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妮出嫁的日子定于十月初六,还有月余亲戚朋友街坊四邻便陆续送来了礼钱,十块八块多则几十元,山里人家贫寒谁都清楚,这事要花费不少的钱。
秦树天是第一个来的,而且是白天,按惯例女子出嫁街坊四邻都要傍黑来添礼钱,这和儿子结婚张扬了摆账桌白天受礼不同。秦树天吃过了早饭,慢慢悠悠从村东头走来,路上遇到人问便回答,孔村长的闺女出嫁添礼钱哩,随后笑呵呵和大家聊几句,如此用了半个时辰,这才走完半条街。到了孔庆刚家门口见院门关着,问过前后的邻居才知在村头碾场,秦树天便又去了村头。
临近收秋,村里人在做收秋前的准备,检查闲置多时的手推车地板车,买娄编筐镢头铁锨从新锻打,还要收拾摊晒粮食的场地。孔庆刚把场地选在村头一片空闲的山岭地头,村里有鸡鸭狗羊的败坏粮食,不是七老八十无人看守的人家都会选在村外。孔庆刚和花妮娘一早就来铲除了野草,洒了水和麦糠,此时两人正拉着石碌碡一圈接一圈碾压平整。秦树天倒背手走来了,孔庆刚立马放下拉绳,用衣袖抹了把脸,去衣兜里摸烟。自从姑姑死后,秦树天还是头一遭来,心里猜测他来的目地,脸上装得很亲切,笑着打招呼。
秦树天便责怪他,说:“咱家有牲口,怎么人拉碌碡啊?”
孔庆刚说:“晒花生不是压麦子,好赖平整一下就行。”
两人点上烟,孔庆刚拉了秦树天去家里,走了两步回头叮嘱花妮娘,说王丽家用碌碡,让她去通知一声。花妮娘嘟嘟囔囔,说场地还没压实,抱怨他整天脚后跟碰后脑勺瞎忙。
秦树天走进孔庆刚家,径自坐在八仙桌东面的椅子上,说:“咱花妮出嫁哩,你二婶子说要过来,我正好有事和你商议,顺便拿来了五十块钱来,给孩子添买点东西。”
秦树天从衣兜里掏出几张五元十元的钱放在桌上,五十块钱的礼钱在山里乡村算是重礼,姑姑舅舅才随这么多,秦树天家景好些又有安抚之心,不免就礼重。
花妮的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瞅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钱,进来忙着给秦树天倒茶,笑呵呵说:“还让您跟着花钱,都是没钱哩,打发闺女出嫁有钱多陪送,没钱就少陪送。”
秦树天说:“咱自家亲戚应该的。”
秦树天仔细盘算过,这几年孔庆刚不是没有想法,像一只恶虎在旁边窥视,不过是顾忌两家的亲戚关系,又没能力改变几十年的格局,他总有争夺村书记之念想也只能搁下。现今不一样了,他姑姑死后渐渐露出野心,胆敢兴风作浪了,眼下他竟然拉拢颜家,可见他这是用了心思,秦树天不禁后悔不迭,早知道是这样电工的事自己就该讨个好人哩。
两下这般勾心斗角各自心知肚明,表面上两大家族还是很和睦的样子,一方面是做给村里人看,再就是谁也不想撕破脸,只不过暗中时时刻刻提防着。
秦树天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烟雾,说:“庆刚啊,电工那事你怎么让给了别人,你哥家的孩子不也挺合适吗。”
孔庆刚说:“我是想让他们去的,可都说不识字,担心危险。”
秦树天心里明镜似的,又说:“当这个村书记不容易啊,得罪人不说,别人得不到好处便骂,等再过两年我退了你干,你年轻是党员。”
孔庆刚心里一惊,知道这是试探自己,忙说:“二叔,我哪是这块料,跟着您当村长已经很好了。”
秦树天阴沉的脸色有些好转,笑呵呵说:“是啊,当村长省心又不招惹仇人。”
随后两人聊了一会明天扶贫工作组来考察的事情,秦树天便告辞出来。他悻悻的走到了老槐树下,步子越走越慢,从迈出孔庆刚家大门他就没停止思考,如今让孔庆刚耍了一道,自己也要亡羊补牢,拿定主意便拐弯去了颜家。
颜老汉正蹲在院子里捣鼓手推车的黏住绳,秦树天的到来让他着实吃了一惊,担心与世虎当电工有关。颜老汉虽然不再关心村里的事,毕竟当了三十年的党员,知道该如何在秦孔两姓夹缝之间求得安然无恙,还要不得罪两方,先前秦孔两家族的暗斗,他远处隔岸观火,现今孔庆刚提拔世虎当电工,他特别担心卷到里面。颜老汉端出烟筐,里面有盒大鸡牌香烟,他抽出一只递给秦树天,自己卷着烟叶说:“咱世虎当电工多亏了你们村领导,昨天我还和世虎说,等收了花生买点好菜请你们来喝两盅。”
秦树天说:“咱不是一天两天的老哥们了,年轻时一起去工地劳动,到现在咱们都没红过脸,世虎这孩子上过学又胆大,是我提议让世虎去的,村里人多嘴杂我不便来,生怕村里人说是照顾自己人,你看咱村里多少年轻人在家呆着没事干。”
颜老汉闻听了不再担心,笑着说:“是啊,这事要是大家都知道了,说不定怎样争执打闹哩。”
秦树天说:“可不是吗,现在还有许多人抱怨我哩。”
颜老汉感激不尽,说炒菜喝两盅,秦树天便推辞。
“刚才去给庆刚家的闺女添礼钱,拉着让喝酒,忙时候哪有喝酒的空闲,还要去平整场地哩。”
秦树天原本过来也没别的事,随后闲聊一会心里踏实了这才回家。
晚上秦四来了,秦树天便交代他不要和颜世虎闹僵。秦四点头答应,随后说:“孔庆刚把电工让给了颜家,我看他是想什么花花点子哩。”
秦树天笑笑,说:“他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不过他还毛嫩着,我吃过的盐比他孔庆刚见的都多,他老子都不敢起强,他歇着去吧,况且你三哥还在乡里。”
秦四说:“他妈的要是敢犟,我剥了他的皮。”
秦树天说:“别逞强哩,往后多注意些就行了,去了县里要好好学习,你有事做也要安安稳稳的。”
秦四不以为然的说:“在村里哪个敢惹咱家,我暗里弄死他。”
秦树天便大声呵斥,说他喝酒多了胡说八道,让他回家去睡觉。其实秦树天心里高兴,在村里拳头是老大哥,这是不争的事实,老百姓最惧怕暗中下毒手,秦四当过两年兵,在部队里犯了错误提前回来,在山里更没了约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村里一些有想法的人顾及他狠毒手段,尽量避免招惹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