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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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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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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玫瑰》连载

第七章

 

带着成功的喜悦、激动与豪情,晓筱兴冲冲地赶到政府办公室上班。他的心情特别好,看什么都那么顺眼,都那么切合自己的心境。

肇汉在武汉顺利地加入到了爽安康事业当中,成了晓筱的下线。晓筱一直以来都认为,肇汉会是他一条坚实的老鹰线。肇汉的加入,会为晓筱的网络发展壮大带来非常亮堂的前景。在农业银行工作的肇汉,不知道有多少朋友是有钱人,那些朋友又有多少通过肇汉到农业银行贷到他们所必须的款,肇汉去发展他们,他们又去发展他们关系网中的朋友,哈!那将是多少庞大的一个网络啊!昨天晚上,肇汉提着在武汉新田公司购买的那台爽安康,多么豪迈地说:“我一定要当总裁!”这份雄心壮志,令在场的晓筱、雷劲、洪柳都十分开心,十分激动。

从家里到办公室的一路上,晓筱是唱着歌儿、哼着曲子的,座下的那部破飞鱼车仿佛不是破的自行车,而是一部刚刚买回来的本田摩托了。晓筱老早就想买一部本田摩托,可这种小地方根本就没有,到物资局机电公司去问过,也没有;后来,听说那里调进了八部本田,晓筱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假本田,组装的,除了外壳是本田配件以外,其他配件都是乱七八糟的翻新零件,他没要,至今还骑着这辆破旧飞鱼。干脆,摩托也不买了,等做到总裁了,最差也要买一部桑塔纳来瀟洒瀟洒。

晓筱赶到县政府大院的时候,略略迟到了十来分钟。走进办公大楼,他见人就打招呼,语气热情而豪爽,大方而亲切,不时地还夹杂着一两句适可而止的玩笑,使见面的气氛热情而欢快,随意而和善。从大楼门口的综合科,一直至二楼的秘书科,招呼一路打过去,玩笑一路开过去,热情就一路洒过去。渐渐的,晓筱察觉到,人们在与他应酬的时候,态度显得比较恭敬,恭敬中夹杂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成份,有真诚,有酸涩,有漠然,有嫉妒,混杂在一起,不一而足,分不清彼此。晓筱觉得奇怪,这些人今天怎么这样怪怪的?这个问题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也没有细想,他几乎完全沉醉在自己成功的喜悦之中。

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把在综合科公文交换站祈县长文件箱里拿来的公文和材料抛在办公桌上,一份一份地清理了一下,又在自己的公文堆和杂纸堆上翻了翻,没有新的材料与公文要办理,打开抽屉看了看,也没有信件。于是就起身,要把祈县长的公文与材料给他送到办公室去,顺便去祈县长办公室看看有什么事情,听候领导吩咐。

瑞明搬着一叠公文和材料进来,险些与晓筱撞了个正着,见了晓筱,并没有什么热烈的表情,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祝贺你!”

    晓筱感觉莫名其妙,笑着骂:“狗卵,什么事,这么酸?”

瑞明也不抬头正眼看晓筱一下,径直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把那叠公文和材料咚地甩下,说:“你自己还不清楚,也来憨我们老百姓?”这里的“憨”是方言,意思是蒙、骗、逗、愚弄、卖关子。

晓筱听出了瑞明语气中的冷淡,甚至还有一层隔膜,于是敛起笑,摇摇头,出了门。来到祈县长办公室,祈县长正在批阅文件,听见晓筱打招呼,就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让晓筱坐了。

晓筱坐了,以为祈县长有什么事情吩咐,就静静地等着。祈县长正在仔细地修改一个文件,并没有立即同晓筱说话。晓筱见祈县长右手边有几个公文夹子,就伸手拿过来翻开看了一下,见祈县长都已经签阅了,就说:“这些我都带过去。”

