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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大妈说话，简直是一种享受。她觉得非常奇怪。虽然他们都没有文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但他们夫妻俩都有非常良好的口才。大叔可能社会上活动多，长期当干部。锻炼的机会也比较多一些。大妈天天围着锅台转，口语比较多一些。但他们说的都非常好。虽然她跟他们家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但从来没有像昨天一样有那么多的谈话内容。而且大妈的语言，不仅形象生动，还充满着哲理，简直句句都是经典。只是比那些名人名言，要更加通俗易懂一些。
比如她说到人们的势力眼时说，人敬的是有的，狗咬的是擞的。他们把发抖的抖，不说抖，而是说擞。用着时捗在怀里，不用时搊到崖里。形容人们嫉妒他人，渴望不劳而获：光看人家锅里的，不看人家坡里的。说明人家有钱日子过得好，是辛苦得来的。责备男人太懒，她就说，牛拉碨儿驴卧下，婆姨担水汉坐下。责备人做事不提前准备：急屙了安茅子。教导人们不要胡折腾，要安分守己。不然的话就会：掏鸴子掏出蛇，掏貒子掏出狼。教育别人不要占别人的便宜，否则就要吃大亏的，叫占便宜不连利。那些骗子们之所以能把你骗了，就是先让你占一点小便宜，然后再把你骗得倾家荡产的。如果我们能谨记住这句话，就永远不会上别人的当了。
他们就是祖祖辈辈，用这些极具哲理性的，但又是非常形象生动而浅显易懂的语言。对这里的人们从娘肚子里边就进行这种非常高大上的，但又是便于操作的思想品德教育。已经形成了这个村子里面人们品格和性格的基因，从而代代相传。难怪所有的人都那么善良，诚实正直。从来没有听见谁跟谁吵过架，哪个人骂过别人。尽管他们对骂人的语音文字都那么的极具特色，但恐怕很少有人会使用的。
更厉害的是，当她说到旧社会，村里人贫穷痛苦的时候说：穷得是囷儿没囷儿，稐儿没稐儿。
她知道她的意思是说，家里穷，村里穷的。但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奇奇怪怪的语言。她晚上把自己渐渐听到的，大叔大妈说过的一些话，特别是形容贫穷的这个话里边的字，坐在炕上点着煤油灯。把《康熙字典》打开，一个字一个字地查。她居然把他们说过的那些字几乎全部查到了。那“囷儿”是古代的粮囤。而“稐儿”是指收割后捆好的一捆一捆的庄稼。也就是我们现在书上说的谷个子。
这些语词虽然表面上是指庄稼和收成，但实际上就是指的全部财富。反映了农耕时代社会文明的价值取向：以粮食的多少代表着财富的多寡。
而这些字是在几千年前的《诗经》里边才有的。特别是那个表示粮囤的“囷”。一首著名的诗歌《伐檀》里边就有了。说明这些文字是非常古老的。
特别是我们在厨房里使用的围裙。这个“裙”完全就是一个别字。真正的围qun就是这个“囷”字，取其象形之意。而这里的人说的就更直接也更准确了。他们把围囷叫“褿囷子”。
她再查下去。又查出了很多非常准确而又古老的汉字。比如她们把筐子叫蔂儿。把洗衣服叫洗濯。把洗澡叫洗盥。把石磨叫硙。把姑娘叫嬬子。黄鼠狼叫黄鼬。香菜叫芫荽。和子饭叫圪饘。饺子馅叫扁食醢子。乌鸦叫黑老鸹。把背后说人的坏话叫舙派。而这个“舙”字在《红楼梦》中虽然也有，而曹雪芹居然用的是别字“花”。显然连这样伟大的作家也不知道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汉字。把刚生下的婴儿叫做尛娃子。形容小的或者少的叫做“尟”或“尐”。把骂人叫闂，或者叫吷。而更有意思的是，两者还是有明显的区别的。闂只能用在单音词的语境中。而吷却只能用在复音词的语境中，不能单用的。只能是用在“吷打”，或者是“日吷”中。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她想起了普通话的来历。其实普通话并不是北京话。而是河北省的一个小山村里边，人们说话的语音非常好听，就把他们说话的声音，作为标准语音。这专利就让北京人占了，就成了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本来是四川方言，孩子就是鞋子。北京人不懂，就想当然地把鞋子写成了孩子。完全就是大谬不然。这是说语音的。