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菂和谭偲舟抱着女儿在公婆家过了一个表面上很是其乐融融的周末,回到家,缃菂把谭偲舟关在了卧室门外,自己一个人带着女儿睡了。谭偲舟倒也不多讲话,就在客房里住了下去,夫妻两个人实际上是分居了,只是没有给彼此多父母知道罢了。缃菂依旧和小阿姨去教会,在那里她认识了很多在上海生活的台湾人,也让她体味出了跟娇嗲的上海话不一样的台湾腔的软糯。缃菂心里比较过,得出的结论是她更喜欢台湾腔的软糯,当然,不知不觉中,她讲话的时候也就多了一点台湾似的甜软。有一天,一个台湾的阿姨听着缃菂分享阅读《圣经》的体会,突然就惊呼了一声:“辛迪呀,你是台湾哪里人呀?”辛迪是缃菂按照自己的中文名字的谐音取的英文名字。她微微笑了一下,停下分享:“我是上海人呀。”那台湾阿姨看着缃菂,满眼睛的怀疑:“真的喔?你讲话跟我们台湾人好像喔。”缃菂有一些疑惑:“不会罢?”台湾阿姨点点头:“辛迪,不是我乱说,你要是去台湾,我们那边的人一定不会觉得你是大陆人。”缃菂笑了:“不会那么夸张罢?”台湾阿姨再点点头,脸上很是笃定:“一点不夸张喔。对了,这几天会有加州的几个教友过来,你有时间罢?一起来查经,好伐?”竟然是上海人的声口了。缃菂忍不住想笑,但是没有笑,只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台湾阿姨的邀约。
加州来的教友都很热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里的光阳充沛的气候有关系。缃菂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自己也被他们感染了,人变得明朗起来,回到家时,也是心情明朗,和谭偲舟之间的冷战也缓和了,偶尔两个人还能够讲几句笑话。一次,两个人正笑着,谭偲舟突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看着缃菂:“菂菂,我可以搬回卧室里吗?”缃菂愣了一下,立刻就点点头,可是脸跟着就红了,有一点害羞似的。谭偲舟看见了,不自主的就凑上来,低头附在耳边:“菂菂,你的脸红了诶。”缃菂伸手在谭偲舟身上敲了一记:“讨厌!”两个人都笑起来。女儿茹蕙在一边拍着两只小手,“咿咿呀呀”的唱着,嘴角边亮晶晶的挂了一道涎水。缃菂把女儿抱起来,顺手抄起一块手帕,轻柔的把女儿下颌上的口水擦掉:“蕙蕙已经出了好几粒牙齿了。”谭偲舟凑过来:“可不是,姆妈还说等到蕙蕙满周岁还要给她抓周呢。”缃菂的眼睛里闪过去一抹光:“还不晓得蕙蕙会抓到个什么呢。”谭偲舟笑了:“多给她摆几个你想要给你抓的不就好了。”缃菂摇摇头:“那可不由得我说了我算的。”谭偲舟伸出手在缃菂的头上揉了两下:“不要多想,你是蕙蕙的娘,你说了不算,哪个说了算?你呀,就是想的多。”缃菂依旧摇摇头:“我是说蕙蕙抓什么可由不得我。那是她的命!”说完这话,缃菂脸上微微变了一下,一抹莫名其妙的担忧从心底掠过去。谭偲舟却笑起来:“你真是杞人忧天!好了,今朝你还要去教会的罢?”缃菂点点头。“那你还要带着蕙蕙吗?”缃菂再点点头,看着谭偲舟,心里突然一动:“偲舟,你和我一道去吗?”谭偲舟愣了一下,立刻点一点头:“好的呀。我跟你见识见识。”缃菂笑了,心里却又有一点后悔,自己说话太急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不好收回,也就带着谭偲舟到了教友跟前。
谭偲舟对缃菂的教友却没有多少好感,只同缃菂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任凭缃菂如何的邀约:“偲舟,我们教会的教友都说你蛮好的,邀请你来。”谭偲舟找了个样借口来推托,甚至把茹蕙抱在怀里:“菂菂呀,你自己去就好,蕙蕙我来带。你看,马上就是蕙蕙生日了,我还要帮姆妈准备蕙蕙的抓周呢。”看出来谭偲舟的不情愿以及表现出来的要带女儿的诚恳的样子,缃菂抿嘴一笑:“怪了呀,你最近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会是有什么事体罢?”谭偲舟政院了眼睛:“哪能有事体发生?