祈县长停了笔看住晓筱,目光深邃,看得晓筱有些不自在。好一会儿,祈县长才说:“前天夜晚常委开会,定了你来担任办公室副主任。”语气显得很平淡。

晓筱听了可真是喜出望外,浑身的热血立即涌上了头部,刚才的忐忑陡地一扫而光,两个愿望中的一个终于实现了!县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多少人梦寐以求呀!猛地想起了刚才打招呼的那些人,眼光都有些神神怪怪的,态度也是近近离离的。难怪呀!就连瑞明这个X崽子,态度也是那么冷淡,那么生硬,说出来的那几句话,酸得让人掉牙,原来他早就得到了消息。他自己没有当到这个副主任,心里对我还有点怨气呢。狗癞痢,小家子气!想到瑞明的表情,晓筱心底里就涌起了一阵一阵的痛快之意。你个贼牯王八蛋,不是要跟我竞争这个副主任吗?怎么样?输了吧?输了就输了,何必脸色这么难看呢?又不是我不让你当这个副主任,给我脸色看有什么意思?有本事找领导、找县委去呀!哼,我呀,懒得跟你计较,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好撑船啊!

晓筱的这些心思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并没有忘记“喜形于内,勿忘于外”的古训,面对祈县长深邃的目光,他极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尽管心中已经波涛汹涌、巨浪腾空了,但脸上还是尽量保持住一副平静、恬淡、自然的表情,只用人人都能接受的、略显意外的语气表示了一下:“噢,真的?”

祈县长收回目光,望了一下门口,音量不高:“这几天里,大概明后天吧,组织部会找你谈话,还有一个公示期呢。你可不要到处随便乱走动,免得到时候又找不到你。你的这个缺点呀,什么时候能够彻底改掉呢?”

晓筱听得出,祈县长的语气很深长,寄有很深的期望。于是点了一下头:“嗯,我一定改。”

祈县长又长吸了一口气,神情颇为感叹地说:“你得到这个职位,不容易啊!常委会讨论的时候,好几个人说,你在搞传销,不务正业,堂堂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怎么也去从事这种骗人的勾当呢?争得激烈啊,差点就落到别人头上去了。”

晓筱神色凝重地点头,脸上涌起了对祈县长的无限感激之情。

祈县长意味深长地望着晓筱:“这些话,你听听也就算了。本来,从保密的角度来讲,我是不能对你说这些的。但我知道,你这个青年的品质与本性、道德与修养都还是不错,又跟了我这么几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把这个暂时还应该保密的消息告诉你,跟你说这些不该说的话,是真诚地希望你能够认识到自己身上的不足,真心地改过,用实际行动去消除人们对你的误解,做到对得起工作,对得起组织,对得起你自己,至少,应该对得起你领的那份工资!”

晓筱心头霎时涌过一阵感动,眼眶立刻就有些湿润。祈县长这番话,让晓筱从心底深处感觉到,自己以前误解了祈县长劝阻自己做爽安康的用心。他的这番话,的的确确是发自肺腑的,完全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无限关爱,是一个正直的领导对不太成熟的下属的无限期望。面对祈县长,他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很渺小,很卑微。祈县长的用心他完全能够理解,他在心里发誓:我一定竭尽全力当好这个副主任,决不辜负你祈县长对我的赏识、关心、爱护和重用!今后,你就看我的吧!

 

中午下班时,晓筱一路上不停地哼唱着“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的流行歌曲。人还没有进门,这欢快的歌声就已经飞进了家门。回到家里,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内心的激动,脸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地流溢出来。虹雨笑吟吟地迎过来,故作嗔怪:“看看你这个样子,才发展了一个肇汉做下线,你就美成这个样子,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虹雨是个很会修饰装扮自己的女人,审美观念比较实在,情趣比较朴实,化的妆从来都是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衬出她这个年龄的少妇风韵,因而也就显得比较高雅,加上她本来就长得漂亮,走在大街上,回头率就很高。她挽着晓筱的手臂上街散步的时候,引得多少男子对晓筱是充满了羡慕又充满了嫉妒。正因为这一点,晓筱才没有为自己当初放弃映梅而过多地后悔。

晓筱盯住虹雨看了好久,发现她今天的精神很好,并没有因为今天清早在床上翻来复去的折腾而显出疲劳的神色,脸色红润,水灵,有一种水晶、碧玉般的透明感。晓筱忽然来了兴趣,猛地抱起虹雨,咚地一下甩在床上,旋即压了上去。

虹雨笑着推他:“早上折腾了一个多钟头还不够?你不累?”

