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道闪电撕开乌云翻滚的天幕,深深的沟谷一片惨白;闷雷轰然炸响,沟涧仿佛在摇晃。暴雨的长鞭抽打着山林,昆仑峡变得一片墨黑。
暴风雨是下午6时降临到这儿来的,一直延续到当日的深夜。
山崖上的洪水开始飞溅而下,沟涧中的洪水奔腾咆哮。被雨水浸透、泡涨的山石开始下滑,尔后轰然垮塌。山石堵住了沟涧,洪水开始弥漫,绕道冲进峡谷……
昆仑峡,这片荒无人迹的原始深沟在怒吼着。
雷声滚动,雨点如注,原始密林中的小动物们钻进了洞中……
山洪暴发了!岩石垮塌了!黑熊的窝被洪水冲毁了!
雷电和暴风雨似乎要改变这山沟的形象,永不停息地,一个劲地猛烈地冲刷着这片沟谷……
原来蓝色妖姬进入吐鲁番盆地临时改变路线,是发现一个国民党检查站贴出的剿匪通知,觉得有危险,找到一个向导带领特工走车师古道,经过北庭休整,绕过克拉玛依魔鬼城,终于到达昆仑峡。
西路军老虎团政委黄农海听到迪化新兵营被盛世才部下消灭了,一时之间眉头阴云密布。
飞虎不经意间嘀咕一句:革命不是一帆风顺。生铁佛听了似有所悟。
特工们和飞虎一行已从山岩边撤出,怕岩石垮塌,便扛着木箱在雨中摸索着钻进丛林深处。
蓝色妖姬浑身湿透,站在一株阔叶树下,豆大的雨点打在枝叶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哔哔剥剥”的声响。
“人来齐了吗?”蓝色妖姬问身边的木道士。
“到齐了。”木道士浑身哆嗦着说。暴雨袭来,这片山林的气温骤然降低。
“飞虎呢?”蓝色妖姬一直就留心着他。
“在,在那儿。”木道士指着不远处蹲在地上的飞虎和黄农海说。
“只要人到齐了,就好。我担心,有人在这深沟中迷路。”蓝色妖姬说。
“这不可能,长官,我们这帮弟兄自翻过秦岭通过老虎口后,就一直紧随着你。这K计划是委员长签署的绝密令,一路腥风血雨,已从长白山征战到了天山,这艰难的路程已快走完了,谁不想在历史上留下个名字呢?”木道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父亲为清朝卖过命,他没有得到什么。而我,在上海滩为一些劣绅充当杀手,后来成为专为蒋中正办事的特工,也没得到过什么。从长白山到这儿,一路风风雨雨,冲过了日战区的封锁,突破了国民党部队围剿,摆脱了洪水猛兽的袭击,艰难地走到了这儿,我也没有图我个人的什么。只想到,这个计划关系着民族的利益,我作为—个血性男儿,应当报效民族。”独狼说。
木道士似乎有些激动了,他说:
“这个计划的艰难程度,我已经领受到了。这件事恐怕不仅仅是党国内部的争斗。”
其实,木道士发现了木箱里全是宝物,他已经明白日本人、蒋介石派部队追杀的意图。乌梢岭武举人的失踪以及鹰飞扬和黑旋风没有返回,他已经看出了这事情有些蹊跷。
武举人的失踪,是因为飞虎怕以蓝色妖姬为首的这批控制住了宝物而他最终不能执行换取张少帅将军自由的计划流产。
鹰飞扬和黑旋风的失踪,是缘于蒋介石的多疑和对他们的极度不信任。
但是,K计划极其秘密,他怎么能随便说什么呢?于是他把已经冒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绕了一个弯儿说:
“长官,无论遇到何种困难,我们一定要护住K计划的昆仑之眼。”
蓝色妖姬已经领会了木道士话中的含意,木道士的头脑是敏锐的。的确,如何护住这K计划的昆仑之眼,是这变了味的K计划的关键。她自翻过秦岭乌梢岭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一问题。
她心中已酝酿出了两套方案:一是继续一路搏杀,表面上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一计划。二是在适当的时机,保存好K计划的资料,确保K计划的安全。可这个问题现在必须恪守在心底,对任何人也不能透露,哪怕是面前的这个木道士。不然的话,非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会遭到更加凶残的杀戮。
这样做,既可保存自己,也无愧于民族。
他看了看木道士,不紧不慢地说:
“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阻力,一定要达到目的。”
然而木道士却未能领会蓝色妖姬说的“一定要达到目的”和他原来说的“一定要到达目的地”是全然不同的。这是西部历险的一个转折点。
木道士以为蓝色妖姬未能洞察出飞虎与蒋介石的阴谋,他想提醒蓝色妖姬,应当警觉。于是他说道:
“长官,这个计划是委员长签署的,可委员长现在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是否应当向他禀报目前的情况?”
