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鹰飞扬飞身闪出凤姑的闺房,窜出大院,钻进小巷,来到街上,朝四周望了望,若明若暗的星星闪烁下,小镇一团漆黑。
枪声从哪儿响起?鹰飞扬的目光在狭长的街道两端扫视着。见南端街道上,晃动几条黑影,仿佛一闪而过,显然情况在那儿。
鹰飞扬便朝那儿奔去。
酒馆里的枪声骤然响起,使分布在这小镇上栖息的执行K计划的所有特工感到懵然。夜半枪响和他们本身担负的神圣的特殊使命,已容不得他们有丝毫的迟疑。他们迅即从屋中跃出,窥测这枪响的方位。从发现枪声来自小镇的南端,那儿—片闹嚷。便自动地分头行动。一部分特工密切守卫搁放在住处的K计划,一部分人闪出屋中朝枪响处奔去。
最先赶到酒馆的鹰飞扬,目光在这店堂内一扫视,见堂内的桌椅板凳已被砸烂,酒坛破碎,屋内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显然这是地痞在这儿滋扰,没有任何武力指向K计划的迹象,他悬在心上的一块石头即刻落地。他把枪插进怀中,从大门右侧闪身走进店堂。陈老板蜷缩在地上,有两个女人披头散发呆若木鸡般地躲在铺门边,零乱的长发飘散,遮住了脸。
鹰飞扬冷峻的目光在这店堂内一扫之后,便朝楼上走去。莫非住在这楼上的木道士遭到不测?
走到楼梯转角处,他脚下便碰着一个东西,定睛细看,见是一具尸体。他抬头向上时,发现木道士叉开腿,如一尊铁塔站在楼梯上。
“出了什么事?”鹰飞扬问木道士。
“没什么,一个地痞在这儿滋事。”木道士平静地说。
“你怎么开枪?”鹰飞扬埋怨他不应当开枪,语气中夹着对他的责备。
“这毛贼那能够得上我的枪,仅我一抬手,这家伙就毙了命。”
鹰飞扬揿亮电筒,照着脚边的尸体,见这具尸体七窍流血,显然不是用枪击毙的。
“这家伙手上有枪?”鹰飞扬问。
“枪被我夺下了。”木道士把缴获的枪递给鹰飞扬。
鹰飞扬把枪拿在手中掂了掂,揿亮电筒细看,见这是一支美国造的驳壳枪,顿觉奇怪。据他掌握的情报,蒋介石从美国进口的驳壳枪仅装备他的嫡系部队,可这家伙的手中居然有这种枪?他是什么人?鹰飞扬的头脑中急速闪念,他怀疑被人咬住尾巴,追踪到这儿。
蓝色妖姬和飞虎同时飘身落下,鹰飞扬汇报了情况。
二人神情严肃的作出回应,马上警戒。
必须立即采取措施,确保K计划的绝对安全。
鹰飞扬闪身跃到楼梯的转角处,掏出枪,控制了这儿的有利地形。
木道士从鹰飞扬的紧张神态中,似乎发现这儿即将发生一场搏斗,他担心放在屋中的K计划被人窃走,立即闪身进屋,从皮口带中拉出卡宾枪作好了射击的准备。
梨少佐的暗探董建生一听见小镇上响起了枪声,立即从太师椅上跳下来,拉开门走到阳台上,从枪声判定,枪响处应在小镇的西南方。他竖耳静听时,枪声却停了。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牟二少爷为找消遣取乐的清水货女人受阻?但那儿却又没有女人的喧闹与哭泣。他觉得蹊跷,便纵身从阳台跃下,跳到街上,提着枪朝那儿奔去。
他发现了,前方街上闪动着几条黑影,有三条黑影飞身上了枪声响起处附近的屋顶。那是些什么人?
