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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老槐树下开会，去老槐树下开会啦。”
吃早饭的时侯，村小组长在街上走动着喊。扶贫工作组送给村里一车衣物，这事早已在村里传开，山里人稀罕这衣服不花钱，城里人穿的肯定洋气，心里顾念着地里的花生，仍旧安排家人抽空闲跑来。
老槐树下聚集了上百人，平时走得近的各自聚在一起，形成了大小不一的人群圈子，地上是八麻袋装的衣服，农忙季节等不及，秦树天讲了两句，众人便吵嚷着分衣服，要回家吃饭忙花生哩，无奈让孟庆果写了纸条，搓成纸团，四个小组长上前抓阄。小组长把分到的两布袋衣服抬到一边，倒出来清点，又分成几十份，花花绿绿摆在地上，同样在小纸条上写了号码，小组长捧着花名册一户一户的喊，念到名字的便上前去抓，照上面的数字去取地上的衣服。这般分到手的衣服难以说合适，难免会闹笑，铁蛋的娘便分到了一件粉红色连衣裙，大家嘻嘻呵呵围上去手摸细看，一妇女还惊奇咋呼。
“这是衣服吗？”
金燕儿跟随了挤上前，盯住连衣裙看，不自觉咂嘴，说：“这是连衣裙哩！城里人都穿的。”
铁蛋娘嘟囔说：“这是什么衣服啊，没有衣袖没有裤腿，俺活了五十多岁了头一次见，这衣服让人咋穿啊。”
晨雨娘嘻嘻呵呵的说：“大嫂，这衣服好啊，多漂亮啊，露出胳膊露出腿凉快。”
“晨雨的娘啊，你整天这样咋咋呼呼的，也不怕男老爷们笑话。”铁蛋娘哭笑不得，随后又笑了说，“那俺送给你穿哩。”
晨雨娘哈哈大笑，说：“我可不敢穿，让晨雨的大看了，不知道怎样骂我哩。”
刘二站在一旁，插言说：“你真会给大哥长面子，谁不知道我哥是妻管严啊，你一瞪眼大哥都打哆嗦，天天跪床头还有胆骂你。”
晨雨娘笑着责骂，说：“刘二你这个熊东西净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嘴里喷牛粪。”
刘二嘻笑了说：“嫂子你就穿，说不准大哥很喜欢，迫不及待哩。”
晨雨娘指着刘二喝嚷，说：“滚，越说越没正经，再说撕烂你的臭嘴。”
刘二缩一下头，忍住嬉笑，说：“我不说大家也知道，你让上大哥才敢上，”随后又小声嘀咕，“像是一只母老虎，谁敢惹你。”
周围几个男人大笑起来。晨雨娘不依不饶了，骂刘二说她的坏话，扑近前抓挠。刘二慌忙躲到众人后面，笑着不承认。
晨雨娘身子粗壮高大，推车挑担有些男人都自愧不如，泼辣爽快的个性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有一次她家的母牛发情，偏巧晨雨爹不在家，这事还耽误不起，她牵了母牛去配种，在街上几个妇女取笑，说一个女人家咋能做这种事，她回答，还不就是这么回事，男人女人还不是一样。
晨雨娘这番话让村里人惊讶不已，别的女人遇到这种事都远远的躲避，矜持的要命，她做也就罢了，还这般说的让人脸红心跳。事情还不仅如此，好不容易找到了牤牛蛋子，那小牛爬不上去，她托着小牛把事情搞定，这事让村里的人们见识了她的强悍。村里一些好事的男人见她做事大大咧咧的，和男人嘻笑打骂，说话满不在乎，以为就是那种女人，一天夜里就有个男人翻过她家的墙头，没料想到她使唤了狗，把那人的腿咬了一个大洞，第二天还和村里人说，夜里她男人不在家，就把狗放开着，偏巧咬了半夜三更去串门的人。村里人自然也听明白了，她如此彪悍吓退了许多心里长毛的男人，平常嬉笑打闹但没有人再起色心歹意。
晨雨娘说：“这种布料做鞋不行，给孩子当尿布还不吸水，只能凑合了穿。”
铁蛋娘说：“这衣服谁敢穿啊？和没穿一样。”
刘二在一旁起哄，说这衣服穿上好看。晨雨娘撇嘴，说：“穿上这种衣服还不是便宜你们这些臭男人。”
刘二不满意了，说：“什么是便宜我们男人了？你们女人穿不穿衣服管我们什么事啊？”
晨雨娘说：“那你们撺掇我们女人穿这种衣服，光腿露胳膊安得什么心？是让我们丢人现眼哩。”
刘二说：“我们男人光着膀子干活还让你们看了哩，”接着又嘻笑了，“嫂子你这么强悍，还怕穿这衣服啊？”
晨雨娘说：“谁说我就怕了，你媳妇不也是偷偷的穿？”
刘二说：“你要是敢穿，我就敢脱了衣服在村里跑一圈。”
晨雨娘说：“刘二，你要敢脱我就敢穿，不就是光胳膊露着腿吗。”
刘二说：“那咱就试试看。”
