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远却不以为然,手持烟杆,含着烟杆嘴,吐着浓浓的白烟,说:“老班子些讲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能吃苦是没得错嘞,但是,幺,练拳与学手艺是一样嘞,不能光靠埋头苦干,还得讲方法!——是你的方法不对。你还没有掌握打木人桩的要领。记住,不要硬碰硬,而要会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只有巧妙地化解对方强大的攻击,增强防御能力,才能对付比你高大强壮的对手。这也是打木人桩的宗旨。不然,不是你打木人桩,而是木人桩打你哦!”
在谢伯远耐心的点拨中,几天练下来,小撮箕功力大增,拳法也渐渐熟练,打木人桩越来越轻松。谢伯远旁边看着,吧嗒吧嗒中,咂着皮烟,吐出满意的烟圈;谢静更是喜上眉梢,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即将成为出色的铁匠、能保护家人的英雄,霎那间,百灵鸟鸣般的山歌回响在青翠葱茏的竹林中,柔和在沁人心脾的竹香里:
铁匠街上好小伙,
打铁练拳皆绝活。
不逞强来不欺小,
只求岁月不蹉跎。
听前来取豺狗肉去卖的张屠夫说,下乡吃酒的杨二师昨晚回家了。小撮箕一大早,就赶到了杨二师家的铁匠铺。大师兄王义已把炉火发燃。最近匪患严重,前来打大刀和长剑的特别多,还有一些是要求打猎枪的。这可让师徒三人忙得不亦乐乎。杨二师最近身体不适。打一个时辰后,停下来咂着皮烟,喝了几口浓茶,看着王义和小撮箕,对他俩说:“要是你们能打小锤,我就能适当歇一歇了。”王义不说话,脸上溢满不屑;小撮箕则深感内疚。
“师父最近身体不适,理应好好看师父如何使用小锤,以免帮师父分担些。”内疚之余,小撮箕暗暗下定决心,在甩大锤时,要留意师父小锤敲打的位置。什么地方要先敲打,什么地方要多敲打,他都记了下来。看多了后,逐渐有了初步的打铁印象:打铁就是将在炉火中烧软的铁塑形成需要的形状。小锤就是指挥锤,大锤则是帮着塑形的塑形锤。在每打完一样铁器后,小撮箕都要在心底记下打铁的步骤。经过不断的观察,打铁的步骤基本知晓:烧红;小锤指引大锤塑形;择时淬火、正火、退火和回火;打磨。
连续打了几天刀剑后,一天,正在用小锤敲打的杨二师,突然感到身体不适,不得不停下来。“这活路还有这么多,该哪样办嘛?”杨二师看了看大师兄王义,“王义,你来试试,我在旁边看着。”王义接过小锤,照着杨二师的样子,用小锤引导小撮箕的大锤敲打。不枉跟随杨二师学打铁已经三年,王义打得还算顺手,杨二师在旁边指导着,也不免会夸上一两句。
约一周后,大刀、长剑和猎枪已经打磨好。正逢赶场天,铁匠街上,铁匠们老早就把铁器摆在各自家的铁匠铺门口卖。杨二师打铁的名声远扬,这段时间又在打农具、生活用具的基础上,增添了刀剑和猎枪,生意自然比原来好。师徒三人一边忙着打铁,一边卖着铁器,忙得不可开交。杨二师的老伴也过来帮忙。
一群穿着制服、手持长枪的人,走到了杨二师铁匠铺前。小撮箕仔细一看,为首的正是李老三。
李老三摸着自己腰间的手枪,对杨二师喊道:“杨师傅,我们是民团的。今天到这里来收治安管理费,每个摊位要交三十个铜板。”
还没等杨二师师徒三人明白过来,李老三旁边的喻歪嘴指着李老三,对杨二师说:“这是我们民团的李团长。”
“这家伙何时当上了民团的团长了?”小撮箕禁不住纳闷。
那天来铁匠铺,原本是来给李老三报仇的。可是,没想到杨修德摇身一变,成了身穿国军军官制服的杨副官——还是牛司令的副官,这可让黎翔思、张大炮、李老三他们哭笑不得。晚上,黎翔思家里,李老三一脸的委屈。黎翔思呢,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晃来晃去。李梦娇递了一个眼色给李老三,假装训斥:“老三,垂头丧气嘞做哪样?你姐哥做事你有哪样不放心的。他会给你一个交待嘞。”
“交待哪样?”黎翔思睁开了眼睛,看着李梦娇,“好喽,我要忙休息喽,明天早上,还有许多公务要等着我亲自处理。哦,还有,小老三,顺便把你的那盒鸦片拿走。”
“姐哥,看你说的是哪样话?你也太小看我李老三了哈!——生意不成仁意在嘛。再说,姐哥你以前帮我的忙也不少。这点小意思就算我:一来呢,是感谢姐哥以前帮过的不少忙,二来呢,是感谢姐哥对我家姐的好……不说喽,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姐姐,你就是我唯一的亲姐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走喽,姐哥,姐,你们早点休息哈。”李老三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这个当县长的姐夫,总比以前那个老罗强多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别把关系搞僵了。收拾小撮箕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得捧好这个县长姐夫。
