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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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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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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玫瑰》连载

第一十六章

十六

 

肇汉的愤然离去,使晓筱的情绪低落得令人窒息,令人恐怖,整个人很快地消瘦下去。虹雨知道他太过分地操心网络了,就时常劝他,要把眼光看远一点,说不定肇汉现在是在赌气呢,万一他想通了,他还会来找你的。你想,他投进去四千块钱还没有收回,他会就这样放手么?虹雨的劝慰,使晓筱受伤而冷却的心得到了很大的安抚,情绪渐渐好转起来;而孩子摇摇晃晃跑动的姿势,含糊不清的口齿,更令晓筱刚刚好转的心情感到温馨。这是一份久违了的感觉,现在它又回到了晓筱的心里。晓筱原本就是一个恋家的人,家的温暖与宁静,家的宽容与轻松,让他狂躁、烦闷、凄凉、不安的心,渐渐得到了抚慰与滋润,对前途感到垂死的那棵心灵禾苗渐渐复苏了,他的心情渐渐恢复到了做爽安康之前的状态。关于爽安康的所有不愉快的事情,他都暂时撇到一边去了。

那天跟着祈县长下乡,到几个乡镇转了一圈回来,晓筱的心情又有了以往的那种轻松感。祈县长在车上跟他说了一路的典故和笑话,使晓筱觉得,领导并没有另眼看待自己嘛。借着机会,他也说了几个浑段子,惹得祈县长也哈哈笑起来:“你这个晓筱哇,还蛮会说嘛。”晓筱感到,这次下乡,收获大了!

晚上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很快就呼呼入睡了。酣睡中,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心想事成,事事如意,尤其是爽安康网络,每一条线都活跃起来了,很快就把他推上了总裁宝座,金光闪闪的“老鹰”徽章也挂到了胸前;他梦见自己开着桑塔纳车子回了家,回到了县政府办公室。刚一打开车门下来,周围就拥满了人,都是这个政府大院的人,他们显然是来观赏晓筱的风采与成就的。特别是财务室小金、综合科小耿和小栗,都惊讶地张大了嘴,上前抚摸着晓筱的桑塔纳车身,眼神中充满了羡艳与仰慕,这让晓筱感觉异常的开心与舒畅。于是,晓筱就神采飞扬,兴奋地大喊:“我成功了!”

他这一喊不要紧,手脚并用地把虹雨给蹬醒了。虹雨气恼地责怪他睡觉也不安生,根本就没有一个好睡相。他就乐滋滋地把自己的梦境告诉虹雨。虹雨听了就嗔笑他,半真半假地戳着他的眉头:“想当总裁都要想疯了!”

“难道你不想当总裁夫人?”晓筱就动手挑逗她。虹雨例假刚刚干净,正是干柴烈火一般的时候,兴致颇高,两人就蛇一般地缠在一起了。晓筱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了,如今心情放松了,欲望就大增。他不停地变着花样折腾,虹雨就痛快淋漓地呻吟着,抽搐着,颤抖着,配合着他,如女魅一般。她的这种表现就逗得晓筱更有兴头,他就更加剧烈地动作着,如野兽一般,酣畅舒展,痛快淋漓,意兴飞扬,劲头凶猛,最后如江河决堤似的达到了高潮。他抑制不住生理的激动,放纵地大喊:“映梅,你的东西真好!映梅,我还要!我让你舒服,让你成仙!你的东西真好!映梅……”

虹雨呀的一声推开他,很快就穿好衣裤下了床,抱着孩子到另一个房间里睡去了。

晓筱一下就呆了,陡地从兴致的高峰跌落下来,跌落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他愣愣地看着虹雨走出卧室,走进另一个房间。他知道,自己是兴奋得过了头了,把虹雨当成了映梅,把他在外边跟映梅温存浪荡的感受带回到家里来了,极度的兴奋中,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虽然他早就有这种预感,他跟映梅之间的事情,迟早会让虹雨得知的。但他没有想到,虹雨竟然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得知他跟映梅之间的肌肤之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又要遭受一场不可避免的风暴或者灾难。虹雨现在不理睬他,还在忍受着内心痛苦的煎熬,这表明虹雨正在回味他们之间以往的各种不愉快,正在咀嚼他跟映梅的放纵带给她心灵的伤害与痛苦,正在思考他们之间应该有的一种处理方式,正在分析他在这件事当中过错与责任,还有她自己应该具有的地位和所应得到的补偿,正在寻找处置他的对策与办法。明天早上,可能还不用等到明天早上,虹雨就会跟他摊牌。