晓筱说:“早上我还没有尽兴呐。”

孩子送到幼儿园去了,中午就在园里用膳休息,这给他俩的浪漫提供了放纵的条件。两个人就又滚成了一堆,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起身穿衣服的时候,晓筱美滋滋地说:“我提副主任了。”

虹雨刚刚从T恤衫领口钻出一个脑壳,一时愣住了,旋即兴奋地扑起来,搂住晓筱的脖颈:“难怪你今天这么大的劲头!”

晓筱轻轻地刮着她的鼻尖:“不过,组织部还没有通知我去谈话,是祈县长告诉我的。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记住了!”

“我知道!”虹雨喜滋滋地点头。

两人弄午饭吃的时候,雷劲的电话打过来了:“晓筱,你要争取这个月上经理呀!”

晓筱说:“就上经理?还差十多台机呢。”

雷劲说:“离二十五号结算,还有十天,让网络自己去发展是肯定上不了的。”

晓筱说:“对嘛,只好在下个月上了。”

雷劲在那边很兴奋,也很急切:“你可以冲空机呀!这几天,这里好多人都冲空机,人家差二十多台都冲空机,目的就是要早一个月上经理呀!早一个月上比晚一个月上,就是要强啊!”

晓筱听了不明白:“冲空机?什么意思?”

雷劲说:“你自己凑四万块钱,把你要上经理还差的十台机买下来,凑足上经理的点数。到下个月,你再把新发展的下线补进去就行了。”

噢,还有这样一着?晓筱第一次听说,觉得新鲜稀奇,也觉得可行有理,还算是个好办法。可是,哪里有这么多钱去购机呢?四万块钱可是一个不小数哇?如果要冲的话,这一下子又去哪里凑?晓筱犹豫着,回答雷劲的话就显得软沓沓的:“让我想一想,这笔钱可不好凑哇。就算是凑齐了,将来这些机子补不上去,我拿什么还呢?”

雷劲在那头像个导师似的指点迷津:“贷款呀!那个那个,那个肇汉不是银行的吗?你找他,还怕贷不到款吗?这个月贷,下个月业绩一出来,你就可以还上了。这还不容易?”

晓筱肚子里叽哩咕噜响了一阵,虹雨端上桌的排骨汤又很清香,他就无心与雷劲再说下去了,应付着他说:“我试试看吧。”

挂了电话,晓筱就狼吞虎咽起来,胃口特好。

 

晚上,晓筱和虹雨带着孩子到了伟平家。

伟平刚刚下乡回来,一副很疲劳的样子,斜倚在真皮沙发上,很懒散。晓筱一家进门的时候,他也没起身招呼,随便指了指对面的两张单人沙发,说:“坐。”

伟平老婆听见声音,就从房间里迎出来,给他们倒了茶。虹雨带了孩子,就跟着伟平老婆进房间里说话去了,两个男人就留在客厅里谈爽安康。

晓筱望着伟平的脸,那张脸上写着无奈与失望。晓筱猛然觉得,自己最近对伟平网络的关照、帮助确实是不够,有愧于伟平。伟平作为晓筱的第一条下线,给晓筱做好爽安康的鼓舞是无法形容的。而伟平网络里有几次难题,晓筱并没有出面去帮助解决,只是让伟平自己去处理,还说什么“应该早日独立开展工作,这样才能促进自己能力的提高”。后来,伟平就再也没来找过晓筱,晓筱也不知道伟平解决得怎么样了。前天在武汉,雷劲告诉晓筱,伟平的网络有几个星期没有动过一台机了。晓筱这才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伟平的网络,其实,伟平同样需要鼓励,需要帮助,别看他已经升上了主任级别。鼓励,是任何人生命中都不可缺少的动力,缺少了鼓励,人生道路上就会失去前进的一大能量。晓筱今晚带着家人来,就是想给伟平打打气,让伟平的网络重新活跃起来,大家共同成就爽安康事业。

晓筱问:“伟平,最近网络怎么样?”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伟平头也未抬,苦笑着答:“还是老样子,停止不前。”

    晓筱侧着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怎样去劝慰伟平。呆了一会儿,晓筱问:“你觉得,问题的关键是什么?我们一起来分析一下,然后找到办法一起去解决它,怎么样?”