如果要说文字的话。显然最标准的，最古老，最原始的汉字，并不在北京。而就在这样一个非常偏僻古老的小山村里边。普通话的语音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汉字的老祖先，标准的中国汉字，也在这样一个小山村里。标准的语音并不属于北京，标准的汉字也不属于北京。而是分别在北方的最偏僻最遥远的两个小乡村里。他们由于没有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他们说的还是几千年以前，中华民族最古老的语言。只不过这些汉字，让北京人一家独大。就把他们一些最平常的，实际上也没有多大文化价值的语言，定为标准的语言文字。而把真正的最正确的这些汉字，全被我们忽略了。最典型的一个就是。黄鼬肯定是最准确的汉字，绝对不应该叫黄鼠狼的。就是按照语法规范来说，它是啮齿动物，而不是犬科动物，跟狼没有一点关系。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们把猫头鹰叫做“幸福”。她不知道这个“xin”是怎么写的。但她是一定知道“fu”的。因为她读过贾谊的一篇著名的文章，叫《鵩鸟赋》。那个“鵩”字一定就是他们说的这个字。因为贾谊说的鵩鸟就是猫头鹰。
他们是一些非常古老的人，一个个都生活在唐宋时期，甚至生活在几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
她在那个黑乎乎的窑洞里，面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居然有了这样一个重大的发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你一个民办教师，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连大学都没考上，这种发现一文不值。如果自己的邻居自己的家人是个语言学家。把她自己的发现，这个重大的信息提供给人家。也许还能研究出点什么重大成果来，成为一个什么重大的发现。而自己发现这个东西，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你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汉字告诉给别人。这些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人。对这些他们常说的，但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写的汉字，有什么用呢？他们重要的问题就是怎么样吃饱穿暖。他们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让孩子们有点文化。不要像他们一样成为睁眼瞎，恐怕就足够了。所谓人微言轻，就是指这个。想到这儿，她不无惆怅失望地把书合上，觉得往这里边钻研毫无意义。眼下还是怎么样给这些孩子们多灌输一点知识吧。
昨天大妈基本上把大叔的人生经历说了一遍。听得她几乎要掉下泪来。在她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饱经风霜，历经坎坷，又坚强不屈，永远向前向上的人。一个饱受打击压抑的人，不仅对这个社会没有怨怼。反而更加热爱生活，热爱社会，热爱他人，助人为乐。对家庭和家人的关怀，反而有些减少。这在大妈看来，他完全就是为了虚荣心，为了被人尊重。只要人家说他一个“好”字，完全能把心肝五脏掏得让人吃了。只要别人需要帮助，有钱就出钱，有力就出力。没有钱，没有力了，就出脑子。
但她被大妈这个奇怪的说法搞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叫出脑子，脑子怎么能出呢？
她不自觉地向她提出了疑问。
人家有脑子，脑子好呗。大妈笑着说。村里边的人，只要碰到一些想不开的解决不了的问题和矛盾，就来向他请教。什么夫妻不和，兄弟不对劲儿了。父子之间闹别扭啦。甚至地里的庄稼，有了虫子怎么办。草锄上两三回还锄不掉怎么办……什么事也向他请教。他总能给人家一个圆满的答案。按照他说的去做，还真的能把他们的问题给解决了。你说大家不想靠他，也实在是办法，能耐就在那儿。可那能耐我们一点光也沾不上，只能用自己一点小能耐，来维持着这个家庭的运作。
