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通往兰州西南的古驿道上,驻兰州6师3团2营营长马魁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领着他的三个连三百余名士兵,沿驿道快速向前推进。按照团长魏彪的指令,他们必须在下午五时到达目的地。然而从李家镇到兰州西南侧的老虎口,尚有三十余华里的路程。
在一个半小时内要步行三十余华里的山路,且他们扛着机枪、步枪和弹药,负重徒步,对他们来说是相当艰巨的。
营长马魁接到团长魏彪的命令时,他心里很想不通,全营二百多人要在下午五时赶到老虎口,不说带枪枝弹药,就是轻装也赶不到那儿。“团总,可不可以把到达的时间往后推一推,
兵士们每天饭都没吃饱。”马魁向团长央求道。
魏彪看了看他,阴沉着脸说:
“马老弟,你不知道,日本特务相当厉害,昨天晚上,军部的副官都失踪了,便何况于你我。这事已明摆着的了,这是蒋介石下达的命令,如果不把日本特务堵在老虎口以北,恐怕你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不要心疼你的兵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叫他们上,就是跑步也要在5点以前赶到那儿。如果延误了战机,我要拿你是问!”
马魁见这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如山倒的军令,已把他逼上了梁山,他一咬牙,扭头跑出了团部大院,踏上拴在团部门前杨槐树下的那匹大马,一扬马鞭,一溜烟朝他的营部奔去。
他的马冲进营房地坝中,还未等马站定,他就大声吼道:“带上所有的武器弹药立即出发!”
于是三个连队的营房里响起尖利的哨音。要打仗了!士兵们心里一阵紧张,急急忙忙背上枪,系好子弹带从营房里跑了出来。
三个连队的兵全拉出来了,武举人骑着马,大吼一声:“跟着我上,到老虎口!”
士兵们扛着枪,奔跑着,沿驿道大踏步向前。
约摸行进到十华里,士兵们脸上淌满了汗珠,黄色的军服已被汗水湿透,背上背着枪,胸前系着子弹带,这条驿道在横亘的山脚下不断向上蜿蜒,他们都感到心跳、呼吸急促,腿杆发酸,行进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有几个老弱的兵,背着枪索性坐到路边的石头上,他们已走不动了。
骑在马背上的马魁见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抬腕看了看,已是四点半了,可还有十华里路程。他心里焦急起来,便掉转马头,走到队伍的后边,驱赶着他的兵士快速前进。后面的队伍虽然跟上趟,可前边的队伍却慢了—下来。
马魁心里急了,他—扬马鞭,“叭”地一下抽打在一个背着步枪艰难行走的兵士的脸上,那兵士即刻倒在地上。后面的兵士怕挨营长的鞭子,便加快了脚步,但由于太累,走着走着
又相互碰撞着倒在一起。
他娘个大!”马魁吼叫道,他扬起马鞭,雨点般地落在倒在地上的兵士身上。行进的队伍乱了起来。有人奔跑着,喊叫着。
1连连长王伍二,是长工出身,他是从汉中被抓壮丁抓到这儿当兵的。后来,在一次战斗中,他用身体掩护了当连长的马魁,而被提升为排长,在马魁当上营长后,他便晋升为连长。
王伍二见马魁如此这般地对待他的兵士,担心弄出事来,莫说把队伍拉上老虎口,就是这些兵不逃跑都不错了。
他急忙走过去:“营长,这上坡路,怎么快得起来,只要能迈开步子朝前走就不错了。还是慢慢地向前走,养精蓄锐吧。”
“五点能赶拢老虎口吗?贻误了战机,你拿脑壳作保?”马魁瞪着眼对王伍二说,
“你别那么,得随和点,这打日本人,谁个不想快点。这些当兵的,没有谁不恨日本人的。只要我们赶到老虎口,摆开阵势,日本人就过不去。”
王伍二一说完,兵士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对呀,营长,说打日本人,我们心里痛快极了,都想快点,可这肩上的机枪太沉。”一个扛机枪的士兵说。
“一听说打日本特务,我就多带了几颗手榴弹,怕开火时,枪弹不够……”
“营长,我们要到那儿埋伏,总得要吃东西,所以我们就带了些干粮……”
马魁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他一听这些兵士七嘴八舌的议论,心想,这也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只要兵士们心齐,就没有打不赢的仗。他想了一会儿,大声说:“为了不让日本特务赶在我们的前头,我们要加快步子往前赶,不要掉队。掉队了,日本特务来了就没有命啦。”
他的话音一落,士兵们的情绪高涨起来。他们到老虎口打日本特务,虽然有人知道,但由于怕泄露了秘密,不敢公开,致使许多人不知道他们的队伍拉到老虎口去干什么。营长一讲,大家才恍然大悟。
走在前面的几个班长迈开大步,后面的士兵紧紧跟上,不到半小时,这支消灭日本特务的队伍,便沿驿道蜿蜒而上,登上了老虎口,封锁了通往四川的咽喉。
6师警卫排长白光华驾着吉普车离开3团团部之后,沿马路向兰州方向急速驶去。
师长白铁银坐在吉普车的前排,酒精的作用,使他感到有些昏沉,便斜依着车门,闭上了眼。
白光华手握方向盘,两眼直视着前方的路面,道旁落满了灰尘的柏树在车门边一晃而过。正是晌午时分,土路上没有行人。吉普车隆隆向前,转过一个山坳之后冲进了低谷,尔后又沿弯弯扭扭的公路向山垭冲击。
