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又是寒冬十二月,此时的关外东北,北风呼啸,大雪飞扬。一行大雁急促的向南飞翔着,一个身影却偏离航线的望北走去,拖着沉重的步伐,孤独、倔强……
玉挟啸笨拙的棉袄,早已经铺满了雪花。好在这天冻得彻底,雪花也不会融化一片,湿不了衣裳。
远处,天地相接,一望无垠。
此时玉挟啸不禁想起,在徐州城外第一次遇到石望穿,也是这般景象。如今一壶浊酒,怎敌雪来风急,无数心中悲凉,唯有一声苦笑!
这三个月,玉挟啸找遍了五池魔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若初和彭果,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当然他也打听到了很多消息,五池魔教莲花、鹤鸣池主已经死了,连燕山、白龙、如意三位池主也离奇不见了。教中却新来了一位神秘的池主,据说武功奇高,还“仁义无双”!
这三个月,玉挟啸当然住在那个山洞中,不仅仅因为这里安全,还因为墙壁上的剑招。他必须熟知这剑招,因为那个对手真是太强大了,他的武功简直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他绝不愿意与那样的人为敌, 但谁又能保证可以避免呢?
北风哀嚎,风雪旋飞,人影闪动之间带起飞雪走石,这强大的内力天底下绝无第二人!
这内力震得玉挟啸本就散落的头发,像是要连根拔断了似的,而他的人依旧缓慢而坚定的走着。
来人正是焚教主!
“你的武功又精进不少?”焚教主道,他当然已经试探出玉挟啸的武功,真正的高手当然不需要过多的招式。
玉挟啸并未抬头。
“我们是否算是朋友?”焚教主又道。
“朋友?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而已!”玉挟啸面无表情,也许早已经冻得根本就没有了表情。眼前之人的的确确是第一次以真面目对他。
“确实,敌友难分,本座是不会以真面目对人的,而此时已然不同。”
“哦,有何不同?”
“如今我教内乱已除,外患也…而你也绝非敌人!”这内乱自然是鹤鸣和燕山等人,外患大抵是指石窟门!
玉挟啸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鹤发童颜,深不见底的老头,道:“若是朋友,是否要坦诚相待?”
“当然!”
“侯炎赤是否在你教中?”玉挟啸面色依旧平静。
焚教主一声长笑:“哈哈…你找遍了整个关外都不见踪迹。而本座又多了一位义子,教中多了一位神秘的池主,自然只能是他!”
玉挟啸居然没有愤怒,只是摇摇头,感慨这世间为何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本座今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而且,本座还可以告诉你,你若是要杀他,本座绝不阻拦,甚至本座还可以替你杀了他。当然,本座替你再多杀一个仇人,并不是什么难事!”焚教主说得极是认真,他说的话从没有人质疑真假。
“多谢,不用!我只想当面问他几个问题。” 玉挟啸冷冷道,“你教中急需用人?确实,五位池主都不在了,而你的女儿也已经死在你的掌下!”
焚教主忽然面色凝重,露出苍老之色!
狠狠道:“侯炎赤不过是一条狗!是一条专门咬自己主人的野狗。本座给他设立三道难题他连眼睛都不眨就可以做到!他连天涯客栈的…”
“我不想知道与我无关的事!”玉挟啸只觉得作呕,却不想再听到此人相关的任何事。
焚教主面色一转,道:“你再遇到他千万要小心!”
这夜,风不止,雪未停!
鸡足峰下,忽有一笛声,悠扬飘渺,却又是如此陌生。
玉挟啸顿时精神抖擞,展开身法,飞驰而去。无论如何这笛声都能带给他无限的希望!
吹笛之人,玉面华服,却是侯炎赤!
见到玉挟啸慌忙而来,发出一连串的奸笑,道:“啸儿,你终于还是来了。”
玉挟啸稍一定神,道:“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侯炎赤忽然怒道:“你凭什么仇恨我!我又何曾不是日思夜想要杀了你!”
玉挟啸冷冷道:“你做贼心虚,当然要置我于死地,不过此时恐怕已经没有了机会。”
侯炎赤大声道:“你错了!玉挟啸,要报仇的人是我!”
“你毁了我辛辛苦苦打造的事业,你杀了两湖三帮和白盐帮的人,还有天涯客栈的吴彤彤,哈哈…哈,他们都是你所害!”
玉挟啸只觉得眼前之人恶心至极,这话语的内容更像是害了失心疯!
