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矿务局鳌北煤矿采煤五队年产超过一百万吨,再次获得全国综采冠军,煤炭部为361名职工授予“红旗勋章”的新闻刊登在《国家能源报》头版头条,渭北矿务局为之震动,作为国家煤炭行业机械化采煤队建设成功的一大案例,许多国外媒体也做了报道。但是,在当天报纸四版的副刊上,还刊登了一篇来自渭北矿务局鳌北煤矿采煤五队返乡农民协议工田宝琪的一篇抒情散文《别了,矿山》,其震撼力完全不逊色于头版头条,很快传遍了全国煤炭行业。
你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曾在这里生活过五年的矿山。
五年前,你走出校门,怀着一种对未来的憧憬,离开了生你养你的农村。
临别前夕,你激动得一夜未能入睡,因为你知道你将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从此告别了那文化生活单调、封建意识较浓的家乡,摆脱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方式,本着到外边闯一闯的心理来到了陌生的矿山。
刚到矿区,一切都是那样陌生,习惯了平原地区,总觉山区不方便。人更陌生,昔人那熟悉的面孔不见了。望着转动的天轮你发呆,你不好意思地问人:“那是什么?”有人告诉你那叫天轮,你只是点点头。
乘罐时你的眼睛不敢睁开,下到井下,你已惊出了一身汗。走着望着,一切更加陌生。狭小、潮湿的巷道,低而窄的工作面……你后悔了,不干吧没办法,押金已交过,而且就这个名额村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挖破手背在争,回去白浪费了一个名额,得受多少人的谴责啊。咬紧牙关干下去,可这是什么一种环境啊,下班从洗澡开始就难受,特别是那双眼睛,洗了好几次还是黑眼圈。吃完饭躺在宿舍,整个身体像散架似的,一动也不想动,心里只是想家,有时也偷偷地流泪。
一个月过去了,你变了。你第一个到达工作面,别人不愿干的活儿你抢着干,把中国农民那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发挥出来了,你不止一次地听人家说道:“到底还是农村娃能干。”一连几个月,你都是出满勤,工作中表现得特别好,年终你被评为“先进个人”登上了领奖台。你再次流出了热泪,这是激动的泪,这是幸福的泪。眼前你不再为自己所干的事业后悔了,你的成绩被人公认了,从此你更加忘我地工作了。
一晃你干了四年,三次被评为矿“先进个人”,到了第五年,你不禁发问:“这是最后一年了,还不知以后让不让咱干了。自己在井下受过伤,但放弃了工伤鉴定,目的是在矿上继续干下去。如果再让我干,我想在这里干他一辈子。”因为你在这里干了好几年,矿山有你的记忆,有你的亲情,有你的工友和同志,你已经与矿山结下了深深的恋情。
矿上开会,根据上级精神结合本矿实际情况决定,确定六条标准,凡工伤超过一百天,有旷工记录的合同满期一律清退返乡,这虽然是你早已预料的,也早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你还是觉得太突然了,你吃惊了。矿上人几次通知你去办清退手续你都没去,最后还是去了。当你手拿返乡费时,你的眼泪又出来了,知道你从此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公共汽车来了,好多人为你送行,有你的领导,有你的同行,更有昔日与你生活在一起的工人。你没有说一句话,眼含热泪上了汽车,有人替你放行李,有人给你提着东西,也有人勉励你,你只是点点头。
汽车开了,你仍说不出话,眼泪更多了,人家向你挥手告别,你也机械地举起手,心里默念道:“别了,矿山。”
汽车远去了,眼前的一切更加模糊了……
刊登文章的《国家能源报》到渭北矿务局的当天,被局长范能源看到了,范局长直接电话打到了许德宏的办公室,局长没有提头版头条刊登《鳌北煤矿采煤五队年产超百万吨》的新闻,在他心目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顺理成章,已经不是新闻了,他要追问许德宏看没看四版刊登的那篇《别了,矿山》的文章。
许德宏说:看了局长,我从一版一字不漏地看到四版,正想给局长汇报哩,文章作者是采煤五队返乡农民协议工田宝琪,这个同志一直在矿上表现不错,还是副班长,就是在那次推顶事故中受的重伤,为了在矿上能长期干下去,放弃了工伤鉴定。按照局里农民协议工转正文件要求的六条标准,这位同志休工伤超过了规定天数,还有旷工记录,所以,清退返乡了。