果然,虹雨一大早就来找他谈判了,态度异常的沉着冷静,语气异常的冰冷刺骨,这让晓筱感到意外的吃惊和由衷的害怕。虹雨说:“你说吧,我们两个怎么办?”声音很细很轻,如以往一样的好听,但语调听上去不仅显得冰冷,还显得生硬,显得悲伤,也显得肃杀,显得隔膜,也显得很遥远,如同从遥远的天山之外传来的,让晓筱听来恍如霹雳,又恍如隔世。

晓筱不敢抬头,不敢面对虹雨的冷静,心虚、胆怯、内疚、悔恨、爱怜、痛惜、不舍,各种各样的情绪与感受,交织在一起,如搅拌机在心里搅动,异常难受。他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唯有两行泪水早已挂满面颊,冰凉冰凉的。

“你仔细想想吧,想好了再跟我说。”虹雨并不急于迫他回答,而语调仍旧是那么冷森,那么沉静,那么让晓筱心惊肉跳。

晓筱抬起头,望着虹雨出门的背影,泪眼朦胧,脑子里一片空白。

 

带着这片空白,晓筱来到办公室,茫然地上班,寂然地工作。他伏在办公桌上,心乱如麻,心苦如尝胆汁,笔尖漫无目的地在材料纸上画着,纸上乱七八糟地不知所画。

肇汉的电话打了过来:“晓筱,你贷的四万块钱款,请赶快想办法还了!”

晓筱的脑袋嗡的一声,险些爆炸了,耳朵里的声音就很遥远,并且像无线电波一样,嗡嗡地受着杂音的干扰。他不知道该怎样回话,木然地问:“这么快?能不能拖后一段时间?”

肇汉在那头显得很不耐烦:“我们行里正在清理不良贷款,你贷的这笔钱,没有列入信贷计划,是我找我们信贷部主任私自拆借出来的,查出来了我个人要替你受过,弄不好还会被开除工作啊!我一家三口还要吃饭哩,请你赶快想办法凑钱还上,不能往后拖了,再拖就要连累别人了!”

连累别人?你的意思是我已经连累了你吧?是啊是啊,我是连累你了,不该把你带到爽安康传销当中来啊!晓筱脑子里的空白渐渐扩大了,如苍茫的大海,浩浩淼淼。空空旷旷,望不到边际;原本还有一叶小舟在随波飘荡,如今连这叶小舟也不知被狂风卷到哪里去了。他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地被攥紧,扯起,撕开,揉碎,又一瓣一瓣地抛落,被狂风卷起,转眼就不见了,不知被狂风卷到何处去了。

晓筱四处奔波着,到处去筹钱。家人、亲威、同学、朋友、同事、领导、同乡、老师,只要是熟悉的人,哪怕仅有一面之交,晓筱都厚起脸皮去找过。那些平时关系不太密切的人,都说没有钱出借,其实就是有钱也不一定会出借给他。出借容易回收难啊,如今这个世道,欠债的人是祖宗,讨债的人是孙子,有几个人愿意把口袋里的钱出借给别人,更何况人家与你的关系并不密切呢?那些平时就很熟悉的人,同样都说没有钱,其实他们也是怕晓筱一时半会还不起;再说,他们当中很多人都知道晓筱在做爽安康,知道他通过肇汉贷了四万块钱款去做爽安康,怕把钱借给他之后,他又用去做爽安康了,到时候一旦亏本就一年半载的还不上了,你还能杀了他还帐吗?无可奈何中,晓筱还硬起头皮,厚起脸皮,到求过瑞明、伟平,还有肇汉本人,同样没有借到钱。瑞明说:“你那么个大总裁,一两万块钱一个月,应当借点钱给我用才是呀,怎么还向我这个穷光蛋伸手啊?”

晓筱当时恨不得把他剁碎了吃了,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伟平、肇汉的口齿几乎是经过商量似的,说出来的话完全一致:“我做爽安康可真是亏得一塌糊涂,哪里像你,大总裁!连你都要借钱,那我们不是要去讨饭?”

晓筱听了,心中直叹:“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正的“人情似水分高下”啊!