蓝色妖姬把粘附在脖子上的已经湿透的头发理开,嘴角浮出了一丝轻蔑的神情。她说道:
“木道士,你对这计划的实质没有看清。目前能向蒋介石禀报吗?那样,我们岂不被杀死在这荒山野地中吗?”
木道士感到迷惑,他沉思不语。
暴雨仍在不停地下着。
挨到天亮时分,昆仑峡宁静了下来。然而,沟中的洪水仍在呼啸着,发出隆隆的巨大声响。茂密的丛林被暴风雨冲刷之后显得格外清新。
蓝色妖姬全身衣服湿透了,衬出她女性的柔美身段,呼吸着丛林中清新的空气。
过了一会,她同木道士走到了飞虎的身边。
飞虎坐在一只粘糊着稀泥的木箱上,仍穿着那件银灰色的西服,系着枣红色的领带,然而这西服和领带上已溅满了泥水。他的头发蓬乱,瘦削的脸上胡子拉碴,他正嚼着一块从北庭带来的马肉。
铁臂熊皮肤腊黄,嘴唇泛乌,坐在一只木箱上,他侧边放着一条从东北带来的兽皮口袋。残留着黑熊毛的僵硬的口袋已被雨水淋湿,袋口软软地搭拉着,露出几块发黑的牦牛肉。铁臂熊低着头,缓慢地嚼着口中的肉,这带着酸味的牦牛肉,没有一丁点儿盐味,仅仅是煮熟了而已。他感到吞咽困难。然而,为了活命,他大口地咀嚼着,硬往肚里咽。
蓝色妖姬和木道士走到飞虎身边,飞虎礼貌地站起来了。自征战长白山以来,飞虎在蓝色妖姬的面前相当恭顺,且显得非常有礼貌。
从而达到掩盖这木箱内是货真价实的珍贵宝物的目的,将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顺利转移出境。因而,尽管他的这件银灰色西服已经很脏、很臭,脖子上满是污垢,但他仍然把那已经变色的臭熏熏的枣红色的领带系在脖子上。
蓝色妖姬和特工们已经看惯了飞虎这让人忍俊不禁的模样。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特工们很少同他搭话。飞虎也许没有看出这一点,他认为,这些特工,和他这类人没有共同的语言,敬而远之,也在情理之中。
蓝色妖姬看了看飞虎,见他脸上黝黑,有些喜悦的神情。这儿已是昆仑峡,往西再走,就可进入鹿特丹,只要把这些木箱装上港口的轮船,要不到半月就能到达瑞士。
蓝色妖姬见飞虎礼貌地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木道士,想叫木道士留心他和飞虎的对话内容,从而明白他的意图。他见木道士在一旁默默地站着,便对飞虎说道:
“虎哥,我们已到了昆仑峡,进入苏联境内。估计再往前走就进入鹿特丹。是否可在这儿歇息几天,让弟兄们身上的衣服干了再走?”
