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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省去了教堂结婚的环节，而且缃菂和史蒂夫也都不是第一次结婚，但是他们还是很重视这一次婚礼，尤其是对于结婚之后在什么地方定居两个人也真的是细细商量过，权衡了之后，两个人决定离开北加州，去南加州。所以选择加州最南端的城市，一来是因为史蒂夫当初是在那里服役的，对那里很熟悉，自己开牙科诊所也会更方便；二来，搬到南加州离茹蕙会近一些，去看望她会方便很多，只是，缃菂没有想到的是，等到自己搬到了南加州，茹蕙倒又去了北加州念大学了。听见茹蕙要去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念书的消息，缃菂简直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了，瞪圆了眼睛看着茹蕙：“蕙蕙，你为什么不选择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茹蕙看着缃菂，一脸平静：“柏克莱更好！”很坚定的声口。
缃菂看着茹蕙，她何尝不知道柏克莱更好，可是她依旧希望茹蕙能够在洛杉矶念书，毕竟，她是她在美国惟一的血亲！可是，缃菂看着茹蕙，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她其实心里也是明镜儿一般，茹蕙当初住到老琼斯家就是因为她不愿意和史蒂夫在一个屋檐底下共同生活。是呀，随说茹蕙已经有过跟继父生活的经历了，仅管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彼此之间也是客客气气的，到底一直都有一份疏离的感觉，而这让所有的人都感觉不太舒服，尤其是有茹蕙在场的时候，宋威廉就不能和缃菂表现的亲热，否则彼此都会不自在。当然，这也不是缃菂结束和宋威廉婚姻的主要原因，缃菂和宋威廉离婚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出现了问题。但是，缃菂也明白自己的婚姻对茹蕙总是有不小的影响，所以，当她跟史蒂夫要结婚，茹蕙说要搬去琼斯家住，她就同意了。
茹蕙的高中四年都是在琼斯家生活的，这也是缃菂一想起来就有一点骨鲠在喉的痛，所以，茹蕙上大学她自然希望母女两个能够离得近一点，只是不想到茹蕙又一次选择了跟她相反的方向，而且跟四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茹蕙的脸上更坚决了，一种翅膀硬了的坚决。缃菂看着茹蕙，突然涌上来一阵恐慌，这一次女儿是真的离开自己了！这样想着，眼睛就红了：“蕙蕙，你是要和妈妈分开了么？”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茹蕙似乎没有预料到缃菂会如此难受，她的脸上现出来一个惊讶的神情，又隐隐绰绰的掺杂着一丝不耐烦：“妈妈呀，我已经成年了，上大学不是要和你分开，而是我要有我自己的生活！”缃菂愣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流了，呆呆地看着茹蕙，突然觉得茹蕙很陌生。
已经和母亲渐行渐远的茹蕙还是去了柏克莱上大学了，缃菂也和史蒂夫买好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房子，那是高层公寓里的一套房间。站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看着窗外，蓝色的太平洋彷佛就在脚下，缃菂的心也好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起起伏伏的悲喜交集，——这是她移民到美国之后拥有的第一套房子！也将是她终老一生的房子！是的，缃菂不想再折腾了，四十几年下来，她折腾的好累！缃菂的目光在整间房子里移动着，用目光一寸寸的丈量着自己的家。随着目光的移动，虽然缃菂的嘴角微微往上扬着，眼睛里却闪动起了泪光。透过泪光看着自己的家，缃菂觉得自己的心里很安定。
可是茹蕙却对母亲的安定不置可否，甚至有时候还会微微有一点要嗤之以鼻，让缃菂吃惊之余也很难过，——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已经离得这么远了？！不只是物理距离，心的距离更远。缃菂看着茹蕙年轻的脸庞，感觉心口处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茹蕙似乎也感觉到了缃菂的难受，就笑了：“妈妈，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象你那样罢了。”缃菂眉毛微微拧了起来：“我哪样？”茹蕙伸出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拂开似的：“知道吗，妈妈，我总觉得你在婚姻里很委屈。”缃菂睁圆了眼睛，看着茹蕙，她怎么也想不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茹蕙再笑了一下，有几分狡黠，也有几分隐隐约约的轻藐：“妈妈，我不清楚你和爸爸的婚姻是怎样的，那辰光我太小，根本不记得任何事情，甚至，”她顿了一下，耸耸肩，眼睛里却闪过去一抹受伤的神态，“我对爸爸都记不太清了，也不晓得他以后会不会记恨我这个女儿。哎，由他去罢，我也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女儿。”缃菂怔了一下，连对刚才茹蕙隐隐露出的那一点轻藐的不舒服都忘记了。看着茹蕙，缃菂脸上露出来一个近乎哀肯的神色。