李老三离开后,黎翔思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知道李梦娇最疼爱这个无赖弟弟。况且,又收了这个无赖舅子一盒鸦片,真不给他个交待,这个舅子是决不罢休的。该如何是好呢?想着想着,睡着了。
一大早,小城县政府办公室里,秘书向黎翔思汇报,最近匪患猖獗,小城的“四大家族”联名请命,要求县长大人好好派人剿匪。黎翔思心里敲着鼓:“找谁剿匪呢?这个桃花源的土匪实在厉害,民团团长吴大富,前几天带领三百多人去剿匪,居然被土匪打死了。带去的那三百多人全部被土匪俘虏。上面三令五申强调要清除匪患,不然头上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这如何是好?民团这些人,平时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去剿匪不成,反被匪给剿灭了。我该如何向上面交差呢?”秘书靠近黎翔思,轻轻地说:“县长,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重组民团。剿匪,没有民团是不行的。”“组建民团是没错,但县政府的公干人员,都有各自的公务,实在找不出人来当这个民团团长。必须先找一个人来当民团团长,然后再由民团团长拉人来组建——问题是,找谁呢?”黎翔思点了点头,却又陷入沉思,想着想着,头都大了。
傍晚,吃了饭。独自寻思着的黎翔思,抬头看着天上的残月。那残月旁,几颗星星闪耀着微弱的光芒。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黎翔思又陷入了“民团团长”的迷茫。
“姐,姐哥,在做哪样?”李老三什么时候进家的也不知道。
看着李老三,黎翔思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何不如让这个无赖舅子去当民团团长呢?”
“老三,让你去当民团团长,如何?”
“民团团长?可以啊。民团现在有好多人,姐哥?”小撮箕没想到能当官,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目前一个人也没有。”
“啊,一个人也没有!那叫什么民团团长!我不当光杆司令!”李老三顿时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差点瘫在地上。
“哪个叫你当光杆司令?你是名副其实的民团团长。你有了这个职务,就可以自己去组建。这个民团的编制是三百人以上。你那么多朋友中,没有事情做的人很多,为什么不喊他们到民团来呢?政府办公室里好几个人都想当哩。我可是什么好处都想着你这个小舅子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如果你不当,我就让给别人当喽哈。”黎翔思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看着李老三。
李老三在心里敲打着小算盘:“是啊,可以拉人啊。我那么多朋友,大多数都没有事情做。让他们参加民团,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姐夫,你说得对,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民团团长,我当了。我明天就去拉人。凭我的人缘,几天组建三百多人,应该没问题。”李老三拍着胸脯向黎翔思承诺。
“好嘛,就这样定了。”黎翔思看着李老三离去的背影,如释重负,笑了。
“三哥……李团长,你放心,我们弟兄几个马上就去找合心又好玩嘞弟兄伙们,来加入民团,准保你满意。”“好再来”小酒馆里,喻歪嘴津津有味地听完李老三添油加醋地道出组建民团的事后,顿时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李老三故作严肃状:“民团是官方编制,不是土匪,所以,不光是要找合心嘞好玩嘞,还要找聪明嘞办事靠得住嘞。黎县长——我的姐哥,催球得紧。所以,现在关键的话呢,是我们要赶紧组建成三百多人的民团。你们看哈,坐起喝酒嘞,就只有兹一二十个人,够球过哪样哦!不喝喽,赶紧去找人,做活路去,弟兄伙们!”