蓝色妖姬绕了一个弯儿,他试探着飞虎的口气,从而窥测出他的心态。
飞虎脑海中即刻出现了昆仑峡以南至阿克斗卡,明斯克,华沙,柏林边境的版图,从这儿的昆仑峡往南,就进入苏联,再往南渡过两条江就可达到柏林。照此速度行进,确实只有20天路程。可从时间推算,武举人离开这支特工队伍,已经有三十余天。现在应加快速度,尽可能多地消耗特工的体力。于是他说:
“蓝色妖姬队长,前边的路还远着哩,我们出昆仑峡之后再好好休息几天。”
其实蓝色妖姬心里早已有数,这飞虎多次提到的昆仑峡,是他们押运宝物离开国土的最后一道隘口,而他今天不同意在这沟内休息,要坚持走出昆仑峡再说,这进一步表明飞虎在那儿布下了暗道机关。在飞虎心目中,他们这些押运着宝物的特工也只能走到那儿,到那儿,押运宝物的使命也就此告终,等待他们的将是武举人和鹰飞扬之流的所谓高手对他们的杀戮。
她犀利的目光瞟了瞟飞虎。见这老谋深算的飞虎仍然装着一副谦逊和善的样儿,微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蓝色妖姬瘦削的脸上依然阴沉着,装出一副根本让人读不懂的神态说:
“虎哥,我同意你的高见,走出昆仑峡之后,弟兄们确实需要休整,不然的话走不出西域。”她这句话将飞虎迷惑住了,飞虎点了点头。
蓝色妖姬又问:“行进的路线你选定了没有?”
飞虎笑了笑说:“蓝色妖姬队长,这一带我不太熟悉,就按照你的路线走吧。”
蓝色妖姬灵机一动,说:
“我看这样,我们从这儿往南,过昆仑河,直接进入苏联的明斯克。”
飞虎猛然一怔,这条路怎么能行呢!他根本没有想到蓝色妖姬比他高出一筹,想以此来探明他是否在昆仑峡设置了圈套。
飞虎急忙说:“算啦,这条路从古至今没有人走过。这古丝绸之路历来是从昆仑峡这口子而进入苏联的,怎么随便往那儿去呢?如果钻进深山。走不出来,该咋办?这K计划是蒋委员长亲自签署的,误入歧途,你我吃罪得起么?”
蓝色妖姬点了点头,她从飞虎的话中探明了:昆仑峡将有一场激战,而这场激战的幕后策划者,就是这老谋深算的飞虎!
“我的乖乖,这真是才过船头雨,又遭打头风。”蓝色妖姬随口说了一句,心中涌动着万般的感慨。她若无其事地掏出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微笑着回眸看了一眼飞虎。“这哪里是你飞虎的胜利!等着瞧,”她心里说着,习惯地咬了咬牙,腮边的肌肉不停地跳动。她侧过身走到他避雨的那株松树下。
木道士跟在她身后走过来,他也感悟到昆仑峡将有一场血战。
蓝色妖姬仍站在松树下抽烟,她告诫自己:“其实不必激动,这是一场夺宝的血战,岂能感情用事?”他扔下手中的烟蒂,把头发拢到脑后。此时太阳已从松林的枝叶缝中斜射过来,照在她瘦削的脸上。雨后的阳光有些耀眼,她躲避着,弯腰收拾着她的行囊。
过了一会儿,她紧了紧扎在腰间的皮带,把移到屁股后面的勃郎宁手枪移到前面,走到侧边一块大石上站着:
“各位弟兄,把随身带的物品清点一下,准备赶路!”
