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市刑警大队昨日设点检查原是为了震慑案犯,不意在吴鸣的协助下捉到两名持枪运毒的疑犯,可谓搂草打兔子意外收获。办案民警当场搜出摇头丸500颗,冰毒大宗。王剑随即上报市局,并从连环杀人案中抽出精干人员轮番审讯,期待从他们挖出上线和本市接货人。两毒犯心知罪大恶极,说与不说最终都难逃一死,索性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钢嘴铜牙如焊上般,半字也不向外吐。案子搁浅,王剑只好先将他两个暂时拘押。当夜,他调集警力,排查市区娱乐场所的同时摸排有武功根底的人。折腾半宿,警方抓获不少流窜惯犯,但经连夜审讯查证,又逐一排除了贩毒与杀人嫌疑,未获得对这两个案件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当日下午,西京市刑侦支队二大队重案中队队长罗盘儿从母亲精心安排的相亲宴会上借口逃出。她胡乱乘上一辆公交车,坐下后,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弄清该班车是几路,开向何处,母亲的电话便追了过来。罗盘儿微皱眉头,撇着小嘴接通电话,虽然车内声音吵杂,仍难掩母亲急躁而恼火的声音从话筒那头震天响般字字传来。罗盘儿将手机稍稍离开耳畔,想象此时母亲的神情是何等气愤,心中又怎样期盼。然则没有办法,深受感情伤害的罗盘儿对婚姻已彻底绝望,可以是说断了成家的念想。
挂了电话,这辆公交车刚好到一个站牌,车门打开,上来了一个孕妇和几个农民工。罗盘儿不急着下车,稳了稳神,环视车内,待大家坐定,见最后一排有个座位,便问司机这车终点驶向什么地方。司机说到龙门岭。罗盘儿心中烦的很,心想:那地方开阔清静,正好可以散心。嗯了一声,径自坐在那空位上。想到母亲做事不依不饶的性子,罗盘儿狠心在朋友圈留了条信息:手机将要没电,有事请微信留言。随之关了机。
罗盘儿今年三十一,样貌俊美,明艳动人,头发束成马尾状,喜欢穿一身休闲装。初识的人看她气质秀雅,均误以为她是个白领或公务员,却不知她便是办案比男子狠辣三分,跆拳道六段,令歹徒闻之色变的罗神探。
公交车在市中穿行,乘客上上下下过了几站后驶到了郊外。茂密的林荫道,一阵阵吹进车内的凉风让罗盘儿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昨晚,她为抓捕毒贩埋伏了半宿,一早向局领导做报告,紧接着支队开会,这一日一夜下来累得身心俱疲。支队长给她放了一天假。罗盘儿最怕的就是放假,说毒贩尚有大半未抓获归案,肯求领导让她把事情做完。支队长说罪犯永远抓不完,人却不能不休息,你下午六点来我办公室,有好事面谈,不然这好事我交给别人去办。罗盘儿寻思:那不是下班的点吗,你让我干嘛?哼,变着法儿放我假,偏又说的冠冕堂皇,欲不答应,母亲的电话适时打来:妈的心脏病又犯了,你能不能陪妈去医院检查。
罗妈妈常用犯病骗女儿回家,却从未说过去医院。罗盘儿不敢怠慢,告别支队长,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一进门,张口叫了声妈,蓦见她好生生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有说有笑地陪一个老太太说话。那老太太看到罗盘儿,笑眯眯地细细打量,越看越是喜欢。
依往日经验,罗盘儿知道中了母亲升级版的相亲骗局,心中懊恼不已。迫不得已地应过场,罗盘儿一口气逃到这辆公交车上。她困倦已极,双眼一闭,正要打个盹。突然前排传来“哎呀”一声,是女子的声音。罗盘儿打了个激灵,眼未睁开,身子先起。只听一娇丽的声音说:“大姐,你快要生了吗?师傅,司机师傅,停车……不,麻烦您把车开到医院。”“不能去医院!”那娇丽的声音刚一落地,便有人粗声粗气地反对。
