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被押回警队后,王剑当即安排审讯。他知道罗盘儿一定会要求参加,仍说:罗队长,你要不要避嫌。罗盘儿口中淡淡地吐出“不必”二字,先自进了审讯室,毫不客气地坐了中间位置。王剑主管全市刑侦,一般案件不需要他亲自来审,见盘儿参加,也跟了进来。另有一名女警负责记录。待他们坐定,陈瑞被押了进来。只见他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在一名警察的扶持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与日间的神气判若两人。陈瑞只是有作案动机,并未给人造成伤害,王剑看在罗盘儿面上,没有给他带手铐。
罗盘儿凝视陈瑞,良久不语。她不说,是不知王剑去现场的原因,不知从何问起,心想能惹他兴师动众,亲自出马的案子定不简单,他事前为何不向我透露?王剑提前埋伏在阿美的房间,是傍晚接到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说陈瑞要杀她,说的理由充沛,言之凿凿,令他不由的不信。因事情牵扯罗盘儿,王剑初始想找到陈瑞劈头教育一顿就算了,转念又想没凭没据,陈瑞不会承认事小,如果惹他恼怒,那女人又说的十分严重,闹的真出了人命,岂不糟糕。左思右想之后,他瞒下罗盘儿着手安排一切。王剑这样做是想给陈瑞弄个伤人未遂的罪名,让他吃一番苦头,从此改邪归正。他一心为罗盘儿打算,想着把事情与她撇开,那知她竟去现场。因此,当看到她和张洁出现,立刻发信息说要审讯前两天抓的毒贩,让她们回警队。孰想罗盘儿不为所动,现下他当着罗盘儿的面不知该如何发问。
沉默良久,王剑见陈瑞不肯抬头,以为他当着罗盘儿的面无地自容,暗叹一声,点了支烟送到他面前。陈瑞不接,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叫了声“王局长。”一转眼见罗盘儿坐在对面,一名女警陪坐在她身边,这场面他第一个念头是被审问,仿佛从梦中惊醒般眼帘一闪:盘儿,你这是……我怎会在这里!
罗盘儿冷冷地说:你怎么来这里?哼,应该问你自己。年龄,姓名,籍贯,性别!“盘儿,说什么呢,把我当犯人了吗?”陈瑞昂首问道。“年龄,姓名,籍贯,性别!”罗盘儿重复问道。陈瑞起身面向王剑,正色说:王局长,谁带我来这里的,这是怎么回事!王剑和罗盘儿均阅人无数,眼见陈瑞神情严肃,言词郑重,不像作伪装混,心中犯起了嘀咕。
过了一会,王剑说,陈瑞,你不知道为什么来警局吗?
“不知道。”陈瑞摇了摇头说,王局长,我记得在酒吧和朋友谈生意呢,一转眼怎来到警局了?“什么朋友。”王剑暗暗称奇。
“是你们安乐的一位心理医生,姓郭,兼做红酒推销,西京一位朋友介绍的。嗯,他那红酒专供欧洲上流社会,很不错,改天我送你两箱尝尝。”陈瑞一边想,一边说,神志渐渐变得清晰,语声也逐渐缓和。“谢谢,心意领了,我不喝红酒,”王剑淡淡地说道,目光瞧向罗盘儿,示意由她来问。
罗盘儿说,陈瑞,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阿美的歌手?
“谁是阿美?盘儿,我心里现在只有你。”陈瑞眼光随王剑转向罗盘儿,听到她问,禁不住一愣。罗盘儿脸上一热,恨恨地瞪着陈瑞说:我再问一遍,你认不认识梦謦酒吧的歌手阿美?
“梦磬酒吧?认识啊。盘儿,你不也认识吗?咱们在酒吧同时见过她。”陈瑞说认识后,想了想,又扯上了罗盘儿。罗盘儿说:我问的是你之前认不认识。“不认识。”陈瑞很干脆地说。
“真不认识?”罗盘儿瞪视他问。
“盘儿,我是第一次来安乐。阿美那小妞长得是有几分姿色,不过跟你这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一比就差的远了,我就算再蠢也不能抛下嫦娥去招惹癞蛤蟆呀。”陈瑞一脸痴情地望着罗盘儿说。
罗盘儿此前没少听陈瑞说甜言蜜语的话,但那是以前,现在对他又是可怜,又是厌烦,何况又当着王剑的面,面上一红,喝道:你不认识阿美,那干嘛跑到人家的住处!