发动机的马达低沉地轰鸣着,太阳光从车窗斜射过来,白光华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他摘去油污的手套之后,点燃烟叼在嘴上,换上档,加足马力,驾着车向斜坡冲去。
这是一段僻静的马路,附近没有农舍,公路上没有人影。白光华驾着车,扭头瞟了瞟师座白光华,他已发出了均匀的酣声。在这沉寂的山路上行驶,白光华心里有些担心,万一遇上了土匪,就麻烦了。虽然他身上有枪,但毕竟只有他和师座二人。
白光华—想到这里,便把车子停在路边,他打算叫醒师座之后再走。尽管白铁银的枪法不佳,但多一个人毕竟多一双眼睛,路上遇上个什么情况有一个帮手。
车子嘎地一声停在一株松树下。
白铁银睁开朦胧的双眼,他以为车子已到了兰州,便扭过头看了看四周,埋怨地说:“你怎么把车子停在这儿,我倒以为车已开到了。”
“师座,你的瞌睡好多啊,这么颠跛的路,你还能睡着?”白光华嘴里喷了一口浓浓的烟雾说。
白铁银扭了扭身子:“今中午多喝了几杯。”
“师座,胡部的张副官失踪了,我担心路上会不会遇到日本特务,早知道,我们在离开3团时,叫魏彪派一个排的兵送我们回兰州。”
“你怕什么?日本鬼子的特务怎么会走到这儿来?”白铁银说。
“师座,你不是叫3团在老虎口加强防务吗?”白光华问。
“你不懂,这是蒋介石对我下的死命令,叫我非抓住日本特务不可。我也是不得已。你想想,日本特务既然那么神通广大,他到了西安还不坐飞机到武汉,尔后坐轮船到重庆,他要走那羊肠小道,跋山涉水干什么,又不是吃了饭没事干。”
“既然这样,你派人到老虎口去干吗?”白光华对白铁银的这一举动迷惑不解。
“哈哈哈,你年轻,不大懂。老虎口是通往四川的咽喉要道,我派兵去那儿修筑工事设防是奉蒋介石的命令。如果日本特工去了那儿,必然是死路一条,我可以将日本特务抓住。如果日本特务不去那儿,我将以蒋介石叫我在那儿修筑工事为名,派兵驻扎在那儿,凡是要从那儿经过的人,都得接受我的检查,这也是一条发财的途径……”
白光华一听,到底姜是老的辣,白师座的确是深谋远虑。
但他还是担心会遇到麻烦,他想提醒白铁银,以引起警觉。
他吐了一口烟雾,对白铁银说:
“师座,蒋委员长打电话给你,说日本特务要经过兰州,这肯定是有根据的,你可不能大意。”
白铁银说:“这事我已考虑到了,估计日本特务要从这儿经过,但经过这儿的却不是日本特务,而是与蒋委员长抗衡的内部的劲敌。昨天晚上,我一个通宵没有睡觉,都快到天亮了,才把蒋介石的这场把戏看穿。蒋介石要我们追杀的日本特务,是要我们消灭他的劲敌、他的异己。蒋介石既然看中了我,我也要顺着这杆杆往上爬,我不会小看这个问题,但这股蒋介石的劲敌至少说不会伤害我。因而,我白铁银又怕什么……”
白铁银的这席话,使白光华消除了疑虑。他估计路上不会遇到什么,即使路上遇到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于是他在驾驶室里抽了一会烟后,又发动着车子朝山垭上爬去。
白光华驾着吉普翻过山哑之后,前方便是一道约一公里的长坡。吉普车向下俯冲的惯性使车速快得惊人,他紧握方向盘,拉着手制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公路。
突然公路上迎面开来一辆吉普和一辆卡车。
白光华从车的颜色判定,这辆吉普和卡车都是军车,他便减速让道。
迎面开来的吉普车猛冲上来,绕过白光华的吉普之后,嘎地一声停在公路边。
白光华冒出了一身冷汗,迎面开来的吉普根本就没有减速,在他车前一晃就冲了过去。这时候紧跟在吉普车后面的那辆卡车却停在了公路中挡住了他的去路,白光华被迫将车停下。
停在公路中间的那辆卡车的车门打开了,木道士穿着少将服装,戴着白手套,他身后的武举人穿着中尉军服,夹着公文包从车上下来。
木道士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背着手,叉开腿威严地站在路中间,犀利的目光盯着白光华驾的那辆吉普车,神情十分严肃。
这是哪儿来的少将长官?看他那高大健壮的身材,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白光华感到惊讶。
就在这时,他吉普的两边车门被打开了。
穿着少校服装的鹰飞扬和穿着中尉服装的铁臂熊分别把守在白光华吉普车的车门两边。
“下来?”鹰飞扬威严地对坐在车内的白铁银命令道。
白铁银开启微微颤抖的嘴唇,睁大眼睛看着鹰飞扬,慢腾腾地回答:“什么?”
“干什么的?”木道士威严地问。
白铁银急忙把目光移开,看着前方,他发现鹰飞扬穿着少校服,这少校军官居然盘问起他这上校来了,简直是怪事!他认为他可以避而不答。
“哪儿的?”车门左边的铁臂熊问。
“朱绍良部驻兰州6师的。”白光华以为这些都是自己人,他神情有些傲慢。
铁臂熊上前一拽,就将握着方向盘的白光华从车上拖了下来。
这些不讲礼的兵士,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他拉下车,这是对他乃至于对6师的侮辱!他迅即把手伸进腰间掏枪,当他的手刚摸到枪柄时,就被铁臂熊缴了械。白光华脸刷白,继而一阵铁青,他高声叫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白铁银已看到了眼前的一切,他愤怒地盯着鹰飞扬的脸,吼叫道:
“我是6师师长白铁银!”
白铁银以为亮出了他的牌子,就可以消除这场“误会”,然而这哪里是什么误会!
