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黯然地被押回了屋里,她不敢再看陆千山那要喷火的眼睛,那团火会将她焚烧,而此刻,她需要理智和冷静,她需要陆千山活着,她需要争取时间让他活着!
裘掌柜招呼手下给陆千山松绑,解下绳子的那一刻,陆千山像沙袋一样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莫云的心都要碎了,她瘫坐着,看着他们将陆千山架出院子,心头的那座大山轰然崩塌。
裘掌柜扶起莫云,殷切地说,“恭喜了,少奶奶,我这就着人送陆先生去医院治伤。择日不如撞日,明天一早少东家的花轿就上门迎亲。咱这小院虽然有些寒碜,但老朽一定会用最高规格的礼仪送您出嫁。您今晚可要养足精神,明天还要舟车劳顿赶往水城呢。另外,老朽再多嘴劝您一句,您可千万要想开着点,别再出什么差池,一旦您这里有任何不妥,在医院疗伤的陆先生都不能安生呀,您是个明白人,这其中厉害可是要好好掂量掂量。”
说完,裘掌柜就着人重新绑了莫云,推开门走了出去。出得门外,他对等候在一旁的伙计做了个杀头的手势,伙计领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麻袋将奄奄一息的陆千山罩上,扔在马车上驾车而去。可怜的莫云还真以为他们会送陆千山去医院,就不停地祈祷菩萨保佑陆千山平平安安。
这一夜,远在豫州的陈白桦被噩梦惊醒,梦里,她听到陆千山在向她求救,她循着声音追去,却看到陆千山手扒悬崖,整个身体都悬空在崖边,她拼了命地伸出手去拉他,却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千山一点点地坠向崖底……
第二天一早,几个穿红挂皂的喜婆带着一应梳洗用具和胭脂水粉来到了莫云所在的小屋。流了一夜的泪,再也无泪可流,此刻的莫云反倒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既然命里有此劫难,抗也抗不过,那就顺了命运吧,只要陆千山能平安活着比什么都值。
喜婆带来的凤冠霞帔是县里最好的裁缝制作的,做工精细,美的夺目。莫云用手抚摸着这套喜服,不仅悲从中来,昨天,她还和陆千山欢欢喜喜地牵手试红裙,今天剧情就来了个大逆转,可真是造化弄人呀。这喜服上绣着的金龙玉凤,仿佛就是个巨大的讽刺,从来只道龙戏凤,谁知凤心系草龙,这世上的鸳鸯谱,又有多少是被月老错点。一时间,莫云一口鲜血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吐在了喜服上,喜婆们顿时慌了神,这喜服被污,可如何是好?
看着喜服上那一团血渍,莫云惨淡地笑了,血染喜服,也算是对前尘往事的祭奠吧。
喜婆们慌忙擦拭喜服上的污渍,谁知越擦晕染的面积越大,几个婆子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今天这样的结婚场面实在是太诡异了,新娘子哭得梨花带雨,一双眼睛肿的比桃子还大,喜服又遭血污,这可如何是好?再买是来不及了,但让新娘子穿着这样的衣服出门也是不行的,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仿佛是被那团血渍给下了降头,莫云失心疯似地跑到昨晚捆着陆千山的那棵枣树下,看着枣树上残留着的暗红色血迹,她一阵阵眩晕,这是陆千山的血,这是陆千山为她莫云流的血呀。一瞬间她就警醒了,她不能让陆千山为她流了血又赔上性命。只有嫁了,嫁给张赫雄一了百了!但,要穿着张家这件血衣出嫁吗?不,她不要,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和念想了,她要穿着陆千山送她的那条红裙,带着陆千山的温度嫁过去!
想至此,莫云收了心神不再哭闹,她回到屋里,叫来喜婆打水洗脸,并吩咐伙计让他们速去旅馆看看昨天新买的那条红裙还在不在。伙计们听到莫云这么说,片刻也不敢耽误,就急急出了门返回城里取衣服。
旅馆里一切都还是之前的样子,账房先生看到有人来陆千山房里取东西,就关切地问陆先生去哪了,伙计支支吾吾地说陆先生病了,过两天就回来,账房先生也没多疑。很快,裙子就被找到,他们拿了裙子火速离开旅馆往郊外的小院里赶去。
回到小院,莫云已梳洗完毕,虽然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折磨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胜在天生丽质,在喜婆的巧手装扮下,莫云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一般娇艳。喜婆从伙计手中接过裙子递给她,捧着裙子,莫云手抖地不受控制,她将裙子轻轻贴上脸颊,就像贴着陆千山一样。昨日的欢爱犹在眼前,今日的爱人却已是天各一边,这一别,恐怕是此生都再难相见了,这一别,自此山高水远。
莫云极力地压制住哭泣,在喜婆地劝慰下,慢慢地将这件红裙穿在身上,每系一个扣子,都像要把陆千山给系进身体里。看着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莫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千山,穿着你送的红衣出嫁,今天我就是你最美的新娘。千山,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多时,门外响起阵阵唢呐声,裘掌柜带着送亲的队伍已到门口,他要亲自护送莫云回水城张家成亲,以便伺机向主子邀功。
一袭红衣的莫云在喜婆搀扶下缓缓向车子走来,她的美让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失了颜色,连阅人无数的裘掌柜都惊得不敢直视。
莫云的命运就此被改变,那个有着新思想的女学生到底没有抗争过现实。在那个女性地位低下的年代,除了顺从,好像也没有其它的活路。九个月后,莫云诞下了一个男婴,此后的几十年,她在张家深宅大院中过着行尸走肉般不死不活的生活,而陆千山和孩子,就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