在一块草坪上,铁臂熊、黄农海面前堆放着一大堆枪械。暴雨已将他携带的一大包军械文物昆仑之眼淋湿,他怕这些卡宾枪、手枪、重机枪生锈,雨停了便逐一从皮囊袋中取出,卸开,用烂布条擦着。
一路上,铁臂熊、生铁佛非常辛苦。在骡马可以行进的路上,他还感到轻松。一遇山岩峭壁、羊肠小道,他就只有扛着这一大包行囊,艰难地走着。
独狼、鳄鱼等几名特工,一见铁臂熊解开皮囊擦着军械,便围了过来帮着拆零、擦试和拼装。
听见蓝色妖姬队长站在石头上发了话,叫马上走,但一大堆枪械还未擦试,几人便着急起来。
铁臂熊扭过脸嚷道:
“队长,还有这么多枪未擦哩,如果生了锈,这东西就不响了。”
蓝色妖姬心里一热,独狼、鳄鱼等特工如此爱护着这些枪械。昆仑峡决战,将靠着这些威力无比的武器了。
“你们擦吧,我们等着哩。”蓝色妖姬甩过来一句。尔后他朝丛林那边的几个特工走去。
丛林中,除了铁臂熊、生铁佛、独狼他们在擦枪外,其余的特工已经将K计划背在背上,用牧区带来牦牛绳子捆好拴牢。有的还在地上跳了几跳,检查捆绑的牢实程度。
特工们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他们光着膀子,把湿衣服搭在背后。
一场暴风雨之后,满山一遍翠绿。似乎这暴风雨已洗去了特工们的疲劳,他们都感到一阵轻松。然而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徒步冒着枪林弹雨,神奇地到达了新疆境内,即将由东到西横跨完中国的版图。这是一个相当惊人举动!他们感到欣慰,他们都庆幸着自己在这万般艰难的路途上没有伤着筋骨,而是活蹦乱跳地走到了这儿。当他们完成这一计划之后,也许他们的功劳将在十四K基地的历史上写下重重的一笔。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历险和神奇,是特工追逐的、令他们骄傲自豪的东西。这似乎是十四K基地衡量特工业绩的一个标志。
特工们见蓝色妖姬逐个地在他们背上装有K计划的木箱上拍了拍,便都转过脸来对他们“嘿嘿”一笑。这使特工们对蓝色妖姬感到惊奇。“笑什么?”蓝色妖姬问。
“已到了昆仑峡了嘛,从东走到西,在中国徒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谁不高兴哩!”一特工自豪地说。
蓝色妖姬不做声,她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但又很快地现出了笑脸,说道:“完成任务后,我向蒋委员长请求:给你们晋职请功!”
“说实在的,我们这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少校以上军衔了。我们完成了蒋委员长亲签的绝密计划,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至少应晋升为少将以上的官哩。”一特工说。
“你呢,K队长,估计你已是上将军衔了吧?”另一特工笑着问。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蒋委员长指挥下的一名特殊的人员,在你们基地还没有排上号哩。”蓝色妖姬说。
“其实,我们早已知道你的名字,大名鼎鼎的。今儿个高兴,我们同你多说了几句,请长官别介意。”一特工说。
“谢谢,我同你们一样是特殊军人。只要我们完成了任务,返回重庆,我们到山城大酒店去喝个通宵。这请客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特工们笑了,这是自征战长白山以来,他们难得的一次欢笑。然而这在欢笑的后面,他们将面临着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这是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他们谁也无力左右,因为蓝色妖姬和飞虎都掌握着对他们的生杀大权。
蓝色妖姬的脸上堆着笑,然而这笑中隐含着苦涩……
当血红的太阳挂在东边山头的树梢上时,蓝色妖姬和飞虎已带着的二十一箱珍贵宝物缓慢地向昆仑峡的南边走去。蓝天白云下,这支转移着华夏稀世之宝的队伍,简直是对文明古国历史的嘲弄。
昆仑河在远处怒吼,奔流的河水卷起巨大的旋涡。
蓝色妖姬和飞虎一行人艰难地行进在峡谷间。
河边的路,沟坎纵横。蓝色妖姬叫走在前边带路的铁臂熊放慢脚步。
蓝色妖姬身上的衣服已被太阳晒干,她额头沁着汗,一步一步沿着这见不到人影的河边朝前走去。队伍中谁也没有说话,仅听见鹅卵石被行进的队伍碰撞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蓝色妖姬默默地朝前走着,他微微勾着头。河水在奔腾咆哮,蓝色妖姬的胸中也翻卷着波涛。她心里想:
蒋介石并非高明之辈,飞虎到重庆会见他时,他为什么不采取行动,而放虎归山……也许是他认为,只有飞虎才知道宝物的藏匿地点……既然如此,他为何又派部队追杀他们?这样做,他能否得到这批宝物?