伟平摆摆手:“没有用。”

两人又都沉默,客厅里很静,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很响亮地传过来,“咔嚓咔嚓”的,使客厅显得很空旷。两个女人在房间里的说话声也隐隐地传来,听不真切;两个孩子玩耍跑动的声音,也很响地传导到晓筱跟伟平的耳膜里来,很突兀地显示出他们的天真无忧。

晓筱感觉到了一种尴尬,一种如坐针毡般的尴尬。他嚅了嚅嘴,不知说什么好。

伟平打破了沉寂,问:“他们几个人跑得怎么样?”

晓筱说:“星期天又购了几台机。”

伟平“噢”了一声,又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懒散。晓筱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的,还是无奈与失望。晓筱想给他打打气,鼓鼓劲,就连说些什么话、怎么说都想好了,可一到嘴边又都咽回去了。他觉得,像伟平现在这个样子,对他说什么都是白搭。于是,晓筱就改了口:“肇汉也加入了,就是昨天加入的。”

“噢?”伟平立即触电似的有了反应,两眼望住晓筱,嘴巴微微张开,显得极为诧异、吃惊,眼神中还掠过一丝后悔。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奈与失望的神态。

晓筱见伟平多少有了些刺激与反应,就把早在路上,甚至上班时就已经考虑好,刚才又几次咽回去的那些话,耐心地对伟平讲了一遍,末了还说:“下个月,广东那边有两场密训,我准备去。到时候,我们再叫上几个人一起去。怎么样?”

“噢,密训是什么?”伟平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一副勉强应付的态度。

晓筱不管伟平的态度怎么样,决心向他解释说明清楚:“密训就是封闭式的潜能训练。听那些到密训回来的人说,效果相当不错,很多下线停止不动的人,密训后都重新动起来了。我早就想去参加一次,可一直抽不出空。这次,雷劲为我们网络弄到二十个名额,就是请假,我也要去参加一场。”

沉寂了一阵,伟平大概觉得老这样不妥,就又问了一句:“黑皮那边有人去吗?”语气中能听出明显的假意来。

能这样假意问话就已经不错了,晓筱并不计较这些,继续说:“我已经跟他联系了,他说现在有七个人报了名。还有,河南那个樊宝民那边有几个。另外,我还准备把肇汉也带去。”

“哦?”伟平略微有了一点惊讶。

晓筱又说:“这个月也有一场,后天就开始,在罗浮山。你要是愿意去,就这个月先去,怎么样?”

伟平仍然无动于衷地听着,或许没有听而是在想其他的事,对晓筱的话没有作任何表示。

晓筱看他一副木然的样子,自己的心就又一次凉了起来,觉得再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又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不太好,就对他说:“你要是不想去,也就算了,反正不是硬性指标。”然后大声叫:“虹雨,你们出来。”

虹雨跟伟平老婆就说笑着出了房间,两个孩子在她们身后雀跃着跟出来。

晓筱望望伟平,硬着头皮撑起笑,想调剂一下气氛:“伟平,我们两家子,打两盘‘拖拉机’吧!”