说完,李老三手一挥,示意好再来小酒馆的伙计田应福过来。田应福乐呵呵地勾着腰跑到李老三身边,以为是对方结账:“三哥,一共是十五个铜板。
“好,记账。”说吧,头也不回,带着这帮人走出了小酒馆。
田应福正要追出去,把酒钱收回来,被王掌柜喊了回来,压低了声音:“你刚才没有听见吗?兹个小私儿现在可是什么民团的团长,权利比警察局还要大,以后剿匪、整个小城的治安都由他们管。惹不起啊。算喽,算球喽,就算喂狗喽!”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田应福则喃喃自语:“拐球喽,兹个世道,还要不要人活?”
一行人走出好再来小酒馆分头行动。小城大大小小的酒馆、烟馆、赌馆和妓院里,搜索了不到一个时辰,竟然找到了三百多人。听说参加民团,每人都发枪和制服,还有月薪,都高兴地跟着李老三喻歪嘴他们走出了酒馆、烟馆、赌馆和妓院,来到了县政府。黎翔思看着李老三带的这些人,有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有不断打着哈欠的烟鬼,还有穿着女人衣服的嫖客等,气得差点想过去踹他一脚,但,却不露声色,点了点头,打着官腔:“你们不要辜负党国对你们的信任,好好为民众做好保安工作。好喽,等一下,李团长给你们每人发一套制服和一杆长枪。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民团成员。明天是赶场天,你们李团长要带你们去收治安管理费。”
一听到要收治安管理费,李老三想到的就是铁匠街。来到杨二师铁匠铺门口的李老三,拿定注意,必须趁这个时候,好好出一口气,教训一下小撮箕。
杨二师双拳一抱,朝李老三拱了拱手,微微一笑,说:“我们是手艺人,小本经营。我老者从来没有听说过要交兹个治安管理费啊,李团长。”
“兹段时间匪患猖獗,政府积极组织民团打击土匪,呕心沥血,花费不少。打击土匪,需要人力物力不少,收治安管理费就是为了家乡父老的平安。我相信,如果是杨副官在,也会支持我们嘞!”李老三心想,这个老者是杨修德的亲二哥,杨修德是牛司令身边的红人,姐夫县长也让他三分,我可不要做得太过火,免得杨修德从省城回来找我算账。
小撮箕笑着说:“大清早嘞,刚刚开张,也才挣得几个铜板,本钱都不够,拿哪样给你们交治安管理费?”
李老三右手拔出手枪,对准小撮箕的脑袋,左手一巴掌朝他扇过去。小撮箕摸着被打得好痛的脸,怒视着李老三,不再说话。
“老子看你兹个小私儿,真的是背鼓上门——讨打哦!”李老三恨不得再给小撮箕一巴掌,但,他还是忍住了。凡事,要以大局为重,见好就收——姐夫的话不得不听。
杨二师赶紧给李老三赔小心:“我家兹个徒弟年轻不懂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原谅他不会讲话,就算给我兹个老者面子吧,李团长,好不好?”对于小撮箕,李老三是恨之入骨的,因为他不但坏了他的好事,还打过他,让他在那些狐朋狗友的面前,丢失了面子。杨二师呢,就不一样了。没有得罪过自己,他又是副官杨修德的亲二哥。那个杨修德文武双全,又有牛司令这个靠山为他撑腰,惹不起啊。想到这里,李老三扫了一眼摆在铁匠摊上的长剑、大刀和猎枪,放下手枪,抬头对杨二师说:“杨师傅,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但是,治安管理费是必须交嘞。你们是第一家,如果你们不交。我们民团接下来的治安管理费该如何收呢?你是明事理的人,不用我多讲……还有,现在匪患猖獗,非常时期,上面有规定,管制刀具和猎枪,一律没收。”说完,李老三一招手,他手下的人立即将长剑、大刀和猎枪全部没收。
小撮箕准备阻拦,被杨二师手一挥,拦住了。杨二师侧着身子,示意老伴交钱。看到师母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旧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铜板,数了三十个,双手颤抖地交给李老三,小撮箕眼睛冒出了火。
铁匠街所有摊位,都被收了治安管理费。大家敢怒不敢言。等李老三带着他的手下走后,一条街骂声一片。
“狗日嘞些,简直就是抢人嘛!”