蓝色妖姬带着K计划的全部特工在西安西郊公路上干掉了胡宗南追剿日本特工的巡逻车队之后,驾着摩托和卡车,长驱直入地过了检查站,窜上了去兰州的公路。在距兰州郊区的公路上,将摩托车推入水渠,尔后驾着吉普和卡车窜上了这条公路。
02
中午时分,当他们在南溪集上买了一筐大饼和数十只烧鸡之后,又驱车直奔兰州郊区老虎口。
当他们的车爬上这南风坡时,鹰飞扬发现了从坡上开上来一辆吉普,从颜色判定,这是一辆军车。于是他们便将这辆军车拦住,了解这一带至兰州的防务情况。
当鹰飞扬一听坐在吉普车前排的年约五十多岁的老头自称是朱绍良驻兰州6师师长白铁银时,心里有些高兴。他既然是师长,必然知道这一带的防务情况。于是他等白铁银的话一说出口,一把把白铁银拖下车来。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鹰飞扬从腰间拔出了一支勃郎宁手枪。
白铁银脸色惨白,他见鹰飞扬已将他身上的枪卸下,瞬间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他一阵懵然,浑身哆嗦起来,惊恐的目光落在鹰飞扬提枪的手上。
“啪!啪!”两声响亮的耳光之后,白铁银脸上出现了几根血红的指印。他感到脸上一阵剧烈地疼痛,便本能地躲闪着,一只手护着脸,惊恐万状地看着鹰飞扬。
“混帐!日本特务已快过来了,你身为党国的师长,居然向后撤退逃跑!”鹰飞扬灵机一动,找到恰到好处的措词。
白铁银猛然间明白了,估计这些军官是从军部或重庆来检查他的防务的。于是他眨了眨眼,哭丧着脸说:
“长官,我已作好了安排,在老虎口—带布了一个营……营的兵……我这是回师部,向 一团作部署,要全师……师出动……”
鹰飞扬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用力一脚朝他踢去。“哐当!”白铁银跌倒在地,他鼻孔流出殷红的血,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喊着。
“带过来!”
穿少将军服的木道士发了话。站在木道士身边的秘书模样的武举人,夹着公文包定到白铁银面前,弯腰揪住白铁银的衣领,把他拖到了木道士的面前。
白铁银满脸血污,两腿打着颤 。
“我们是从重庆来的,是谁叫你们在这儿部署防务?”木道士声调不高,阴沉着脸问。
“是,是蒋委员长,他……他打了两次电话……叫我在兰州辖区设防……”白铁银哭丧着脸,他以为指出了蒋介石,就会改变他目前的处境。
鹰飞扬的头轰地一声响!这K计划是蒋介石亲自签署的,他怎么会调动他的部队来追堵执行他的计划的人呢,莫非泄了密?显然党国内部出了奸细,而这些奸细就是如同白铁银这类的人,于是他拔出了枪。
坐在卡车驾驶室的飞虎猛然一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白铁银的确是这样说的。一种从未有过的说不出来的情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感到茫然,他的头脑急剧发涨,
顿觉天旋地转,他支撑不住身体了,便伸长脖子,仰靠在靠背上。
“砰!”地一声枪响,白铁银倒在公路中央,他的头颅被木道士手中的枪击得粉碎。
白光华见他的师座已被人开枪击毙,便在快手张的手中竭力挣扎。
鹰飞扬看了看白光华,他心中涌动着对这一带部队的万般仇恨。他愤怒盯着白光华的脸,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把他放了!”
快手张感到非常吃惊,怎么能把这家伙放了呢?这不是让他通风报信吗?他惊异的目光看着鹰飞扬,死死扭住白光华的手腕。
“放了他!让他把车子也开走!”鹰飞扬的神情十分坚定,他似乎认为他作出了一项果断的而又正确的决策。
快手张只好松开了白光华的手。白光华便踉踉跄跄地朝白铁银的尸体跑过去,搂着他的师座,失声痛哭……
鹰飞扬指挥着他的特工上了车。两辆汽车便一前一后地冲上了南风坡,尔后消失在山垭的公路上……
南风坡上,横亘的公路在冷清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死一般沉寂。
白光华声嘶力竭地悲切啼哭,希望能唤醒命归黄泉的师座。他的师座已经去了,他失去了盼望的飞黄腾达。他感到失望,感到迷茫,感到这是何等的不如人愿……他在一阵又一阵的痉挛之后,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滴落下来。他把师座搂在怀中,慢慢地抹上了他那死不瞑目的眼皮,然后吃力地抱起师座的遗体一步—步地朝他那辆停在公路边的吉普车走去。
白光华载着师座的尸体,含着眼泪,艰难地驾着吉普车,慢慢地驶下了南风坡,尔后沿公路钻进山谷,向兰州方向驶去。
吉普车抵达兰州城外的“铁银公馆”时,太阳已经偏西。他拉开车门,抱出白铁银的尸体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
洁白的玉石阶梯上,洒落着如铜钱般大的点状血迹……
朱绍良接完6师副官打来的电话,他感到万般恐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团团转。
“我操他娘个奶奶!日本特务要成心搞乱我和胡宗南的防务!我要叫日本特务个个都不得好死。如果抓获了,我要把他们剁成肉酱!”朱绍良咬牙切齿、心里不停地骂道。
他穿着青绸马褂,背着手,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儿之后,一声大吼:
“来人!”
侍卫官急忙推门进来,站在他面前。
“立马给6师3团魏彪打电话,叫他全团出动,追剿日本特工!”