虹雨跟伟平老婆立即欢呼雀跃,热烈响应。一个立即收拾茶几上的盘碟杯子茶壶烟灰缸,一个就翻桌柜抽屉找扑克。

伟平脸上也微微现出了一点难得的笑,笑得很勉强:“随便。”

 

晓筱在等着组织部来通知他去谈话,上班时就很认真,很规矩。昨日祈县长已经交代过,不要随便离开办公室,他就不得不听了;要是不听,到时候组织部要找他又找他不到,这个影响就不好了。今天一大早,祈县长就去省城参加全省经济工作会议去了,要三天后才能回来。晓筱觉得自己正好可以清闲几天了,就借这个机会整理办公桌上的公文与杂纸,清理文件柜,等县委那边的提名任命的文件一下,就可以搬到副主任办公室去了。

秘书科里,除晓筱留守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在,都开会的开会、下乡的下乡去了。整理着文件,晓筱心中的自豪与骄傲感就又涌了上来,不知不觉又哼起了“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反复地哼着,也不知哼了多少遍。每哼一遍,晓筱的豪情就要增长一分。他觉得,这个歌曲实在写得太好了,尤其是歌词,简直就是专为自己写的,都写到自己的骨头里面去了:我不当真心英雄,谁当真心英雄?

“嘀呤呤!”电话铃响了。

秘书科的电话铃响,实在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每天不知道要接多少电话,公事的,私事的,内部的,外部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上级的,下级的,都得接。接得多了,不知不觉也就有了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有时甚至是一种极不耐烦的态度,接电话时的声音、语调都显得不对劲。晓筱平常接这种电话也是这样的。但是,今天有区别,他在等待一个很不一般的电话,一个关乎他自己前途与命运的电话。所以,听见电话铃响,他就腾的起身,饿狼一般的扑了过去。

“喂!”对方先于晓筱开口了。晓筱一听,不是他所希望接到的电话,心中不觉就有了一丝懈怠。但当对方再“喂”了一声之后,晓筱的半边身子都酥了。原来是映梅。

“映梅呀,在武汉还好吧?雷劲 呢?”晓筱听出自己的声音有点颤。

上个星期五,映梅跟着晓筱、肇汉,一起赶到了武汉。他们当天下午动身,在县城坐火车到九江,九江转晚上八点半钟的轮船到汉口,再坐601路公共汽车到姑嫂树。当时,晓筱非常赞成映梅的这个做法,认为她确实应该守在雷劲身边,免得他离洪柳近了婚姻生变,雷劲毕竟是个优秀的男人。映梅听了只是笑,没说什么。一路上,三个人很轻松,说说笑笑就到了武汉。星期天傍晚,晓筱跟肇汉返回的时候,映梅就留在了武汉。

“我回来了。”映梅轻松地说。

晓筱可吃惊了,几乎不敢相信映梅的话:“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映梅很轻松的语气中有了其他成分,“你过来一下,好吗?”

晓筱犹豫了:“我……”

“来吧,晓筱。我现在需要你。”映梅的语气中多了请求。

晓筱下到一楼,跟综合科的人打了个招呼,说:“有人或者有电话找我,就coll我。”之后就赶到了映梅的住处。

晓筱的coll 是这次去武汉时带回来的,雷劲在那边给晓筱和另外几个下线都配好了解coll机,每个机子800元,比刚刚兴起coll机时的4000多元钱,便宜百分之八十。雷劲说,配coll机的目的,是为了便于联系,因为每个下线的网络都很大了,没有一个coll机,联系非常不方便。晓筱私下认为雷劲给下线配coll机,目的是为了便于对下线进行直接指挥,自己平空产生了一种被监控的束缚感,但考虑到时下人们都流行带个coll机,于是也就欣然接受了,800元,不贵。雷劲还有一个更加鼓舞人心的理由:“你们带上这个coll机之后,会让其他人羡慕,认为做爽安康的确能够给人带来财富。知道你们做爽安康的人,看你带了coll机,一定会把你当成成功人士的!”对他的这个理由,晓筱虽然不完全认可,但也觉得有些道理。而带上coll机之后,晓筱的感觉也确实显得特别抖,也特别爽,一种成功者的感觉油然而生。综合科的人听说他有coll机,个个羡慕不已,轮流拿在手上看了一遍之后,才还给他。

一进门,映梅就欢快地搂住了晓筱,双手吊着他的脖颈,自己的身子往后仰,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就垂了下去,苗条的身材垂柳一般,婀娜多姿。晓筱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头发。映梅的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刚洗过;身上还散发出一股特有的香味。玫瑰香!晓筱立刻就嗅出了香味的类型。

两人狂吻了一阵,晓筱问:“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我本来就不想陪着他。”映梅说着,狡黠地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这几个晚上,我硬是没让他碰我一下。饿得他呀,就像一条冬天里来自北方的狼!”