董建生顿觉奇怪,他顺墙脚朝那儿摸索过去。酒馆里的灯仍然亮着,他警惕地朝里看去,发现店堂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狼吞虎咽地啃着手中的鸡腿。那黝黑的脸膛,宽阔的额头,特别肥厚的嘴唇,引起了董建生的注意。
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董建生一阵思索之后,他想起来了,那啃鸡腿的人是西宁马步芳的副官马铁牛,外号叫铁臂熊,他是三年前黎少佐派他去西宁给马步芳送密信时,在西宁一家牛肉馆内接头时见到马铁牛的。当时他对马铁牛的印象是痴呆憨厚。后来他听梨少佐说,马铁牛成为了蒋介石的军统特务,在广州某地受训。据说,他后来窃了上海一家银行金库,发了不少财。
蒋介石的军统特务马铁牛怎么会窜到这偏关?莫非现在他当了汉奸,为日本人卖命?董建生一想到这儿,便自然把马铁牛列为梨少佐要他秘密侦察的对象。他紧贴在酒馆对门的一家铺面门口,提枪注视着马铁牛的举动。
昏暗的灯光下,有三个衣衫槛楼的人扛着皮口袋从酒馆出来,外号叫铁臂熊的国民党特工马铁牛仍在撕扯着手中的鸡肉。
董建生见三名衣衫槛楼的汉子扛着涨鼓鼓的皮口袋,猛然想起,这些人正是昨日上午,在峡口的土路上,从他眼皮下溜过的,也许他们都是日本特工!董建生的心紧张起来,紧握着手中的枪柄。
街上,三三两两的黑影扛着皮口袋和行囊急速地朝西走去。原来蓝色妖姬在枪响后五分钟内赶到酒馆,弄清情况后,作出了立即出发的决定。
董建生见如此之多的流浪汉迈着轻快的步伐,默默地穿过街道,他感到异常兴奋,我的乖乖,难以侦察到的日本特工队伍就在他的眼皮下,讨功领赏的机会来了!他紧贴着墙壁静静地目送着这支“逃难”的队伍走出街口。
“逃难”时队伍,在街口消失了。董建生长吁了一口气,按照梨少佐的密令,他只负责发现日本特工并立即将情况报告,并无追击的任务。
董建生咬住了“日本特工”的尾巴,他自认为,这是他近三年的密探生涯中最为成功的一次。
他的对女性的占有欲望,已被这一重大的发现而冲淡稀释。他认为目前最为重要的是立即向梨少佐密报,抓住这一时机,领赏!他梦想着胸前有“十四K”标志的蓝色勋章。
他急匆匆地返回到牟二少爷家,打开了黑色皮箱中的发报机,用密码向梨少佐报告这一特急绝密情报。
02
夜幕笼罩下的太原古城,死一般的沉寂,古城四周的高地上,十余门高射炮伸长着脖子怒视着黑夜,这是阎锡山为防止日本飞机轰炸太原而作出的军事部署。
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从司令部大院驶出之后,向高炮阵地急速驶去,这是担负值班巡察的阎锡山的副官梨少佐,当他驶入炮营阵地时,高炮营营长把他叫进了值班室。
梨少佐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偏关二号发来密电。”电话中一个男报务员洪亮的声音。
“什么内容?”梨少佐问。
“正在翻译中。”对方答。
梨少佐的头脑即刻一闪念,偏关是吕梁山下的小镇,二号是比较有才干的暗探董建生,十有八九是董建生发现了日军间谍,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于是他抬高了嗓门:
“必须严守机密,不得外传。”说完他放下电话,走出值班室,钻进吉普车,一阵风地赶回司令部。
当秘书为他取下肩上的风衣之后,梨少佐走进了机要室。他一挨椅子坐下,机要秘书把蓝皮夹打开,摊到他的面前。
这是一份长约四十余字的密码电报,密码已被译出,梨少佐的目光在电报上急速移动着。
这是董建生从偏关发来的密电,电文中用不太简练的文字,叙述了这支奇持的逃难队伍的人数、装束和打扮,以及所携带物品的特征。其中点出了原马步芳的副官马铁牛的名字及其外号——铁臂熊。
梨少佐看了这份电报大为疑惑,这是不是一支日本特工?其可靠性如何?莫非是董建生弄错了。他合上蓝皮夹子 ,双手撑着下颌沉思着。
是否立即上报重庆?他拿不定注意。他接到蒋介石从重庆打来的电话的时候,阎锡山在重庆参加蒋介石的高级军事会议,他来不及禀报,便擅自组织实施,企图利用这一机会效忠蒋介石,达到往上爬的目的。
而今,他收到了董建生的密报。董建生密报的情况是否准确?阎锡山去了重庆还未返回,昨办?梨少佐焦急不已,不停地吸着手中的烟,企图以浓烈的烟草味,刺激着每一根大脑神经,以尽快地作出决定。
燃着的烟蒂灼着了他那已经被烟熏黑的手指,猛然间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生气地扔下烟蒂,站起来。
不能等到阎锡山回来之后才向重庆报告,因为阎锡山不知道这一情况,是由他一个承办的。如果被阎锡山知道,反而会落得背着司令办事,有篡权野心之嫌,这于他的仕途极为不利。而现在,不管这情报真实准确与否都得往重庆上报。
“马上接通重庆的电话,我有重要情况报告。”
梨少佐向他的秘书下达了指令,年青的秘书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向他报告说,重庆国防部的电话不通。
心情有些烦躁的梨少佐,用冷淡的目光看了看他的秘书。
“不通也得摇,直到今夜摇通为止。”秘书只好出去。
已是凌晨三时许了,通往重庆国防部的电话确实不通。国防部的话务员说,仅值班室的电话有人守着,可否从值班室那儿的电话接过去,通到委员长的家里。
已守了一夜了,总不能说一个电话都打不出去,他这堂堂副官,难道就这样白熬一个通夜?