大妈对大叔是非常矛盾的。敬佩中包含着埋怨；抱怨中又含着佩服。既高兴又痛苦。既赞美又怨吤。在她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得到别人的赞美和肯定的。而对自己其它方面是没有一点好处的。
原来他所说的出脑子，其实就是出出智慧，想办法，在智力上去帮助别人。
听着大妈对大叔的评价，她突然间想到了自己。她自己这样在这个山沟里边绞尽脑汁地办学。到底图什么呢？是不是也就是为了虚荣心？为了让人们说一个“好”字而被人尊重？就把心肝也让别人掏着吃了？丈夫蓝天是不是像大妈一样会这样评价自己呢？只不过他就像大妈一样，不好意思，或者不敢对自己直说。只能对别人对中间人说真话。那自己不就成了傻瓜了吗？甚至就是太自私了吧。完全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而不顾家庭，甚至不顾自己，全心全意地为社会为他人服务。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也许社会和他人肯定了，对你说了一个好字。但家人对于这个好字就大大打折扣了。甚至要在好字上边加一个不字，成了孬字了。
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而不考虑自己家人的感受。但她转念一想。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没有想过要什么虚荣心，要被人说一个“好”字，被人赞美和拥护。她只是想做一件事情，完成一种责任而已。只不过自己是用心地全心全意地去做的。不打折扣不投机取巧而已。这跟大叔一生所做的事情，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她想大叔也绝不是纯粹为了虚荣心，为了被别人赞美去做这一切的。这只是出于他的本心和本性的。他生来的善良诚实和正直。他们两人在心里感受上都一样，就是容不得别人受苦。有一颗看着别人受苦比自己受苦还要难受的菩萨之心，这并没有什么错的。大妈不是现在也对她现在的生活感到很满意吗？特别是她的公公去世时候，全村人对他们全家人的帮助和付出。她完全感受到了自己丈夫在这个村民中的力量和威望。作为妻子和儿女的脸上有光。全家人也同样受到了全村人的尊敬和爱护。而关键时刻人们对他们全家的付出，完全是这个人平时在一点一滴的，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为别人的付出说所积攒起来的，聚合起来的一种强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是任何金钱都买不来的。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榜样，就是她的偶像。尽管他的文化不如自己高，但他的品格和素质远远要高过自己很多。
你绝不能放弃自己的选择。
她对自己说。
他们是生活中一些特别的人。尽管为数并不多，但也广泛地存在。只不过他们是一些小人物，一些最普通的人。不为社会和大众所了解而已。
表面上他们跟芸芸众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天地间的一粒尘埃而已。跟大多数人一样，整天辛辛苦苦地为自己挣生活。但实际上，跟芸芸众生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活着。但他们至少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着，他们在为自己活着的同时，也为他人，为社会，为国家为民族而活着，为理想和信念而活着。为了心中的那个信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凡事追求完美是他们的共性，即使是做一些极为细小的事情，也要主动做到最好，做到极致，而不仅仅是为了生存，为了获得报酬而敷衍了事。而他们所做的一切，并非是哪个领导下的命令，不是迫于什么压力，而完全就是自觉自愿的，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地去做好他们正在做的每一件事情，并尽量地扩大其外延，在把主要事情做好的同时，也把相关的事情同样做到更好，更极致，更完美。