他这样做是想独吞宝物……可他小看了我们的能力……
我可以将这批宝物夺在手中,但那样做,我将在历史上背上骂名。
仁义道德、忠孝节义这是历代人所尊崇的。我将这些东西夺在手中又有何用?能变为什么?金钱……这些东西生不带来,即使死后也带不走,但谁曾料想大清慈禧墓被张大帅手下的军长孙殿英炸开,昆仑之眼遭劫……
这些民族的精品,应当属于民族,运到国外做什么……
显然他们想发横财……
蓝色妖姬头脑中不停地闪现出这些问题,她认为,他已经考虑了多少次,那个方案是正确的。执行这计划才能保住这批特工和他自己。只有在执行这计划的决战中才能护住宝物,此外的任何行动都将导致护宝的失败。
她思忖道,如果将飞虎干掉,这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这河边就可以干掉他。而问题在于,她将终身逃脱不了被他人追杀,为他人何必去担当这风险?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飞虎,见飞虎似乎精神抖擞,脚下的步子轻快,松软的砂子在他脚下“嚓嚓”作响。
飞虎似乎发现蓝色妖姬扭过头来看他,便急忙抬起头来,刹那间,蓝色妖姬的目光已经收回,正视着前方。
“这K计划刮着阴风,到头来还得自己去收拾残局。我把这问题看得太简单了!”
河边的沙地上,一只黑影一晃而过。蓝色妖姬抬头一望,一只山鹰正掠过头顶。
蓝色妖姬摸出腰间的手枪。
“叭”的一声枪响,山鹰倒栽着,从天上直落下来,掉进河中,卷进激流,冲向了远方。
02
一支马队穿过密林,翻过山顶,山下是一片开阔地,灰白冷清的驿道弯曲着向西延伸,通向远方灰蒙蒙的山下。
这儿视野开阔,满眼翠绿,低洼的山地一览无余。武妹觉得心情舒畅,便停下马。
“就在山上歇息。”武妹说完,跳下马来。
紧随在武妹身后的是东北军笕桥敢死队,他们从内蒙古穿越而来,此时钻进路边的树丛。
武举人朝这片开阔地望了望,见武妹和东北军笕桥敢死队已牵马走进路边,心中有些焦急。到武妹的身边,他跳下马。
“妹子,还有几天才能赶到昆仑峡?”武举人问。
“快了,翻过前面那几座山就到了。”武妹说。
“我担心,去晚了,蒋介石押运宝物的特工,已经过了昆仑峡。”武举人说。
“你不是说,蒋介石押运宝物的特工走河西走廊过来吗?那么他们要经过新疆的哈密、迪化,而后翻过天山横断山。如果这样的话,我估计他们最快也要半个月。我们才几天时间就赶到了这儿。他们跑不了!”武妹说。
“万一蒋介石的特工赶到了我们前头,离开了昆仑峡,我们不就落空了吗?”他是想叫武妹不要在这儿歇息,立即赶路,万一和蒋介石的特工错过了,这就误了大事。
武妹觉得武举人的话不无道理,他想了一会儿说:
“别担心,蒋介石的特工就是会飞,也不会赶到我们前头。但为了防备万一,我们只在这儿歇息一会儿就走。”
武举人不做声了。他牵着马朝路边的树林走去,心中算着时间。
从秦岭乌梢岭到笕桥,尔后同东北军笕桥敢死队到今天,掐指算来,前后只有半个月时间,蓝色妖姬这批特工不可能那么快就赶到了这儿。况他们押运的是宝物,不能走大路,而是一路翻山越岭。
武举人一想到这儿,他的心里踏实了。他邀请的东北军笕桥敢死队也会赶在蒋介石特工的前面。
武举人紧挨武妹的身边坐下,武妹坐在戈壁上,盘腿闭目练功。
武举人自觉不便打搅,便掏出烟点燃,望着远方的灰蒙蒙的山影。据武妹说,翻过前面那几座山,便是昆仑峡了。可这帮空军算不算是高手,他心里没底。虽然一路上他注意观察这些人的言谈举止,却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蓝色妖姬等二十余名特工却智勇过人,再加上他们有精良的武器,这帮东北军笕桥敢死队能否战胜蓝色妖姬?
