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人被授予了荣誉勋章,在大家的掌声中,依次走下主席台。此刻人群有些躁动,人们在鼓掌欢呼,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镁光灯的掩饰下,正有一颗子弹向着低头下台的老鹰射出。而射出子弹后的洛世宁在这一刻也飞速按下了相机的快门键。老鹰应声倒地,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人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四周的警卫已经拔出枪向洛世宁这边围拢过来,洛世宁一边还击一边把警卫往反方向引。陈白桦也没有片刻犹豫,在洛世宁引开警卫的同时迅速抠出相机胶卷准备趁乱离开。这时一双大手用力拽住了她,她有些慌乱,抬头看到来人时,顿时石化了。但来人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拽着她就往外跑,边跑边抽出手枪对着屋顶上的水晶灯扫射。一时间光线暗了下来,会场顿时大乱,谁也顾不得谁了,大家都在逃命,反而给陈白桦的出逃提供了有利条件。
那人拉着陈白桦的手从后门防火通道逃出,门外,一辆黑色的老爷车正停在那里。那人拉开车门将陈白桦推了上去,自己也跳上驾驶室,发动车子快速开了出去。现场一片混乱,许多车都在蜂拥着往外出,谁也没有留意到这辆车子的动静。
车子驶出了一段路程后,通过后视镜看到后面并没有汽车追来,那人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稍微放慢了一下车速,拉起尚在惊恐之中的陈白桦,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流露出无限心疼。“白桦,没想到今天来的是你,洛世宁这个混蛋,他竟然没让我知道,他如果提前告诉我,我会撕了他。”他的语调压抑而激动,满眼都是愤怒之色。
陈白桦也从惊恐中渐渐平静下来,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就像做梦一样。她不敢相信竟是眼前这个男人救了她,如果他就是那个前来接应她的人,那之前岂不是冤枉了他?此刻,她的脑子乱的很,有许多问题想问,但这些都不是目前最要紧的,她现在最关心的是洛世宁怎么样了?她清楚地记得在他击灭吊灯的那一刻,洛世宁捂着胸口倒下了。
听到陈白桦问起洛世宁,那人久久没有开口,思忖良久之后,他幽幽地对陈白桦说,“放心,白桦,洛世宁有兄弟们接应,他会安全撤离的。”陈白桦眼角有两行泪水溢出,对于洛世宁,此刻她只能祈祷上苍庇佑他好运。
车子向着郊外的方向驶去,在短暂而难堪的沉默之后,那人再次开口,“白桦,别怪我,我和洛世宁一样,有着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当年你离我而去,我却不能向你解释,你知道我心中有多么难受吗?但民众尚处在水火之中,我辈岂能为了儿女私情至民族大义于不顾,跟着我是没有未来的,我不能为了个人幸福连累到你。对不起,白桦,让你受委屈了。”说完,他痛苦地咬着嘴唇。
陈白桦也是一阵心酸,当年因为政见不同,他们两人忍痛分手。她也试图挽留过他,只要他离开北洋政府,她就和她远走高飞。但他还是在事业和爱情方面选择了前程。这段痛苦的经历至今仍是陈白桦心中的症结,虽然后来遇到了陆千山,对他也有隐隐的好感,但总是不能和他相提并论。就这样一别数年,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有机缘,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下相见。
一时间两人唏嘘不已,在最美的豆蔻年华相爱,又在残酷现实的逼迫下分开,真真是造化弄人呀。
“雁秋,我错怪了你,对不起,虽然这句对不起来的有些迟了,但我必须说出来。”陈白桦艰难的一字一句地说着。
沈雁秋的眼角湿润了,他长吁一声造化弄人。当年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和陈白桦分手,那种痛苦虐心的感觉是无人可以体会的。但,革命尚未成功,他只能在大家和小家之间做出取舍。他痛苦地看着陈白桦,看着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姑娘,他是多么想拥她入怀,每天呵护她陪伴她呀。但他却不能,他在残酷现实下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真不知道过了今天明天的太阳从哪里升起,他不能连累陈白桦,不能让这么好的姑娘跟着他遭罪,所以,他只能选择放弃!爱她,就要给她安全感,而不能让她终日活在危险中。
“白桦,好好活着,答应我,不要再沾染这些事情,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和洛世宁一样,自从走上了这条路,就已经回不了头,我给不了你幸福,但我是真的爱你,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也会躺下再也起不来,但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我爱你……”沈雁秋深情而悲哀地说着。陈白桦的心中一阵一阵地揪着疼……
车子终于在远离北平的一个小站上停了下来,沈雁秋下了车,拉着陈白桦的手向候车厅走去。就要分别了,这一别可能就是一生。忽然,他转身抱紧了陈白桦,用力将她揽在怀中,两人的唇热烈地贴在一起,像两块干涸的田地,在寻找着彼此的滋润。良久,他们抬起头仰望着对方,彼此已是泪如雨下。
不远处火车鸣着笛驶了过来,陈白桦紧紧抱住沈雁秋不忍松开,沈雁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贴着她的发丝告诉她车来了。陈白桦带着满脸泪痕拉住沈雁秋的胳膊用力咬了一口,一排清晰的牙印印在了沈雁秋的小臂上。陈白桦扬起脸,凄凄地看着沈雁秋,“姓沈的,你要给我好好活着。”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沈雁秋怔怔地站在原地,痴傻般地看着她登上火车,瞬间泪流满面。一声呜鸣,火车启动,沈雁秋发动车子疯狂地跟着追了一程,终于还是放弃了。火车上,陈白桦看着沈雁秋拼命追赶的样子无限心痛,这一别,可能真的就是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