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史蒂夫交往之后缃菂才见识了美国保守派的人是怎样的一群人了,虽说史蒂夫因为离开家乡有不少年头已经不那么保守了,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总是不可能被磨灭的。史蒂夫是虔诚的基督徒,是共和党的拥趸,只是,和缃菂在一起的时候,史蒂夫不会谈论宗教也不会谈论两党,他和她说的,大多是他生命当中曾经遇见过的人和事,当然也有他的家人。史蒂夫的父亲早已经去世了,他的母亲年事已高,却依旧在大学里教书,按照老太太自己的说法就是即使要死她也要死在讲台上。缃菂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简直觉得不可理喻,竟然有这样热爱工作的人!可是,跟史蒂夫交往的时间长了,她觉得那个她还没有见面的南方老太太就应该是那样执着而且认真的人,——史蒂夫的身上有他母亲的影子,认真而固执。当然,素日里史蒂夫其实并不多话,甚至算得上沉默寡言,两个人在一起时,总是缃菂说话的时候多。可是,就这样一个不大有趣的人却给了缃菂踏实安全的感觉,让她在和他交往了差不多三年之后终于又下了结婚的决心,仅管茹慧听见缃菂说要和史蒂夫结婚立刻就跟母亲提出来她已经和老琼斯说好了,会搬去他家,在他们那里念高中。
缃菂非常震惊,她完全没有想到茹慧对她的想要结婚的想法竟然是如此的抵触,看着茹慧,心里颇有些难受:“蕙蕙,你不想妈妈结婚?”茹慧摇摇头,眼睛看到别处去。缃菂的眼圈儿红了:“蕙蕙,等你上大学了,就剩下妈妈一个人了。”竟然有一点哀哀的声口。茹慧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目光转到缃菂的脸上:“所以,你可以结婚啊,我不会有什么不开心的。真的!”说着,使劲点了两点头,彷佛在告诉母亲她是真的不反对母亲的再婚。缃菂的眼泪滴落下来:“可是,你为什么要搬去琼斯家呢?史蒂夫是很好的人啊。”茹慧轻轻笑了:“妈妈,琼斯家的学区非常好呀,你不晓得吗?他们学区的高中有十分呢!”缃菂摇摇头,她还真的不知道琼斯家附近的高中是一个十分的高中。茹慧看着缃菂继续说道:“妈妈,你不是想我上一个好大学么?那你就应该清楚一个好的高中很重要啊。我们这附近的高中最好的也只有九分,而且,湾区竞争这么激烈,我才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呢!”缃菂睁圆了眼睛:“蕙蕙,想上好大学在哪里都一样会有压力的呀!”这下轮到茹慧摇头了:“可是妈妈,湾区的亚裔太多了!彼此之间的竞争不要太大喔!你没有听见么?有好几个亚裔的孩子都卧轨自杀了,就是因为学校竞争的压力太大了。”缃菂倒是听见过说附近著名高中的孩子在铁轨上自杀的事情,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跟她和茹慧有什么关系,现在听见茹慧这样说,不由得倒吸口冷气,紧紧盯住茹慧的眼睛:“你不会罢?”茹慧笑起来:“妈妈呀,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看见缃菂脸上放松下来,茹慧却又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可是,妈妈,你知道吗?在南加州读高中到时候被伯克利录取的可能性会更大喔。”缃菂脸上现出来一个迷茫的神情,她从来没有听说这样的说法,虽然教会里的不时就会有教友们谈论孩子上学的事情,但是茹慧说的她还真的没有听见过,当然,缃菂对美国的教育体系不了解也是真的,茹慧已经读了好几年的书了,缃菂除了知道每年开学要选课之外,其他的还真的不太清楚。
想到自己对茹慧学业上的无能为力,缃菂很惭愧,所以,她也就没有办法阻止茹慧的提议,只好同意了让茹慧搬到琼斯家里去住。琼斯夫妇当然万分喜悦缃菂可以同意茹慧住在他们家里:“辛迪,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瑞贝卡守护的好好的!”老夫妻两个把胸脯子拍的砰砰的,缃菂点点头,心里却又涌起来一股子心酸,——到了美国,竟然把这样大的女儿就送了不相关的旁人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可是,还能怎样?母女两个在一起,生活会艰难的多,倒反而会影响了茹慧的将来。缃菂咬咬牙,先是对琼斯夫妇说了感激的话,又看着一脸兴奋的茹慧:“蕙蕙,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的,你在琼斯太太这里一定要乖乖的啊!”茹慧点着头:“妈妈,你放心好了,我晓得的呀!”琼斯太太揽着茹慧的肩膀,笑着对缃菂说:“辛迪,我相信,瑞贝卡一定是个好姑娘!”缃菂笑了,心里却彷佛被针扎了一下,自己的女儿竟要别人来夸赞起来了?自己这个娘做的!缃菂模糊的想着,要是给在上海的茹慧爹谭偲舟晓得了会不会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不配做娘。可是,不容缃菂多想,她要去教会询问她和史蒂夫结婚的事体。
