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客栈”—原为白马津渡口的驿馆,专门接待往来的官差、富商,如今这里却成了鱼龙混杂的客栈。客房是老北京四合院构造,上下两层,开一西门,木柱多有些腐烂,看样子有些年头,到也多了些古色古香。猛叔和若初在角落一偏房住下,想来隐蔽安静些好,只盼能睡个安稳觉,一大早天明便渡过黄河!
天刚暮色,店已满客。商旅、百姓攒在一起,却是异常嘈杂喧闹。厅堂里赌钱的扯着嗓门叫唤,角落里几个妇女、孩子相拥哭泣……这么个世道,来这渡口的都是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之人!客栈高掌柜是个聪明的“商人”,他绝不会放过每一个赚钱的机会,在大厅里总是备着赌桌,眼睛时刻扫描着每一个客人。松弛的脸皮时刻高高挂在颧骨上,总是带着笑容,只是这笑脸有些让人作呕!
“你们这是黑店,我弟兄俩把把都输。”一个声音突然高叫起来,只见两人拍桌子拔刀站了起来,面目阴森。一个像根竹竿,又瘦又高,另一个似头肥猪,又胖又矮,怎么看也不像亲兄弟!
几个赌钱的商人见状,拔腿就想跑,“啊…啊!”一连声惨叫,已经倒在了一起。一条腿竟整整齐齐不在了,另一条却还蹦两下,整个人才倒了下去。这客栈里都是商人百姓,如何见过这场面,瞬间吓得魂魄飞散。
厅堂里再也没有人敢动弹了,一百余人像是呼吸也断了,只有身体抖动着攒在一起。若初在角落里紧紧扯着猛叔的衣袖,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眼神却非常坚定。
高掌柜脸皮慢慢松了下来,一边爬过去,一边抖着桑子道:“两位大爷,两位好汉,小店什么都有,别杀人,要什么您尽管说,尽管拿……”
这似乎非常符合瘦竹竿和胖肥猪的胃口!瘦竹竿摆头使了个眼色,人群中站起来七八个凶神恶煞的东西,打开袋子恶狠狠对众人拳打脚踢,收拾着钱物。
曾几何时,猛叔也走镖多年,打家劫舍见得也不少,如此残忍手段也是头一回。心理恨得牙痒,手上攥起拳头,只是此时已经乔装打扮,又带着若初,也不敢冒然出手。
不多一会,那几个东西收得钱物十之七八。凝重的空气再次打破,高掌柜挂起脸皮笑嘻嘻道:“各位客官,各位好汉,今日大家有缘聚在小店,都是远道的客人。今晚吃喝全算我的,分文不收,大家尽管放开吃放开喝……”说完急忙招呼上酒菜,看似非常熟练。这天寒地冻,能喝口热酒吃个热菜,想想都是美事。不过美事往往想想就算了,绝不会有!
听说吃东西可以缓解惊吓,再着本来就饿的肚皮裹着肠子。众人大口吃喝起来,连那断腿的商人也忍不住爬过去想吃几口。
“啊…啊…喂…”,一连串,数十人掐着脖子,抱着肚子。眼睛暴起,口吐白沫,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整个身体蜷缩在了一起,最后头足相就,状如牵机。此为“牵机毒”,相传是帝王将臣子和妃子赐死时所用,残忍无比,不知何时流入江湖。
“这酒菜有毒,大家不要再吃了!”猛叔狠狠道:“两位下手太狠毒了吧,抢人钱财,还要毒人性命。” 猛叔再也忍不住了,不管对手是谁,他也要站出来!
那胖猪眼神一变:“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白盐帮‘阴阳双煞’的闲事,活腻了吧!”
“唰唰”两柄阴阳刀直劈过来,猛叔空拳难当,只得闪躲,却已经栽了下去,滚身再闪躲。“咻咻……”,数枚七星镖已经插入脊背,竟不知道是谁人出的手。镖上当然有“牵机毒”,猛叔感觉身体麻木,眼睛紧紧盯着角落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渐渐失去了知觉,耳边听到一个喊叫声:“猛叔…”
若初奔跑着喊了出来!而此时,“阴阳双煞”刀子一般的眼神同时看了过来。
“真还有不怕死的!”瘦竹竿阴险的尖叫着。
两把阴阳刀同时又飞了过来,若初咬着牙扑在猛叔身上,并没有闪躲,也无力闪躲!