两人言语犟上了，众人嘻嘻哈哈围上前，一个劲的起哄。几个妇女在一旁嚷嚷：“刘二你要说话算数哩，不然就不是男人。”
几个男人给刘二鼓劲，说：“刘二，咱可不能输给这帮娘妹们，她们不怕咱还怕什么啊？和她比试。”
晨雨娘说：“刘二你脱啊，不脱还不饶你哩。”说着便扑上前来，抓了刘二的衣领，招呼其他的妇女，“他是不敢哩，来，咱们帮他脱。”
有几个胆大的中年妇女便作状上前。刘二开始缩头缩脑，撤身后退，还说：“我可不敢让你们脱，不清不白的，又不是晚上。”
晨雨娘抓牢了衣领去扯他的裤带，说：“你这熊货还嘴硬啊。”
刘二这回真正惊慌了，这帮娘们还真能做出来，如此闹下去会丢人现眼的，他便叫喊了说：“我没穿裤头哩。”
一帮男人笑得更厉害了，说：“没穿裤头更好啊，人家又不是没见过。”
晨雨娘笑着骂那人，说：“你也是混账东西，你也欠揍哩，要不先扒光了你。”
那人嘻笑着退到后面。众人正闹着，小组长喊晨雨爹的名字，晨雨娘这才住手去抓阄。
金燕儿在大家闹笑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连衣裙，为自己没抓到沮丧。这式样的连衣裙金燕儿曾经在学校见一位同学穿过，是同学家人从外地带回来的，当时在学校里攒足了同学们的目光，男生们那一刻的眼神让那个女同学很受用，也让全班女生羡慕的不得了，接连几天谈论不止，金燕儿当时就梦想穿上那种连衣裙，两年了这份愿望一直埋在心底，如今看到这件粉红色的连衣裙不禁心动。
金燕儿抓到一件黑色呢子上衣，拿回家爹娘都能穿，几个妇女羡慕不止，说她手气好，抓了一件适合穿的好衣服。
铁蛋娘叹息，说：“那像我点背，抓到一件不中用的！”
金燕儿说：“二婶子，您这件连衣裙很好哩。”
铁蛋娘说：“俺这件没法穿，拿回家就是扔，哪比得上这件衣服好啊！”
铁蛋娘摩挲着金燕儿手里的衣服，有些爱不释手。金燕儿踟躇了片刻，颤抖着声音说：“二婶子，要不咱换一下？”
铁蛋娘惊疑的望着金燕儿，说：“你说你要这件破衣服？咱两家换？”
金燕儿猛点头，还担心铁蛋娘不愿意，瞪了大眼望着她。铁蛋娘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巴不得马上换了，她迟疑一时却摇了摇头，说：“燕儿啊，我这么大岁数了哪能沾你小孩子的便宜，你这件衣服拿回家你爹娘都能穿。”
金燕儿忙说：“二婶子，我喜欢这件连衣裙哩。”
孔庆刚闲着无聊便走过来，说：“这件裙子是姑娘们穿的，很好的。”
晨雨娘也说：“金燕儿长得漂亮，穿上这衣服肯定好看。”
铁蛋娘顺坡下驴，说：“燕儿，那你和你娘说声，别倒是说我哄骗你一个孩子。”
金燕儿赶紧说：“不会的，二婶子。”
铁蛋娘过于惊喜，不等金燕儿把话说完，急忙把连衣裙摁在金燕儿手里，抓过那件呢子上衣走了，生怕金燕儿过一会再反悔。
金燕儿望着手里的粉红色连衣裙，从心里到眼睛里全是笑，她不再关注别人抓到什么式样的衣服，双手捧了连衣裙蝴蝶般飞回了家。
金燕儿回到家，娘正站在猪圈门口拿着舀子喂猪，埋怨她去的时间久。金燕儿不在意娘唠叨，欢欢喜喜递上连衣裙给娘看，说：“娘，这衣服好看嘛？我抓到的是一件黑色褂子，给你穿很合适，可我喜欢这件连衣裙，就和别人换了。”
金燕儿娘瞅了一眼，说：“我正喂猪哩。我和你大好歹有穿的就行，只要你喜欢。”接着又说，“你大和金牛还没有吃饭，忙时候别走到哪里都绊着了腿。”
金燕儿拿着连衣裙舍不得放手，去了屋里便换上连衣裙在镜子前看。金燕儿身段苗条，肤色白净透红，穿上粉红色的连衣裙勾勒的更加完美，更清新悦目了。她跑到院子里又让娘看，娘埋怨她是衣服架子，说：“别得瑟了，脱了快去地里干活。”
金牛这时裹了一身泥土从田地里回来，进了院里先跑到水缸前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扭头看着金燕儿，说：“姐，你穿了这件裙子真好看，有没有我穿的啊？”
金燕儿说：“一家就分了一件，听说都叫当官的挑拣了。”
金燕儿娘说：“你可不能跟别人一样乱说，咱家可担不起不是。”
金燕儿心里自然是装满了快乐，回屋把连衣裙脱下，换上原先穿的旧衣服，金牛喊她吃饭，她嚷着不饿，蝴蝶般飞出了家门。
金燕儿娘不禁嘟囔：“这孩子有了新衣服，连饭也不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