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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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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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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里》连载

第九章

书院村东西大街约两米宽,从东向西横穿整个村子,其中两家院墙猛不丁突出来,道路随之变得曲折。大街两侧多是旧房,墙是土坯的,外墙上涂了一层白灰像是最近才刷上了,每间房屋上都贴了鲜红的欢迎标语。“欢迎市扶贫工作领导小组来书院村指导工作” ,“欢迎市工商银行领导莅临本村考察”,“改革是脱贫致富的生产力”,“要脱贫水利勤,要致富先修路”,“加快改革步伐,奔幸福小康”,这一连串耀眼的红色标语再加响亮的口号确实让人热血沸腾。

村里的年青人在盼望期待,也有些阅历丰富的老人对此事很淡然,甚至是冷漠,觉得这次扶贫工作组来又是形式主义。这天临近晌午,两辆小轿车颠簸着进了村子,村里像是开锅的水沸腾了,没见过小车的孩子们跟在车后跑,妇女们也禁不住好奇,来街上瞧看大官大人物。大街本就不宽阔,两旁有跑跳的孩子,小车慢慢行驶到老槐树下便停了,从车上下来一行人,个个穿着鲜亮,老远就感到大领导的气势,蹲在老槐树下的一帮自以为见过世面的老头们也被震住,喘气也没有平时粗了,自然没人敢上前。大领导就是不一样,一行人下车便紧赶着走到众人面前问好,一个五十岁上下像是最大官的男人还逐个给大家发只烟,一帮老头们惊呆了,唯唯诺诺言行失措,连刘半仙也是失了往常的坦然,后来才知道人家是市工商银行的桂副行长,陪同来的是乡长,一次见到这些大官众人难免受到惊吓。

这次扶贫工作组的到来,秦树天和村里是百分之二百的上心,村里各处布置的热烈喜庆,还让一些年青漂亮的媳妇穿上最好的衣裳聚集在大街两旁,言语谈笑着剥去年的花生,给上级领导一个幸福安康的景象。对此孔庆刚有不同的意见,这次工作组是来扶贫不是来村里检查工作,没必要这样安排,何况花生是村干部家的。秦树天认为这是村里的脸面,不能让上级领导看着窝心,两个观点自然是秦树天说了算。不过事情百密一疏,把村委大院遗忘了,工作组不看表面偏偏就去了村委办公室。

村委大院里杂草丛生,漂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办公室门锁锈迹斑斑,锁孔里躺着日积月累的尘土。桂行长一行人难免惊讶,乡长一旁更焦躁不安了,幸亏刘二这当口气喘吁吁的跑来,说村办公室常年不用,村里的事务还有吃喝招待都在秦书记家里,乡长这才安稳下心来,赶紧招呼一行人去秦树天家。

秦树天家早已置办妥当,派专人去山外集市上采办了酒菜,堂屋中间摆放着新式方桌和椅子,擦洗的铮亮,上面摆着茶壶茶碗两盒好烟。天井打扫的干干净净,劈了一堆木材准备着,院子东墙边是大灶,旁边有一张矮桌子,桌上摆满了十几种洗完切好的菜,七八个男人还在忙活,一队的队长会计杀鸡,二队的队长会计宰鱼,三队的队长会计剥羊,四队的队长会计烧火,其他人坐着喝茶闲唠。秦树天和孔庆刚孟庆果三人站在门口翘首以待,远远望见工作组一行人走来,三人满面笑容低头哈腰迎上前,诚恐又惊喜,慌乱了不知说什么,乡长逐一给众人介绍,三人更加毕恭毕敬了,谨慎有加的戳在当门口,只等领导们的手伸到面前,便惊喜万分用双手握住,桂行长面色温和,秦书记孔村长招呼的很亲切,两人心情这才稍稍安稳。

一行人寒暄着迈进院里,忙乱的众人各自撂下手里的活,坐着的站起来,立在原地呈上笑意,桂行长冲大家微微点头,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进屋去,大家又开始各自忙活,没等屁股坐热乎,桂行长一行人又走了出来,秦树天诚惶诚恐跟在后面。