“我不信,我的电话就打不通重庆!”任性得近乎专横的梨少佐说完,气冲冲地走出了机要室。
他来到电话室,见两名女话务员正焦急地呼叫着:
“重庆,重庆,我是太原,我是太原。”对方无人回答。
女话务员又吃力地重复呼叫着……
等到凌晨四时,重庆方面的电话通了。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缓慢地问:“要哪里?”
站在旁边,已等得不耐烦的梨少佐见电话终于通了,急忙抢过话筒:“我是山西阎锡山军部,我有紧急情报要向委座禀告,请将电话转到委员长家里。”梨少佐郑重其事地、同时又夹杂着哀求的语气向对方说道。
“我只能尽力而为,北平、上海的电话也在找委员长。你的电话不知能不能接通,我试一试。”重庆方面的女话务员改变了语气,在电话中作了些说明。
“谢谢你了。”梨少佐感激地说。
一会儿,通往蒋介石家里的电话通了!梨少佐兴奋起来,他急忙向两名女话务员摆了摆手,示意她俩出去,以免泄露机密。
一个浑浊的、嘶哑的声音在电话中问:“你是谁?”这声音是蒋介石的。
梨少佐兴奋起来:“委座,我是梨少佐。”
蒋介石似乎没听说过这么个名字,在电话中不做声,似乎表示沉默。和委座直接通话,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梨少佐抬高嗓门:“我是山西阎锡山军部的副官梨少佐,我们发现吕梁山下的一个重要情报,特向你报告。”
蒋介石精神为之一振,但他却又显得很平静,语调平和。
他“唔”了一声。
梨少佐把董建生在偏关侦察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蒋介石作了禀报。在他报告完这一特等机密之后,以为蒋介石要在电话中向他作出新的训示,或者是给予他口头的嘉奖,至少要问及他这个山西阎锡山军部的副官的近况。于是他拿着听筒,屏住呼吸,等待听筒里的蒋介石声音。
然而,他只听见听筒里“咔嚓”的一声,似乎是电流振动耳机弹簧片发出的声响,他静听着。
过了约二十余秒钟,听筒里便没有一点儿声息。
是否是电话断了,可他和蒋委员长的电话还没有完啊!
于是他拿着话筒紧急地呼叫起来:“重庆!重庆!我是山西,我是山西!”
电话里没有一点儿声音。
“想尽千方百计,把电话接通!”梨少佐焦急地向话务员下达了指令。
两个话务员拿起话筒,几乎同时向重庆紧急呼叫。
过了一会儿,通往重庆的机要电话通了。
梨少佐从话务员手中接过话筒,他认为是重庆方面的话务出了毛病,如果追查,对方显然吃不起。于是他大声嚷道:
“刚才和委座的电话怎么断了?我和委座的电话还没有讲完嘛!”
重庆方面声音柔美的女话务员在电话中仅说了一句:“通往国防部一号电话已经搁下话筒,如果再要一号电话,必须经国防部机要处批准。”
原来是这样,蒋委员长只打了收条,而未作回复。此时,他发现,他这个堂堂的阎锡山司令的副官,在蒋介石的心目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瞬间,一股凉意从他心头浮上来,直冲头顶。他在那儿坐了约一分钟之后,便沮丧地离开机要室。
03
蒋介石接完梨少佐的电话,回到他的卧室。
接连几天,他没有去宋美龄那儿了,他感到心情有些不快。他亲手组织的对红军五次大围剿已经失败,接着发生西安兵变,红军如星火般地燎原,在陕西延安燃烧,要消灭他们又谈何容易。
他坐在软皮沙发上,喝着特制的矿泉水,尔后又站起来,背着手在卧室里踱步。
刚才阎锡山一个姓梨的副官打来电话,从他反映的日本间谍的外部特征看来,就是K计划的特工。看来不出所料,蓝色妖姬在这期间,必然会到达山西境内。可为什么不向我禀报他们的行踪,这是否是他们出于绝密的考虑?还是有其它原因?蒋介石停下脚步,紧皱眉头站在淡绿色的平绒窗帘边,认真地思踱着。
他想到此,在沙发上躺下了,微闭着双眼,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脑海中急剧腾翻着K计划中可能出现的一些问题 。
K计划绝密地实施以来,虽然蓝色妖姬已带人运送到了山西。可为什么没有向我禀报其执行计划的进展情况?隐藏在长白山的昆仑之眼,是否全部被起运出来,在路上有否丢失?她应该通过密件向我禀报。而她为什么不这样做?从而使我不得不向山西、陕西、甘肃、新疆以及北平、河北的军队发出调查“日本特工”的密令。这是否是蓝色妖姬的功利思想在作祟?还是他们被张少帅部下飞虎重金收买而背叛了我?