这正是俗语所说的于细微中见精神，在平凡中现境界。正如亚里士多德说的一样，他和别人的区别在于，别人活着是为了吃饭，而他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做什么？为了国家的强盛，人民的富强，民族的希望。为了实现崇高的自我价值，为了理想和信念，不惜因之而饱受折磨，被流放，甚至被杀头。而他们在非常的时期，在特殊的年代，完全就是那种舍身取义为民请命的人。因为他们有这样的潜质，一旦遇到机会就会像耀眼的明星一样闪耀出来。只是在和平年代，在一般情况下，命运给他们这样的机会是少之而又少的。所以他们才不会像那些所谓的明星一样引人注目，而默默地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这样的人，我们的民族国家和人民是永远没有希望的。它有人类自己共同的价值，不管是哪种制度，哪个国度。
在义和利之间，他们首先选择的就是正义。他们有这种最基本的潜质和素质。只不过没有机会，没有一个引人注目的最关键的时机，去表现自己的存在。而被漫漫的历史长河淹没了，永远默默无闻，归于沉寂而已。
什么叫平凡中的伟大？像这样这些芸芸众生中的无数小人物就是。只不过我们往往忽略了他们的存在而已。
端午节这天，天刚蒙蒙亮，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部出动了。全村人好像商量好了一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人，沿着通往河沟里边儿的土路，排着一字长蛇阵，往沟里边的河边走去。
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每个人的手腕上，脚脖子上，都拴着五彩的丝线。那些小女孩子，脖子里还挂着用彩色丝线做成的小粽子。里边是用硬纸叠了一个壳。壳里边装着香料。壳儿的四周都扎了一些小眼，以便能让香料散发出来。外边用彩色的丝线缠绕起来，就形成一个粽子形状的五彩的香包，挂在脖子里边，抽一抽鼻子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儿。所有的小孩子额头上，都有一个黄黄的圆点。一个个都像那额头上点着红点的观音菩萨。那是孩子们在早晨起床之前，母亲用雄黄和白酒调起来均匀地涂抹在他们额头上的。目的是驱除邪气，保佑平安。即使是再穷的人家，这些开支也是必须的。因为这是几千年遗留下来的规矩，没有人敢违反的。因为一旦孩子要出了什么疾病麻烦，三灾两难。就可能让大家想起大人们没有按规矩办，触犯了神灵，就报应到孩子头上了。
李崇义本来也不想去。她想回去跟丈夫团聚。现在有了自行车了，一路下坡。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家。虽然回来的时候要费点力气，上坡的时候要推着走。但毕竟有这样一个交通工具非常方便。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要想坚决地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只要村里人的生活，不违反科学。对于这些寄托灵魂的精神追求，能给大家心理安慰的规矩，还是应该有的。这是他们的精神家园和为数不多的精神寄托。何况也不必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对人并没有什么损害。她也就入乡随俗，跟房东一家，以及她的学生们到河谷下边的河边，用清澈的河水来洗眼睛。
据他们说，在五月端午早晨，小河里边的水是有药性的，可以起到保健作用。这个时候用河水洗了眼睛，一年四季都能保持眼睛明亮，不会有疾病发生的。
她对此将信将疑，觉得这没有科学性。但的确这村里边的人，眼睛都非常好。尽管有一个原因是他们不读书不识字，对于眼睛的损害小。但也不能完全就认为眼睛全部都没问题。在不读书的农村里边有眼睛疾病，患近视眼的人也很多。是不是就是因为五月端午在河里边洗了眼睛，使眼睛得到了保护。她真的找不到答案。