范局长说:难得的人才啊!煤炭工业大发展,需要一大批这样对煤矿有深厚的感情,忠诚于煤矿,又爱岗敬业的新时代矿工担当重任。对于类似这样特别优秀的农民协议工,在政策上要灵活运用,不能搞“一刀切”,把真正热爱煤矿事业,又有能力的优秀矿工拒之门外。
许德宏说:局长你说得实在太对了,采煤五队发展这么快,没有一大批爱岗敬业的职工队伍投身到工作中去,先进最终会落伍,这是早晚的事情。范局长,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办,把这位矿工找回来。
《国家能源报》是煤炭行业的机关报,一周出刊两期,对开四版一期,全国那么多煤矿,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新闻,都在争先恐后地挤这个独木桥,而一期就刊登了鳌北煤矿两篇文章,纯粹是巧合,这种巧合使鳌北煤矿采煤五队的名声在整个煤炭系统再一次响起来了,而且是那么的荣光、响亮。
采煤五队用了七年的时间,由原始的放炮采煤,摩擦支柱交接顶梁支护,发展成高档普采机组采煤,单体液压支护,一跃掌握世界目前最先进的综采机组采煤,产量由七年前的年产十万吨左右增加到年产一百万吨以上的超级高产高效工作面,人员装备达到了国内一流、世界领先水平。当年的全国煤炭工业会议,煤炭部领导这样评价鳌北煤矿采煤五队:在我国西部地质条件十分复杂,观念相对闭塞,技术手段落后,装备非常简陋的中小型煤矿,他们承载着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担当改变我国煤炭工业提档升级的历史使命,通过七年的顽强拼搏,励精图治,忘我工作,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采煤队,打造成为年产一百万吨的超级采煤队,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国家、我们的煤矿工人有能力掌握和驾驭世界最先进的采煤方法,在不久的将来,完全能够引领国际煤炭发展的新坐标,成为世界的第一产煤大国,采煤技术的领航者。
煤炭部给予了渭北矿务局鳌北煤矿采煤五队如此高的评价,参加会议的省煤炭厅厅长陈耀仙,渭北矿务局生产副局长兼鳌北煤矿矿长许德宏,鳌北煤矿副总工程师兼采煤五队队长肖伟光、采五队副队长姚大勇、采五队甲班班长王选怀等与会代表,感到无比高兴和自豪,纷纷表示,回去一定要撸起袖子加油干,在保持先进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让采煤五队的经验在全省普及,在中国的西部广泛播种,开花结果。
全国煤炭工业会议结束后,全省煤炭系统认真传达和学习会议精神,以鳌北煤矿采煤五队为榜样,逐步淘汰四大矿务局落后的管理体制,淘汰落后的生产工艺,全面实现机械化采煤的攻坚战打响了。
按照省煤炭厅机械化采煤队建设的总体部署,采煤五队除对本矿采煤三队、采煤六队合并后的减人提效,实施高档普采选派骨干进行循序指导外,渭北矿务局还从采煤五队抽调了二百余人由姚大勇副队长带队,支援金咀山煤矿上高档普采工作面的安装和试生产任务。姚大勇他们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帮助金咀山煤矿完成了任务,第二个月试生产,第三个月生产煤炭二十三万吨,第二季度的产量达到了矿井设计生产能力。每旬鳌北煤矿采煤五队的班前会,金咀山煤矿的贺信都会准时送来,听着贺信,干部职工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除全省煤炭系统参观学习采煤五队经验,派技术骨干去参加机械化采煤设备的矿井指导外,外省的煤炭企业前来参观学习的也络绎不绝,最多的一次接待过二百人的参观学习团队,采煤五队使用机械化采煤的成功经验为全省煤炭企业在同类条件下实现机械化开采提供了成功的范例,也为整个西部在侏罗纪地质条件下,因地制宜地淘汰落后的采煤工艺,为煤炭生产走机械化高产高效的发展之路,提供了翔实可靠的第一手参考资料。渭北矿务局以此为契机,对所属的十三对生产矿井进行机械化改造,鳌北煤矿将以前的六个采煤队合并成一个综采队、两个高档普采队,保留一个炮采队,排序为,综采五队,高档普采一队、二队,炮采队,井下的人数编制每个区队由炮采前的350名左右,减到180人,产量翻了三番,工伤事故率比七年前下降了70%。机械化让煤矿工人尝到了甜头,减轻了劳动强度,矿工的幸福指数直线上升,在渭北市的大街上,鳌北煤矿人如果说自己是鳌北矿的,周围会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按照许矿长的指示,劳资科安排人员专程到田宝琪家找他回矿,说可以续签五年的协议合同。田宝琪没有在家里,他父亲说:儿子从矿上回来领了个媳妇,简单地举办了个结婚仪式,两口子就出去打工了。
劳资科人问,在哪儿打工,有联系方式吗?