罗盘儿睁开眼,见先前上车的那孕妇坐在车厢地上,身子斜靠着一个座位,两手捧住肚子,口中哼哼唧唧,声音一阵高,一阵低,满脸痛苦之色。她旁边是一对穿情侣衫的年轻人,男孩扶着孕妇,女孩蹲在身畔,问一个年农民工打扮的中年人说:大叔,大姐要生了。“早着呢,离生早着呢。”农民工见许多人看着他,红着脸说。
罗盘儿是个外刚内柔的人,但凡这类人,倘若感情受过伤害,最怕的就是看别人成双入对,罗盘儿近年又加了条怕亲近孕妇,见是这种状况,身子一软,慢慢坐回原位。她怕亲近孕妇是身边的同龄人都做了妈妈,心情百般复杂,但骨子里有人道主义精神,于心难忍,两眼注视孕妇一举一动,默祝她母子平安,少受些苦痛。
女孩说:什么早着呢?大叔,大姐就要生了。师傅,转弯,再不转弯,前面可没有医院了。司机自孕妇惨叫声起,不时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情形,见满车人除一对情侣紧张,几个农民焦虑,其余的或视而不见,或神情充满关切,或热心询问,却无一个主动下车,或像女孩一样提出去医院。他知道农民工所以焦虑决不是因为孕妇,乘客们也都赶时间,担心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会招来恶意投诉,而说话又怕人用手机拍下炒作,想来想去,想来个置若罔闻,转念一想:过于冷漠也不行,便说:大伙都搭把手,大姐能撑的住吗,要不咱到前面路口掉个头。他说掉头,一连过了两个路口,依旧前行。
女孩认为司机那话是对农民工说的,眼见这孕妇左右扭动,双手抱肩,额头上盈出细汗,眼中噙满泪花,呻吟声比先前小了许多,以为她体力不支,不满地说:大叔,看你老实本分的,心咋这么狠?农民工嘴角抽搐几下,说不出话。
女孩接着说:这样,我给你五十块钱,想去哪儿搭出租车!农民工涨红着脸:俺不要钱,停车,俺们下车!司机置之不理。
女孩将手伸进裤兜,咦了一声,另手伸进另只裤兜,顿了顿,向那男孩说:我的钱包不见了。男孩听了,左手兀自扶住孕妇,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两边裤兜,口中说:可能忘带了吧,用我的,我的……哎呀,我的钱包也没有了!说着松开扶孕妇的手。
女孩听男孩说也不见了钱包,脸色微变:真没有了吗?里面一千多块钱呢,再找找!男孩两手向裤兜一拍:找什么,真没有了!女孩顾不上孕妇,大声冲司机喊道:车上有小偷,师傅,你把车开到派出所,快,一刻也不能停!说话时眼睛瞪着那农民工。上车后,女孩除了照顾孕妇,便离他最近。
农民工正要说话,孕妇先嚷嚷起来:不成了,快,快停车!说着两手掐着后腰慢慢站了起来。女孩上下打量着她:大姐,你这是?孕妇说:大妹子,你让车停下,我到地方了。女孩一时忘记了自己丢钱包,向外瞧了眼,见公道两旁是一人多高的青纱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疑惑地问:到地方了?大姐,这附近没住的地啊!
孕妇不接话,向车门方向挪了几步,打了个哈欠:司机大哥,麻烦把车停一下,我想透口气。司机说了声好,缓缓地把车靠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的一刻,看了多时的罗盘儿突然喊道:等等!不等身子站直,抢步奔到孕妇身前扣住她的手腕,语声冷冷地说:今天收获不小吧!孕妇脸色微变,随之恢复自然,即而换成了无辜可怜:你说什么?放开我,哎呀,我的肚子!说到后来,她表情看似痛苦,眼神中露出的却是无精打采掺杂庠不可耐,身子也慢慢向下蹲。罗盘儿反向上提。孕妇索性坐在地上干嚎。罗盘儿冷笑两声,脚伸到孕妇屁股下一翘:起来!不知是罗盘儿脚力大,还是孕妇惧她气势威严,仿似中了邪术般闻声站起,另手捧住肚子,怯声说:姐,我肚子疼,想出去透口气。
“姐,你这是?”女孩瞧出了罗盘儿不简单。
“帮你找回钱包。”罗盘儿从腰后摸出一副手铐,边说边铐在孕妇手腕上。女孩愣了愣,恍然醒悟:她……是小偷!