一瞬间,剑光闪过!不!没有人看清这是剑,只是这光如此真实明亮,照亮人心。瘦竹竿却已经挂在空中,胖肥猪砸在了地上。长伸着脖子再也不尖叫了,因为他们的喉咙已经断开,死人当然不会叫。
剑肯定是人拔出的,拔剑的人就在楼上!一锦衣弱冠少年,双手抱剑,身材修长,风采卓然,只是脸庞过于白皙,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那少年沉声道:“把解药交出来!”话音未落,剑鞘已经在高掌柜脖子上。少年没有拔剑,他绝不轻易拔剑,仅仅因为怕弄脏了剑刃,不过没有人怀疑,他的剑鞘同样能杀人!
“我……,我没有解药,我不知道啊!解药他们有。”高掌柜用手指了指两个尸体。
少年一声冷笑:“你们本就是一伙的,白盐帮‘笑面虎’高七星。”
高七星看自己被拆穿了,又急忙道:“解药,解……快拿解药!” 转而又笑嘻嘻道:“你的剑上有一个‘玉’字,你是玉剑山庄的人,你不能杀我……”。
猛叔没有再活过来,“牵机毒”无人能解,高七星再没有恶心的笑脸,玉挟啸要杀的人无人能救!玉剑山庄的人如何就不能杀他,玉挟啸想都不愿去想,如此阴险毒辣的人,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听!
这个少年当然就是“玉面无双”玉剑山庄二少爷玉挟啸!他从小生活在富贵名门,拜师学剑,少年成名。玉老庄主老来得子,从小宠溺,他的世界里所有事本就很简单,至今好像没有什么麻烦事!
一隆黄土,两个身影。黄河岸边,北风呼啸!若初流着泪,呆呆的站了很久……
“走吧,姑娘!”玉挟啸憋着嘴道:“再不走上不了船了。”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浅显的道理他不会说出了。其实浅显的道理往往也最难做到。
“我不走,我也不知道走去哪里?”若初仍有些哭泣。她没法去找父母,就连父母生死也不知道,如今最后的希望也离开了她。再坚强,她也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她只想哭……
“你怎么知道我是……”若初没有问出来。面对眼前出手相救的少年,内心很是感激,但见他言语轻浮,身态随性,心想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也不知是否好人。
“你不走我可就走了啊!”玉挟啸悠哉悠哉道:“一天就这一趟船。”说完扭头就要走,转念一想,这姑娘不会武功,寸步难行,看我怎么吓唬她,邪里邪气道:“妹妹,再怎么装扮,你一个柔弱女子,遇到了坏人小命就没有了,若是遇到采花大盗,那……呵呵呵…还不如跟着我……”说完自己偷笑起来。
若初伤心未止,哪里听他这些糊话。气冲冲道:“我本想谢你救命之恩,但你言语轻浮,想必不是什么好人,大不了一死,我也不会怕你!”
“猛叔,您在此安息,等我找到我爹娘,再来看您!”说完头也不回的上船去了。
若初从小生活在大漠,第一次坐船如此摇晃,加之连日奔逃,只觉心中发慌,头脑眩晕,呕吐不止。河水湍急,横渡黄河,竟是划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熬到了岸边,眼前一黑却一跟头栽倒在地上。
冬日,没有一丝风,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如春。若初正躺在一个柔软的大床上,她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此刻,她只想永远的这么睡着,不用去想悲伤的事情!
“哇!今天的阳光真明媚……这里的风景真好。”只听屋外传来声音。
若初起身看出去,这屋子居然是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上,却十分精致干净,还种了野花装扮,发出阵阵香气。屋外少年翘着腿,吹着口哨,正是玉挟啸。
“我叫若初,你叫什么名字?”若初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起来,心中想来还是要感谢这位救命恩人。
“若初,不错,真好听。”玉挟啸想说,转念随口道:“我叫…,你看我这么俊朗,就叫我俊哥哥咯”
看他这没正经的样子,便不再追问,只是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两次,这木屋真特别,是你的家吗?”言语间很是真诚。
“家,这哪里是家,什么都没有。这是微山湖畔,我不过是喜欢这里的风景罢了,而且这里很安全。”眺望远方,湖光山色,波光淋漓,这里确实很美。
“你是玉剑山庄的人?”
