加西部矿业学院采煤专业大专班的自学考试,我下井了,两点钟劳资科上班了,给我这报名表上盖个章子,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下班。

单宝平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我还要睡觉哩,你上来办吧,我都不知道劳资科在哪一层楼里。还不耐烦地添了几句,说,现在你都成两个娃的爸了,还参加什么考试,把班上好,钱挣到手就行哩,费那劲干什么,还想学海峰?人家是带工资上学,你那自学,自学有什么用。周绪东说:不学不行啊!你看现在的综采机组,许多都是英文,不学早晚会被淘汰。单宝平说:淘汰就淘汰,这烂工作已经干够了,你赶紧上班去,要学习你上来明早到劳资科盖去,我上夜班还要睡觉哩。说者无意,当周绪东换好衣服,领矿灯乘坐罐笼到井底车场向大巷走了不到三百米的转弯处,一列准备进去装煤的轨道电机车和一列装满材料的电机车交会,空电机车把人行道上正在行走的周绪东一下拉倒在地上,拖着往前走了好几米,我和志胜正好下班看到这样的惨状,紧急喊话,把人撞了,把人撞了!快停车!快停车!……由于电机车处在转弯的行驶中,头已经到了转弯的另一边,再加上两车交会,再大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直至周绪东在下面顶得矿车掉道横七竖八地拉不动了,车才停了下来,等从矿车下面把周绪东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周绪东这个怀揣梦想,有自我独特见解,决心扎根煤矿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热血青年,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距离他三十一岁生日还差十一天的中午十二点三十分的这个时刻。

周绪东走了,他是协议工中第一个把生命交给了鳌北煤矿的人。他走得是那么匆忙,那么悲惨,那么令人痛心。他留下了许多的遗憾就这样走了,单宝平在睡梦中被惊醒,他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刚才还在和我说话,一个梦还没有醒就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绪东走了,我们失去了一位患难与共的好乡党、好同事。那时候的矿区生活条件虽然比农村好,但是远远满足不了需要,经常下午班升井后,食堂是冰锅冷灶,没有任何吃的东西,矿区又是漆黑一片,带家属的工人可以回家吃饭,单身职工咋办?周绪东是一个非常耐烦的细心人,还能做一手好菜,每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就把周绪东叫起来做饭,他从来没有怨言,有些没自觉性的吃完了,碗筷都懒得洗,嘴一抹就走了,绪东只是嘴里咕哝几句,从来没有翻过脸,一起来的五十一名协议工都不止一次地吃过他做的饭。每每回忆我们在一起生活的点滴,无一不伤心落泪,全队上下哭成一片。最为伤心和内疚的是单宝平,他说:如果我答应给绪东盖章子,也许就没有这事,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我就是不上班,就是被开除,也要把这事给他办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没有任何作用了。周绪东的后事处理还是按照煤矿死亡常规标准执行,用井下支护的坑木钉了一口棺材,装了半汽车的煤运回了老家,周绪东丢下父母、妻子和两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入土为安了。

安葬周绪东和安葬马班长形式都一样,区别是马班长的悼词是由村长念,周绪东家路程近,参加安葬仪式的除回家和在矿的协议工外,不少在一起下井的老工人也提前赶到了。协议工自发让单宝平写生平简介致悼词,现场气氛十分沉重,使宝平再也没有勇气读已经反复修改的悼词,由我代替宝平为周绪东短暂的一生画了一个仓促的句号。

周绪东的死亡事故发生在运输大巷,纯属运输事故,按理说事故责任和采煤五队关系不大,发生在运输队区域,但是从事故责任划分上,死者承担主要责任,周绪东是采煤五队的人,要承担主要的连带责任。

采煤五队虽然出了这场不应该发生的事故,但由于百万吨目标明确,生产任务没有受到大的影响,全队上下士气高涨,大家干劲儿冲天,自愿出满勤,干满点,出大力,流大汗,完不成任务不升井,当年实现了采煤1013357吨,夺得了全国综采冠军。