哪天我不是下了班就立刻回家了?不好乱讲话喔!”缃菂又是莞尔:“记得家里有小囡就好。”谭偲舟看着缃菂:“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缃菂撇撇嘴巴,耸耸肩膀:“男人嘛,就是嘴巴会讲。”谭偲舟笑了:“你啥时候学会耸肩膀了呀?喔,对了,一定是和你那些加州教友学的。”说着就呵呵笑起来,缃菂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是喜欢耸肩膀了,虽然当初看见那些加州来的人不时耸一下肩膀有一些不习惯,竟然自己也学会了。这样想着,缃菂也笑起来,不自主的又耸了一下肩膀,谭偲舟笑嘻嘻的看着她,她也看着谭偲舟,两个人都呵呵笑起来。一旁坐在学步车里的茹蕙拍着小手,“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
茹蕙一周岁的生日过得很热闹,公婆已经不再对茹蕙是个孙女而耿怀了,虽然独生子女政策让他们抱孙的希望完全落了空,到底茹蕙是谭家的孙女,所以,抓周一定是要抓的。公婆在床上放了很多的东西,书、笔、钞票、计算器、洋娃娃、玫瑰花瓣、女孩子用的发簪、化妆品摆了好几样……大家围在窗前,紧张的看着茹蕙,看小女孩子到底会抓个什么。茹蕙在床上爬着,看看这样看看那样,然后就朝着洋娃娃伸出手去,缃菂紧张的把手捂在嘴边,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茹蕙呢,似乎猜到了缃菂的心思似的,就在要抓起来洋娃娃的时候,抬头看了缃菂一眼,“咯咯”笑了两声,又拍了两下小手,好像在说:“我是吓你的。”缃菂摇摇头,心里暗道一声:“小姑娘,这样小就这样有心计了?”便有些不舒服,但是脸上照样微笑着:“蕙蕙,看看哪个最欢喜,抓给妈妈看。”茹蕙低下头,看看身边的东西,然后伸出手,果断的抓起来计算器和钞票,让所有人都惊呼起来:“啊呀!这是啥意思?囡囡长大之后要做金融专家?”继而,所有的人都哈哈笑起来,缃菂把茹蕙抱起来:“蕙蕙,你还真是叫妈妈吃惊的唻!”茹蕙早已经把计算器丢掉了,手里只紧紧握着那张红色的百元钞票。
缃菂并不期望茹蕙长大之后做金融方面的工作,她的父母做的都是会计的工作,整天小心翼翼的,好像担了多大的责任似的。当然,自小父母就告诉她们姐妹两个无论做什么事体无论事体大小都需要小心一些,因为谨慎总没有坏处。可是,或许是谨慎的有一点过了,旁的不好说姐妹两个是不是相像,行事风格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有些缩手缩脚瞻前顾后的拿不定主意,需要父母在旁边帮忙才能够定夺。而结婚生子这样的大事体就更需要父母帮忙出主意了。缃菂先是跟母亲提了想要离婚的想法,虽然说的期期艾艾的,母亲却十分清楚了她的意思:“啊呀!菂菂呀,你怎么生了这样的心思出来呀?!结婚了就不好离婚的呀!是的呀,妈妈爸爸晓得的,伊么,脾气是有点,但是伊良心倒是好的呀。”母亲要是说了句别的,缃菂可能还不会想到反驳,这句“好良心”叫她攒了眉:“伊良心好!妈妈,侬跟爸爸两个是不知晓,伊才是坏良心!”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菂菂呀,结婚离婚都是大事体,我要和你爸爸商量,你也不好冒失就决定。蕙蕙还那么小,离婚,对囡囡也不好的。”听见母亲说到女儿,缃菂的鼻子立刻就酸上来了,眼泪珠子滚落下来:“妈妈,我晓得的。我现在也只是想想罢了。”听见缃菂这样说,母亲似乎舒了一口气,声音放缓下来:“菂菂呀,你可能是有一点压力罢?偲舟家里三代单传,自然想有个儿子,可是,生男生女也不是妻子的一个人事体。伊再讲蕙蕙是妹妹头,你就告诉伊生男生女是男方的事体,不能抱怨到侬身上。”听到母亲这样说,缃菂觉得没有必要再跟母亲说下去了,擦了一把眼泪:“妈妈,我晓得要怎样做了。好了,先不跟你说了,你也不要跟爸爸说了。”说着,也不等母亲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女儿坐在床上看着她,“咿咿呀呀”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