武举人心里明白,飞虎指派他联络,如果东北军笕桥敢死队打败了十四K特工,他就抛出威震东北军的张少帅,让这些东北军笕桥敢死队拜倒在他的脚下,叫他们乖乖把宝物押运出国境,尔后装上鹿特丹的轮船,到达瑞士。
武举人站起来,长吁了一口气,望着丛林中的十来个剽悍的黑影,心里冒出来一句:“等着瞧吧,好戏在后头哩!”
他扔下手中的烟蒂,此时他觉得有些累,连续几天的骑马狂奔,他感到浑身酸痛,便又在武妹身边坐下,微微地闭上了眼。
阳光直射下来,透过翠绿的枝叶,星星点点地落在武妹的脸上。潮湿的丛林中,蚊蝇飞舞,空气中充溢着草叶腐臭的气息。武妹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视着山下那片开阔地,仿佛看到他的这支东北军笕桥敢死队马队在曲折的驿道上向前走去。
武举人,他曾经来过。那是十年前,他带着一个连的士兵,护送凉州马步青,从这儿出境去明斯克贩运鸦片。那次他同马步青历尽艰险,从苏联的莫斯科搞回了七袋鸦片,运回了新疆。在分红时,却被团长鲸吞了全部银两,他仅得了两匹丝绢和一箱鹿特丹糖,总共不值三十个光洋。这条曾经流下过他辛劳汗水的驿道,激起了他对十年前那乌七八糟的军营生活的回忆。那团座算什么东西,他白吃了凉州马步青赏给他的五根金条,据说他后来被新疆盛世才以贩运烟土罪打死在这路上。
武举人一想到这儿,心里狠狠地骂道:这算得什么!过去那种屈辱的生活他熬过来了。而今,谁敢在他面前轻举妄动?
武妹收回目光,朝丛林中扫视了一圈,见十来匹高头大马正攀摘着树上的枝叶,不停地摇晃着黑亮的尾巴驱赶着身上的蚊蝇,三十个彪形大汉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那些国民党特务算得了什么东西?他敢同我邀请来的东北军空军敢死队较量!”
武妹心里越想越兴奋,他打算晚上摸到山下找一户哈萨克人家过夜,尔后再慢慢地向昆仑峡走去。
他倒在草坪上,伸开四肢,让懒洋洋的太阳照着,拂去他身上的疲惫。
这儿离昆仑峡很近,大约只需三天路程。即将面临的一场夺宝的较量,使他越想越觉得兴奋。
于是他一个人向丛林深处走去,坐在一块光秃的石头上,慢慢地咀嚼着在他头脑中已出现了无数次的夺宝方案。
昆仑峡那儿的驿道要经过怪石沟的峡谷,他打算就在那峡谷中设卡。只要蒋介石的特工一进峡谷,就叫隐藏在山岩上的东北军笕桥敢死队就地歼灭。这闪电般的袭击,估计那些特工连掏枪都来不及。这有利于东北军笕桥敢死队发挥他们的优势,得手后,劫持一架盛世才的军运飞机飞回。
武妹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应当犹豫。应当痛下决心,带着这帮东北军笕桥敢死队,在昆仑峡同蒋介石运宝的特工决一雌雄!
太阳落山时分,武妹带着敢死队慢慢地牵着马朝山下走去,
盘踞西天山的归化军(苏联白匪)匪首罗吉斯洛夫接到密电蒋介石派遣的一批部队押运宝物要路经昆仑峡,他立即跨出石板屋哨卡指挥所大门,两手叉腰,一声大吼:
“都出来吧,我们这次劫宝成功,向日本人购买迫击炮,打到克里姆林宫!”