朱绍良说完,侍卫官急忙走了出去。
朱绍良仍勾着头,在屋中走来走去,他感到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李副参谋长走进来了。朱绍良停下脚步。
“你知道今天的事吗?日本特务把我6师师长给杀了。据说逃到了老虎口。”
“什么时间?”李副参谋长问。
“大约是中午2点,在南风坡。”胡宗南说。
李副参谋长抬腕看了看表,叹息道:
“报告晚了,又晚了。”
“怎么办?”朱绍良问。
“没有办法了。南风坡距老虎口的蜀中驿道,只有六十余公里,估计这时,日本特务已到了老虎口。”李副参谋长说。
“妈那鬼!尽他妈些马后炮!他白铁银死了活该!”朱绍良说完气冲冲地坐下了。
“司令,马上组织兵力包抄过去。”李副参谋长说。
朱绍良拍着大腿,摇头叹息道:
“算啦,算啦,到部队拉拢,孙猴子已过火焰山罗……”
兰州驻6师3团团长魏彪一接到司令部打来的电话, 大吃一惊,糟啦,糟啦……今中午该派兵护送白铁银,果真他被日本特务杀死在南风坡。魏彪悔恨不已。然而迫在眉睫的是追剿日本特务。据师部的电话说,日本特务驾着一辆军部的吉普和西安卫成司令部一辆巡逻的卡车,向他团部方向开来。说不定,日本特工已经来了,正在向他的团部包围过来。
情况如此之紧急!容不得多想,魏彪放下电话从屋中冲了出来。此时团部院内如同往常一样冷清,副官、参谋蹲在屋里不是打麻将就是吹牛谈天。
魏彪大吼一声:“快出来!马上集合!”
几排泥砖砌的屋里没有动静。魏彪目光朝四周一扫,仅见一个勤务兵提着开水壶往屋中送水。
“都他妈死在屋里了?老子一声大吼,就没有人听见?发生了十万火急的情况,这些兵就这样无动于衷!”
他掏出了腰间的驳壳枪,哗地一下把子弹推上膛,向着蔚蓝色的天空,猛扣着扳机。
“叭!叭叭!叭叭叭……”他一气之下将枪内的子弹打光,提着枪吼道:
“都他妈的没听见?快出来!”
急促的枪声使围坐在牌桌边的参谋、副官猛然一怔,急忙抓过挂在墙壁上的手枪挎在腰上,跑出屋。
他们见团长站在院中狂吼,近乎怒骂,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们在懵然之中,跑到了团长的身边。
院内的参谋、警卫以及电话兵、伙夫、文书全都赶来了。
魏彪紧绷着脸,在这些勤杂兵士的脸上扫视一圈之后,他叉开腿,把枪插进怀里,唰地一下扯开胸前的扭扣,挥着手,比划着说:
“日本特务已经朝我们这儿赶来,立即通知2营,叫他们马上在路上组织拦劫。3营作好增援老虎口上 l营的准备,立即行动。”
四名通信兵立即跑进后院,拉出马来,跃上马背,嗒嗒嗒地朝3营和2营营部奔去。
魏彪打算动用骑兵连进行追击,然而他在院内没有发现骑兵连长。
于是他厉声问:“赵麻子,哪里去了?”
站在他面前的兵士无人应声。
在这关键的时刻,赵麻子却不见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老子要撤他的职!”他愤怒的目光在院内的兵士身上扫视了一圈,没有见着赵麻子的身影,他大步走到汪参谋的身边,
对汪参谋说:
“你就是骑兵连的连长,马上带骑兵连向老虎口一带追去!”
汪参谋没有想到,在这种场合,他当上了骑兵连长。这官职可是—块肥肉,驻守在这山下的部队的给养,全靠这骑兵连运输。赵麻子便依靠着这一权力贪污粮秣,从中发了不少的财。他如果当上这骑兵连长,自然有丰厚的额外收入,这比光杆的参谋强得多。可眼下让他去带兵打仗,对付那凶恶的日本特工,他又感到心里害怕。他向魏彪说:
“团总,带兵打仗是头一回,我……”
未等汪参谋把话说出口,魏彪急忙说:“怕什么?有我哩!快去,把骑兵连拉出来。”
汪参谋朝骑兵连跑去。
一阵尖利的哨音响过之后,五十余匹大马被兵士们从马棚里放了出来,整齐地排列在魏彪和汪参谋的面前。
魏彪朝队伍一扫,把手背在身后,大声说道:
“情况紧急,容不得我多说。汪参谋就是你们的连长,马上出发,向老虎口方向追击日本特务!”
五六十名骑兵便跨上了马。
汪参谋接过通讯兵串牵来的棕色大马,跨上马鞍,冲出了连部操场。于是数十匹马便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魏彪骑着一匹蓝色妖姬,紧跟在汪参谋的后面。
数十匹战马沿土路向秦岭山下奔驰。
从陕西通往四川的古驿道上,卷起了滚滚风尘。
当汪参谋和团长魏彪率一路骑兵沿土路钻进一条 S型的山沟之后,路边越来越窄了,驿道坑洼不平,全是石骨子,这路乘骑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突然,他们发现了道旁的山沟内有两辆汽车。汪参谋定睛一看,见是一辆吉普和一辆卡车翻下三米高的岩下沟内。这难走的驿道,哪儿来的汽车?这汽车是怎么开到这儿来的,他顿觉惊奇。
魏彪跳下马来,他站在路边,看着那沟内四仰八叉的汽车。似乎瞬间发现了什么。
“就是这两辆车!日本特务已逃到这儿!”日本特务就在前面!魏彪的神情紧张起来。
“天啦,这日本人好凶,这么窄的路,居然把汽车开到了这儿!”汪参谋感到非常惊讶。
我简直不相信,日本特务已把车开到了这儿。”旁边的一骑兵说。
魏彪作出了判定,日本特务就在这一带。显然是由于道路难以行走,才将车推入岩下,弃车徒步行走。那么,现在他带着这些骑兵就完全可以追上日本特工。
于是他下达了命令:“作好战斗准备,向老虎口追击!”