回答说:听说在南方,具体不知道在啥地方。
在当时通讯十分落后的情况下,打工族居无定所,哪里去找。家人说,只能等来信了才能联系上。回矿后,劳资科通过各种关系联系了《国家能源报》,再通过给报社投稿的地址登记,才知道田宝琪在上海一个建筑工地做小工,矿上及时写信过去,并把刊登《别了,矿山》的报纸一同寄去,说明了局长亲自过问,征求意见是否能回来续签合同,并告诉他鳌北煤矿最近的变化。
田宝琪在给报社投稿的信寄出后半个月,收到了矿上的来信,开始还以为是手续在办理中存在什么问题,根本没有想到来信和给报社的投稿有联系。而且文章是在一个偶然激动的情况下写的,抒发一下情感,根本就没想到报社能选中,刊登后还被局领导看见了。宝琪见信后喜出望外,他把信和刊登的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念给春娥听,他俩激动得一晚上没睡觉。在这千万人口的大上海,一个小小工地上搬砖的民工,能得到管二十多万人的渭北矿务局局长的重视,并四处打听,将信寄到自己手里,是多么的荣幸啊!他双手颤抖地拿着信和报纸找到工地领导,领导看完信和报纸,上下打量着这对满身灰尘,脸已经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的新婚夫妇,惊讶地说:你既然能写文章有这本事,何必干这份下苦卖力气的活儿?像你这样的人才在我们公司也是极缺的宝贝,你咋不早说啊。领导又说:不过从信中和你写的文章看,单位对你如此重视,你对单位有割舍不断的情感,决定要回去,趁现在你们还在三个月的试用期,没有签订正式合同,可以走。不过为了稳妥些,建议先给单位写封信,确定了以后再回去。我们这儿庙小,到国营大单位干事有前途。
这位深明大义,又非常珍惜人才的领导,让宝琪两口子十分感动,他俩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接着给劳资科回了信,当天晚上就告别了上海工地,告别了通情达理的老板,登上了返程的火车。宝琪心急如焚,跟春娥说,咱不回家,直接到矿上。春娥说:先回家,矿上叫的是你而不是我,而且劳动服务公司捡矸石的活儿我已经辞退了,有你在矿上就行了,我在家里照顾老人。信里说的是续签合同,那合同到期还不得回家?再说了我现在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一个可以住宿舍,我咋办?
经春娥这么一说,宝琪虽然不想把妻子一个人放在家里,但再一想自己还是协议工,信里说得是挺好,可根本问题解决不了,还是先临时签订合同吗?春娥在矿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再回去伤感是难免的,再说,春娥妈(郭姨)在我们回家结婚期间,身边没有了亲人一个人待着也孤独,后来和在家属区开小诊所、死了老婆的贺大夫过到一起回老家了。考虑到这些因素,田宝琪勉强答应了春娥的要求,并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听你的,咱先回家。
安顿好春娥,田宝琪第二天就回到了矿上,确实像春娥预料的那样,矿上不像信里说得那样迫切,矿长、局长根本就没有见他的意思,分手时的那些同事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你回来啦,就都各忙各的事情了。田宝琪找到劳资科科长赵德乾,赵科长只是泛泛地说:领导看到你的文章后说,矿上现在产量这么高,急需笔杆子,你正好有这方面的天赋,现在宣传部缺写手,你先到宣传部临时干,工资执行地面标准,走着再看,你看咋样?