“我呸!我只当问你,爹娘从小如何对你,玉剑山庄如何对你,你为何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耻我往日唤你一声大哥!”
侯炎赤进而怒不可遏,道:“好,我来告诉你。你们认为的对我好,养我教我,那是对我好!但那是出于真心吗?你自己扪心自问,我长你五年到玉剑山庄,名义上我是大少爷。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无论我做什么,我总是一个外人,玉剑山庄有人把我当自己人吗?有人感激我吗?玉飞鸿和罗雪泥总是对我处处提防。”
“哈哈…而你,你一出生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就有师傅教你传奇剑法,就有爹娘传你绝世轻功。而我必须靠自己努力,我自己拼命赚回来的钱,最终也会是你玉剑山庄的。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是你的?难道就凭你是玉飞鸿亲生的吗?”侯炎赤歇斯底里的叫唤着,终于说出了内心长久压抑的东西。
而玉挟啸听得真真实实,陷入了沉思当中,似乎侯炎赤的疯言疯语,说得也有些许道理。
良久,风更急,雪更急,夜却更黑了!
侯炎赤苦笑着在雪地里打滚,不知是开心还是悲伤。
玉挟啸却依旧迎风站立,大声道:“难道这些就是你逼死父母的荒谬理由吗?我来告诉你,这些不过是你的内心在作怪,不过是你给自己肮脏的灵魂找的借口。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天地难容!” 玉挟啸心中满是玉剑山庄每一个惨死的人。
说话间,玉挟啸人剑合一,如同一个梭子一般,飞快的旋转而来。这一剑凝聚了他的剑法精髓,也凝聚了他的家门仇恨。也是他必胜的一剑!他绝不会容许有半点偏差。
可是,这一剑却忽然停了下来!停在了侯炎赤的咽喉致命之处。
因为他看到了侯炎赤忽然跪倒在他的面前,嚎啕大哭,泪如雨下,可怜至极。
“啸儿,你下手吧,你杀了我吧!我永远都是失败者,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再也回不去了。”这哭得声嘶力竭,泪水裹着雪水!
玉挟啸忽然觉得即使杀了眼前这条狗,玉飞鸿、罗雪泥、冯管家、晓暮和闹杏也同样活不过来了,而若初、彭果……
这样的一条狗他也绝不值得同情,但也不想让他的剑染上了晦气的狗血!
于是,他颤抖着手,收回了剑,而他的人也忽然转过了头。
就在这一刹那,侯炎赤终于等到了机会,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两只鹰爪奋力平扑而来,爪尖还藏着锋利的匕首,这致命的一扑无论如何也会抓到眼前的食物。
玉挟啸手中紧握剑柄,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继而一声惨叫,这鹰爪已然断裂,而侯炎赤此时真正的跪倒在地上。
“慢着…”玉挟啸不及说完,焚教主已经一掌劈在了侯炎赤的天顶穴。
玉挟啸连忙双手紧紧拽起侯炎赤,使劲摇动,道:“你说,若初,若初在哪里?你说啊!”
“你再也找不到她,而我很快就会见到她了…”侯炎赤说完便咽下了这最后一口气,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这笑容却吓得玉挟啸一股脑坐倒在地上,心中一遍遍回旋着这话语。
“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人世间最难猜透的就是人心。若非本座及时出现,恐怕死的人就是你!”
玉挟啸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大声叫嚷:“你不出现,也许若初就不会有事,你自以为你什么都懂。我不杀他,不就是给若初一个活的机会吗?”
焚教主默然。
“你整天到处帮我,帮我除掉这个,杀了那个,不就是想让我为你所用吗?你以为我不知道?”
焚教主朗声道:“你说的没有错,以你的武功智慧,确实是我教最好的接班人,而本座的确也已经六十八岁,而且还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你们中原武林的纷争杀戮,不过是一些伪君子的尔虞我诈,不像我们鄂族人胸怀坦荡,喝酒吃肉,活得爽快豪迈。你若是要回去,本座也绝不逼你,只是中原武林又岂能容得下你吗?若是有朝一日,你想回来,我们鄂族人随时欢迎你。”
“这是我教至高无上的‘五池血牌’,见此牌如见教主,我教中兄弟都会视你为朋友。”言语间真情动容。
说完纵身飞入黑夜中,只留下玉挟啸呆立在风雪中。
风终究会止,雪终究会停,天也终究会亮!
天地轮转,万物周而复始!不知不觉已过三年。
吴彤彤的下场呢?