“跑到她的住处?盘儿,我来是向你求婚,找她干嘛。”陈瑞仿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瑞,现在是审讯,你少胡扯!”罗盘儿由羞转怒,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陈瑞说了这许多话,脸上已恢复了神气,再者他认为自己没有犯法,笑嘻嘻说,别闹了盘儿,审讯,我又没犯法,审什么讯啊。嗯,有部电影叫《战场上的婚礼》,人家在硝烟迷漫的战场上都能结婚,我在正义化身的警察局向你求婚成不成?罗盘儿气的脸色铁青,想到陈瑞行事风格,恐惹他说出更难堪的话,又不敢出言呵责。
王剑忽然问:陈瑞,你认得一个叫袁丽的吗?陈瑞面色突变:王局长,你见过那婊子?她现在什么地方!袁丽就是给王剑打电话的那女人。王剑见他情绪波动,心想袁丽的话应该不假,说你们怎么认识的。陈瑞呆了一会,咬牙切齿地说,这婊子把我害惨了。盘儿,我不是告诉你那方面不行了吗,就是她害的。罗盘儿神情大窘,心里咒骂陈瑞,不敢接他的话。
“因为这个你要杀她?”王剑眼光鄙视陈瑞,原本因罗盘儿对他的好感,一霎时生出无尽讨厌。“我有这念头,但不会做这傻事。”陈瑞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心里纠结了一阵,终于说出了实话。
“怎么不会?”王局长注视着他,语声淡淡地问。“那婊子是个吸白粉的,又得了……王局长,我不会为这种人搭上后半生。”陈瑞瞧着罗盘儿满脸痛苦地说。
“袁丽认不认识阿美!”罗盘儿忽地想起一事,问陈瑞说。陈瑞这话极怕罗盘儿追问袁丽,却不想她怎会在这种场合下文问如此难堪的话,见话题转到阿美身上,忙说不知道,应该不认识吧。盘儿,我和阿美真没什么,你别疑心……
“什么应该不会,到底认不认识!”罗盘儿见他再说下去自己便成了吃醋的人,忙截断话。她语气越急,陈瑞越高兴,嬉笑着说,你也见了,我今晚才认识阿美的,她们认不认识的……我不知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袁丽?说着两眼望着罗盘儿,右手放在裤兜口。罗盘儿冷冷地说,你手机还在身上吗?
陈瑞双手忙摸向两边裤兜,手指直触肌肉,什么东西也没有,脸上微微一慌,随之恢复常色,两腿长伸,手随意放在大腿上,脑袋歪向一旁,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嘻嘻说,盘儿,是你收起来了对不对?
审到这里,王剑和罗盘儿认为如果不是陈瑞说谎,便是有人利用他故弄玄虚,耍弄警方。罗盘儿先入为主,倾向后一个可能。王剑想到了西京市之前发的一份传真,原来他认为太过荒诞,仅把它当做传真,并不认为事情是真,今天见了陈瑞表现,隐隐觉得传真上的事与陈瑞的经历应有某种关联。两人对望一眼,王剑慢条斯理地说,陈瑞,你并没有喝酒,怎么竟说胡话呢?这样吧,你下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们再问你。
陈瑞的话半点不假,罗盘儿走后,他心灰意冷的闷坐了一会,叫司机进来结帐,柜台上女收银员告诉说,有人帮着买单了。司机原话转告陈瑞。陈瑞好色,交际也广,心想:一定是哪个朋友见了我的落拓相,不好过来见面,便只帮着付帐。他正是意志消沉之时,见有人关注自己,忽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当即让司机打听付帐人的性别年龄、样貌特征等等。女收银员初始不肯说,后来缠不过,便说人在3号包间呢,你过去看吧。陈瑞听说付账的人还没走,兴致勃勃地来到3号包间。里面的正是郭善宇,除此便是几个陪酒女郎。