宝琪嘴里没说,心里想,还能咋样?虽然和自己想象的反差很大,反过来再想,自己是哪根葱?是被清退的农民工,矿长、局长管几万、几十万人,那么多当官的想见排队都见不上,能见咱吗?也许是看到报纸感到很突然,顺口说了一句,过后早都忘了,有劳资科科长接待你都算烧高香了。这样一想,田宝琪心里才感到有一丝的平衡,农民协议工能在这个几万人的县团级大矿的宣传部干,就是一分钱工资不挣也值。想到这里,他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岗位上干出个名堂来,不说光宗耀祖,真哪一天矿长、局长见了,不至于让领导对当初的决策后悔。
渭北矿务局高速度地发展,机械化开采遍地开花地上马,带来了人才和技术的严重短缺,老一套、墨守成规的人海战术体制下形成的那一套管理体制,严重影响新出台政策的贯彻实施,分配制度、考勤制度、劳资、材料供应等等凡是涉及煤矿安全生产管理最敏感的神经,都要变革甚至废除。渭北煤炭人在固有的“旧瓶装新酒”的体制下工作了两年多,才深切感觉到快速发展的优势和许多不适应的地方,尤其是生产一线的岗位工种,产量比从前成倍地向上翻,虽然劳动强度小了,上下班不再晚点,而收入却没有比以前增加多少。在三年总承包、厂长经理负责制的体制下,只是矿级领导的承包经营奖金和煤的产量一样,一年比一年呈正比例地翻倍,一线工人的收入没有多大变化,后果是一线职工的情绪低落,生产始终在原始的基础上挣扎维持。若不进行结构性调整,就拿鳌北煤矿来说,如果再“换汤不换药”地混下去,不动真格解决制约生产力发展的瓶颈,全国先进典型的地位就要动摇了。
真正实施起来非常的艰难,先进的生产力和落后的管理方式发生碰撞,改革开放体制下形成的总承包制和人人做贡献、分配福利向一线倾斜的利益格局发生变化的冲突,都形成了改革的阻力。必须打破原有体制,深化改革,改革利益不均的分配方式,改革落后的管理模式,以全新的用工、用人机制调动广大干部职工的生产积极性,矿务局推行的一系列新举措才能得到顺利的实施。
渭北矿务局在全面推行机械化发展进程中,出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不协调,引起了上级的重视,认为这不是渭北一个矿务局的事情,只是渭北矿务局走在改革的前沿,问题暴露得早,全国同类矿务局在全面实现机械化的进程中,也必然将遇到同样的问题,甚至比渭北矿务局还要严重。
为了避免在全面推行机械化期间,再发生类似的问题,煤炭部派领导小组进驻渭北矿务局,经过一个月的蹲点调研,做出最敏感的决策是调整渭北矿务局领导班子,省煤炭厅厅长陈耀仙调任省委组织部任部长,渭北矿务局局长范能源提任省煤炭厅任副厅长负责全面工作,从外省直接调来的年轻知识分子接任局长,听说年龄不到四十岁,有传言说,论工作能力和这两年鳌北煤矿在全国的影响力,局长应该是许德宏最合适,煤炭部起先也是这样的考虑,谁知在调研中,有人反映许矿长和矿团委书记魏秀霞有勾搭,矿上人都知道,许矿长爱人在省煤炭厅规划处上班,鳌北人一年到头很少见矿长休假,就连星期天也在调度室度过,凡是矿长在,团委书记魏秀霞肯定在办公室加班,传言是否真实无从得知,都是道听途说,尤其是一线矿工,一知半解地拣上两句,听个新鲜。也许事出有因,新任局长到任后进行大整顿,他首先从调整干部入手,许德宏副局长不再兼任鳌北煤矿矿长,肖伟光从副总工程师兼采煤五队队长的位置上越级提拔为鳌北煤矿矿长,局领导在就鳌北煤矿新领导班子和现任班子征求意见时,许德宏副局长只有一个要求,提议把刚从矿业学院采煤专业毕业的原海峰提任鳌北煤矿矿长助理兼采煤五队队长。
荣辱与共的采煤五队,又将面临一场人员任用上的大洗牌。
鳌北煤矿干部科长到采煤五队宣布任命文件,大家都为肖队长荣升矿长感到高兴,这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毕业的老牌大学生,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不论工作贵贱,职务高低,从来不计较个人的得与失,始终以工作大局为重,以高尚的人格、严谨的作风、严格的管理、精益求精的技术使采煤五队走出渭北,走向全省,成为全国的典范。尤其对农民协议工关爱无比,把我们从地地道道、文化程度很低的农民培养成能驾驭世界最新先进采煤设备的行家能手,着实令人佩服和敬仰,大家都拍手叫好。
与此形成反差的是原海峰,本来他在大伙心目中评价就不高,之前领着工资上学在全矿引起了轩然大波,为了上学的休“妻”的举动还几乎造成人命关天的后果,鉴于人家已经上学走了,毕业后到哪里还不知道呢,再议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一转眼三年时间过去了,原海峰又回到采煤五队,成了矿长助理兼队长,真让人费解,不可思议。这一下又勾起了大家对原海峰上学休“妻”事件的回忆。
原海峰上学前未领结婚证先“结婚”的妻子叫刘爱玲,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娉婷婉约的风姿、娇艳俏丽的容貌,吸引了不知多少男人的眼球。原海峰和刘爱玲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当时他为了追爱玲放弃了学习,也耽误了爱玲考高中,女方父母坚决反对这桩婚事,终于等到了原海峰去煤矿当协议工,爱玲的父母亲才算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躲过了一劫了。大人想,人走茶凉,见不到面,就会产生距离感,再加上下井挖煤是什么职业,谁愿意嫁给一个死了没埋的人,那绝对是神经病,脑子有问题。
