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校园,水萍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眼睛看哪都不够用。此刻正是课间休息时间,女学生们身着月白色的斜襟小袄配着深蓝色的学生裙,一水儿的齐耳短发甚是好看。她们一个个朝气蓬勃像蝴蝶一样在校园里飞来飞去,惹得水萍一阵阵羡慕。
她一边走一边躲避着人群,生怕她们一个不小心撞上了自己。而女学生们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闯入校园的不速之客。她的衣着、她的发饰,还有她木讷的表情以及凸起的孕肚,都和这个校园格格不入。更让她们好奇的是门房对她的态度里透露着一股子谦卑和恭敬,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能让阅人无数的门房如此待遇?众人皆是不解。
水萍跟着门房快步走着,在那些女学生的注视下浑身都不自在,她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狼狈,怎么着也不来了。她跟在门房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眼观着鼻,鼻观着心,双手扯拽着衣角极其不自然。其间有大胆的女生问门房她是谁,门房都笑而不答,越发让她觉得窘迫。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先迈那只脚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连路都不会走了。
正当她觉得呼吸急促、双腿发软的当口,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水萍、水萍,是你吗?”循声望去,不远处,陈白桦正带着一帮学生往这边走来。看到陈白桦,水萍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她努力拖着颤悠悠的腿向陈白桦挪去,白桦看她走路有些奇怪,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就快步跑过去扶住她,“水萍,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水萍摇摇头,强装镇定地说,“白桦,我没事,天冷了,我来给你和千山送点东西。”
听说是给自己和千山送东西,陈白桦放心了,没事就好。她告诉同来的学生让她们先去自行排练,她扶着水萍就往校长室走去。那些学生们也早就注意到了水萍,她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土里土气的女人,看到陈白桦主动上前给她打招呼,又听到她直呼校长的名字“千山”,她们心中的疑惑就更重了。其中有好事的女生神神秘秘地小声嘀咕,“听说了没,陆校长娶了一位渔家女,这位莫不就是校长那个渔家夫人?”
听她这么说,女生们嘘声一片,有撇嘴的,有不屑的,更有甚者捂着嘴直摇头。好像被鱼腥味熏到了一般。而那个叫佩莹的女生则是心事重重、满脸的惋惜之色。
有陈白桦在身边,水萍已经不像刚进门时那么紧张了,她紧紧地抓住陈白桦的胳臂,因为过度用力,陈白桦都能感觉到她身体在颤抖。她轻轻拍了拍水萍的手臂,告诉她不要紧张,这里都是陆千山的学生,论辈分她是她们的师母,该紧张的是她们才对。听陈白桦这样一说,水萍也被逗乐了,是呀,该紧张的应该是她们,自己紧张什么。
话虽这么说,水萍还是没有底气,毕竟在这些学生面前,自己渔家女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是拿不出手的。她轻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羡慕。而这声叹息也被陈白桦听到了心里,她忍不住心底发酸,这难道就是陆千山的命?如果说莫云是他的痛,那水萍就是他的劫,只是来日方长,这劫真的要陆千山用一辈子去偿还吗?
刚才的情形陈白桦都看在了眼里,她看出了水萍的窘迫以及与这个环境的格格不入。她心疼水萍、更心疼陆千山,有一瞬间,她甚至又升腾起了强烈地要拆散他俩的念头,但在看到水萍挺起的肚子时,她的心又软了。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大人造的孽不能由孩子来承担后果呀。而且水萍又有什么错呢?如果错,就错在她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陆千山。
陈白桦在极其矛盾和自责的心态下搀扶着水萍来到了陆千山的办公室。敲了门却无人应答,见门虚掩着,陈白桦就推开门带着水萍走了进去。屋内空无一人,陆千山不在,看桌上摊开的教案和还冒着热气的水杯,陆千山应该是没有走远。
水萍看着屋里的陈设,愈发的局促了,她想象不出陆千山每日坐在这样气派的椅子上是怎样的威风八面,而坐在这把椅子上的陆千山一定不是她平常见到的陆千山。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陆千山了,甚至她暗想坐在这把椅子上的陆千山会不会和他手下所有的女教师都发生了关系?否则,他怎么会不愿意回家呢?心魔一旦打开,思想便不受控制了,水萍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透过套间那半开的门,她又看到了里面那张宽大的床。那是一张木质的床,跟她家里简陋的荆条床是不同的,床上的被褥稍有些凌乱,应该是陆千山午睡后还没来得及整理。但此刻看在水萍眼里,却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酣战一样。她耳边响起了王三和媳妇的摇床声,想必这张大床摇起来声音更加动听吧。一时间她有些走神,呼吸也开始急促,陈白桦看她情绪不对,还以为她是一路劳累身体吃不消了,就急忙扶住了她。看陆千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陈白桦就准备带水萍到自己屋子坐坐,先喝杯茶暖和暖和。
水萍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就红了脸,她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不让瞎想。相识这么久,陆千山的人品她是清楚的,如果不是他有情有义,可能今天世界上就已经没有她水萍存在了。而刚才的自己却像是魔怔了一般,水萍懊恼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