“他们与土匪有哪样区别?甚至比土匪还要心黑!”
“还要不要人活?杂种私儿些,收兹个钱去,生个小娃不得屁眼!”
男人们在那边骂,女人们则在这边伤心欲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天,菩萨,兹个日子怎么过嘛?……”
火红的天,让人感觉闷热,闷热得窒息,浑身的血脉似乎要爆裂了。本来讨价还价的赶场天,就没有了往日的生机,更没有潜伏的希望和喜庆,只有沉闷的叫卖声、阴沉的脸色和呆滞的眼色。铁匠街成了一幅极不协调的油画。
来取长剑、大刀和猎枪的,知晓了来龙去脉,也毫无怨言,只得听从杨二师的安排——连夜加班重新打给他们。
当天,打了一个通宵的长剑大刀。杨二师在旁边指点,王义小锤敲打,小撮箕甩大锤。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连续三天。第四天早上,王义敲打了几分钟后,突然捂住肚子,一副痛苦样,向杨二师嘟囔:“杨叔,我嘞肚皮痛得很。实在着不住喽,我想回家休息一下。”
杨二师关心地赶紧说:“哦,幺,肚皮痛就赶紧回家休息。”
王义离开后,杨二师握着小锤,勉强敲打着。敲打了几下后,实在支撑不了,歇了下来。对门的小细豆刚好来串门,看到这种情况,主动对小撮箕说:“撮箕,你打小锤,我……我来帮你当下手,甩……甩大锤,如何?”
小撮箕正有此意,但还是不自信,看了看师父。杨二师和蔼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从炉火里夹出红铁,凭自己的记忆和领悟,右手握紧小锤敲打,小撮箕逐渐进入了状态。小撮箕的小锤敲打得很准,小细豆的大锤甩得很稳。一旁看着的杨二师,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小细豆的帮助下,连续几天的敲打,预订的长剑、大刀和猎枪,全部打磨好。杨二师一件一件地查看,赞不绝口:“这一批,比李老三收去的那些还要好。小撮箕,打得不错哦!”
“都是师父教得好。嗯,也有小细豆的功劳。细豆,哪天我请你喝酒哈。”
“好……好嘞,好嘞。”憨厚的小细豆笑眯眯地答应着。
一个赶场天下来,李老三的民团收到的铜板竟然折合三十多个银元,他克扣二十多个,只交了十个给黎翔思。黎翔思接过银元,知道李老三克扣了大部分钱,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把这十个银元全交给李老三,并对他说:“这算是给你带的民团的兄弟们的辛苦费。好好干,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希望,要给我争脸!”李老三受宠若惊,点头哈腰地对黎翔思说:“姐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给你争脸嘞!”
黎翔思拍了拍李老三的肩膀:“你这几天可以犒劳一下你手下的弟兄们,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只要不超出原则,可以适当放松放松。过几天,要剿匪了,你顺便让他们准备准备。”
“好嘞,姐哥。”李老三一听到剿匪,心里几多不高兴。心想:“你想让我给你当炮灰,傻瓜才听你的!”
走出黎翔思家,正好遇到喻歪嘴。
“三哥,我们去小酒馆喝酒去。”喻歪嘴点头哈腰地招呼着李老三。
“喊‘李团长’!老子给你说了好多遍喽,不要再喊‘三哥’,老子现在是民团的团长喽。”李老三踢了喻歪嘴一脚。
“好好,李团长,到小酒馆喝酒,好吗?”
“好,走吧。”
来到好再来小酒馆,田应福苦笑着说:“李团长,来了,快坐快坐。”
李老三没有理他,直接向王掌柜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王掌柜过来后,李老三翘起二郎腿,把手一伸:“拿来。”
“拿什么?李团长。”王掌柜一脸纳闷。心想,你上次欠的酒钱还没有给我,应该拿来的不是我,是你啊。
“王掌柜,是这样嘞,上个赶场天,你可能也知道了,我们民团收治安管理费,其他商铺都交了。只是没有收到你这里。你知道为哪样吗?还不是我考虑到经常到这里来喝酒——你这里酒还是不错嘞。”
“李团长只要瞧得起,欢迎你常来。你到这里来,让小店蓬荜生辉。”王掌柜说了这句话后,恨不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看你说嘞,我这不是来了吗?看来王掌柜是个聪明人,也明事理。这样吧,铁匠街的治安管理费我都是收三十个铜板,你这个小酒馆的治安管理费少收十五个铜板——只收十五个铜板,抵上次的酒钱,如何?”