然而,爱玲父亲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感情这东西非常复杂,什么距离感、对挖煤行业的恐惧,都没有削弱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思念的欲望更强烈了。女大不中留,后面还有原海峰这个催命鬼,爱玲父亲给她介绍了邻村一个当兵的,借年底探家就张罗尽快把婚事办了,也好了结一桩心事。爱玲心里有海峰,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也没把父母给自己介绍的军人当回事,她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海峰,但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心里着急,又不敢跟父母硬着来,不然必将是鸡飞蛋打,得不偿失。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西北农村,婚姻方面虽然也倡导自由自主,反对父母包办,但根深蒂固在人们血液中的封建残余思想,不是宣传一下,张贴几条标语,就能达到预想效果的。爱玲清楚,说服父亲比登天还难,简直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为了自己的爱情,为了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必须豁出去了,把生米煮成熟饭,才能彻底断了父母的念头。有了决一死战的想法,爱玲赶到了矿上,将父母逼婚的意图告诉了原海峰,跟他说得尽快想出个办法。
他们两个想到一块了,既成事实,谁也没办法了。原海峰说:这月正好赶上我大倒班,提前让家里准备一下,咱突击举行个婚礼,你和我堂堂正正地睡在一起,把生米煮成熟饭,你父母也就彻底死了将姑娘再嫁人的心,人家当兵的知道你已经结婚有婆家了,就是再傻的人,也不会娶你了。
爱玲瞪大了眼睛,然后狠狠地在海峰的脸上掐了一把说:你真毒,这样行吗?我不是伤天害理没有娘家了吗?海峰说:你想得多了,没有那么严重,等咱把日子过起来了,回娘家女婿还是女婿,闺女还是闺女,你听我的,这绝对是上策。
是馊主意还是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爱玲分辨不清楚,但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生的“幸福”,她认了。她听凭海峰花言巧语的安排,开始的担忧已经被海峰的设计和勇敢冲刷得无踪无影了,仿佛自己就是给海峰生的,没有了一丝的反驳和辨别能力,任凭别人摆布。
海峰说,那天早晨你往村口走,我借朋友的一辆才买的永久牌自行车接你,进门放几挂鞭炮,同学朋友叫上两桌饭,一切就定型了,爱玲就成我王家的媳妇了,谁也抢不走。爱玲问,那结婚证呢?你真傻,现在先上车后买票已经成了一种时髦,结婚证那不就是一张纸吗?只要感情深,要那有啥用,等孩子出生了,一起去办,省得多跑一趟。
有人说,恩和义是受苦受难的,情和爱才是快乐的,恩和义是同患难的,情和爱才是同享福的,女人大都是为男人活着,这话用在爱玲身上一点儿不假。她半信半疑地答应了海峰的设计,而且还是非常牵强附会的圈套,明知不是那么的光彩文明,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更没有丝毫的勇气回绝。当她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再次拿起海峰三年前到矿上第一次给她写的信看:“爱玲,我再叫一声,亲爱的,当我看到风吹干你的散发时,我简直就像着魔一样,你淡淡入鬓的蛾眉,在我的眼睛里,是那么的美丽动人,你身材纤弱娇小,说话柔声细气,我堂堂的七尺男儿……”
爱玲看着看着眼睛湿润了,更坚定了按照海峰设计的方案走的决心,他永远是对的,至于父母,像他说的那样,自己总归是他们的亲娃,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就过去了,父母再好,也不能剥夺女儿的幸福。
“婚礼”完全按照海峰设计的办了,爱玲就这样在没有嫁妆、没有任何亲人在场的情况下,成了原家的儿媳妇。刘爱玲以这样一种方式进了原家的门就再没有回过娘家,其间准男人海峰只回来过两次,一次还没有过夜,半年以后等来的却是分手的噩耗。