数十名乘骑马上警觉起来,把子弹推上了膛,把枪横在胸前,小心翼翼地驾着马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魏彪和汪参谋走在骑兵队伍的中间,当他们翻过山坳之后,便叫前面的队伍放慢速度,因为一营营长马魁已带他的三个连提前赶到了老虎口,封锁了咽喉要地,这样他们骑马朝那儿追去,就形成了四面夹击之势。既然如此,不必加快速度行进,关键是防止日本特工向后逃跑,于是他们叫前面行进的骑兵以中速行进。
蓝色妖姬带着二十余名高级特工,驾着吉普和卡车沿土路冲进这 S型山沟之后,吉普车便剧烈地颠跛起来,车身不停地摇晃。
蓝色妖姬见路上坑洼不平,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骨子,有些路段狭窄。仅能够车轮宽,便对驾车的鹰飞扬说:“算啦,这段路车子过不去。”
鹰飞扬吃力地驾着车,手中的方向盘不停地摇晃,他甩过来一句:
“怕什么,这车能开到哪儿是哪儿,虽然颠跛。总比弟兄们扛着木箱走路强。”
“那好吧,我们就看你在羊肠小道上表演驾车的绝技。”蓝色妖姬说。
“其实这没什么,只要车子不翻到岩下,往前开去就是了。”
于是两辆车在这段石骨子路上颠来跛去地摇摇晃晃向山沟内开去。
车子颠颠跛跛地转过一个山坳之后,前方便没路了。石骨子土路已被洪水冲毁而形成了一条大大小小的沟,显然汽车根本无法开过去。
鹰飞扬将车停稳,打开车门跳下车来,目光沿着土路向前延伸。他发现,这条路越往里,路面越窄,小路几乎是在七零八落的巨石缝中延伸。
“真见他妈的鬼!车子去不了啦!”鹰飞扬两手叉腰。
蓝色妖姬下了车,朝后面的卡车看了看,见飞虎坐在卡车的驾驶室内,便朝他走了过去。
“虎哥,我们已到了秦岭山下,估计翻过这座山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飞虎瞟了瞟蓝色妖姬,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向四周望了望,见这儿四周是绵延起伏的高山,山上危峰兀立。显然要从这儿经过,是相当艰难的。可他一想到换取张少帅自由的昆仑之眼,己从长白山运到了这儿,也就是说走了近半个中国,那么前边的路又算得了什么?他注视着向前延伸的古驿道,点了点头。他掏出烟点燃,喷了一口浓浓的烟雾。一股山风吹来,将他鼻孔中飘忽的缕缕白烟化为乌有。
03
鹰飞扬双手叉腰,看着卡车上风尘仆仆的特工。
“都下来,把东西扛上准备翻山!”
特工们跳下车,打开车箱板,把装有K计划的木箱和他们随身携带的轻重武器及其一些精良的特工器材从车上卸下放在路边。
“这车还要不要?”一个特工问鹰飞扬。
“你若想要就开走吧!”鹰飞扬打趣地说。
“我在车上腿已站麻了,让我试试腿功。”铁臂熊说完,一抬腿,蹬在卡车的轮胎上。他用力一蹬,那卡车便开始向外倾斜。
“汽车要翻了!”铁臂熊高兴起来,他用力再一脚蹬去,“哗啦”一声,汽车翻到了沟内,四仰八叉地躺在哪儿,特工们笑了。
“铁臂熊,看我的!”木道士说完,用力一掌朝吉普车推去,“哐当”一声,吉普车也被推下了沟。
“别闹啦,估计前面有部队阻击,我们要谨慎行进。”
鹰飞扬说完,二十余名特工便扛上木箱和器材沿石骨子小路朝前走去。
当他们穿过石林,爬上一座小山坡时,鹰飞扬发现了,后面的土路上有数十匹马朝他们奔来,他定睛一看,见这是一支骑兵。
“队长,你看!”鹰飞扬即刻紧张起来。
蓝色妖姬立即转身,犀利的目光沿鹰飞扬手指的方向一扫,果然见土路上尘土飞扬,一队骑兵骑着马向他们飞奔而来。他瘦削的脸出现了刚毅的神情。他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见前方是一段上坡的土路,土路成之字形向上延伸,尔后便是一段洼地。估计那儿可找到隐蔽的地点,如果在那儿埋伏起来。就可将这股骑兵歼灭,缴获十余匹战马,靠着这些马匹,可以顺利地翻越老虎口。
“鹰飞扬,就在前边低洼地带丛林中隐蔽,动作要快!”蓝色妖姬对鹰飞扬说。
眼见骑兵已逼进了山坳,这儿距那低洼地带尚有四百余米,情况非常紧急。于是蓝色妖姬大喝一声跑步冲上山洼,抢占制高点!