一会儿，就到了河里边。河道并不宽，但曲里拐弯，逶蛇蜿蜒。河水沿着两边的山脚，一直流到很远的远方。河道边长满了水草，浓郁茂密。散发着悠悠的河水和青草所结合起来的浓郁的香气。河道拐弯处水草旁边，铺满了黄绿色的蛤蟆衣。有的河边布满介于土块和石头之间的一种硬硬的材料，他们把它叫做料角。这种东西是可以做简单的建筑材料的。他自己的水浇地就是因为不太平坦。她就用这种料角加泥土，垒了一道地塄。家家户户水浇地的边旁，也都用这种材料垒起了一道道的地塄，起到保护土壤的作用。防止山洪爆发的时候把地里的土和菜冲掉。
人们纷纷双脚踩在料角上，蹲在上边。用双手掬起河里边的水，冲洗着眼睛。
她也找到一块料角，蹲在上边。料角把河里边的水草无情地压制着。那些草只能从它的旁边探出头来，形成一个翠绿色的圆圈。好像给这块料角戴了一只绿色的草帽。周边的坑洼里，有一些蝌蚪，悠闲地游来游去。清粼粼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的影子，把蔚蓝色的天空也搅动得飘飘乎乎地流动着。像一块儿滑动的蔚蓝色的丝绸。跟河里边的水搅和在一起，一阵一阵地漂浮着流动着。
清澈的流动河水，把她的影子倒映在河水里的。像一只哈哈镜一样，让她的五官扭曲变形，完全变成了一个活动者的怪物。她的眼睛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圆一会儿扁， 一会儿又成了一个三角形。整个儿地就像一个奇形怪状的动态玩偶。
她看着自己的样子，无声地笑了。也学着大家的样子，弯下头。用手把河里边的掬水起来，一次次地反复冲洗着眼睛。早晨的河水还有些冰冷。浇在眼睛上，眼睛顿时有一种清爽惬意的感觉。真好像它有什么药性一样。顿时感觉从眼睛到心里，有一种周身舒畅的感觉。她趁势也跟着认真的洗了一下脸。因为村里边吃水太困难了。相信大家早晨都没有在家里洗脸，只为了能节约一瓢水。
洗了眼睛和脸，大家纷纷站起身。有的往沟里面走，有的往山坡上爬。所有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去拔艾草。据说五月端午的艾草药用价值很高，有治病的作用。这个村子里边的人拔艾草其实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作用，就是用来熏蚊子。
夏天家里边蚊子多，又没有什么纱窗蚊帐之类的遮挡蚊虫的东西，但不开门和窗又太热了。白天的时候家里也没有蚊子。只有在黄昏时候，蚊子才会出来活动。但又不能把门窗关上，不然就太热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睡觉以前。把用这个艾草拧成的艾草䌁子点燃。把蚊子从窑洞里边赶走。等窑洞里边的艾草烟味儿散去以后，再把门窗关住睡觉。一夜都没有蚊子的叮咬。所以大家睡得很安静。再加上窑洞本身冬暖夏凉。关住门窗也不会太热。而艾草䌁燃烧后形成的浓郁的艾草味儿，蚊子也轻易不敢进来。是一种非常健康的驱蚊方法。
她顺便在自家的水菜地里，看了看蔬菜的长势。又沿着地头边，爬到山坡上面。坡上有很多灰绿色的的艾草，东一丛，西一簇。她一下就拔了很多。也担心过几天蚊虫多了，不用这种办法是无法驱除的。她把拔好的艾草捆起来，走到河滩里。她也学着人家的样子，一把一把地分成几股，将这几股拧成一根艾草䌁子。慢慢地拧成了五六根长长的䌁子。又拧了一根细长的艾草绳，把艾草䌁子捆起来。然后扛到肩膀上，跟着村民们又回到了村里。
她抽出了一把艾草，挂在窑洞的门上。打开门，准备生火做早饭。只见大妈用一只海碗端着六只粽子给她送了过来，让她早上吃。还告诉她中午准备做鸡蛋荠菜饺子。她们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想试一下尝个鲜。让她过来帮忙包饺子一块吃。
她看着大妈盛情的样子，只好答应下来。
这粽子凉吃要比热吃更好吃。她也就不想再生火了。暖瓶里还有热开水，她就准备吃上几个粽子，喝点白开水就算了。
她吃完，正喝着水，刚刚做到炕沿上，只见学生们一个一个从街门上走了进来。有的端着一只大海碗，有的提着一只䋞兜，还有的提着一只小竹篮。无一例外地都装着粽子。男生女生，除了李成阳，十二个学生无一例外。
他们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粽子都捧到她面前。都说是大人让他们来送的。没有什么好给她送的东西。过节日了，给她送几个粽子，表达一点对她的谢意。
她一下惊呆了。面对着全体学生捧在她面前的粽子，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发现成阳也拿着六只粽子进来了。便对成阳说，你妈刚刚给了我六个粽子，怎么你也来送啊？
