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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燕儿一家是几十年前闹饥荒逃难来的，她爷爷一扁担挑了全部的家当，拖带着一家老小在此安了家，金家单门独户指仗着老实本分，勤勤恳恳种着几亩地，几十年来倒也生活的安稳。
金燕儿家在老槐树的南面，三间土坯老屋，腰高的半截石头院墙，木制院门上面搭了两打瓦，搭眼就知家境贫寒。
金燕儿那天晚上回到家时，她爹金凤来正坐在黑暗里抽烟，烟火忽闪忽闪映出爹恍惚的面容。金燕儿抱怨不点灯，去里屋寻了火柴把煤油灯点上，端出来放在八仙桌上，爹这时抬起头问她去了哪里。
金燕儿低头喃喃说：“去街上哩。”
金风来悠悠的说：“燕儿啊，你二十岁也该懂事了，咱家单门独户老实巴交的，在村里没人看得起，你千万不能给咱家添麻烦！”
金燕儿低声说：“我知道的。”
金凤来犹豫一时，又说：“你别整天去代销点，人家孟凡有对象了！”见金燕儿垂头不语，随后一声叹息，“秦家不是善茬，在村里哪个敢惹啊！”
金燕儿抬起头来，说：“大，咱也没惹他家啊，”随后心里忐忑不安，又低头小声嘟囔，“没有那事。”
金凤来又哀叹一声，吧唧了嘴还想说，最终卡住了没说出口。
一时金燕儿娘从外面回来，进屋门便嚷：“燕儿，你刚才去了哪里啊，黑了天不在家做点针线活，到处乱跑没一点姑娘的样子。”
金燕儿说：“娘，家里不是没煤油了吗，我出去玩会。”
金燕儿娘说：“出去玩找一伙的姑娘，别去代销点。”
金燕儿说：“娘，你怎么也这么说啊，他家开代销点不让人去吗。”
金燕儿娘说：“你这孩子这是怎么啦，你成天去让村里人说三道四挑不是哩，你看村里就你是个大姑娘了，别人像你这般大都结婚哩，哪还有没对象的，就你挑来减去不着调。”
金凤来接着说：“这也怪我们从小宠惯了你，我和你娘都没这样宠着你兄弟，让你上了初中，什么事都依从着你，想想当初就应该作主给你定个人家。”
金燕儿便说：“娘，我也知道咱家小门小户的，可是找对象是一辈子的事，再说我还没到结婚的年龄。”
金燕儿娘说：“ 年龄越大越没有合适的，好人家哪能等到现在。”接着又抱怨，“给你介绍了不下十几个，你就没有一个看上眼的？”
金燕儿娘继续念叨，此时听到东院颜子秋的娘喊便住了声，答应着走出来。两家的隔墙半人多高，颜子秋娘趴在墙上露出皱巴巴的脸，在稀薄的夜色中向她招手。金燕儿娘走到墙下，颜子秋娘便举起了一篮子的苹果，说：“卖剩下的一点苹果，给孩子们尝尝鲜。”
金燕儿娘说：“伺候了一年也不容易的，别净想着街坊，能卖的卖点钱。”
金燕儿娘举手搭墙接过来，让她过来坐坐，颜子秋的娘正忙着喂猪，两人隔墙聊了两句，颜子秋的娘扭头瞅见猪跑了，急慌慌跑去撵，金燕儿娘便提了篮子转身回了屋里。
苹果多是碰伤或是烂了一块，金凤来挑拣稍好些的放在吃饭桌上，烂掉半边的舍不得扔掉，蹲在地上用菜刀把烂的地方剜掉拿着便啃。金燕儿要拿去洗，说果树喷了农药，他继续啃着说：“没事哩，干净。”
金凤来吃着苹果自然想到了儿子金牛，随口问了一句。金牛十八岁，正是在家拴不住的年纪，吃过饭不知跑去了哪儿，他问也是白问。
一时，颜子秋娘啃着地瓜面的煎饼就着一根大葱来了，金燕儿娘便说：“忙活什么哩，你看连吃饭也顾不上了。”
颜子秋娘说：“才刚从果园回来，弄猪食喂猪一摊子事，连饭都没有做。”
金燕儿娘便说： “我炖了半锅豆角，你夹些。”
街访邻舍也不扭捏，颜子秋娘掀开小桌上有两只相扣的碗，用煎饼夹了豆角菜。
金燕儿娘又说：“一会你端了一碗，凤箐这闺女还没吃吧。”
颜子秋娘说：“凤箐去山外走亲戚，贪玩没回来，也不知道忙闲，家里果园都需要人手哩。”
金燕儿娘便说：“以后有农活喊一声，让孩子们去帮帮忙，别这样硬撑。”
金燕儿吃着苹果说：“还是我叔有眼光，山外的人家都栽果树，说很卖钱哩。”
颜子秋娘说：“我那时不让他弄，这几年了地里不见东西。”
金燕儿说：“婶子，这不是种地，急不得的。”
颜子秋娘笑了，说：“还好没有白折腾，明年就有盼头了。”
金燕儿说：“我也去跟叔学学，咱家也栽。”
金凤来说：“你一个女孩子瞎掺合啥。”
颜子秋娘说：“能行哩，金燕上过学，子秋的爹说没文化还真难做好，书上的字也认不全。”随后又笑呵呵的说，“金燕儿长相好又有文化，可惜俺家子秋小，不然给我们家当媳妇。”
金燕儿羞臊红了脸，转身走到篱笆帐子门口，一个劲啃着苹果。金燕儿娘说：“就为这倒是耽误了，你看到现在还没找个婆家。”
两家大人又谈论她的婚事，金燕儿便有些惆怅和烦恼，正郁闷大菊来喊她去作伴，大菊家人在村外碾场，金燕儿便赶紧去大菊家。
大菊家在金燕儿家斜对面，相隔了几户人家。大菊身材丰满，米黄色的肌肤，四方脸透出红玉般的光彩，长相不算精致漂亮，浑身却透出一种原始自然的健美。大菊外表强壮性子却懦弱，平时不多言语，遇事处处忍让，二菊时常抱怨她缺少主见。
两人出了家门，迎面碰上从县供电局学习回来的秦四。秦四通身酒气，摇摇晃晃撞到两人面前，笑嘻嘻说：“燕子，明天跟哥去县城里玩。”
金燕儿打开伸过来的手，扭身躲开，说：“秦四哥，今天又喝多了吧，我叫嫂子来背你回家啊。”
秦四继续说：“你这么漂亮，哥给你介绍个对象啊，县城里的人。”
金燕儿说：“不用，俺有对象了。”
金燕儿喊大菊赶紧走，秦四叉开腿伸长胳膊便把狭窄的胡同挡住，大菊贴着墙根小心翼翼的，秦四晃荡着身子把她挤到墙上，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说：“大菊，你可不能不理哥啊。”
“你干吗啊，什么人哩。”大菊惊羞万分，嘟囔着推开秦四，惶恐跑开。
秦四在两人的背后哈哈笑，金燕儿小声说：“二流子，大菊你怎么不骂他啊？”
大菊低了头说：“让人听到不好，他就是这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