    晓筱还到肖多文那里,还没等开口向肖多文借钱,肖多文就说:“原来你也做爽安康啊?骗了多少人的钱哪?”这话不仅让晓筱没能开口提出借钱的事,而且让晓筱连起码的回复也没法说出来。肖多文老婆说得更难听了:“原来你上次来,是想骗我们老肖去做什么爽安康啊!幸好我回来得早,又跟你谈论了我们主的话题,要不然啊,我们老肖可真的被你给骗了!”刚刚落座的晓筱听了这话,当时就起身离开了肖多文家,这个朋友算是彻底的不交了。

借不到钱,晓筱徒唤可怜,无可奈何,愁眉不展。在家里,虹雨还是那样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根本就不同他说一句话,仿佛家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似的。这让晓筱在外面受尽委屈之后,在家里又受到冷遇。他清楚这是自己造成的,怪不得虹雨,怪只怪自己走错了路啊!

此情此境,晓筱不由得记起在罗浮山密训时,做“请求”游戏的情景来。与他配对搭档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人长得挺漂亮,但脸色显得很憔悴,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晓筱按主训师的要求,低头弯腰向她请求,对方也按主训师的要求一直不答应。晓筱“请求”得很投入,见对方一直不答应,当时就感到灰心丧气。指导师见他“请求”的语气渐渐软了下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让他的双膝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那一刻,酸甜苦辣麻辛涩,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晓筱的眼泪唰地就出来了,一口哭腔地向对方“请求”。那女子见晓筱“请求”得动了感情,自己也被感动了,双膝一弯,也跪下了,两人面对面就拥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双。最后,那女子抹干眼泪,双手扶起晓筱,答应了他的“请求”。指导师当即跑上前来,使劲拥住晓筱,在他的额上猛地吻了一下:“祝贺你,你一定会成功!”接着,主训师、讲师、其他指导师,都先后上前来与晓筱拥抱,个个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一定会成功!”晓筱激动万分,拉住那位让他永生铭记的女子,紧紧地又拥抱了一回,然后张开双臂,向全场展示了一个意为成功的大“V”字形。如今回忆起当时的这一情景,晓筱内心不觉涌起了一阵淡淡的温馨,却更加反衬出现实的冷酷:爽安康事业不仅没有做成功,反而欠了一屁股债,而且债主又在追着屁股让还债,可自己又没有钱还,现在连求人帮忙都求不到了。在求人的过程中,晓筱觉得自己几乎丧尽了尊严,人格受尽了污辱。至此,晓筱顿然悟出来了:密训,尤其是主训师安排的那些训练游戏,原来就是要让人丢掉尊严、丧失人格,并在丢掉尊严丧失人格之后,通过各种方法去获得自己所想要的爽安康事业的成功。唉,可惜早没有理解主训师的这番良苦用心啊!早理解了,早就丢掉尊严辱没人格去做爽安康了,说不定早就成功了,哪用现在这样落魄呀。唉,现在理解了,可是又晚了——不,也不能算晚,还是有些机会的。变吧!于是,晓筱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当时在主训师的引导下,所有受训的事业朋友响成一片的慷慨激昂的口号:“为求大我,先失小我;丢了小我,终成大我!”

是啊!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脸面可以讲究的了,早已丢光了。在家里老婆看不起,到外头别人看不起。我已经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我还怕丢什么面子呢,我还有面子吗,我?想到这里,晓筱的精神立即就抖擞起来。他妈的,我就不信,活人还会让一泡尿给憋死!

晓筱的生存态度猛地来了个一百八度的大转弯。回到家里,他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说话就说话,该做事就做事。以前不做家务事的晓筱,现在不但殷勤地做起来,而且做得仔仔细细,兢兢业业,有条不紊;以前很少逗孩子的晓筱,现在不仅逗,而且把孩子逗得几乎不要娘了。这让虹雨很吃惊,仿佛从来不认识晓筱似的,暗暗地窥探着他,审视着他,总想弄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晓筱真的是完全换了一个样子,换了一种精神状态,单位上的同事与领导,包括祈县长,都感觉出了晓筱的这种变化,他们对此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感到难以想像,感到莫名其妙。晓筱可不管这些,任由他们去猜测,去揣摩,去思量,自己则依然我行我素,该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每天一走进办公室,他就抢工作做,打开水,拖地板,夹报纸,抹桌子,叫电话,拟文件,事事做在前头,见人就乐呵呵地打招呼,不管人家理睬不理睬。连跟领导说句话,也摆出了一副畏畏缩缩的窝囊蠢公相,与以前那个颇为有些傲岸之气的晓筱截然不同。这种变化让祈县长感到十分满意,对汪国昌主任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哪!晓筱终于回心转意了,转变非常大,而且进步也不小哇!”汪国昌主任也连连点头称是:“这个小伙子,脑筋终于转过来了,是个可塑之材呀!”