据说没有人知道。
她好像忽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据说后来在微山城中,有一家天涯妓院,不是客栈而是妓院。
出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女人,而且很有名。
她有名不是因为她美,而是因为她的面容尽毁,丑得可笑,也可怜!
最可笑的是,每当她喝的烂醉的时候,就自称是“江湖中无事不通的第一美人”。
她说得话自然没有人相信!
三年,足以让玉挾啸找遍关内关外,天涯海角,玉挟啸还是没有找到若初,却在阿里蓝雪山之巅找到了月影剑。而他也没有回去,或者说他又回来了。
因为中原武林纷争还没有停止,谣言也没有消灭。江湖中流传着他为父母之仇,屠杀白盐帮和两湖三帮的消息,而玉剑山庄与魔教勾结,藏有玉笛剑的传言,也绝没有因为侯炎赤的消失而中断。此时唯一有力的证人彭万两也已经死了。
这不白之屈,恐怕只有等待时间的洗涤了!
还有两件事却也即将发生:一是鄂族人真的要入关了。二是魔教将要在三月初三举行祭祀,据说届时会出现六十年一遇的天文奇观—日月同辉。
这日,五池魔教得到一封密信,送信之人自称焚教主的朋友,手中居然还持有“五池血牌”。
“三日之后,虎跳崖边,不见不散!”
峰,两峰,两峰相对,峰高万丈;
人,两人,两人背崖,人崖耸立。
三月初三的风已经不算寒冷,却刮得出奇的烈,像是要刮走这漫天的乌云,遍地的积雪,还人间一个青天正道。
玉挟啸身背月影剑,手持日光剑,早已经等候在右侧崖峰之上。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闪烁呼啸而来,却轻盈的停留在左侧崖边古松之上!
没有人能看清楚他是如何而来,也没有人能在万丈悬崖边如此轻松写意的停住。
他也许本就不属于人类,早已经是天外来客。
玉挟啸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你身上所负便是月影剑?”
“不错!”
“很好,今日本座正想找你!”
焚教主追问道:“你约本座来又所谓何事?”
“鄂族人为什么要入关?是不是出于你的指使?”
“为了生存!我们本就是关内晋中之人。” 焚教主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却也没有否认。
说时迟那时快,两峰相隔几十丈,玉挟啸一剑刺出,化繁为简,人剑合一,直击古松而来。松断石裂,人却早已不见!
忽又现于对崖之上,玉挟啸再击一剑,剑未到,剑气已出,气贯长虹,但见人影幻化,重重幻影,真假不辨。
玉挟啸只顾出剑,悬崖岩石层层断裂,跌入峡底,焚教主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根本伤不及毫发。
“哈哈哈…你怎么跟我斗,连我最基础的幻影术都破不了!”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笑声。
玉挟啸不为所动,静观天象。
风越来越急,云雾散开,日光渐渐升到了当空位置!光芒四射,十分耀眼。
玉挟啸高高跃起,耸入云霄,手持日光剑,眼眸微闭,凝神聚气,瞬间万丈日光泄于剑尖,天玄地转,幻出万剑,刺向八方,剑光所及,山崩地裂。
忽然,剑光中闪出一人影,一掌击出,幻成数掌,掌力俱增,至于玉挟啸胸前,已是千斤巨掌击来。
“砰…”的一声巨响,玉挟啸整个后背结结实实砸在了黑色岩石之上,一口淤血喷涌而出。
生死存亡之际,玉挟啸仰望长空,一轮圆月悄然当空。却听得焚教主欢喜至极,哈哈大笑道:“日月同辉,真的有日月同辉,吟雪,你真的可以重见天日了!”
忽而峡谷中传出悠悠笛声,这曲调似曾听闻,只是这笛曲绝不平常!仿佛有万千魔力,催动天地倒转,万物重生,日月渐而相吸!
玉挟啸想起仙道所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双剑高高抛入空中,只见月光汇聚于月影剑端,日光吸收于日光剑尖。这日月双剑伴随笛曲时而交叉,时而旋转,魔力无穷。
焚教主见此异相,欣喜若狂,飞入空中,直取两剑。顿时,日月相交,两剑相击,发出七彩光芒万丈。目及之处,天地悬河,乾坤倒转,万物毁灭……空留峡谷中笛声悠悠!
不知发生何事?玉挟啸不及多想,轻身掠入峡谷,但见两少女婷婷玉立。一女身着蓝色棉服,手持玉笛,手指熟练的跳动着,却是若初。旁边一人自是彭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