蒋介石一想到这儿,他认为很有必要重新掂量自己收养的孤儿,蓝色妖姬的为人。
蓝色妖姬是蒋介石最为赏识、同时又是他直接指挥使用的高级密探之一。
蒋介石在上海,为了篡夺国民党党政军的最高权力,便开始网络、收养了一批孤儿送往武林圣地学习武术,挑选出几名素质高,天资聪颖的送往大洋彼岸美国的一个谍报机关进行培训。经过一年的特别训练,蓝色妖姬掌握了最新的通讯、谍报技能,这个中国上海滩的侠士蓝色妖姬很快就成为了具有国际水平的高级特工。打算在任何时候、将与之竞争的对手暗杀,为他成为党国的领袖扫清障碍。
“义父,我除了被人称为鬼魅外,还有一个好听的外国名字。”她在蒋介石面前显得有些天真。
“什么名字?”蒋介石问。
“蓝色妖姬,这是美国谍报机关给我的编号,那儿的老师都这样叫我,这名字多新鲜。”蓝色妖姬显得很得意。
“啊,还是这个名字,好。”蒋介石很欣赏这个名字。
他认为,这名字叫起来顺口、响亮,同时又极为保密。于是,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一个蓝皮小本,在末页的正中用大号派克金笔写下了“蓝色妖姬”。
一晃多年过去,蓝色妖姬随着疑心很重的蒋介石仕途的风云变幻,数十次地出生入死。为了蒋的安全,或者是为了蒋的情场争斗,或者是为了蒋巩固权势,排除异己,在重庆、上海、天津、广州,在日本、美国、新加坡,乃至于蒙古等地,演出了一幕又一幕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戏剧,被称为中国现代神奇的特工之一。在30年代的中国,留下了他许多的传奇故事。军统基地建立之后,他的一些故事便被编为培训特工的教材。然而 蓝色妖姬何许人也,许多人却无从知晓。就是军统基地头目毛人凤也闹不明白。蓝色妖姬其人其事,算得上是旧中国特工心目中的一个谜。
蓝色妖姬的身影,如幽灵般地在蒋介石头脑中不停地闪现,从而使蒋介石根本无法进入睡眠状态。他躺在软皮沙发上,翻来覆去地沉思着,蓝色妖姬的思想和行为特征,企图捕捉到这个神奇的高级特工在实施他的K计划中的种种心态,从而判定,整个K计划究竟能给他带来些什么。
由于他热切希望这个绝密的计划实施完毕之后,他能够得到一笔无可估量的巨大财富,因而便对蓝色妖姬这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对他的忠实程度产生了怀疑。K计划的完成在于蓝色妖姬;K计划的实现并不等于他能够得到这批宝物;如果蓝色妖姬对他不是百分之百的忠诚,那么他就不可能得到无价之宝昆仑之眼。
蓝色妖姬对他是否忠诚?他认为,还有些捉摸不透。从整个计划的实施情况看,蓝色妖姬至今没有向他禀报K计划的近况,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蓝色妖姬不向他汇报,这就表明他心目中没有蒋中正。既然他心中没有蒋中正,那么,就是蓝色妖姬产生了动摇。
蒋介石一想到这儿,猛然一征!他忽地一下从躺椅上撑起来,心咚咚地跳着。他的神情紧张了。
这到嘴边的肉不一定能吃到嘴里!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这一连串的问号使他的头轰轰轰地一阵响,他贪婪的血液在沸腾。蒋介石似乎按捺不住这种焦躁的心,走到墙边,唰地一下拉开窗帘。
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泛白,天已快亮了……
蒋介石感到额头的太阳穴有些胀疼,他用大指和无名指轻轻地揉搓着。
这是他的又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