在社交场上,晓筱总是一脸挂着笑容,笑言笑语笑模样,让初次见面的人颇生好感。有一次,新任的地委书记到县里来视察,晓筱陪同祈县长去见地委新来的书记,他这副勤恳吃苦、毕恭毕敬的作派,让新地委书记看了,直对祈县长夸赞不已:“你这个秘书,素质蛮高!选得不错,选得不错!”可晓筱的这副作派却让他的熟人、朋友、同事、同学感到厌恶,都在背后骂他“笑面狗”。

肇汉再打电话来催他还钱吧,他就笑嘻嘻地回答:“你放心吧,肇汉,我正在想办法,现在已经借到一万多了,等全部借齐了,我就一次性还清那笔贷款。你放一百个心,老同学了,我还会让你肇汉摆平不了吗?决不拖累你!”话语信誓旦旦,口气坚决。可事实上,他一分钱也没有借到。对“笑面狗”这个外号,他听了,也是冷然一笑:这个外号好!反正我已经把自己当畜生了,畜生还能对人提什么要求?人对畜生又能提什么要求呢?

人哪,也是真是怪!想改变,不容易;而真改变了,还挺简单。只要剐下自己的面皮,改变自己是非常简单非常容易的事情,原来总以为自己这辈子很难改变,现在说改变还真就改变了。晓筱一边感叹着,一连暗暗发笑。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千古名句也得修改修改了,“狗改不了吃屎”这句俗语也不能再被推崇为真理了。

 

“晓筱!”一声熟悉而又温柔、甜美而又动听的呼唤,从前面传过来。晓筱抬起了头,把神情从沉思中拉回到现实里来。

是映梅,她独自一人,显得孤苦落寞,形单影只,正在河堤上散步,看落日,看秋水,看白帆,看沙滩。她刚把目光从河面上收回,就瞥见了沿着河堤漫步而来的晓筱。

这段日子里,晓筱时常独自一人到河堤上来散步,落日让他生出温馨,秋水让他涌起柔情,沙滩让他感到落寞,白帆让他领受孤单,而弯弯曲曲的长河堤正如他的心情,曲折而绵长。徜徉在这长长的河堤上,独自一人品味自己心灵的时候,晓筱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还是个有感受、有情趣、有欲望、有渴求的人。家里的空气依然是一种窒息感,虹雨跟他,依然是冷战关系,局面虽然有了表面上的缓和,但已失去了往日的温馨。裂痕一经产生就无法复原,正如断了绳子,结头打得再紧再牢靠,它也不可能恢复到未断之前的原状。所以,他下乡返回县城,或者在外单位吃过晚饭后,常常趁着时间还早,来这河堤上走走,反思反思过去,琢磨琢磨今后,消遣消遣心情,排解排解郁闷。

映梅的呼唤,让他感到意外,也感到激动。自从那天夜里在虹雨面前暴露了他与映梅的隐情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见过映梅了,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里过得怎么样。虽然好多次牵肠挂肚的想去看她,但怕引起更多的烦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看到映梅,更牵起了他回肠荡气般的爱怜与痛惜。在他此刻的眼里,映梅美丽而凄清,哀怨而刚毅,落日的余晖把她映衬得朦胧而多情。

晓筱快步走近她,她顺势靠在他的手臂上,双手挽住他的胳膊,一同往前漫步。晓筱立刻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拿他晓筱当个人的,恐怕只有映梅了。要是当初不把她让给雷劲,自己娶了映梅,自己的人生当中,恐怕就不会有如今这段爽安康的经历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恐怕会朝着另外的方向运行了。唉,人生是没有办法假设的,也是不能假设的,人生永远都是不归路;不论他是朝着辉煌还是朝着黑暗,不论他是从山底下走到山顶上还是从山顶上走到山底下,不论他是走的直线还是走的曲线,不归,是人生永恒不变的法则。所以,人生的道路不能走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然而,世界上又有哪个人能够预测出自己的人生旅途没有偏差呢?又有哪个人能够对自己眼底下正在走着的人生之路作出正确与否的判断呢?又有哪个人能够对自己的每一次选择与判断都作出正确的回答呢?对与错,只有事后才能得出正确答案,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见证。人们爱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其实,只有时间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晓筱对自己说,珍惜现在,就是对时间的最好珍惜,也就是对自己人生的最好珍惜。既然过去的已经错了,那么就好好地把握今后吧。今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样子,那么最好的答案就是:珍惜今天!