秦树天说:“桂行长您一路颠簸劳累,喝碗茶休息一下,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

桂行长没回头,说:“你们不用兴师动众的麻烦,咱们去田里转转看看,实地考察研究脱贫致富的门路。”

乡长察觉到桂行长神色异样,又拿捏不准是喜是忧,便说:“山里偏僻条件差,您不顾一路的劳累茶水未进便研究工作,书院村脱贫致富有指望了。”

桂行长微笑,说:“山里是贫穷哩,工作组是指导和帮扶,发展还是要靠村干部的。”

猜不透桂行长的用意,秦树天的心便忽悠了一下。

秦树天说:“村子一穷二白,上面就多帮帮我们。”

孔庆刚接着说:“山里偏僻闭塞,不知道怎样发展。”

桂行长没有回答,招呼一行人去村外田地,这般不似往常上级领导的的作风,秦树天等人不禁面面相觑,忐忑不安紧紧跟随在后面,秦树天临出门叮嘱孟庆果做饭麻利点。

孟庆果原是个厨子,村里有婚丧嫁娶人家便去帮忙,后来当了村会计,村里有招待事项又包管了做饭。最近孟庆果有些愁闷,金燕儿常去代销点,孟凡好像喜欢金燕儿,这事让他闹心,秦树天前两天透露出不高兴,为此事找他说道了半天。孟庆果越想越烦,恹恹不怠送桂行长一行人去了,鸡鱼下了锅坐下来便狠抽烟。

桂行长一行人从村东河边到村西的山脚下转了一圈,看到颜世龙的果园时,还特意问询了情况。秦树天一脸惋惜,说:“村里只有他在庄稼地里栽树,三四年了还没见钱!”

桂行长的脸上闪过一丝鄙视的神色,孔庆刚一直留意桂行长的一举一动,便说:“颜世龙前几年去外面参观过,说栽果树是条致富路,可山里条件差水利跟不上。”

桂行长转而笑了,说:“是啊,要想富先修路,要致富栽果树,如果能让村里家家户户栽果树,以后建一个果品加工厂,村里不光是脱了贫还奔了小康。”

乡长随声附和,秦树天却是一脸的茫然,在他看来这像天上漂浮的彩云,空洞且遥不可及,他认为桂行长一行人应该和从前的工作组一样,下来走走吃点喝点,随后下发一点救济钱物。

孔庆刚曾经当兵在外也算见过世面,他说:“百姓不认可这事,村里缺少资金,许多事也搞不懂。”

桂行长说:“这需要村干部给村民做思想工作,树苗和搞水利所用资金我们出,有其它困难工作组帮你们解决。”

乡长和孔庆刚听了,自然是高兴万分,秦树天跟着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是瞎想,连村民这一关都难通过,田地里栽上树老百姓喝西北风哩,一帮庄稼汉能摆弄了果树。

一行人转了多个时辰才回到村里,没去秦树天家,径直去了村委办公室。秦树天心里别扭,明知村委大院废弃不用了,还再次来村委大院这不是故意给村干部难堪吗,心里恼火也无可奈何,只能顺从让人把丢了钥匙的门锁砸开。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满目灰尘,墙角挂满了蜘蛛网,找不出一块干净地方让一行人坐,恰巧有一只老鼠突然窜了出来,把桂行长一行人惊了一吓,众人随后就退回院子里。秦树天颇为难堪,说村里穷置办不起,去家里喝茶方便。一行人在院里略站了片刻,离开了荒芜的村委大院,桂行长一路沉默不语,到了秦树天家门外径直上了小车,秦树天惶恐不安的恳请挽留,乡长嗅到从院里飘出的鸡鸭鱼肉的香味,但桂行长决心走,无奈只能跟随。

目送桂行长等人上车远去,秦树天和孔庆刚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心轻松便有了欢声笑语。

秦树天说:“市里的大人物看不上咱们山里的吃喝,回乡里下饭店哩。”

