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闲时节庄稼汉们闲得无聊,村里有点事做便人人争抢,做一天记一个工,村里分地时便多种二分地,还有酒有菜混个肚圆,这样的好事村里多数人干着急瞪眼,村干部的自家人提前了一步,势利钻机之人也攀扯了前去,老实巴交的人便气愤不过,私下议论咒骂,像挖电线坑这种白出力的活分摊给老百姓做,有吃有喝有钱赚的事情却想着自己人,几人赖皮舍脸的跟了去,也不指望拿工分,跟着图个吃喝。铁蛋是唯一参加劳动的青年,跟着一帮三四十岁的男人抬电线杆扯线,让村里闲呆着的小伙子们搓脚摸乱,眼馋叹惜。
村外的田间小道曲曲弯弯难走,电线杆放在了村头的大路旁,要逐一抬到挖好的坑边,二十几个青壮年汉子抬着电线杆,下沟上岭踏过田地,响亮的号子在田野回荡,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这般壮观的劳动场面不免让人心潮澎湃。
村外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秦树天家自然也是景象非凡,院里人来人往,桌上有烟有茶,大锅里有鸡有鱼有肉,高高的灶筒浓烟滚滚直上,蒸笼里喷出馒头的香气。朵儿和秦虹的娘有说有笑的揉着面,朵儿在家郁闷了两天,孔庆刚让她来村委帮忙做饭,她开始精神起来,又打情骂俏了。
秦树天坐在椅子上十分的悠闲,八仙桌上放着浓浓的一杯茶,双指夹着过滤嘴的大鸡牌香烟,时而站起来在院子里转一圈,酒意十足的交代几句,像是在指挥千军万马。
孔庆刚清楚自己的微妙位置,眼下也没有事要他操心,便各处走动。朵儿这时就会亲切的和他搭话,他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瞅了没人的时侯告诫了她一声,朵儿却说两人不说话倒是显露不正常,让人怀疑,他便没话说了。
晚上吃喝完毕,众人醉醺醺的陆续去了,剩下几个秦家的亲信人,一脸的阿谀奉迎之态,孔庆刚自然和他们谈不拢,喝了一碗茶便走了出来。
朵儿在院里磨磨蹭蹭,瞧他出来便跟在后面,到了门外街上,轻声地招呼,哥,去我家喝会茶吧。黑暗里身子贴近了,俯在他耳边又小声说,“刘二看电料,俺家里没人。”
孔庆刚惊慌了,四下瞅瞅,当街上没发现没人,他仍然后退一步,没加思索就问:“你家孩子哪?”
“在他奶奶家,去吧。”朵儿见他犹豫,又说:“去还吃了你啊。”
孔庆刚心里痒痒的,不敢在当街上挑逗,思量片刻,推说家里有事,随后急慌慌地走开。
孔庆刚回到家,一帮男人堆在屋里等他,吵嚷着去架电,一人骂咧咧的,说好事让那些舔屄擦屌的人去,正经老实的人摊不上了。孔庆刚自然是顺杆儿爬,言语附和大家,故作一副同情的模样,又是叹惜又是咂嘴,说他只是个村长,想帮大家也帮不上,这事秦树天说了算,撺掇他们去找秦树天。
这些人根本不会去,去了也没戏,但凡有门路也不会来他家了,孔庆刚使心计让大家怨恨秦树天。一帮人满腹的气恨和无奈去了,孔庆刚微微笑了,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端起一碗茶还没喝,颜世龙来了。
村里最近热火朝天忙着架电,颜世龙瞧着自然欢喜,庄稼果树不能全靠老天爷,他盘算让村里把电线扯到村西,再钻眼机井,他不愿去找秦树天,来和孔庆刚说这事。
孔庆刚给他倒上茶,说:“这事我也提过,村里没钱,秦树天又不问事。”
颜世龙叹口气,一脸郁闷。孔庆刚打量他一眼,又说:“我那天和你说过,咱弟兄说了不算啊,他无利不早起,村西没他家的地,他就想着如何保住书记的位置,世代相传,没这本事操心。”
颜世龙沉默不语。孔庆刚端起茶嘬了一口:“如果你在村里当干部,这事兴许还能成,你看现在都是看人下菜,不过”他略停顿了一下,望着颜世龙又说,“年前不行,春上换了届,咱弟兄们也许说了算,这事你也要上心。”
颜世龙明白什么意思,他也不是没思想过,考虑到现状他不敢蚂蚁吃大象,在偏僻的山里乡村,当村干部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族大,能压制众人,小家小户的人总有百般的雄心壮志也只能望洋兴叹。前些年皇城村几个青年写了有关村子规划发展报告,找到乡里领导,领导知道他们不是党员,一句“回去先加入了党”便给打发回来,这般闹腾想入党是难于上青天,最终抱怨一阵,无奈之下安分守己了做普通老百姓,不再异想天开要改变现状。
颜世龙深知乡村发展党员的弯弯道道,在他们眼里不安份的人不准,稍有点能力的不准,不是自己人不准,如此村里三两年没发展一个合格的党员。颜世龙想想更气,现今这世道没权没势办事难,孔庆刚有这个意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孔家和秦家不相上下,兴许能当选村书记,他犹豫不决是考虑到踏上孔家这条船,便和秦家势不两立了,在这生死攸关的路口难以抉择。
孔庆刚把话撂在这了,颜世龙仍旧不吐露半句,孔庆刚不便再说,两人在心里各自盘算。
“冲茶了吗?”
两人沉默间,刘能来了,未见到人影他便嚷嚷了冲茶,显然是喝了酒,进屋看到颜世龙,他连声称巧哩。
刘能性子直爽,不像两人说话拐弯抹角,一个劲试探,他接下来一番话把话挑明了。他说:“看秦树天这两天神气的,好像他真是老天爷哩,这回无论如何要把他弄下来。”
刘能这番话正合了孔庆刚的心意,也解了他想说又无法说的难题,不禁暗暗地欢喜。他却叹惜:“如果世龙那时候入了党,现在我们把握更大些。”
颜世龙神色沮丧,说:“别提了,他就是想一手遮天,打击压制人。”
“他除了发展自家人,还敢发展谁,我们俩如果不是在部队,也一样没戏。”刘能说,“搁以前这事也许难,他和上面串通一气,现今新任乡党委书记正想做出一番大事来,你让双山村的亲家说说,她是县代表说话也管用,再给片长送些礼,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片长又称管区主任,行政上没有这一级别,全乡几十个村,乡领导难以各村跑,便划分了几个片,凡事由管区主任上传下达。》
孔庆刚说:“难有机会啊,凡事在秦树天家里,他烟盒里装了几百块钱,新书记照旧没收。”
刘能说:“机会总是有的,没有不吃腥的猫,不过是做事不妥当,这些当官的面子上正经哩,明眼了不行。”
孔庆刚又说:“村里的党员他秦家有五个,选举也是麻烦事。”
刘能说:“这还不是乡里说了算,选举不过是个形式,我们三家四个党员,人员也不少于秦家,再把王家一票拉过来,五对五,就是乡里一句话。”
刘能把话说到这份上,三家算是捆绑在一起了,颜世龙便无法退却了,他说:“以防万一要把王家拉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