晓筱被映梅的这个比喻逗笑了,说:“齐秦知道你这样用他的歌词,不知会作什么感想。”

映梅开心地笑了:“随他作什么感想,与我无关!”

晓筱也被映梅的开心给逗轻松了一些,一边吻着映梅一边说:“你这样对雷劲,不是越闹越僵吗?不是更加把他往洪柳那边推吗?”语气中充满了对映梅的担忧与关心。

映梅舒展着苗条而丰满的身躯,甩着瀑布般的黑发,说:“我要离了他!”

晓筱呆了,两眼直直地望住映梅,映梅的表情不像是在说她自己,倒像是在说别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什么人。晓筱没有想到,看起来柔弱无助的映梅,性格竟然是如此的刚烈,如此要强。他一直希望她跟雷劲和好如初,也希望雷劲从洪柳身上收回心来给映梅,尽管自己与映梅有了不该有的肌肤之亲,做了不该做的男女之事,但他并不希望映梅与雷劲闹僵,更不希望他们分手。他认为,一旦分手,映梅将失去她曾经拥有过的幸福与稳定的生活。婚姻,对女人来说,甚至比性命还重要。记得原先在学校圪的时候,有个老教师就说过:“结婚,对于女人来说,等于第二次出生。”晓筱一直认为这句话非常有道理,道出了许多人生的真谛。雷劲虽然与洪柳混在一起,却没有提出过要与映梅分手。映梅能够与雷劲维持这段婚姻,对于他们今后,特别是老年时期的生活是十分重要的。稳定,是女人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生活基础。晓筱常常觉得,女人是没有家的人,自从离开父母,嫁给丈夫,到了婆家,那毕竟是男人的家,不是女人自己的家。女人一旦离开了男人,就好比水面上的漂萍,天空中的云朵,没有根基,没有归宿。所以,他觉得,映梅不应该与雷劲分手。雷劲与洪柳鬼混在一起的时候,晓筱就常常想,要是雷劲提出离了映梅,第一个不会放过雷劲的,就是他晓筱。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现在提出分手的竟然不是雷劲,而是映梅。因此,晓筱吃这一惊,的确非同小可。他嗫嗫嚅嚅地说:“你、你不、不是开玩、玩笑吧?”

映梅松开晓筱,坐到沙发上,神情严肃:“哪个跟他开玩笑?我不能等到他来踢开我的时候,才被动地承受,我要先踹了他,让他先尝尝被女人抛弃的滋味!”

晓筱怔怔地望着映梅,不知说什么好,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可是,可是……”

映梅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担心我今后的生活?”看晓筱点了点头,她又说:“告诉你,晓筱。你不用担心我今后的生活,我早就把我的今后考虑好了,没有后路,我也不会轻易就走到这一步的。我为什么要忍耐那么久?就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我自己的后路。现在,我已经把我的后路全部安排好了,所以,我要先踹了他!”

晓筱极不明白,仍然愣愣地望着她。

映梅起身走进内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本子,递到晓筱面前:“你看,这次跟你们一起去武汉,我就是给他釜底抽薪的。”

晓筱一看,里面有雷劲上个月爽安康的业绩单,业绩是三万四千七百元;另一本是存折,金额正是这个月的业绩数。另外,还有一本房产证。晓筱仍然不甚明白地打开房产证看了:“房产证怎么是以你的名义办的?以前就是这样办的吗?”

映梅指着房产证上的名字:“前几天,我临时到改的。”

晓筱愕然了:“更改房产证的户主,雷劲要签字同意呀?”

映梅笑着,笑得很妩媚:“他那几个鸡脚巴叉的字,哪个摹仿不出?”