周绪东的事故,对单宝平打击最大,影响极深,连性格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单宝平是一个善于读书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周绪东能让他去劳资科给报名表上盖章。宝平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一直名列全级前茅,由于父亲早逝,母亲连五元钱的学费都拿不出来,他只好放弃初中最后一学期的学业,招工到鳌北煤矿当了协议工。煤矿三班倒的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瘦小的身子显得更加的憔悴和疲惫,而骨子里固有的那种文质彬彬的气质并没有因工作的劳累而改变,反而使他显得更加成熟和稳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温和与从容。虽然煤矿特殊的工作环境一度使他心灰意冷地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挖煤工,说话经常是粗话脏话连篇,但嗜书好学的习惯从来没有放弃过,无意的闲谈中能看出他知识的渊博。所以,区队一些动笔的活儿办事员王建发开始交由田宝琪写,现在就交给单宝平了,15%的转正名额之所以能轮到他头上,笔杆子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周绪东的事故激起了单宝平继续求学的欲望,安心下井挣钱过日子的想法转变了:原海峰不够条件的协议工能转正,能带工资上学,我也在这个范围以内,为何不能?省某高校有成人新闻大专班两年的脱产学习指标,单宝平找到书记侯文江说,我准备考学。侯书记说:上学我大力支持,让建发办事员给你盖个章子送劳资科审批。宝平拿着报名表在采煤五队盖过章子,到了劳资科,科长赵德乾审查后说:是脱产不是函授,得主管教育的副书记郭本录签字同意,劳资科才能盖章。

单宝平找到刚开完调度会走出调度室的郭本录副书记,谦恭地叫了声郭书记,递上烟说,我是采煤五队的单宝平,想上学。侯书记已经同意了,劳资科说得您同意后才能盖章。郭书记说:这是好事啊!应该大力支持,看也没有看简历就在上面写上“同意,郭本录”几个字。单宝平顺利从劳资科盖章之后到学校报了名。

这一年,全国劳动模范评选,本来报的是队长肖伟光,因发生了事故上级审查时给刷了下来,改为掘进三队队长丁会民,材料要求重新撰写,肖伟光的材料报省煤矿工会已经通过,现在换人了得重新给丁会民整理,采三队没有人写,矿工会也抽不出会写的人,工会就把这个任务安排给了办事员王建发,说你们才给肖队长写过先进材料,而事实上肖队长的材料80%是单宝平写的。

要把肖队长劳模取消换成了别人,不管有再充分的理由,采五队人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但上级部门安排了,再不情愿也得接过来。王建发顺手给工会推荐了单宝平。单宝平本来就有写材料的天赋,再加上改过肖伟光队长的劳模材料,虽然人换了,而材料的框架、要求的格式都是一样的。单宝平在省煤矿工会的指导下,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丁劳模的材料就通过了。单宝平利用这个机会在省城的亲属家借宿,封闭式复习十五天,参加完考试才回矿上班,是否能考上,心里没底,和平常一样上下班,但心在通知书上。左等右等,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单宝平接到了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激动得几个晚上没有睡觉。考上是考上了,但心里也担心矿上让不让走,虽然郭书记在招生简章上签字了,不过那字签得那么顺利总让人不踏实。开学的时间一天一天来临,不能想得太多了,也不能再等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国际歌》里唱得好,一切都得靠自己,眼前办手续这一关是关键。单宝平鼓起勇气,拿着录取通知书找劳资科,劳资科科长还是那句老话,郭书记批字了才能办手续。走出劳资科科长的办公室时,赵科长是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目送他出门,宝平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直接拿着录取通知书来到了书记办公室。郭书记看了自己的签字,再详细看到通知书的报到时间,是全脱产成人大学,愣住了,但马上就镇定下来说,我批准的是函授,函授谁都可以上。郭书记语气一下变硬了,说:脱产必须通过党委会研究同意,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然后明确表态,我不同意。

单宝平心想原海峰能上学我就能上学,现在看来太幼稚,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托了不少的关系,软的硬的本事都用尽了,得到的回答还是两个字,不行。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不知道是什么动力激发着单宝平破釜沉舟了,他完全把从协议工转成正式工的荣耀搁到了一边,即使被矿上开除也要上学。他把该拿的东西拿回家,分别给矿党委和渭北矿务局党委写了信,说:我叫单宝平,是鳌北煤矿采煤五队工人,按照某大学新闻专业成人大专班的招生简章,我通过采煤五队,通过郭本录副书记同意,报名参加了考试,并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在办理手续时,郭书记不同意,理由是脱产上学必须经过矿党委研究通过,才能参加考试,我同意你的是函授,或者是自学考试,全脱产我做不了主。我报名时是经过郭书记同意的,并在简章上签字,有劳资科盖的印章,所以才报名参加了考试,我根本不知道要党委通过才能报名。我也在全民教育范围之内,考试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现在煤矿实现机械化,知识越来越重要了,我学习毕业回来一定服务煤矿,为国家的煤炭事业做出应有的贡献……