两人不时地互相对视一眼,无言地走了一段,站住,面河而立。

落日已经钻进了远山之后,犹如一个归家的孩子,躲进了父母温暖的怀抱,余晖胡乱地涂满了天空,像是孩子随意涂抹的画作,又像是毕加索的印象画作,辉煌而含蓄,靓丽而肃穆。河道中,白帆已远,秋水如歌,唯有沙滩还在静静地守望。

    还是晓筱先开口:“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两个人又开始在河堤上漫步。

    映梅看了他一眼:“还好!前几天,跟一个朋友到南昌玩了一阵。”

    “哦,是应该出去放松一下自己,调整调整。”晓筱赞同地点了点头。

    映梅忽然笑了:“你知道我朋友邀我去南昌干什么吗?”

    晓筱看着映梅美丽的眼睛,摇摇头。

    映梅说:“她带我到南昌听课,也是传销课,但不是爽安康。”

    “哦?”晓筱感到很意外,刻意地望住映梅,“还有其他的传销?不会是老鼠会吧?”

    “不是!”映梅依然含着淡淡的笑容,“是天狮,一种牛奶制品。”于是,映梅把天狮产品跟晓筱介绍了一遍,“我朋友非常希望我加入她的网络去做天狮。我明确告诉她,爽安康都让我精疲力竭了,我哪里还有兴致再去做什么天狮啊!”

    是啊。晓筱颇有同感地点头,近一年的爽安康经历,真有点做梦的感觉,最近才有一点从梦里醒过来的意思。

    映梅问:“你知道我在哪里看到谁了?”

    晓筱略有些意外,望着映梅,等待着她的答案。映梅说:“我碰到刘三姐影楼的杜老板了,他已经不做爽安康了,改做天狮了。”这个答案还真的让晓筱感到了意外,杜老板那么一个老鹰似的人,爽安康做得那么出色,居然已经放弃爽安康而改投他途了,真是人世不可料啊!

    晓筱又一次沉默了,目光又一次投向了河道。映梅跟着也沉默不语,只是不时地把眼睛投向晓筱的脸上。晓筱的脸色显得有些阴郁,有些低沉,更有些沧桑。经历过爽安康的打磨,晓筱那种书卷的气质中平添了一份沧桑与成熟的特征。两人转了一个来回之后,再一次面河而立。暮色开始在天地之间的调色板上着色了,一只晚归的飞鸟从他俩身边飞过,发出了一声鸣叫,那声音听上去,让晓筱心底里生起了一丝伤感,这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孤鸟,一只掉队的失去了父母关爱的孤鸟。他使劲地吞了口唾沫,喉咙发出了沉闷而难耐的咕噜声。

“肇汉追你还钱了?”好一阵之后,映梅才轻声地问。

晓筱动情地望着她,微微点头:“嗯。”

映梅依然轻声:“你有钱还?”

“当然没有。”晓筱的语气先是无奈,后是调侃,“我几乎向所有的熟人和朋友借遍了,也没有借到一分钱。拖呗,拖一天是一天,反正他们叫我‘笑面狗’。”

“笑面狗?”映梅一脸震惊,“怎么这样叫?是谁叫出来的?”

晓筱心里的一股热流,霎时涌到了眼部。他眼里闪着泪光,哽着喉咙,半天没有说话。

映梅见他不回答,也不再问,挽着他胳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气,这让晓筱感觉到了映梅对自己的真心关爱,体内的热流再一次涌到了眼部,泪水就涌满了晓筱的眼眶。晓筱极力忍住,但还是有一滴没有忍住而流了出来。映梅掏出手帕递给他,他接过来揩了揩,然后与映梅相偎而立。晚风吹来,撩动两人的头发和衣襟,暮色中的剪影,看上去有些凄清。

天色已经黯淡,一切已经迷蒙,正如晓筱的心情。回首县城,万家灯火。人们家居的声音夹杂着电视机、收录机里的音乐声,四下时里响起。

良久,映梅说:“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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