晓筱立刻觉得,自己的脊梁骨上,有一股一股的冷气,从尾骨上直往头顶上冒,内心不禁替雷劲悲哀起来:雷劲啊,雷劲,你个X崽子,还在武汉跟洪柳混在一起吗?你知道不知道,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你的生活竟然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自作自受吧!

 

    雷劲又把电话打到了晓筱家里,晓筱正带着孩子,陪着虹雨在看电视,虹雨则边看电视边打毛线。话筒里,雷劲满腔都是焦急:“晓筱,你帮我去问问映梅,她有没有拿我的存折?”

晓筱知道,雷劲问的,就是映梅拿回来的并给自己看过的那本业绩存折,但他不能表示自己完全知道这件事,必须装憨带傻,就反问:“什么存折,还分你的她的?”

雷劲明显焦急得不行:“唉呀,你不知道,我跟她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不知道是不是她拿走了那本存折。”雷劲当即改了口,不说“我的存折”了。

晓筱心里说:误会?只是一点误会就好了。嘴上却说:“你自己为什么不问她?为什么要通过我呢?你直接问不是更好吗?”

雷劲的语气有些无奈:“唉呀,你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理我。”

晓筱心里说:你跟洪柳旧情难舍,缠绵不断,同吃同睡,出双入对,还不伤透映梅的心啊?现在开始尝到苦头了吧,只怕你小子最后要人财两空两头空啊!嘴上却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呀?映梅怎么会这样对你,拿了存折还会不告诉你?”话未说完,晓筱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虚伪,有点可耻,连人家的老婆都睡了,还这样装憨带傻!但转念一想,又心安理得:映梅本来就该是我的,你小子得了便宜不好好珍惜,让你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雷劲说:“唉,一下子跟你说不清,你就不要问了吧。”

晓筱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报复性的痛快,说:“映梅中午给我打了电话,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些事情,当时我正好事情比较忙,也没有用心听,到底说了些什么事情,现在我一点也不记得了。但好像记得她说过,说是她到取上个月的业绩,顺便把你们的业绩存折带回来了。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打个电话去证实一下嘛,映梅怎么会不理你呢?”

“是她拿了就好。”雷劲好像松了口气,“我不在家,你替我多照顾照顾她吧。”

“让我去照顾她,你就不怕我沾便宜?”晓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揶揄他。

雷劲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你替我多照顾一下她吧。”

晓筱见雷劲沉默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话对他的心理有触动,但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这样说,看来洪柳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于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就改了题目:“我说雷劲啊,你最好还是回来一下吧,有事当面好好说清楚嘛。”

“看吧。”雷劲迟疑了一下说,然后,他又换了一种语气说,“月底,罗浮山密训,你网络里有没有人去呀?”

“没有。”晓筱也迟疑了一下,“我看你还是找几个讲师,回来搞一次密训,专门训练自己的网络,不是更好吗?再说,你还可以借这个机会跟映梅讲和呐。”

雷劲这下迟疑了很久,最后才讷讷地说:“看吧,再看吧。”

晓筱放了话筒,心里说:你个王八蛋,还不是舍不得洪柳这只花X

虹雨见晓筱放了话筒,连忙问:“雷劲跟映梅怎么啦?”

晓筱心里打着鼓,自己有愧于虹雨,担心虹雨知道他跟映梅之间发生的事,就回避了雷劲跟洪柳之间的关系,说:“雷劲有几个月没给映梅寄业绩,映梅很生气,就到武汉把雷劲的业绩存折拿了回来。”

虹雨就不屑地说:“雷劲不是什么好人,跟自己老婆也不真心。”

晓筱意味深长地看了虹雨一眼,想:真心不真心,不好衡量啊。又没有统一的标准。我跟映梅做了那种事,但我对你还是真心啊!妻子就是妻子,别人哪里能够代替?不过,要是你知道我跟映梅有关系,那我也就完了。晓筱不敢想下去,就对虹雨搪塞了一句,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晓筱等了几天,祈县长去省里开会也已经回来了,可组织部还没有通知去谈话。晓筱并没有在意这一点,既然已经确定了的事,早一点晚一点关系并不大,谈话也有个先后嘛,又不是只变动我一个人。说不定其他单位变更、提拔的人还没有谈完呢,县委的文件也一直没有下呀!