眼见骑兵要追过来了,时间已不容许这些特工有半点迟疑,于是这三十多名特工便扛着木箱和器材飞快地朝那低洼地段冲去。这些经过十四K基地训练的高级特工,虽然经过了长途跋涉和征战,可他们行进的速度竞快得惊人,四百余米的负重爬坡,犹如他们平时训练中的一个冲刺。他们扛着K计划和器材,一鼓作气地朝低洼的地带冲去。
德裔马克教授的昆仑之眼专家,爬坡很吃力,武举人见状,背起他就大步向山上登去。
当三十多名高级特工登上之字型山路的低洼地带,埋伏在低洼地带以上的丛林中时,驻兰州6师3团骑兵连便来到他们遗弃汽车的土路上。
魏彪骑着马,同汪参谋一道带着骑兵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路上没有任何痕迹,之字形的小路上也没有人影,四周横亘着山岩,道旁尽是些低矮的柏树。山风吹拂着,这一带显得异常荒凉。
“估计日本特务已翻过了这道山梁。”魏彪说。
“好像山梁那边就是老虎口。”汪参谋说。
魏彪非常担心,如果日本特务在那山梁上布防,便控制了有利地形,居高临下,他们的骑兵很难从那儿通过。于是他举起望远镜。
他的目光透过望远镜沿灰白的土路向山梁上望去,见那是一片白色,粉白的岩层断裂,形成了一道如同人工挖掘的整齐的白色墙体,圈住了龟背式的山坡。山坡上光秃秃的,全是堆砌的卵石。他仔细地看了看那岩层的断裂圈,见岩缝中生长着些矮小的柏树,如同一点点黑色,抹在断裂的白色圈上。
“那儿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沿着这土路上山,翻过山梁后再说!”
魏彪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汪参谋说。
汪参谋明白了魏彪的意图,便策马转过来,向堵在后面的几十名骑马的兵士大喝一声:“这山路难走,骑不了马就牵马上山,不要把马摔坏了!”
骑兵们便跳了下马来,牵着马沿着这“之”字形的山路向山梁上爬去。
魏彪和汪参谋牵着马一步一步地跟在马队的中间,当他爬上一道土坎时,便进入到了低洼的地带,这儿宽约二十余米,如同被山民遗弃在山坡上的一块洼地。地上长满了青草,草丛中开着一簇簇白色的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野花。魏彪大汗淋漓地走进这个低洼的草坪上时,他两颊绯红,大口地喘息着,他很想躺在这儿歇息。
“团总,这个地方叫歇马坪。凡是路过这儿的商队,他们走到这儿都要卸下骡马身上的盐巴、茶叶、丝绢或布匹,让骡马在这坪内歇息,然后才向上爬山。有的商人为了让马爬上这山,便烧起鸦片烟,给骡马吹上几口,不然爬不上去。”
听汪参谋说完,魏彪便向歇马坪上边看去,见土路弯弯拐拐地向上。山坡是光秃秃的,草坪里边的山岩上,长着一笼笼野山碴,密不透风。
“既然这叫歇马坪,我们也到这儿歇息。”
于是他丢开手中的缰绳,选择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在草坪上,掏出了包内的香烟,叼在嘴上点燃。
沿“之”字型山路爬上来的骑兵,牵着马陆陆续续地来到草坪上,他们见团长和汪参谋已在地上歇息,便放了手中的马,横七竖八地瘫软在草坪上。
埋伏在歇马坪上边一块大石旁边的鹰飞扬,紧抱着一挺机枪,瞄准了从歇马坪下边的山路上不断向上移动的人马,他手指扣压着扳机。
蹲在他旁边的铁臂熊为他撬开弹盒,往链条上卡子弹。四根长长的弹链已经卡满了子弹,他继续观察着下边土路上的动静。
“鹰飞扬,草坪上已拥上来三十几匹马了。”飞虎提醒着鹰飞扬说。
“是吗?”鹰飞扬只注视着山下“之”字形路上向上爬行的骑兵,他的任务是按照蓝色妖姬的安排,截断这骑兵连的尾巴,并将其歼灭。而爬上草坪的马匹则是他们活捉的目标,蓝色妖姬已带人埋伏在歇马坪里边山岩上的树丛中,为防止马匹向草坪两端逃窜,蓝色妖姬已安排木道士和武举人带人封锁了东西两侧。
鹰飞扬话音刚落,他肩肿边的机枪的枪托便急剧震动起来,枪管喷吐着长长的火舌,机枪“嗒嗒嗒”地一阵吼叫,密集的子弹朝山下“之”字形山路上的人马猛烈地扫射过去。
瞬间,行进在山路上的人马即刻被子弹击中弹起,尔后又跌跌撞撞地朝山下滚去。被击伤的马匹嘶叫着,扬起蹄子向左右窜去。
鹰飞扬的肩胛紧抵着机托,猛扣着扳机,喷吐火舌的枪口左右一阵摇晃,山路上的数十匹战马,几乎被全部击中,如石头般地滚下山脚,跌落在岩下。有几十个兵士在慌乱中端起了手中的枪,未等他们拉开枪栓便被密集子弹击中,仰着倒下山坡……
密集的枪声使团总魏彪猛然一怔,瞬间,他意识到了这儿埋伏着日本特务,他打算立即开枪还击,但当他的手刚拽着枪柄时,一颗子弹“嗖”地一声向他飞来。接着他的头轰地一
声,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永恒的红色。
汪参谋见团长受伤了,便向团长猛扑过去。树丛中的卡宾枪一阵点射,他背上被五颗子弹击穿,倒卧在团长的身上,再也起不来了。