感情是毁掉一个人最剧烈的毒素,刘爱玲一下绝望了,对她来说,死是人心灵创伤的解脱、灾难的完结。在原家人的冷漠歧视下,刘爱玲喝了给棉花杀虫的农药,到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才苏醒过来。刘爱玲娘家来了一帮人将原家折腾了个底朝天,派出所抓了人,幸亏没有造成多大损失,做了询问笔录就放人了。刘爱玲送到乡卫生院得到医生的精心照料,身体恢复得很快,在此期间原海峰只来过医院一次,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爱玲,考虑的却是怎样脱身的问题。主治医生跟他说:没有生命危险了,你预交二百元医疗费走吧,其他问题我会照顾好的。
原海峰本来就不想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别人说什么他都无所谓,就是狗屎一堆,不会影响他的前程,但如果人死了,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学上不成不说,还会被矿上开除。万万没想到,能遇到这么好的主治大夫,海峰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大夫其实是不怀好意,他了解了爱玲的底细后,看着这个病床上躺着的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身体虚弱,满脸憔悴,但容貌美丽、含苞待放的女人,他完全丧失了身为医生乃至身为人的道德底线,在“精心”治疗加关照的同时,产生了邪念,对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刘爱玲实施了强奸。
受到如此双重创伤后,爱玲脑子反而更清楚了,她利用吃饭的机会买了一把菜刀,直接冲到值班室,向这个拿着听诊器人模人样的白狼砍去,然而她毕竟是个没有力气的弱女人,刀最终掉在了地上。
事后,这个人面兽心的医生被开除了,刘爱玲也以报复杀人未遂被派出所拘留十五天,出来后这位曾经天真灿烂的姑娘就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有人说她跟着在当地小煤窑下井的四川民工走了,几年都没有音讯。
原海峰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一个纯情的姑娘逼上了绝路,但从他的言行和表情上看,没有丝毫的悔过和自卑,反而趾高气扬地在同事面前谈他的成功之道。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人,现在又成了矿长助理兼队长,直接成了我的上司,大家都暗自嘀咕,不知道他还要做出多少惊世骇俗的“创举”出来。
姚大勇说:他当他的官,咱挖咱的煤,像这种垃圾人,当再大的官我都看不起。不知道领导瞎了哪只眼,收了多少好处,提拔这种人。他会得到报应的,不信咱等着瞧。
肖伟光当了矿长,侯文江书记说,这是咱们采煤五队的荣幸,对采五的偏爱不会少,但要求也会更严格,你们作为班组长,要更加低调、谦虚,认真做事,不能给肖矿长下巴底下垫砖,把工作做得更好,才能让领导放心。
姚大勇说,侯书记,新来的队长只是在宣布时见了个面,这么些天没有来上班,给书记请假了没有?算不算旷工?侯书记说,那不是你我操心的事儿,长期不来才好,人家是由干部科管理,你们该干啥还是继续干好啥,完成生产任务和安全上千万不要出现任何问题,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找你姚大勇算账。
姚大勇对着我、志胜和王选怀说:听见了吧?侯书记的话里有话,咱权当没有这个队长,一切对侯书记负责,你们要对我负责,工作中出了问题,我拿你们几个说事。
原海峰上任一个多月了,采五队的人都没有见过他的面,只是在一次矿务局每季度安全大检查时遇上了。那天乙班上早班,我提前安排工人把工作面重新检查一遍,该打戗柱的地方一定要打,尤其是工作的上下缺口,不能留有浮煤,保持在一米七左右,保证检查组领导进出不猫腰。还有煤帮上的悬煤,提前拿洋镐处理掉。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安排当班生产,检查人员一走,立即开动机组生产。正常情况下,领导检查是八点到矿,八点半下井,九点四十左右到工作面,一般都是从机尾回风巷进来,在工作面走一圈,没有太大的问题,在机头缺口提一些问题,有隐患当场指出整改,然后就升井了。
采五队今年以来地质条件非常好,工作面一百五十米长,坡度不到三度,平展展的没有一个断层,更没有伪顶和破碎带,生产一帮煤不费任何力气。所以,无论省上还是矿务局,有井下的活动都安排在我们队。我迎接这样的场面多了,见过的大大小小的领导不少于一百个,矿务局每季度的安全生产检查接待了不知道多少次,一切按照正常的程序进行就行了。
姚大勇副队长在班前会上只是强调说,今天局里来检查多注意点,检查走了抓紧给我出煤,产量不能受影响。我提前下井到了工作面,把上一班留下不彻底的地方重新整理了一遍,机械到工作面每一个环节都达到标准,估计时间快到了,在机尾等待领导的到来。等到十点还没有见领导的灯光从绞车坡上来,正在纳闷时,开溜子的王民录从工作面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领导都在机头缺口找你,你咋跑到机尾来了?我说以往领导检查不是都从机尾进来吗,王民录说,现在都换领导了,你还在看老皇历,赶紧,原队长正在发火呢。
我说,哪个原队长,你还没睡醒吧?