“嗯嗯,太好喽,太好喽。谢谢李团长。以后,请李团长多多关照。今天就算我请客。”
王掌柜招呼好李老三后,忙去了。
想着自己稀里糊涂当上了民团团长,现在手下管三百多人,小城的人们对他更加尊敬了。他越想越高兴。没多久,喝得晕乎乎的。
“王掌柜,打一斤酒。”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撩拨着醉眼朦胧的李老三。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谢静。心里荡起一丝惊喜:“真的是跌跟斗捡金条——运气好。”赶紧坐正,悄悄在喻歪嘴耳边说了几句。喻歪嘴立即明白过来,站起来快速跑了出去。谢静从小酒馆出来,走进口袋街。突然,眼前一黑,感觉嘴巴被人用湿巾捂住了。刚意识到自己被人用口袋蒙住的瞬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笼着她的麻布口袋已打开,发觉自己被关在一个仓库里。正在纳闷,只见一帮人走了进来,为首的就是李老三。李老三一看到谢静,饿狼般扑了过来,想抱住她。谢静正要大声喊“救命”,没想到,李老三手一碰到谢静,就痛得他大喊大叫:“见鬼喽,见鬼喽!……鬼姑娘,是不是你家娘舅教你的茅山法?”谢静庆幸听了父亲谢伯远的话,穿上了软猬甲做的衣服,还管用。不然,被这色狼抓住,后果不堪设想。常见娘舅柯满先生做法事的谢静,听了李老三这样喊叫,立即全身抖了一下,眼睛直视前方,一眨不眨,声音变得苍老,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灵。大鬼小鬼欺徒孙,感谢老君送金针。从今往后尘世里,大鬼小鬼难近身。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喻歪嘴靠近李老三,递了个眼色:“三哥,这个姑娘近不了身,留着也没用,不如就一枪把她打死算球喽!”
李老三踢了他一脚:“你想害死我啊!她舅舅是柯满先生。好多人都说他能掐会算,还会茅山法。打死他的外甥,他会算不出来吗?他算出来,我岂不是死定了——猪脑壳,你想害死我啊?”
傍晚的铁匠铺里,闯进一个人,他是好再来小酒馆的伙计田应福。田应福气喘吁吁地将自己跟踪喻歪嘴,发现谢静被绑架的事情,告诉了小撮箕。小撮箕揣着两个铁球,跟着田应福来到了关押谢静的仓库。
赶到仓库门口,看到李老三正在骂骂咧咧:“兹个姑娘居然身上像长了刺,摸不得,一接触她的身上,居然像被刺锥了一样。简直是撞鬼喽!这个鬼姑娘,莫非真学到了他娘舅柯满先生教的茅山法?”
小撮箕赶紧跑过去,喻歪嘴眼尖,看见小撮箕,马上喊来其他几个人。李老三和他手下一共七个人,举起长枪,准备狠狠教训他。小撮箕迅速甩出了两个铁球,将李老三的手枪和那几个人的长枪一并打落在地。李老三大声喊道:“大家一起上,打死他。”小撮箕使出了十八罗汉拳中的“倒海排山”,双掌同时发功,将距离他较近的那四个人击倒;同时,又用“仙掌推云”将剩下的几个打得屁滚尿流。李老三他们这几个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哭爹叫娘。小撮箕用易筋经的点穴法点了他们的穴位,让他们个个动弹不得。接着,过去帮谢静解开绳索,伸开双手准备抱她起来,没想到,被她穿的软猬甲扎得好痛,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撮箕哥,忘了给你讲了,我穿的是父亲给我做的软猬甲,任何人都靠近不了我。”谢静给小撮箕解释着。
小撮箕拉着谢静的手,用谢伯远教的轻功,约半个时辰,就赶到了铁匠铺。家住铁匠街尾的柯满先生听说外甥谢静遭到李老三绑架后,早已在铁匠铺等候。听了二人的叙述,杨二师气得跺着脚,大声骂:“这个李老三,简直是畜生,不得好死。走,赶紧去告官。”
“告官有哪样用哦?李老三是黎翔思的小舅子啊,现在又是哪样民团团长,官官相卫啊!告官,那简直是自寻烦恼啊!而且,一个黄花大闺女,遭绑架,传出去,并不是哪样好事情。不讲喽,兹个事情你们就不要管喽。只要人没事,就算喽。以后,各人注意点就行喽。”柯满先生摇着鹅毛扇,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比哪个都还在乎。柯满先生父母双亡好多年,就剩下谢静母亲这么一个妹妹。长兄如父,他待妹妹如自己的亲闺女。妹妹去世后,外甥谢静成了她最亲近的人。李老三在小城成天游手好闲,坏事做尽。如今又仗着自己的姐夫是县长,更是无法无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欺负他的亲外甥谢静。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教训一下李老三,以免外甥再次遭欺负。
当晚,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李老三,正准备要睡觉,喻歪嘴急匆匆敲门进来,告诉他,县政府张秘书让他赶紧去县长办公室,县长找他有急事。李老三心提到嗓子眼,暗暗叫苦:“大半夜嘞,姐夫县长喊我去县长办公室——不是去他家,是不是绑架谢静的事情,被他知道了,要拿我公办——不至于吧,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有这么严重吗?”想着,念叨着,来到县长办公室。