赶到歇马坪的兵士,一阵惊慌,还未能从地上站起来,便被树丛中、草丛中的手枪、卡宾枪击毙了命。
然而这十余匹战马却没有受伤,激烈的枪声使这些马匹惊起来,它们发怒了,昂起脖子,扬起前蹄,嘶叫着,开始向草坪两端窜去。
“把马逮住!”蓝色妖姬见草坪上的兵士已全被打死,受惊的战马即将逃离,他站起来大吼一声。
隐藏在树丛中的二十余名特工纵身跳到草坪上,向奔逃的马追击。
十余匹马惊慌着,向草坪的两端逃跑,木道士和武举人从东西两端围追过来。
一会儿,这十余匹马被特工们全部俘获。
蓝色妖姬威严地站在草坪上,他消瘦的脸上浮现出刚毅的神情,她把枪口发烫的勃朗宁手枪插进怀中,看了看这十几匹高大马,说道:
“各自把衣服换了,我们要装成一支商队,牵着马,驮着K计划走过这古驿道。”
特工们迅即打开自己的行囊,取出那已经发臭、发酸的的蓝布衣服,脱下军服,按照商人、挑夫、马夫的衣着打扮起来了。
不一会儿,这些商人、挑夫、马夫模样的特工,便把自的行包和装K计划的木箱驮到马背上。
木道士的行包特别重,里面装着精良的轻重武器和特工们急需的无线电收发报机,还有他认为最管用的一门迫击炮。他把这些东西用一只巨大的木箱装着,外面套着一根牛皮制作的大背带。那大背带已经乌黑,显然是时常被他肩上的汗液浸渍的缘故。
铁臂熊扛着一只大木箱,往武举人牵着的一匹棕红马背上一放,沉重的木箱压在马的身上,棕红马感到不适,腿杆打颤,即刻倒了下去。
木道士见状,牵着马过来。
“你看我这马怎么样?”木道士说。
铁臂熊看了看,见这是一匹膘肥体壮的黑色大马,他用力一掌朝马的腰上推去,这匹马没有动弹,仅摇了摇尾巴。
“能行,就让这匹马驮着!”铁臂熊说完,弯腰解开棕红马背上的绳索,取下木箱用绳子拴牢。
蓝色妖姬见特工们已收拾停当,抬头看了看天,见太阳已经偏西。
“时间不早了,赶快上路走吧。”
蓝色妖姬说完,牵着马朝山梁上爬去。二十余名特工,便赶着马,驮着K计划的无价之宝,沿着这“之”形山路,摇摇晃晃地跟着蓝色妖姬踏上了新的征程……
6师3团 l营营长马魁带着三个连队的兵士已经了到了老虎口,当他们按照白铁银的意图在驿道的东西南侧布好火力之后,就听见东北部山边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这是哪里在打枪?”马魁站在东侧的山岩上,厉声问。
连长王伍二指挥着他的连呈一线型排开之后,令兵士用石头垒起掩体。他站在那儿,朝山下的驿道看去,他发现这儿的能见度很好,驿道上的卵石都能看清。估计居高临下地向下射击,没有一丁点儿问题。突然,他听见营长在问“哪儿在打枪”,便朝营长看去。见营长站在一块大石上,望着东北方,便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东北方向传来了枪声。枪声极其沉闷,“哗哗剥剥”如同远方的一串串鞭炮。
“营长,估计日本特务过来了。说不定与追击的部队干上了。”王伍二向营长大声说 。
这时候,营长把两手放在嘴边,做着喇叭状,大声吼道:
“各连注意!日本特务快过来了!要像一连这样,用石头垒好掩体。”
这粗狂的声音碰撞着岩石,在老虎口上嗡嗡震响。
二连已将两挺机枪架在驿道上边的石包上,弹带已经卡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坑洼不平的驿道。
三连驻守在南侧的山坳,他们没有架设机枪,只需将手榴弹抛出就可有效地杀伤驿道上的人马。然而,那一带地面狭窄,仅能容纳二十几个兵士。于是余下的只能驻扎在南坡的松林内作为机动。
这是一个通往蜀中驿道的咽喉,在白铁银的精心策划下,其防务已固若金汤。
数百名兵士听见营长一声大吼,急忙拉开枪拴把弹推上膛。既然远方已传来枪声,日本特工会很快来到这山下。他们的心情便紧张起来,于是这老虎口便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沉寂。
王伍二趴在一块大石旁边,密切注视着山下。驿道上没有什么动静,一会儿一只野兔蹦蹦跳跳地从驿道旁边的草丛中窜出来,显然是寻找人们抛洒在路上的食物。开阔地黄白一片,没有一个人影。
莫非日本特务已在枪响的地方被抓获了?
如果是这样,团长魏彪会派人通知他们撤离。王伍二揉了揉已经发涩的眼睛,从荷包内掏出一只烟点燃。几口燥辣的烟雾下肚,他精神来了,提着枪向山下的营长走去。
“营长,我们要在这儿过一夜么?”王伍二说。
马魁扭过脸来,从王伍二嘴上取下烟,叼在嘴上:“你他妈抽‘红炮台’都不给老子一支!”
“别急,营座,我这儿正给你哩。”说着他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递给了营长。
马魁把烟卡在耳际,把烟从嘴边取下,喷着浓浓的烟雾说:“你老哥,怕在这儿过夜?营房里又没有婊子,慌着回去干吗?”
王伍二“嘻嘻”一笑:“营座,营房里就是有婊子,还不是你—个人用。前几天,你把路上一个骑骡子的女人掠到屋里,该过足了瘾吧?”