成阳说，我妈给你的是让你自己吃的。我这个是给蓝老师的。今天不是放假吗？估计你可能会回去的。回去了给他捎去。
她趁机对成阳也是对所有的学生说，你们大人对我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家里边儿的东西也不多。家里人口又多。放着你们自己吃吧。你们都给我送粽子。我是吃不了这么多的。放上几天就坏了。不是就浪费了？你们还是把粽子带回去吧。
孩子们也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只是一个个非得让她收下不可。年龄最大的李秋水说，老师你就不要推辞了。一年就过这一个节日，大家准备的特别多。谁家的粽子也不少。我们大家也是第一次给您送礼物。您不收下，我们回去就没法给大人交代了。
这时候大妈也走了过来。跟她说，李老师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不要担心我们准备得少。米和枣都是集体和自家地里产的。那粽叶你不也看到了，也就是山沟里边野生的。大家都不缺这个。只有你是缺的。还有蓝天老师，给咱们村出了那么大的力量。你就收下吧。再说了，孩子们也没法回去跟大人交代了。你就不要再见外了。
可是。她说，你们送得这么多，我根本吃不了。就算是我们两个人也是吃不了的。
她佯装有些为难地说。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每个学生六个，好像都是商量好一样。当然这也是中国的一个古老的吉祥数字，有六六大顺之意。
你就先拿回去吧。大妈说，今天不是放假了？回到城里还担心吃不了呀。
她也只好表示对大家的感谢。却之不恭，只好收下。让孩子们回去，对他们的家长，表示她对他们的谢意。
等孩子们走后。她把放到课桌上的粽子全装到挎包里边，车筐里边也装满了。她把车筐上边盖了一张报纸。然后把筐子盖上，骑着自行车就回到了城里。
当她把粽子放到他们的那个桌子上。把整个桌子都放满了。把蓝天惊讶得舌头都吐出来了。
你是开了粽子生产工厂吧？怎么带回来这么多呢？你可别当一个贪吃蛇，把人家全村人给吃垮了。
他开着玩笑说。
我不用自己生产，帮我生产的人多了。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所有的一切都出自他们村的土地里。土地是有生命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要担心我一张嘴就能把那块土地吃得穷下来。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人缘好。
她指着那一桌子粽子，颇有些自豪地说。
好好。丈夫点点头说，我算服了你了。可你拿了这么一堆。我们俩再怎么贪吃，三五天是吃不完的。坏了怎么办？
别忘了。单位有同事的。她提醒他说，我还欠着人家一张自行车购买票的。你们单位反正又不放假。一会儿咱们就拿到大灶上去，不要让大师傅做饭了。你们单位这么多的吃货，不用担心吃不完吧。
你就那么大方呀。蓝天笑笑说，这人情也不能永远还不完吧。何况你那张票也是大家公投的结果，没有必要感谢谁的。完全公平公正。是你应该得的，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这话我当时就跟你说过，不要觉得亏欠谁。
那就为了面子吧。李崇义也笑着指指自己的脸说，为了我自己脸上的面子。让你的那些同事看一看，我们的同事和朋友，有一个多么活人好的老婆，第一年第一个端午节，学生们就给送来了这么多的粽子。也让我的脸面能在你们的单位发扬光大一回。
算了吧你。蓝天也笑着说，你完全是给我争脸面的。他们会说我，瞧我们的篮天，交了多么大的桃花运。她的那个老婆不仅漂亮而且能干。人品还好。咱们除了羡慕嫉妒恨外，还能做什么？看看咱们自己的老婆，一个个都像粮囤一样，又圆又粗，又蠢又笨。圆滚滚粗拙拙，整个像头老母猪。什么叫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算了吧你。就你会贫嘴。我担心你哪一天把我哄的给卖了，我还要帮你数钱呢。
李崇义笑着说，和他一起把粽子又装起来，往他们的大灶上送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