孔庆刚点头附和,心里猜想桂行长是否对村委干部有意见,提醒自己以后多留心,眼下算过了这一关,笑呵呵回秦树天家喝酒吃肉。

秦家堂屋八仙桌上摆了十多盘菜,有早上还活蹦乱跳的鸡鸭鱼羊,有精致小炒,还有几瓶上等好酒。院子里的小桌上也放了几个菜,旁边是一塑料桶的散酒,足有二十多斤。秦树天和孔庆刚回来后,众人瞅着两人的身后,确认上面的领导走了,大家便可惜一番,随后便迫不及待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堂屋里自然是村委支部几人,其他人围满了外面的小桌。

山里人平常难得吃一顿酒,逮住不花钱喝酒的机会还能惜命,众人敞开了肚子死喝,几杯酒下肚便没了正形,院子里的两桌人拿掉酒杯换了大碗,也不用多久满院里便吵吵嚷嚷,全是拼酒碰杯的声音,再后便是酒话成堆,喝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兴头正盛时,秦四从县里学习回来,正值众人酒兴正浓也加入酒战,喝着谈笑着便到了掌灯时分。

孟庆果闷头喝酒解烦,不知觉有些酒意,秦树天自然是明白,笑呵呵的装着不知。秦四醉眼迷离端酒过来,言语亲切叫着“亲家,亲家”,执意要和孔庆果碰酒,孔庆刚等人不知情由随声附和。

孟庆果喝了七七八八,秦香从街上回来众人便招呼她给公公倒酒,村干部经常在自家吃喝,时常会说笑,秦香并没当真,孟庆果摇着发涨的脑袋频频摆手,秦树天一旁微笑着不语。

酒桶空了盘子碗已经见底,熬干煤油灯里的油,众人这才东摇西晃的陆续离开。孟庆果家在村子的东南面,他出了院门摇摇晃晃顺大街向西走,迷迷瞪瞪踩到路上一块石头,闪了一个趔趄,街上闲聊的几个男人上前扶了要送他回家,他摆手不让嚷着没喝多,有人便笑呵呵的打趣。

“没少喝吧,走路都窜路旁了。”

孟庆果并不在意,迷迷糊糊地走到代销点门口,扶了墙大声喝嚷:“你这个熊羔子,关门跟我回家。”

孟凡迅速从屋里跑了出来,说:“大,你又喝这么多酒干嘛。”

孟庆果说:“我还想问问你哪,回家再和你说。”

孟凡站在门口踟躇,孟庆果张口准备再骂,见金燕儿低头走出来,便克制了怒火,转身摇摇晃晃的去了。

金燕儿低声劝孟凡,说:“你大喝多了酒,你回家别反犟啊。”

孟凡望着金燕儿急慌慌走远了,随后锁上代销点的门,忐忑不安走回家。

孟凡知道要挨骂,进了屋立马躲进里间。孟庆果竖眉瞪眼,大声嚷:“以后不准金燕儿去代销点,这成什么事了。”

孟凡娘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劝说:“你又喝多了酒,咱开的是代销点,能不让人家去吗。”

孟庆果说:“那也不能让村里人说闲话,有媳妇的人就该避讳。”

孟凡娘说:“金燕儿长相好看,也不能因为这不让人家去呀。”

孟庆果拍的桌子啪啪响,嚷道:“你们娘们家懂什么,长的漂亮管吃管喝,老百姓找媳妇是过日子的,秦香田里家里的活都是能手,又是同村近邻的,出了差错多丢人。”

孟凡娘又随声附和,说:“是啊,儿子,你往后别和金燕儿来往,省得秦香家人不乐意。”

孟凡小声嘟囔:“干嘛给我定亲,我那时小不懂。”

孟庆果说:“在山里谁不是早早把亲定了,这是小事吗,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想怎样就怎样,往后再不听话,我砸断你的腿。”

“你喝了多少酒啊,儿子也没做出格的事情,你说这样的狠话,喝了茶去睡觉。”

孟凡娘推说这会有人买东西,撵了孟凡去代销点。孟凡早已不耐烦了,不等她把话说完已经跑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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