教会给缃菂的回复让她很失望,——教会不会给她和史蒂夫做证婚。缃菂很吃惊,看着神父,突然觉得那张已经看惯了的圆圆胖胖的脸显得很难看。神父也看着缃菂,感觉到了她的失望:“辛迪,如果你是和前夫结婚,我就可以为你证婚。可是,”他顿住了,耸耸肩膀,表示了自己的遗憾。缃菂有一点着急:“神父,史蒂夫也是基督徒!而且他非常非常信主!”神父不语,只摊开双手表示无法帮助他们。缃菂盯着神父看了一会儿,轻轻咬着嘴唇。神父的脸上依旧是一个遗憾的表情。缃菂点点头:“明白了!谢谢您!”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教会。眼泪却止不住的滚落出来。
缃菂伤心也不是没有缘故,史蒂夫所在的教会也不为他们做证婚,给出的原因是一样的。史蒂夫也不是第一次结婚,他结过婚,和前妻还有两个孩子,可是,也不晓得是不是前妻实在受不了史蒂夫沉闷的性格,虽然过了十几年依旧选择了离婚,当然,他们离婚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而不是像茹慧还只有那么一点大缃菂就倒和谭偲舟离婚了。离婚后的史蒂夫过了好几年井井有条的单身生活,当然,偶尔也会来一个one night stand的夜晚,但是也只有一晚的“情谊”,过去就过去了,史蒂夫不会纠缠,那些女人们也似乎起身就将他抛在脑后了。白人当中,史蒂夫算不得英俊,但是人很健硕,是他长年坚持锻炼的结果。跟缃菂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缃菂也曾经很好奇的问过史蒂夫:“为什么你以前那些女朋友没有跟你继续呢?”史蒂夫笑了一下,彷佛有一点不好意思,又有一点困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是一个太无趣的人罢?”听见这样的回答,缃菂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你好像还真的有一点闷。只是,你这样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是怎么想到要去那个婚恋网站注册的呢?”史蒂夫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缃菂,这是他一贯的做派,什么问题问到他都不会立刻回答,而是要考虑一下,哪怕只几秒钟,他也会想想再说,还真的就是中国人经常讲的凡事要三思,只是,缃菂看着沈吟不语的史蒂夫,心下觉得他但是事体他都三思的过了,让人会有不爽快的感觉。
对于缃菂的疑惑,史蒂夫想了有一会儿,脸突然红了,比刚才更不好意思起来,说话就有些吃吃艾艾的:“不是我自己注册,是我姐姐帮我注册的。”缃菂的眼睛睁圆了:“你家里人还会插手你的婚姻?”史蒂夫忙摆摆手:“不是插手!他们只是帮助我罢了。你知道的,我们家的人都是那种相互绝不会干涉彼此生活的人。”一壁说着,脸上已经严肃起来。缃菂略撇下嘴角:“我又不是讲你家里人干涉你的生活,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需要别人帮你注册。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的网站?”史蒂夫先是摇摇头,立刻又点头:“我知道的,只是我平时太忙了,所以,”又顿住了,看着缃菂,缃菂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继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网站上那么多人,你怎么就看到我了?”史蒂夫笑了,这一次笑的很坦诚:“我也不知道,只是看见你的相片时就觉得很亲切,虽然你是亚洲人,而我之前没有接触过什么亚洲人。”缃菂看着史蒂夫:“喔?”史蒂夫使劲点了两点头:“真的!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我应该和你交往一下!”听见史蒂夫这样说,缃菂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你知道这叫做什么么?”史蒂夫耸耸肩,脸上现出来一个困惑的神情。缃菂微笑着:“在我们那里这个叫做缘分,你和我是有缘的人。”史蒂夫的脸上愈发困惑起来,而缃菂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最后就只好说:“哎呀,不用想那么多了,反正呢,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这是上帝最好的安排。”这样的说法史蒂夫当然听得懂,他笑了,很舒畅。
虽说听见缃菂的解释可以笑的很舒畅,可是在得到教会答复结婚事体的时候,史蒂夫也和缃菂一样,既失望又难受,看着缃菂,史蒂夫也是掩不住的一脸歉意:“辛迪,他们不愿意为我们证婚。”缃菂感觉自己的心往一个不看见底的黑洞里直掉落下去,身子就抖起来。史蒂夫把她揽紧怀里:“我们不要教会的证婚了!只去市政厅注册就可以了!”缃菂仰起脸看着史蒂夫,太阳光下,史蒂夫灰蓝色的眼睛珠子坚定的闪动着。缃菂点点头,眼泪却滚落下来。史蒂夫更紧的拦住了缃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