黎翔思喊其他人退下去,关上门,瞪了李老三一眼,一巴掌朝他打去,幸亏躲闪得及时,没打着。李老三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道:“姐哥……县长,我……我到底做错了哪样事情,让你这样生气?”
“哪样事情?你自家做的事情,你都不晓得?还问我哪样事情?”黎翔思打着官腔,做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县长,不过是抓个姑娘来玩玩,又不是第一次。何况,我这次是一根汗毛也没有动她,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李老三不以为然地争辩。
“抓个姑娘来玩玩,不是第一次,你还好意思说!你一年玩了几个姑娘,你自己不清楚吗?逼得人家上吊,跳河,吃耗子药……你玩一个,就逼死人家姑娘一个——被你逼死的姑娘,应该有几桌了吧?哪一次不都是我去找那些抗税的、不交治安管理费的背黑锅,顶罪,枪毙?那些背黑锅顶罪,被枪毙的,不就是被你间接害死的吗?我不看在你是我小舅子的份上,早都可以将你枪毙一百次喽!更何况,你现在是民团团长——维持治安,维护一方平安的民团团长。你竟然不以身作则,居然敢知法犯法。你晓不晓得知法犯法,执法人员绑架,该如何治罪吗?撤职!枪毙!你晓不晓得?”黎翔思越说越带劲,把李老三吓出一头冷汗。
“姐哥……县……县长,看在我姐的份上,再饶我一次吧!”
黎翔思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对李老三说:“饶你?饶你的次数还少了吗?……唉,简直拿你不得办法。好喽,看在你姐的份上,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李老三赶紧凑过去,压低了声音,点头哈腰地问黎翔思:“姐哥,哪样事情要让我去做?”
“牛司令打电话来,说是一批军用物资,途经小城,被桃花源的土匪抢喽——必须立即剿匪,打击匪患!”黎翔思翘着的二郎腿跟随着他讲话的节奏摆动着。
“剿匪?哪个时候?”李老三怕什么来什么。
“明天早上。事不宜迟!”黎翔思提高了音量。
“明天……早上?”李老三听说明天早上要剿匪,腿都软了。
“李团长,有问题吗?”黎翔思抿了一口茶,打着官腔问李老三。
“没……没问题。我马上去通知他们准备。”李老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脸都苍白了。
看着李老三颤抖地走出县长办公室,黎翔思笑了。回到家,李梦娇已经睡下。他独自来到后屋的密室,打开保险箱,拿出中午“四大家族”送的满满一箱金条,回想着白天的一幕幕:办公室里,牛司令的一个电话,就让他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他,下班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小城的四大家族来访——还是剿匪的事。这盒金条就是他们送的。俗话说得好,得人钱财,替人消灾。牛司令又亲自打电话来督促剿匪。看来,这个剿匪,得立即践行。李老三这个无赖舅子,偏偏这个时候,让老子抓住把柄——就让他去剿匪。万一他被土匪打死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牛司令和四大家族这两边,也就好交待了。再说,这个无赖舅子,被土匪打死了才好哩,免得经常烦老子。“老班子些说得好,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坐回太师椅的黎翔思,忍不住自言自语。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这么高兴。老黎。”被黎翔思吵醒的李梦娇,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
“咦……梦娇,醒了么,打个响声嘛,你吓我一跳!”黎翔思果真被吓得全身抖了一下。他担心自己藏的金条被李梦娇发现。
“到底什么好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这段时间工作开展得还比较顺利,所以高兴。”
“没什么事情?但李老三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他明天要剿匪。这是真的吗?我跟你讲哈,我就这么一个兄弟,如果他有哪样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喽哦!”说完,李梦娇揉了揉眼睛。
“看你说嘞哪样话?呸呸呸,你这张乌鸦嘴……没事嘞,你放心,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嘞。”黎翔思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冷笑:“骚婆娘,水性杨花!你会不想活?除非天下当官的、有钱的男人都死光球喽!”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李老三马上集合了民团,三言两语说出了明早要剿匪,让大家做好准备的事情。发令完毕后,李老三叫住了喻歪嘴,向他诉苦:“尔妈,人倒霉起来,放屁都冲脚后跟。喊老子去剿匪,这不是要让我们去当炮灰,送死吗?”
