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菂生了一个女儿,粉妆玉琢的,漂亮的好像洋娃娃。母亲抱着小婴儿在怀里,嘴巴合不拢来:“菂菂呀,小囡囡长得登样,老讨人欢喜!”缃菂看着女儿,微微笑着:“妈妈,你说为啥囡囡长得样子有点像外国人?”母亲端详着孩子:“像你小时候。记得罢?你小时候在奶奶家住着的时候总有人说你像外国小囡,还有人问你奶奶是不是妈妈是外国人。”缃菂笑着摇摇头:“我不记得,那时候太小了,怎么会记得。也是喔,长着长着就长难看了。不是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怎么越来越不好看了?是不是夫妻日子久了,就真的跟对方像起来了?哎呀,妈妈,可不要被谭偲舟带跑了,那要死人了呀!”母亲微微沉了一下脸:“呸呸呸!满口胡说啥!偲舟没有你讲的那样难看,不然,我的外孙囡会这样登样伐?好了呀,不要七想八想的了,看,囡囡好像饿了,要吃奶了呀。”说着,就把孩子递给缃菂,缃菂往后缩了一下:“妈妈,喂奶会不会对身材有影响呀?”母亲再沉了一下脸:“不会的呀,只会让你更快的恢复身体。你看,妈妈喂了你和菡菡两个,照样没有什么改变。”缃菂从母亲手中接过女儿,孩子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张的,真的是要吃奶的样子。暗暗叹口气,缃菂解开衣服扣子,给孩子喂奶。
孩子长得很快,缃菂和谭偲舟之间也变得很快。也不知道谭偲舟是不是有一点重男轻女,反正自从女儿出生,谭偲舟就很少有过笑脸,虽然也不阴沉了脸,但是不时就唉声叹气的,尤其是听见什么人家生了儿子更会长嘘短叹起来,让缃菂很不自在。当然,谭偲舟所以这样也是有个由头,——谭家到谭偲舟这里已经是三代单传了,不要说谭偲舟,就是公公婆婆也从知晓缃菂怀孕的那一天起就盯着她的肚子了。可是,到头来是竹篮打水,谭家夫妻怎么能不失望万分,谭偲舟面对着父母也是一脸的歉意,却又不能在缃菂跟前多抱怨什么,只能是唉声叹气。
一天,谭偲舟又在羡慕一个大学同学生了儿子,缃菂立刻就黑了脸:“你是不是在怨我没有能够给你生一个儿子?”谭偲舟看着缃菂:“我没有。”缃菂睁圆了眼睛:“你顶好没有。告诉你!不要以为我是傻子听不出来你的那些话外之音!怪话啥人不会讲呀!女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谭偲舟见缃菂这样说,忙堆了个笑脸:“你看,我又没有说什么,你这样讲就不好了呀,我又没有讲自己的女儿不好。”缃菂却柳眉倒竖:“谭偲舟,不要在我跟前搞七搞八的,有什么说出来顶好,实在不好了,我们可以离婚。”缃菂第一次说出来“离婚”两个字的时候两个人都楞住。过了好一阵,谭偲舟方看着缃菂开了口:“菂菂,你不是讲真的罢?”缃菂看向别处去:“我不知道。偲舟,我觉得自己很累。”说完这话,缃菂突然想起来当年和梁恩泽说过同样的话,她轻轻抖了一下。谭偲舟没有忽略她的轻微的颤抖,脸上也变了:“菂菂,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离婚的,你顶好只是嘴巴上讲讲就好!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我改就是了。”缃菂目光落到谭偲舟脸上:“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谭偲舟笑了,有一点小心翼翼的:“菂菂,你知道的,我是有一点任性,可是,我绝对没有怨你的意思,也绝对没有觉得我们的女儿不好,我只是,我只是偶尔有一点羡慕别人有儿子。好了,我保证以后再不羡慕任何人了。我保证!”缃菂看着谭偲舟,谭偲舟脸上的神态很诚恳也很坚决,不由得她不点头,但是点头的同时,她也依旧在心里滑过去一抹常常的叹息。
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时打电话过来问,缃菂却什么都不肯跟父母说了,母亲无奈只好告诉自己的妹妹,也就是缃菂的小阿姨来劝慰缃菂。小阿姨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拉着缃菂讲了很多基督的好处:“菂菂呀,把你所有的烦恼事交给主就好了呀。你和小阿姨去教会转转,保证你会心情好转起来的。”起先,缃菂对小阿姨的建议根本不当一桩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受教育的结果,她从来不信鬼神,可是,小阿姨非常执着,让缃菂终于觉得不跟着她去一次教会简直就是对她的一片好心的辜负,一天,小阿姨又在缃菂跟前念经似的念到:“菂菂呀,主是可以感受到你的一切的,你只要将你的烦恼事告诉祂就好了呀。明天是主日敬拜,你和小阿姨一道来罢?”缃菂沉吟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好呀。”小阿姨欢喜的两只眼睛立刻弯成了两个月牙,只是这月牙底下有两个大大的眼袋,好像要把那沉重的笑兜住似的。
小阿姨带缃菂去的教会离家不很远,只是,每个星期天都有整个上午要在教会里,谭偲舟就不满意了:“菂菂,你这样把星期天都奉献给教会也不好罢?我们都好久没有去看过爸爸姆妈了。前两天姆妈打电话给我讲,要我们带蕙蕙去看看阿爷阿奶。”夫妻两个翻看了不少古诗词的书,最后给女儿定了个“茹蕙”的名字。其实,去公婆家缃菂根本不反对,她只是觉得谭偲舟这样不跟她先说一声就决定,然后不过是通知自己一声去做的做法很是起反感:“你为啥不先讲?”谭偲舟攒了眉:“这还要事先商量的吗?”缃菂亦沉了脸:“我不是要商量,我只是说你应该先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准备一下。”听见缃菂这样讲,谭偲舟不由得有一点困惑:“去爷娘家要准备啥?先前去了那么多次,你又哪一次准备了?”缃菂愈发沉了脸:“你是在怪我没有带礼物去你家?”谭偲舟不耐烦的摆摆手:“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七想八想!就这样定了,明天去我爸爸姆妈那里!”缃菂气的抖起来:“谭偲舟,你不要太过分喔!”谭偲舟的脸突然变成了一张没有写字的纸,什么表情都没有,完全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要发怒,但是他的声音却冷冰冰的,彷佛比冬天里最冷的冰都冷:“我不是过分。我只是告诉你要做什么。”说罢,谭偲舟起身走进了卫生间,留下缃菂一个人,从头到脚,一股寒意紧紧包裹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