这天刚刚上班,瑞明就对他说:“刚才祈县长找你。”

晓筱立即赶到祈县长办公室,祈县长正在清理面前那堆积压了几天的公文与报纸,晓筱连忙替他整理起来。祈县长就放了手,缓缓坐下,长长地吐了口气。晓筱听了,有些奇怪:领导也会叹气?以前可没听见你叹过气呀?

好一阵,祈县长才问:“你看到县委的文件了吗?”

晓筱愣了一愣,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什么文件?”

祈县长又问:“组织部没有找你吧?”

晓筱的心就悬了,眼睁得大大的。这几天里正为组织部没有通知自己去谈话操心费神哩,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吗?晓筱望住了祈县长,无限期待又无限担忧地摇摇头。

祈县长又问:“你还在帮家属做传销?”

晓筱立刻有几分明白了,现在祈县长还在提这件事情,说明自己这个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恐怕是没有当上。他脑子里立即闪回了这几天里的有关情景:办公室的同事们目光跟星期一很不同,怪怪的,而且怪得让人捉摸不透,明明刚才还在高声谈笑,晓筱一来就都停止了。晓筱当时还以为他们是顾忌他这位准副主任,却不料竟是事情有了变化,自己对这件事情也太疏忽了。刚才还很蓬勃的心情,立刻掉落到了无底的深渊,满腔的激情顿时就冻结成了硬硬的冰块,寒彻心骨,脸色也显得苍白起来,写满了低落与消极。但他又希望结局不是这样,所以就期待着祈县长说出他非常想听到的话来。

    “你也太缺乏敏感性了,怎么能去做什么传销呢?”祈县长说话了,声音很小,语调很低,一副惋惜而又痛心的样子。

晓筱立刻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消极,但又极不甘心,做传销不就是做生意吗?多少领导干部在做生意呀?开厂的开厂,摆摊的摆摊,公开的公开,地下的地下,怎么不去追究他们,光追究我晓筱这样一个小兵呢?于是,嘴上就回答:“又不是我在做,我只是帮我家属一下忙啊。”声音很低,也缺乏足够的底气。

祈县长还是那副惋惜痛心的神态,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就有些急有些重了:“是不是你自己做,别人怎么分得清呢?告你做传销的信,都写到地委去了,你叫县里怎么办?再说,最近两三个月,你的工作态度也确实没有以前那样积极、那样主动了,有时候连我都找不到你的人影!”

晓筱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任何作用了,连祈县长都没有办法了,还能怎么样?人家都把状告到地委去了,祈县长能顶得住?县里能顶得住?唉,怪只怪自己命不好啊!做这么一件新生的事情,就招来那么多的嫉妒,现在这个世道啊,红眼病厉害啊,还是人人都穷才好,大家就都相干无事。中国人啊,永远都是那么丑陋龌龊!叹着无可奈何的气,拖着如铅似铁的脚步,晓筱极不情愿又百般无奈地走出了祈县长办公室。他不得面对现实,面对结果,没有就是没有,再难过也是没有。他回到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难过至极又百无聊赖地坐了一阵,胡思乱想地理不出头绪。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直奔综合科,县委刚刚发过来的关于领导干部人事任免的通知就在综合科长面前,好几个人正在翻阅着。晓筱一把抓过来,飞快地看了一遍,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还没有任命什么人来担任,倒是瑞明的名字列在文件之上,被任命为政府办公室的副科级秘书。自己的名字是没有的,他不禁暗自叹息,心在流泪。

再次回到办公桌前的时候,瑞明笑嘻嘻地过来问:“祈县长找你,什么事啊?”

晓筱抬头看着瑞明,忽然觉得这张脸很丑陋也很陌生,渐渐地模糊起来,化为一片梦幻的景象。梦幻中,还有许多箭向自己射来,无法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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