似乎感觉到了缃菂的尴尬，茹蕙又笑了，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轻藐，反而多了一丝怜惜：“妈妈，你不要这样，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在说是我自己做的不好。当然，”她的目光变得迷蒙起来：“我也不晓得爸爸是不是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所以，我想不出你和他是怎样的一对夫妻。可是，”茹蕙歪了一下头，目光回到缃菂的脸上：“妈妈，你和宋威廉的婚姻，我是有感觉的。还有你现在，我也看到了。”缃菂怔怔的看着茹蕙，不知道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究竟感觉到了什么。茹蕙的目光又一次变了，变得清亮果然：“妈妈，你和宋威廉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不时会有自己的主张。或许，”她停顿了一下，看着缃菂微微笑了：“因为你还没有失去自我，所以，你才会和他离婚。”缃菂依旧怔怔的，彷佛没有听懂茹蕙在说什么。是呀，来美国这么多年，茹蕙的中文远没有英文好，虽然和缃菂闲聊时会说中文，但是说到严肃认真的事体时就不会说中文了。当然，比起来刚到美国的时候，缃菂的英文也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严肃认真的事体她也可以用很流利的英文来表达。茹蕙也知道自己说英文母亲完全可以听得懂。
茹蕙看着缃菂，再度笑了一下，这一次的笑容里却掺着一丝心疼：“妈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史蒂夫，”茹蕙像所有的美国孩子一样会直呼继父母的名字，“可是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你害怕失去他，或者说，你害怕失去你和他的婚姻！”缃菂轻轻抖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料到茹蕙这样说，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茹蕙。茹蕙轻轻点点头：“是的，妈妈，我觉得你很在乎你和史蒂夫的婚姻！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你和他的感情的，但是我知道你真的很在乎他！你知道么？”茹蕙停住了，缃菂脸上竟然现出来一个急切的神态，她想要知道女儿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茹蕙把目光调开去，在缃菂诺大的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落回到母亲脸上，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在一起，茹蕙微微攒了眉毛：“你和史蒂夫在一起时，你给我的感觉是你其实蛮委屈自己的。”缃菂又抖了一下，茹蕙伸出手轻轻握住缃菂：“妈妈，我不懂的是，在一段感情当中，是不是一定会有一个人是比较受委屈的那个？你和史蒂夫在一起，好像总是你在包容忍受他？”茹蕙的手心温暖而且湿润，但是不知道怎么，缃菂并不觉得舒服，倒反而在心里生出来一丝排斥，可是她又不能把手撤回来，毕竟，女儿已经好些年没有主动握过她的手了。
“蕙蕙，”缃菂咽了一口口水，“你长大了，也谈过恋爱，是不是？”茹蕙点点头：“是呀，怎么了？”缃菂笑了：“你每次和男孩子谈恋爱的时候有没有彼此包容忍让过对方？”茹蕙再点点头：“有啊。”缃菂继续微笑着：“我和史蒂夫也是这样的啊，和你们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茹蕙却果断的摇了摇头：“不，妈妈，你和史蒂夫和我和我的男朋友不一样，我不会像你那样委屈自己的！从来都没有！”缃菂眼底升起一抹无奈：“蕙蕙，妈妈不能和你比的。”声音低下去，宕远了。可是茹蕙依然听清了缃菂的话，年轻的脸庞上微微一凛，张张口，到底没有说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