王民录说,还能哪个,原海峰队长呗,人家是矿长助理兼队长。
哦。这下我反应过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今天他要树立领导威严了。
原海峰走到我跟前,根本就没正面看我一眼,也没有任何打招呼的客套,就当着检查组的十多名领导,劈头盖脸地先批了我一顿,说:领导都下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班之长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到机尾睡觉去了?我严肃地跟你说,采煤五队是全国的先进典型,这是许局长在兼矿长时,精心打造起来的,再这样地松松散散管理小心我处理你。
训斥完我后,原海峰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对检查的上级领导说:采煤五队全国先进是家喻户晓,许局长不再兼任鳌北煤矿矿长后,我从学校毕业被组织任命以矿长助理的身份兼采煤五队队长,这一段时间,我从整顿纪律入手,在改变井下工人长期养成的自由散漫的坏习惯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现在在原来的基础上有了很大的起色。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王民录就先迫不及待地接上了话茬,说:海峰,你小伙不要吹牛皮,这么长时间谁见过你了?还吹自己抓劳动纪律,你在球上抓整顿哩?人家肖队长和侯书记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才有了这个先进,和你有一毛钱的关系?
我制止民录,怕这样让领导太没面子了,也显得采五队人的素质差。我说:各位领导,我是这个班的班长,原助理是从我们队出去考上大学的优秀人才,毕业回来兼我们队的队长,给大家贯彻了许多新的管理理念和国内外先进的采煤方式,确实受益匪浅,这些新理念大家还在逐渐的接受和领会中,我们采五队在原队长和侯书记的领导下,一定再创佳绩,实现新跨越。
王民录不留任何情面地插话,说:净拍马屁。我没有接他的气话,而是对检查的领导说,领导以往检查是从机尾进工作面,现在各位领导可以到工作面看看,给我们多提意见。
领导边走边说,检查从机尾回风巷进来不影响中间巷溜子运行,也不影响工作面出煤,原助理硬要领着大家从中间巷进来,不知道有什么新花样。
检查当然给予了我们很高的评价,作为一队之长的原海峰上任一个月以来,这是第一次下井,还是陪同领导检查,上级领导谁知道内情,功劳当然记给他了。
这之后的三个月,采五队人再没有见过原海峰的面,每天早晨七点的矿区大喇叭,在转播完《新闻联播》之后,就开始播放矿区新闻,采五队人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矿长助理原海峰在什么什么会议上发表讲话,陪同什么领导来矿检查工作的消息,有人统计原助理在喇叭里出现的频率比副矿长都高,看起来他的工作比肖矿长还繁忙。
有一天王选怀跟我们说他碰见原海峰了,原海峰让选怀给大家捎个话,说他已经调离鳌北煤矿,调到矿务局新筹建的郭家河矿筹建处任处长,越级从科级升至正处级,并于这月23日在渭北矿务局红玫瑰宾馆举办结婚庆典,新娘是矿团委书记魏秀霞。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姚大勇长长地出了口气说:这个祸害终于走了。
王选怀说:你看人家是双喜临门,咱们是一起来的,商量看送啥东西好。姚大勇睖了一眼说,要送你送,我送他一句毛主席诗词“送瘟神”。
后来听说矿团委书记魏秀霞调矿务局多种经营公司当办公室主任了。
原海峰调走后,矿上对基层区队班子进行了大调整,侯文江书记因年龄的原因主动退居二线,到矿工会接替退休的高拥琦任生活部长,技术员章林接替老侯任书记兼第一副队长,姚大勇提任采煤五队队长,王选怀调到高档普采一队任副队长,副队长曹维山和张玉成退休,我和王志胜提任副队长。
经过八年时间的考验,大浪淘沙,农民协议工全面覆盖了鳌北煤矿一线主要领导岗位,他们能引领未来鳌北煤矿的发展进程吗?肖伟光力排众议,在班子会议上明确指出:煤矿的特殊环境造就了这批从农村来的协议工必然挑起鳌北煤矿发展的大梁,和退休新老接替一样,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这些年来,我看到了这批转正的农民协议工身上具备的吃苦耐劳的精神,看到了他们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拼搏精神,他们都相对单纯,都是想方设法一心一意地把工作干到前头,当然中间也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有些人失去了人格,放弃做人的底线,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总的来说,主流是好的,我们不能以偏概全,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所有协议工。现在井下几乎全是协议工,每年能分来的大中专学生就那么几个,未来支撑咱这个大型矿区的主力必然是协议工,他们才是鳌北煤矿依靠的对象。