孕妇眼神中露出慌乱,用力向回挣那只被铐的手:你冤枉人。随之摆出一份豁出去的样子,嚷嚷说:大伙评评理,捉贼捉赃,警察冤枉人啦!哎哟,我肚子疼,快放手!说着摇了摇手,做出痛苦难忍之状,似要倒在地上。罗盘儿一提手铐,下巴轻扬:怎么,还想继续装下去?孕妇抬眼望着罗盘儿,见她目光如电,不禁打了个寒战,脸上霎时变作惊恐之色,颤声说:姐,我要下车。
罗盘儿嘴角边露出轻笑:想下车吗?好,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们两个也去。最后一句是对男孩女孩说的。众人均被罗盘儿震住了,一时间车内空气为之窒息。忽然有人失声道:啊,她是罗神探!众人有不少知道罗盘儿大名的不禁发出咦哦之声,车内顿时骚动起来。
孕妇听到这话,脸上扭曲的肌肉慢慢舒展,脸色变得煞白。罗盘儿踏下门口的台阶,回头说:哦,对了,农民工大哥反对去医院是瞧出这假孕妇表现出的症状不像临产,觉得人没这么娇贵,忍忍就过去了,因此不愿花冤枉钱搭二次车,大家可不要误会他什么。嗯,你们应该也有瞧出的,为什么不帮着说句话?
女孩瞧了那农民工一眼,见他神色大窘,搓着手,局促不安地反复说:那啥,那啥。罗盘儿牵着孕妇下了车。孕妇下车时,因为心里慌张,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扑倒。罗盘儿身形一侧,任由她摔。孕妇却在接近地面之际,双手一撑,弹身而起,稳稳地站在当地,身法敏捷,哪里像身怀六甲之人。
女孩看的真切,口中“啊”声尚未叫出,心中已由衷叹服,跟出去问:罗神探,你咋看出她是假孕妇的?罗盘儿微微一笑:等你做了妈妈回头再想这事便知道原因了。女孩面上一红,不好再问。
公交车在男孩下车后缓缓开动,很快消失在罗盘儿等人的眼界之外。罗盘儿牵着假孕妇沿公路向回走。女孩追着问:罗神探,咱们要走回市区啊?罗盘儿大步向前:叫我罗队长。前面路口向右拐,一百米外有个巡警中队,咱们把人交哪儿。女孩大为叹服,紧赶几步与罗盘儿并肩而行,称赞说,罗队长,你看那么远吗?真是火眼金精。罗盘儿轻笑一声:小丫头,什么火眼金精呀,是最基本的应知业务。我是干这行的,不知道周边警力分置怎么成。
说话间,众人来到西京公安局东区分局巡警三中队。中队长认得罗盘儿,开玩笑说,罗队长是专破大案要案的,不知光临我们只管维护一方持序的小庙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顺路捉了个兼职做小偷的吸毒者,功劳让给你们了,感谢不必,给备辆车就行。”罗盘儿一提始终攥在自己手中的半边手铐,语声干脆地说。此话一出,男孩女孩齐望向那孕妇。
孕妇一路上神色萎靡,浑身如五爪挠心,耸肩扭背,浑身没个自在处,嘴上不住求罗盘儿放她走。进巡警队后,她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听了罗盘儿的话猛然抬头,神情错愕:你……我没有吸毒。罗盘儿哼了一声:是吗?吸不吸毒,你说了可不算,把钱包交出来!孕妇呆了片刻,另手伸入肥大的连衣裙下,先掏出两个款式相似,颜色一黑一粉的钱包。再伸手时,她摸索一阵,掏出来的是一个靠枕,跟着又是一个。
两个靠枕向办公桌上一放,孕妇的连衣裙顿时变得松松跨跨。罗盘儿笑着说:钱队长,人交给你了,能不能顺藤摸瓜,牵出大案,瞧你们的造化。钱队长点了点头,吩咐一名干警解开孕妇的手铐交给罗盘儿,随之换了一副将孕妇双手铐上。罗盘儿拿起钱包向男孩女孩笑着说:你们两个有热心很好,坏人毕竟是少,可不能因今天这档事断了行善念头。男孩女孩接过各自的钱包,不住点头。
钱队长命人押下孕妇做笔录,问罗盘儿去什么地方,并说:无端受罗队长这么大的礼,我要亲自送才合礼仪。罗盘儿轻轻一笑:劳您备车是送这两个品德高尚的好青年,我不用车。说完扬扬手出了巡警队。女孩望着罗盘儿的背影,心中产生许多疑问。钱队长素闻罗盘儿为人,笑容满面地送到办公室门口,由她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