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只胳膊搀着他,慢慢将他从地下拉起来,他感觉身体不再下沉,又轻飘飘地往上走,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也没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将他扶到就近的房间躺下,又着人去请郎中。不多时,郎中就赶了过来,看他一幅气若游丝的样子,就断定他是中暑了。虽然已是夏末,但依然是湿燥难耐。看到陆千山这种情况,郎中说他中暑也是合乎情理的。于是,就给他开了一剂祛暑除湿的汤药,嘱下人熬好了端给他喝。
不多时,药已熬好,伙计扶持着陆千山喝了,就让他躺下休息,陆千山昏昏沉沉地躺在李掌柜家里,脑子里却像走马灯一样转个不停,一会儿是和莫云在豫州王太太家里,一会儿又到了徽城那间客栈,他和莫云纠缠着、拥抱着、亲吻着、在一次次猛烈地碰撞中将灵与爱融为一体,并一次次将对方送上爱的巅峰……突然,一只老鹰飞了过来,一把抓住莫云,叼着她飞上了乌云密布的天空,陆千山赶快跟着跑了出去,却怎么也追不上老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云无助地蜷缩在老鹰的爪下。突然,一阵暴雨袭来,地上瞬间就变成了汪洋,他被这片汪洋吞没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渐渐沉入了水底,这种感觉他之前经历过,那是一种让人恐怖的濒临死亡的味道……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死去吧,没了莫云,这个尘世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呢?死吧死吧,死了就解脱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轻到像一片羽毛一样,他飘飘忽忽地跟着一盏灯往前走,前面有座桥,有个阴森恐怖的声音告诉他过了桥就解脱了。解脱好呀,他加快了步伐想往前赶。突然,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局促地呼唤声,这声音特别熟悉,告诉他不要过桥,一定不能过桥,他仔细分辨着,好像是陈白桦的声音,他大叫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
众人见他猛然坐起,皆是一惊,又见他刚才在梦里手舞足蹈,嘴里还乱喊乱叫,以为他是中了邪。家里一位略懂法术的老妈子立刻起身去香堂取了一张黄裱纸和朱砂,又嘱咐旁人端来一碗水。她用朱砂在黄裱纸上画上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黄裱纸自己燃烧起来,并飘向空中,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刻,老妈子大叫一声:“呔,速速退去!”说完就将那碗水从陆千山头上兜头泼下。陆千山顿时呆若木鸡,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目光呆滞。仅仅过了两分钟,他的眼神又变得涣散起来,瞳孔痛苦地收缩着,身子再次无力地瘫倒在床铺上。众人见他安静下来,皆夸那位老妈子好神力。老妈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疲惫地说,“都散了吧,让陆先生好好休息一下。”说完,就和大家一起出了屋,只留下一个精干的小伙计照看着陆千山,一有动静让他立刻去大屋叫人。
与此同时,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此刻在豫州,陈白桦的心也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她捧住胸口蜷缩在沙发上,浑身抽搐着难受,像有什么东西此刻正在从她身体里剥离一般。苏青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担心不已,她抱着陈白桦的肩头试图让她舒服一些。这样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刻钟,陈白桦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胸口也不似刚才那般难受了。她蜷缩在苏青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样的状况已有两次,上次从水城回来没多久夜里就发作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这症状相当奇怪,来的快去的也快,且过后不留一点后遗症,弄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撞了邪还是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她痛苦地抱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陆千山再次醒来已是下午四点来钟,他疲惫地睁开眼睛,头还有些疼,但已不似上午那般难受。他吃力地撑着胳膊坐起来,声响惊动了旁边正在打瞌睡的小伙计。小伙计赶紧过来扶住他,用枕头撑住他后腰,让他尽量坐的舒服一些。做完这些,小伙计就赶紧去大屋禀告李掌柜陆千山醒来的消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掌柜急匆匆地端着一碗绿豆百合粥走了进来。看到李掌柜进来,陆千山欠了欠身想要给他施个礼,李掌柜见状马上放下粥碗伸手扶住他,让他坐着别动。陆千山感激地望着李掌柜,李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不让他多说话,他在陆千山床边欠身坐下,端起那碗绿豆百合粥,细心地吹凉了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着陆千山吃下。
陆千山一点胃口也没有,拗不过李掌柜的好意,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李掌柜劝他多吃一点,吃进去身体才能恢复地快一些。陆千山感激地看着李掌柜,在经历了一次次生死打击之后,陆千山已是心灰意冷,如果不是父母亲人挂着心,他真不想再苟活下去。但如果因为儿女情长的打击就活不下去,那他陆千山就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他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在痛苦的深渊里苦苦挣扎着,煎熬着,却找不到解脱之路……
或许是李掌柜的劝说起了效果,也或许是陆千山自己想明白了,他谢过李掌柜的好意,接过碗自己端着吃了起来。一口气吃完整碗粥,额头和后背的汗珠便冒了出来。出了汗,身体稍微舒服一些,已不似先前那般沉重,气力也有所恢复。惊扰李掌柜一天了,他不好意思继续再麻烦下去。他便托李掌柜把他送回家里休养,李掌柜看他现在的状况虽然有所好转,但还是羸弱不堪,就劝他在自己家里多住几天。他哪好意思在李掌柜家里住下去,就再次表示感谢之后,还是坚持要回去。拗不过陆千山,李掌柜就叫来管家套好车送他回去,还送了一些补品让他补补身子。
马车平稳地穿梭在陆千山这俩月走了无数次的道路上,吱吱扭扭的声音听到耳朵里是那么的哀伤。经历了大悲大难之后,陆千山逐渐平静了下来。他躺在车上,望着天上的白云和路边的树,心里五味杂陈,这是又死过了一次,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何去何从又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