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偲舟对于缃菂提出离婚的要求似乎并不吃惊,只冷冷的点点头:“晓得了。啥辰光去民政局办手续知晓我就可以了。”缃菂没有料到谭偲舟会这样爽快,心里倒又悔上来了,可是嘴巴上却丝毫不软:“蕙蕙我带着,但是每个月你要给蕙蕙付养育费的。”谭偲舟黑着脸,但是并没有提出异议:“自家小囡当然我会负责。但是你要保证我爷娘想看蕙蕙时你不要阻拦他们见伊。”缃菂点点头:“我哪能那样。你放心好了,我总是会给他们见到伊的。”谭偲舟盯着缃菂看了几秒钟,一侧的脸颊上鼓出来一个小包。缃菂突然觉得有些心虚,脸上微微变了一下,立刻就恢复了冰冷的神态。谭偲舟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看着谭偲舟离开的背影,缃菂心里五味杂陈的,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三年的夫妻了,况且,除了有一点独养儿子的任性,家里还不错的根基也让他不那么求上进,究竟谭偲舟是一个本分踏实的人,和这样的人过一份安稳的生活完全没问题,只是,缃菂脸上一阵明朗一阵阴沉,她是被那几个从加州来的教友给搅乱了心思了,虽然未来怎样她并不能确定,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就是泼出去的水,谭偲舟又一点都没有反对,自然很快的就领了离婚证。看着手里的绿皮证书,缃菂觉得又轻松又沉重,很是复杂。
离婚之后,缃菂把孩子放在了父母那里。她有她的苦衷和打算,——带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实在是绊手绊脚不方便,况且,交给父母不过是暂时的,等到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就会立刻把孩子带在自家身边。父母并不太清楚缃菂心里的打算,本来是有一些不情愿帮忙的,但是看见缃菂哀哀的眼神,也由不得点了头,虽然依旧对缃菂一意孤行的离婚很气恼。茹蕙放到了娘家,缃菂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抬了一下下巴,端正了脸上的神情,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是喔,虽然已经生了孩子,但是缃菂却天生的一张娃娃脸,看着非常显年轻,经常有人猜错她的年纪,更不想到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尤其那些加州来的教友,在知道了她的年纪之后,不住的连连的咋舌:“辛迪呀,你都已经有小囡了呀?哎呀!真是看不出来!还以为你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呢!你要是在美国,这样好的样子一定会寻得一个好姻缘的。”教友的话听在缃菂的耳朵里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恼,但是她依然微笑着,却不作声。加州教友会错了意,以为缃菂不作声只是因为谦虚和害羞,就愈发说了下去:“我们那里有好多单身的华人,如果你想,我们可以给你介绍的,一定没有问题的。而且,配偶是顶容易的办理移民的。”听到这里缃菂的眉间动了动,她的身边确实有不少有海外亲戚的人,每每看见那些人似有若无的炫耀自己的国外亲戚,缃菂的心里总是有些复杂,也说不好是羡慕还是有一点酸酸的,可是却没有想过哪一天自己也能够出去。
教友们的话让缃菂心里动了两下,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笑了一下:“哪能那么容易的。我听说签证好难的。”教友头摇得好像波浪鼓:“辛迪呀,那是你不晓得,配偶移民顶容易的,不出一年就可以办理好。你自己想想,告诉我,我帮你。”缃菂看着教友圆滚滚的脸,老实相,不像是骗人,况且,信教的人总是不大会说谎骗人的。教友点点头,很用力:“辛迪呀,我也晓得这是大事体,你回去仔细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不急的。不过,我下个月就要回去加州了,在我回去之前你总会想好了罢?”缃菂点点头,忙又摇摇头,她的心里突然很乱,也一下子变得有一点空荡荡的,不知道要何去何从似的。教友笑起来:“那我等你的回话喔。好了,我也要回去了,下次查经你会来的罢?”缃菂点一点头,其实并不确定查经的时候自己会不会来,虽然没有茹蕙在身边的牵绊。离开教会,缃菂很是过了几天纠结的日子,查经她也没有去,给教友去了电话解释她突然有事体要处理,等到主日敬拜的时候再见面。教友表示理解,只是挂电话前不忘叮嘱一句:“辛迪呀,上次我说的事体你要想想喔,我是认真的!”缃菂点点头:“哎,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的。”
等到缃菂有了决定的时候,加州教友也要回去了。临行前跟缃菂见了面:“辛迪,你可真的想好了?”缃菂点点头:“嗯。”教友笑了,眼角的皱纹四散开来彷佛一朵盛开的菊花:“我一定会好好替你物色的,你放心好了呀。”缃菂也微微笑起来,不好意思里掺杂着一丝尴尬:“谢谢啊!”教友伸出手握住缃菂:“不客气咯!”缃菂并不喜欢被人这样热络的握着,可是刚刚接受了人家的好意,自然不好抽回手,硬着头皮由得教友握了手,脸上笑得很僵硬。教友却没有感觉出来缃菂的尴尬,热情的说着他们在加州遇到的各种事体,有趣的,惊险的,奇怪的,甚至无厘头的,……事情太多了,缃菂根本没有听进去,只觉得“瓜拉瓜拉”的,一只耳朵进去,立刻就从另一只耳朵里飞出去了,教友那两片涂了唇彩的嘴唇亮晶晶的一开一合的,不时还飞溅出来口水,有几颗就落到了她的脸颊上,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只能是假借着撩头发把打在脸上的唾沫星子拂掉,心里却涌上来一阵难堪。耐着性子,终于敷衍完了,教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当然,离开的时候不忘记递过来一个包装的很精美的小盒子:“辛迪呀,在这里这么久,你对我们很关照,这是一点小心意,一定要收下!”缃菂简直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落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关照”他们了,张大了嘴巴:“这,这怎么好?”教友笑得很坚定:“你可能觉得没有关照过我们什么,可是,辛迪呀,不是有一句话说嚜?陪伴就是顶好的照顾。我们在加州,其实都蛮孤独的,在上海这些日子,你们大家都这样的好,我们心里是懂得的。这个真的是一点点小心意,你不要拒绝喔。”缃菂看看教友,再去看看那小小的正方形的盒子,点点头。教友笑了:“辛迪,你就等我的好消息罢。”缃菂再点点头,突然,一丝丝不安的情绪从心底冒出来,好像一抹烟雾似的,很快就整个心里就雾蒙蒙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