罗吉斯洛夫这一声吼叫,让流落到这石板屋的数十名盗匪从石门缝中探出头来。“这罗吉斯洛夫在吼叫什么?”他们见罗吉斯洛夫站在那块石台阶上,一下就明白,罗吉斯洛夫有情况。
众门徒急忙跑出又脏又臭的石屋,站到罗吉斯洛夫站定的那块石头台阶下。他们已经忍受着饥饿,连续啃了好几天干馕,没有粘着一丁点油腥。盗匪们面色蜡黄,佝楼着身躯,歪来倒去地在那儿呆呆地站着,等待罗吉斯洛夫发话。
罗吉斯洛夫浑浊的目光朝这些所谓门徒的脸上一扫,见他们个个都是没精打采的样儿,他发火了:
“你们都是他妈些草包、懒虫,不下山找东西吃,都守在这里,宁愿饿肚子,也不出去!”
众匪徒呆呆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又到那儿去找东西吃?附近的老百姓地里的土豆都被他们偷刨光了,还有什么东西可劫?
罗吉斯洛夫见众门徒仍呆呆地望着他,便扯起了破锣般的嗓门说:
“今天,我的上级从迪化发来电报,他们探听到了蒋介石的特工押运宝物,要经过昆仑峡。这是难得的机会。宝物,这可是宝物,你们谁见过?”
众门徒感到非常吃惊,蒋介石派人押运宝物过昆仑峡,与他们有何相干?莫非他们这批人还敢去夺宝吗?大家以惊异的目光看着唾沫飞溅的罗吉斯洛夫。
罗吉斯洛夫接着说:“这么管钱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去抢,我们要有这个胆子。莫说抢一箱,就是一件,也够我们小分队吃几年……”
“今晚上就动手。各自把兵器带上,把你们的绝活拿出来,可不要你们逮女人的手艺……”罗吉斯洛夫又说。
众白匪们哈哈哈地笑了。
“笑什么?如果这次出去,你们失败,就再也回不到克里姆林宫了!”
白匪们忽然神情严肃起来,这蒋介石手下的宝,谁敢去夺?莫非是吃了天雷胆!可他们一想,既然罗吉斯洛夫敢冒这个险,他们这些靠打劫为生的俄罗斯人还怕什么?既然罗吉斯洛夫敢去闯,他们也敢去闯。于是,众匪徒便跃跃欲试起来,脸上泛出了兴奋的光彩。
“今晚上就摸下山,把家伙都带齐。把那头吃奶的母羊杀了,炖一锅,吃饱喝足后就下山。”
石板屋哨卡的气氛即刻活跃起来,天黑时分,哨卡里就飘逸着诱人的肉香。
夜色笼罩着石板屋哨卡,罗吉斯洛夫带着数十个匪徒一溜烟地摸下了山。
这帮打家劫舍的匪盗,夜行的速度快得惊人。他们翻过铁狮岭,绕过赛里湖,抄着近路,不到一天时间便接近了昆仑峡。到达昆仑峡北侧的怪石沟后,他们便隐蔽在哈日图日格沟谷的树丛中歇息。
次日早晨,罗吉斯洛夫便派出密探提前往昆仑峡探听虚实,伺机夺宝。
驻守在昆仑峡隘口以南的国民党新疆驻军3师1团团长郑金文,见军部参谋长刘增新、副官马少南带数十名骑兵赶来了团部,心中甚为高兴。这军部的长官率一行人赶到边陲看望他们,算得上是他这个团的一大喜事。他立即安排,盛情款待。杀猪宰羊、抓鱼弄虾,全团上下一派忙碌。
八张丰盛的酒宴摆在团部一间屋中。刘增新红光满面地端起酒杯。他说,此行的重任是受盛世才军座之派组织围剿文物走私的武装商队,同时顺便来看望大家。
酒席之后,赴宴的营连以上的军官全部留下,紧挤在一间石头堆砌的屋内,听刘增新和马少南以及团长郑金文的训示。
两盏煤气灯把这间屋照得通亮。刘增新坐在前排的条桌边,望着下面黑麻麻的一屋子军官,他清了清嗓子:
“这次任务关系重大,委座亲自打电话指示,要全歼这股文物走私商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全团上下要齐心协力,把这隘口守住。至于防务问题,明天我和你们团长专门研究。今天晚上先吹个风……”