马魁笑了:“别说啦,那女人一身臭气,几个月没见着那个,凑合着过了个瘾。第二天早晨,我给那女人—块光洋,叫兵把她带到路上放她回去,不料,被二连的哨兵瞅见,又被弄了回来……”
“后来怎么样?”王伍二问。
“你想想看,那些未见过娘们的兵会怎么样?还不是一个班围上去……”马魁说。
王伍二不做声。他虽然当了个连长,手下也有七八十个人,可这生活还是过得异常清苦。每月虽有二十个光洋,还得给这营长上供,稍有不慎,连长就当不成,更何况那些被抓来的兵士。有的已当了七八年兵,胡子老长,想回家也走不了。三十七八的年纪,没粘过女人的边,成天扛着三八大盖,不是练队列,就是到这路上扎口子,一顿两个馒头、半碗小米粥。
一想到这儿,王伍二又掏出烟点燃,望着老虎口下边的那片开阔地。
太阳已抹去了最后一道余晖,驿道那边的天际一片灰蒙。突然,王伍二看见一路麻黑的人影沿驿道向老虎口方向移动。
“营长,那儿过来一路人。”王伍二急忙向营长报告。
马魁警觉起来,他沿王伍二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驿道上走过来一路人。他定睛细看,见前面是一个小黑影,蹦蹦跳跳地走着,在小黑影的后面是十余匹马,马背上驮着东西,被人牵着缓慢向前。
“这像是一支商队。”马魁说。
王伍二揉了揉眼,他发现这支不停向老虎口走来的两队一共有十七匹马,马背上驮着大大小小的木箱,加上前面蹦蹦跳跳行走的小矮人一共是二十五人。
马魁觉得奇怪:这支商队为何天已快黑了才从这儿经过?一般的商队都是中午时分就要进到这儿,翻过这老虎口之后,才能穿过秦岭中的山谷到达下一个驿站,不然天黑了便看不清方向,走进深山钻不出来。他心中疑惑。
当他把目光落在那负重行进的马身上时,他发现了,这些马匹个头几乎都差不多,不像是商队的骡马,倒像是打仗的战马!而那些高矮不一的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牵马人的步态稳健,不像是商人。
“王伍二,你看清了吗,下面的那路人是不是商人?”马魁问。他想通过王伍二的观察,印证他的判断。
“我看不像。那匹黑马倒像是骑兵连长赵麻子的马。”王伍二说。
“啊!这些马都是骑兵连的!”马魁几乎惊叫起来。
他非常紧张,心怦怦地跳着。
这路行进的人马越来越近,沿着驿道已行进到了他们的火力控制范围。
马魁瞬间作出了判断,这马是骑兵连的,而这些穿着商人服装的人牵着他们骑兵连的马,显然刚才是他们向骑兵开了火。这些人身上有枪,而又穿着老百姓的服装,这说明他们非同寻常。他经过这一连串的思索之后认为,下面的这路商人就是日本特务!
马魁紧张地掏出手枪,日本特工就在下面,再不开枪就来不及了!于是他一声大吼:
“打!”
他猛扣驳壳枪的扳机。
“叭!”枪声在山谷中震响。
王伍二见营长已经开枪,他抓过旁边的重机枪,向着驿道上的人马“嗒嗒嗒”地猛烈扫射。
驻守在对面山岩上的二连的士兵从岩上急忙扔下了手榴弹。
封锁住驿道咽喉的大石旁边的重机枪也“嗒嗒嗒”地吼叫起来。
这炒豆般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震荡着山谷。
行进在这队人马中间的蓝色妖姬,听见枪响,一个翻滚躲到一块石头的背后。驿道的前方,东南两边山岩上的机枪猛烈地扫射下来,枪弹密集,当即有七八匹马被击倒在地,马群嘶叫狂跳起来。
糟了,在这儿遭到了伏击,从火力判定,这儿不下一个营的兵力。在这无处躲藏的荒凉的山沟里,只有朝正前方猛冲过去,才能突围。
“木道士!炮!”蓝色妖姬的话音刚落,嗖嗖嗖的子弹朝他飞来,这是机枪向他的一个点射。蓝色妖姬鬼魅般一个跳跃,滚进了一个沟坎。
她抬眼一看,见东侧山岩上一挺机枪喷吐着长长的火舌。干掉他,蓝色妖姬一扬手中的勃朗宁,那山岩上的机枪停了。
就在这瞬间,木道士一个跳跃,一手抓过木箱,搬开木板,摸着迫击炮,东侧山岩上的机枪又响了起来,
密集的子弹向他射来。木道士急忙扛起木箱,朝一块大石头后奔去。
突然一个趔趄,他感到胸前一阵灼热,鲜血从衣服里流了出来,接着失去知觉。紧接着铁臂熊一个跳跃,木箱碰着石头,弹开了,迫击炮筒便露了出来。铁臂熊抓过迫击炮,此时,东侧山岩上的机枪停了。铁臂熊一个个翻滚,从木箱内拉出炮弹,定好方位,瞄着正前方吼叫的机枪,一发炮弹装进炮筒,轰的一声,炮弹落在驿道山垭上。一团火光一闪,吼叫的机枪连同射手被炸飞起来。
铁臂熊一个翻滚,躲到驿道的石头后面,他手中的驳壳枪一扬,南侧山岩上的一个兵被击下了山岩,接着是手榴弹在空中爆炸。
显然手榴弹是从南侧山岩扔下来的。于是铁臂熊调好角度,又一声轰的巨响,山岩被迫击炮击垮,二十余名士兵随同崩塌的岩石滚下了沟来。
西侧、南侧的枪声停了,仅东侧山岩上有零星的三八大盖的枪响。七八名特工从地上爬起来,举起了手中的驳壳枪,朝东侧山岩射击。
“快,把文物昆仑之眼扛走!”蓝色妖姬一个翻滚从石边跳出,卧在地上的特工一跃而起,取下被击倒在地上的马背上的文物昆仑之眼,跳跃着向驿道的正前方的山垭上冲去。
就在这时,山地上的又一挺机枪响了,特工们急忙趴下。
此时,飞虎一跃而起,端起胸前的卡宾枪猛扫过去,那丛林中的机枪手被击毙。飞虎趁机猛冲过去,占领了高地。
他又抓起扔在那儿的轻机枪,向东侧山岩的士兵猛烈地扫。
向驿道夹击的火力明显减弱。特工们再次从地上爬起,扛着K计划向山垭上冲去。
飞虎见蓝色妖姬带着特工从死马的背上扛走了K计划,从木箱内取出无线电台扛在肩上,跳跃着,躲闪着,一路奔跳迂回到了山坡上。
山岩上仍响着激烈的枪声。此时,夜幕已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