肖矿长是老鳌北人,资格比在座的任何人都老,在干部和工人中间有很高的威信,他这么一说,班子里有不同意见的人也都不再说什么了。历史又一次把我们这些农村娃,推到了煤炭事业发展的新高度,是否能像肖伟光矿长肯定的那样,成为引领鳌北发展的新坐标,只好交给时间去检验了。
单宝平在一种无知和偶然中,凭勇敢走进了西部大学,通过两年新闻专业的学习,掌握了马克思新闻理论思想,毕业前的最后一年,被学校安排在一家国内知名的媒体机构实习。他关注煤矿,了解煤炭人的苦衷,利用这个平台采写了不少反映煤矿改革发展的新闻报道,采写了一大批关注点很高的社会新闻,得到了学校的肯定和新闻媒体的认可,并在学校加入了党组织。
这个时期国家的煤炭又出现了新一轮的告急。
大兴安岭一场大火把国人烧得目瞪口呆后,全国数百万公里的黄金海岸线,被煤炭的饥荒所困惑,数以万计的各级官员,数以万计的企业老板,数以百万计的华夏儿女,都感到了这股越来越重的饥荒的威胁。缺煤导致大面积电厂停机,企业严重亏损,库存煤空空如也,民用煤也难以保证,当时的能源部部长黄毅诚忧心忡忡地说,现在是二十年以来能源最紧张的时期,缺煤影响发电,缺电影响采煤,形成恶性循环……
在“有水快流”改革思想的鼓励下,国家集体个人一齐上,全国上下形成了一股煤矿热。有公开报道说,除上海以外,全国2225个县(市、旗)就有1258个县有小煤窑,总产煤量占全国煤炭产量的三分之一,再加上国营煤矿科技的快速发展,全国煤炭产量直线上升,使得我国煤炭长期紧俏的局面得到彻底改善,出现了局部的产能过剩,由此还带来许多的社会问题。在全国第一产煤大省,一位文人苦笑着说,如今雁北地区挖的小煤窑比田鼠打的洞还多,在二三百米的距离内也能打出三四眼小井,谁知道脚下的黄土层内有多少“水”?谁“流”得快算谁能干,致使经过几亿年地壳运动保留下来的这些地下黑色森林,仅仅经过它成煤的亿万分之一的时间就变成了废墟。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计算,雁北这块让世界都感到眼馋的优质煤田的浅煤层,将在几十年内走到无煤可采的地步。
几年时间,小煤窑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在国家调控手段不能完全发力的情况下,全国大面积煤炭产能过剩,从计划经济襁褓里走出来的国营煤炭企业在煤场爆满、井下限制生产的情况下,煤卖出去要不下钱,许多煤矿已经到了难以生存的地步。
鳌北煤矿先是取消了职工的各种奖金,开工资的时间由雷打不动的每月4号变成隔月、隔季度,乃至半年发一次都保证不了,协议工家在农村,有责任田,相对还比较好一些,最为困难的是像老书记侯文江、队长田定军这种,已经解决了户口,家里没有了地,一家人都在矿上,孩子多,还都在上学,家属又没有工作,全靠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不说生活质量咋样,半年来不发工资,吃饭都成问题,家属被迫挖野菜,给周围农民的苹果园翻地。我的师父李治富一家三个孩子没有户口,实在生存不下去,请假从矿上家属区向渭北市跑三轮车,每天能挣十元到二十元的现金度饥荒。矿区周边的农民在北山后边办了个养鸡场,销售鸡蛋和采购饲料要经鳌北煤矿北山的家属区通过,一次拉饲料的车经过家属区丢了一袋饲料,农民回来寻找,有人见到在矿中学下面窑洞里居住的炮采队陕北老工人的老婆捡走了,碍于面子,农民养鸡专业户趁着天麻麻黑前去讨要。当他从半开窑洞的门缝向里看,透过浓浓的烟熏气,他看见主人正在把饲料往锅里放,旁边趴着三个衣不遮体的孩子,都在眼巴巴地盯着母亲手里的勺子……眼前的一幕令鸡场老板万分感慨,甚至流下了眼泪,他只知道煤矿一年来发不出工资,但没想到矿工家里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是啊!鳌北作为在全国叫得响的大型国营煤矿,两万五千名职工家属的困难引起了煤炭厅和各级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视,主管工业的副省长季双葵带领相关部门到鳌北煤矿调研慰问矿工,此时正值滴水成冰的农历腊月天,辛苦了一年的农民也都沉浸在筹备年货的欢乐喜庆的气氛中。省长一行来到由苏联设计的当时因规格之高被誉为西部之最的鳌北煤矿办公楼时,偌大的五层办公室冷若冰窟,冻得人直打冷战,三层矿长办公室对面西头的卫生间旁边,围着许多要工资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