刘增新心中有数,这是一场护宝与夺宝的较量。胡宗南、阎锡山动用了那么多人都没有能缉获走私队,而这儿仅一个团就能轻而易举地捕获吗。他打算明日同郑金文到昆仑峡一带视察视察地形,然后再作出周密的部署。他觉得有点头昏,这欢迎宴会后的紧急会议,便草草收了场。
次日,团长郑金文便带着军参谋长刘增新、副官马少南前往昆仑峡一带视察地形、部署防务。
午后3时,当刘增新、马少南在郑金文的陪同下,视察了精河以西的地形返回团部时,两个背着三八大盖的兵士急匆匆地跑来报告:
“长官,我俩在怪石沟为长官打野味时发现那儿的树丛中埋伏着二十来个人,估计那些人就是贩运宝物的走私商队。”
“什么!在哪儿发现的?”刘增新猛然一惊,急忙问。
这两个被团部副官安排到怪石沟为军部长官打野味的兵士,他们走到怪石沟半坡,发现沟中间树丛中埋伏着三十来个人的情况细说了一遍。
这引起刘增新的高度警觉,他根据这两个兵士的报告分析,如果是商人进行正常的贩运,绝不会藏在树丛中,何况那儿又没有驿道,是一条人迹罕至的深沟。从人数判定,符合盛世才通报的文物走私商的情况。这可是一支运宝的武装啊!既然已经出现了,那么就决不可以掉以轻心,必须竭尽全力将其击毙。他的神情骤然紧张起来。
“立即调集部队,马上向怪石沟包围过去!”刘增新两手叉腰,果断地向团长郑金文下达了指令。
郑金文从军部参谋长刘增新的紧张的神态中感觉到,怪石沟内埋伏的那几十个人就是文走私的商队。既然目标已经出现,就容不得半点迟疑。
于是他立即喊道:“传令兵,立即跑步通知 l营、2营和3营,叫 l营包抄怪石沟北面,2营包抄怪石沟南面,3营随同我一道从怪石沟山上的中段直插下去!”
郑金文对传令兵刚下达完命令,刘增新又补充道:
“郑团长,不能那样匆忙,先派一个连悄无声息地封住沟口,千万不要惊动敌人。通知各营营长,火速赶到团部。全团兵士立即紧急待命!”
郑金文点了点头,两个传令兵便分头向几个营部跑去。在怪石沟发现了文物走私队,全团上下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几个营长气喘吁吁地跑到团部,郑金文便按照刘增新的旨意作出部署。
郑金文下达完作战令,刘增新补充了几句:
“为保障万无一失,全团上下一定要按照部署,悄悄地实现对这股武装的包围,在山上的迫击炮打响的同时,各火力点一齐射击,火力要猛,要全部歼灭!”
几个营长接受命令之后,立即奔回各自的营里。
十分钟后,驻守在昆仑峡的国民党3师 l团的一千多名兵士跑步向距团部仅十华里的怪石沟包抄过去。
下午4时许,一千多名国民党士兵包围了怪石沟。
刘增新站在怪石沟中段的山上,他身边架设着两门迫击炮,一挺重机枪。他举起望远镜,朝沟下望去,果然见沟中间的枝叶缝中隐露着一片片蓝色和黑色,同时亦可窥见一些人的手和脚。他兴奋起来,部队已全部包围了这里,而这帮秘密武装却没有发觉,真是天赐良机。他的心“怦怦怦”地跳了起来。
于是他一咬牙,手一挥:“打!”
瞬间,他身边的两门迫击炮响了起来。
接着,六七挺机枪“哒哒哒”地一阵猛烈扫射。
丛林似乎被炸开了花,一具具尸体被炸飞了起来。
“打!狠狠地打!”刘增新提着手枪吼叫起来。骤然间,山沟内的枪声如同炸开了锅。
半个小时过去,刘增新见丛林被夷为平地,到处堆满了尸体,便命令停止射击。
枪声停了,丛林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驻守在昆仑河畔的国民党1师4团的防区上空出现了从内蒙飞来的两架飞机,哨兵在敌楼上发出了警报……
盛世才接到陆军第一师的报告后,立即组织召开高级军事会议,并上报重庆国防部,下令陆军第一师执行一极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