单宝平分别把信和录取通知书寄出去,没有等回应就赶开学时间到学校报到了,再也没有考虑矿上的那些事情,学费自己交的,本来就没考虑让矿上报销,这样一整更没有希望了,工人身份能不能保住心里也没有底。宝平想,不管这些,先把学上完再说。

一个月之后,鳌北煤矿派办事员王建发来学校把单宝平叫了回去,矿党委书记麻致远专门找单宝平谈话,说:鳌北煤矿一万多人的单位,管不了你一个单宝平,私自不请假就走了,一个月旷工不说什么,两个月旷工就可以开除你。你是上的成人学校,国家不包分配,回来没有了单位,你上学有什么意义?

单宝平一再强调理由,我报名是经过郭书记同意的,不然我也不敢去参加考试。麻书记说: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先写检查,写深刻。

单宝平说:麻书记,我报名真是郭书记同意过的,只要让我上学,不说写检查,做什么都行,写了还是要除名,写就没有意义了。

麻书记说:你先写,随后再说。

后来有人透露是宝平给局党委写的信,引起了局党委书记姜治文高度重视,姜书记亲自给鳌北煤矿党委书记麻致远打电话让他把这个事情处理好,才有了麻书记派人叫单宝平回来写检查的事情。

鳌北煤矿采煤五队这帮转正的协议工在肖伟光队长和侯文江书记的领导下,经历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事情,血与泪的洗礼,各种事件的交错前行,增强了这个团队的凝聚力和不向任何困难屈服的战斗力。而且,严格的管理,合理的奖惩,将成本降到最低限度的经验再次得到了渭北矿务局的表彰和推广。

一次,劳动模范王民录在开溜子时不慎将工作面出来的石块撞坏了缺口上的一根单体支柱,我作为班长担心别人知道了损坏王民录先进人物的形象,便悄悄地把支柱送往机修厂。恰巧让姚大勇碰见了,马上叫人把柱子拉到班前会议室展览。

姚大勇指着柱子说:这是国家用外汇换来的,弄坏了不报告、不检查,这还行吗?为此,专门召开了三次会议,研究处理办法。姚大勇认为,隐瞒错误实际上是给先进人物抹黑,在制度面前必须人人平等。最后,王民录写了检查交了罚款,我作为班长,负直接责任,同样也写了检查,扣除了当月的班长奖金。

甲班有个机修工,发现六处皮带吊挂的绳子断了三股,另一条断了五股,立即停电处理,避免了事故,区队给予奖励,并通报表扬。

采煤五队能在经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中一路前行,优良的队风,严格的管理,和形成了具有采煤五队特色的煤文化是分不开的。

1987年鳌北煤矿采煤五队以年出煤115万吨的成绩再次获得全国综采冠军,第四次进入国家甲级队。煤炭部为采煤五队361名职工每人颁发了一枚“红旗勋章”,这在中国煤炭工业发展历程上是没有先例的。梳理鳌北煤矿五年来的业绩,三次获全国高档普采冠军,连续四年被评为全国高档普采甲级队,两次被评为全国综采甲级队,还先后被煤炭部、全国煤矿地质工会授予“全国煤炭工业双文明红旗单位”称号,被中央组织部授予“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称号。煤矿工人自己编了段口号:“煤矿工人意志坚,脚踏煤层头顶天。祖国需要好煤炭,汗水洗衣心喜欢。”

队长肖伟光说:成绩的取得不是我们一队之功!没有兄弟队在各方面给予的帮助和激励,没有矿上机电、供应等部门的密切配合,没有原采煤二队“二传手”为我们输送优秀的人才,我们就不能“重炮连发”。是啊!在我国煤炭工业现代化发展的伟大进程中,鳌北煤矿采煤五队作为渭北矿务局一颗升起的新星,身后有着多少无名英雄啊!鳌北煤矿的里程碑上永远记着他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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