陈瑞记得与郭善宇正高谈阔论,一转眼到了警局,中间情节先是浑浑噩噩,随后认为是罗盘儿搞的鬼,原因是恨自己向她求婚,心想:随她胡闹吧,我不跟她一般见识。陈瑞这样想是平日与女人胡闹惯了,又常出入娱乐场所,言词多不出自真心,交际尽是逢场作戏,加上他认为自己并未犯错,积习生常,自然而然地产生错觉,听王剑话意是要把自己拘留,觉得她把事情闹过了,当即正襟危坐,正色说,王局长,我今晚要赶回西京呢,不陪你们聊了。嗯,改天我和盘儿请你和各位领导吃饭,先这样吧。起身冲罗盘儿眨了眨眼睛,又说,手机先放你那儿吧,微信密码我改成了你的生日,嘿嘿,里面的信息你尽管查。
“坐下,给他上手铐!”罗盘儿难忍羞怒,霍地站了起来。陈瑞微微一愣,见身旁的民警取出手铐向自己走来,不自禁地缩了缩手:盘儿,你玩玩,出出气也就算了,来真的可不行。
“谁给你开玩笑了,铐上!拿手铐的民警原只是配合罗盘儿,真铐假铐最终要听王剑的。王剑朝他点了点头。民警踏上一步,伸手去抓陈瑞的手腕。陈瑞闪身欲躲,却哪里快的过训练有素的警察。
陈瑞双手被制,长臂伸向王剑,涨红着脸说,王局长,我无罪无过,你们凭什么铐我!罗盘儿也是气急了,哼了一声,随口说,问什么!你好色成性,欺骗那么的女孩,铐十次都够了。
陈瑞不是公职人员,作风再怎么恶劣,没人控告,确实不好随便铐他,王剑见罗盘儿的话缺乏法律依据,正要拿话补正。陈瑞急歪歪地辨白说,我什么时候欺骗了,全是她们上杆子图我的钱。你……你给我打开。罗盘儿脸色一沉,把他带下去!
民警上前扳住陈瑞的肩头,推他出门。陈瑞认定罗盘儿在拿他出气,戴上手铐后,为逗她开心忍了忍见她得寸进尺,心想:真要被关起来,这面子可丢不起,一面挣脱,一面说,王局长,盘儿,我是有头有脸的人,你们不要玩过火了。见罗盘儿双眼凝滞,看都不看自己,王剑神色默然,若有所思,心知求婚成为妄想,牢狱之辱也逃不出,失望、羞愧和恼怒一霎时涌到胸臆,被推出门的一刻,猛地一挣,冲到罗盘儿面前,忿忿地说,说我好色成性,你爸爸不好色吗!
“你说什么?”罗盘儿正自心潮涌动,听了这话愕然失色。民警上前去抓陈瑞。陈瑞任凭他抓,冷笑说,罗盘儿,别把自己装扮成贞洁烈女,你爸爸当年比我还风流呢,他……一语未尽,脸上啪地一声,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却是王剑打的。
陈瑞惊疑地望着王剑,不敢相信事情是真。不但他不相信,众人也均觉得不可思议。陈瑞说,王局长,你打我?王剑阴沉着脸说,铐你,是因为你有问题没有说清,如果你觉得冤,等出去后可以到法制科申请复议,也可以到检察院投诉。带下去!陈瑞面如死灰,想说不敢,只觉得喉咙如有物堵,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王剑神色黯然地出了审讯室,回办公室去了。罗盘儿忍气让人带来袁丽,开口便问,你既然知道陈瑞来安乐,为什么要来安乐自寻死路。这问题王剑也问过。袁丽回答是她先来安乐的,陈瑞是闻讯赶来。此时听罗盘儿问,她不答。罗盘儿又问了一遍,跟着又问其他的问题,她低下头,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罗盘儿猜想她是受人指使,一时半会很难撬开口,便停止了审讯。
陪审的女警整好笔录后,问罗盘儿要不要回宾馆,说可顺道送她。罗盘儿心神俱疲,勉强向她笑了笑,说不用。女警走后,她独坐在审讯室里,回想王剑打陈瑞时的情景,只想的脑子快要炸了,明知他是因为陈瑞揭爸爸短处动的手,仍想,就算他认识爸爸,两人交情深厚,但这不是一个公安局副局长打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