“你知道玉剑山庄?”玉挟啸有些奇怪,这个弱不禁风,丝毫不会武功的小姑娘居然也知道玉剑山庄。
若初便把猛叔告诉她的说了大半。玉挟啸故作漠不关心,冷冷道:“原来你叫端木若初!”两人坐在木板上,暖风拂面。
“走吧,你去不去?”玉挟啸斜着脑袋,嘴里咬着一根野草道。
若初有些猝不及防,急忙道:“走什么?去哪里啊?”
“做好事!”
“古徐州形胜,消磨尽,几英雄…人生百年如寄,且开怀,一饮尽千鈡。”徐州,旧称彭城,自古交通军事要地。徐州首富彭万两,人如其名,黄金万两。手上一对“子母龙凤环”不仅价值连城,而且锋利无比,攻守兼备。彭园密不透风,门客八十六,个个身怀绝技。
徐州城内,太阳落下,留下那片泥金般的回光,使天空变成了玫瑰色。暮色好像悬浮在浊流中的泥沙,在静止的时候沉淀,天渐渐越来越黑。
“你怎么不问我去哪里?”玉挟啸道。
“我问,你也不会说,我不问,你反而会自己说。”若初浅浅一笑道。赶了一天的路,她也没有问,此时玉挟啸却憋不住了。
玉挟啸觉得小看了这个姑娘,因为她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无奈苦笑,一字一字道:“去徐州彭园送贺礼。”今晚正是彭万两六十大寿,玉挟啸奉玉老庄主之命,前来祝寿,当然还有他亲笔写的信函。绝对亲笔所写,写了什么连玉挟啸也不知道!
转而逗笑道:“挺漂亮一小姑娘,怎么却扮成男装,土里土气。”侧目而视,此时的若初已经是女装打扮,两腮红晕,美艳娇滴,一时看入了神。
若初回头,正好四目相对,看出了玉挟啸不怀好意,凶巴巴道:“你看什么?贼眉鼠眼的。”
从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话,一时气的接不上,走出了几大步。
“唉,这位小姐,来枝花吧?”街边买花的“普通”男子道。
见若初停住了脚步,那男子随手拿起一支马蹄莲,清香扑鼻,若初却还是要走。
“姐姐,你可以给我一文钱吗?”五六岁的小女孩,奶声奶气道。甩着两个大辫子,眨巴着大眼睛,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玫瑰花。谁见了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孩子的请求。
玉挟啸走过来蹲下身子,也奶声奶气道:“当然可以啊,你要买这花干什么?”若初听完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斜着瞪了他一眼,不忍直视。
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十分认真道:“我要送给我娘,今天是她的生日,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夜,无月无星!野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阴冷荒凉,不禁让人脊背发凉。
若初拿着白色玫瑰花,只觉清香扑鼻。玉挟啸背着小女孩,有些不耐烦道:“你娘到底在哪里?我真有些后悔送你。”
“放我下来,就在那里!”小女孩语气非常肯定。只是这荒郊野林哪里有她娘?黑夜中放大瞳孔隐约可以看见,眼前赫然立一堆坟!黄土灰石,一堆新坟。
若初惊叫一声,白色玫瑰花掉在了地上,玉挟啸瞳孔收缩,一手握剑,一手扶住若初。厉声道:“谁让你带我们来这里的?”
小女孩淡淡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玉挟啸幡然醒悟,是有人故意在拖延时间,阻止他前往彭园送信。他明白此时危机四伏,必须马上赶去找彭万两,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就在这时若初忽然流泪不止,蒙住眼窝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
玉挟啸随即展开身法,再也不能停留片刻,此处太危险,暗地里那人太险恶,而且貌似神通广大。
天渐渐亮起来了,彭万两的生日已经过完了,当然也不用去送贺礼了。因为彭园一八零八口,昨夜全都不见了,园里却多了一百零七堆坟,全是新坟,黄土灰石!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昨晚他要去给彭万两送贺礼,此事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如果他说昨晚背着一个小女孩,去给她妈妈送玫瑰花了,说出去绝对没有人相信!
玉挟啸心如刀绞,他必须冷静下来,若初眼睛为什么会中毒?是那枝花,不对,应该是那两支花。只有若初同时接触了那两只花。人,应该是那买花的男子,至少他不是普通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