喻歪嘴抠了一下后脑勺,说:“就是嘛,前面被土匪剿灭的那个民团,大多数都是军人,还不是全军覆没。我们这些人,本来都不是打仗的材料,让我们去剿匪,不等于让我们白白送死吗?”
李老三白了喻歪嘴一眼:“别说废话喽,说点有用嘞,好不好!”
喻歪嘴继续抠了一下后脑勺,对李老三说:“三哥,你看这样行不行?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的表哥独眼龙,就是桃花源的土匪。我马上去桃花源找他牵头,与他们大当家协商一下,看这个事情如何才能做到官匪两方面都不受损失,躲过这阵风。”
“你和土匪协商。此话怎讲?”李老三疑惑地看着喻歪嘴。
喻歪嘴凑近李老三,在他耳边一阵悄悄话。李老三听了后,焦虑的脸上现出一丝诡诈,竖起了大拇指:“呦呵,看不出你的鬼点子还多得很!嗯,不错,就这样办。快去快回。事成之后,我重重有赏!”
当夜,喻歪嘴骑着汗血宝马,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桃花源。这桃花源是一座悬崖峭壁的青山,前面有条河。距离地面十多米处,有一个桃源洞。据说,土匪就住在此洞里。独眼龙当了土匪后,经常下山找喻歪嘴喝酒。酒后吐真言中,喻歪嘴知道了一些土匪接头的方式和黑话。
他点燃了火把,高举,顺时针绕三圈,逆时针绕三圈。片刻,桃源洞里出现火光。洞内的土匪大声问:“包谷红苕洋芋,要吃哪样?”
喻歪嘴大声回应:“酸菜豆汤,老妈做嘞最好吃。想老妈喽,回家看看。”
桃源洞里放下一个箩筐到地面。喻歪嘴把马拴在身旁的一棵大树上,进了箩筐。上面立即收箩筐,将喻歪嘴吊进了洞里。进了洞,只见高大宽广的洞里,被吊在钟乳石上烧着松油的大砂锅照得如白天一样亮。高高坐在洞中央的土匪头子田大麻是个蒙面人。田大麻的左边第一个是李二狗,右边第一个是独眼龙。刀疤脸等也在其中。喻歪嘴大声朝独眼龙喊:“龙哥,是我。我是喻歪嘴。”独眼龙拿着手枪,靠近一看,果然是喻歪嘴,问道:“你来做哪样?”喻歪嘴靠近他,一阵耳语。独眼龙赶紧走到田大麻身边,也是一阵耳语。
“好,成交。说好喽,自家嘞,不要玩阴嘞哈。”田大麻爽快地答应并叮嘱道。
喻歪嘴骑着汗血宝马回来,李老三夸了他一阵。
第二天清早,桃花源的桃源洞口下,李老三带着民团三百多人,朝天放了一阵枪后,桃源洞里即刻扔出了铜板、大洋若干。李老三叫手下的一半人扔下枪和子弹,捡了大洋和铜板,立即撤走。
民团三百多人,穿着染鸡血的破衣服,在李老三的带领下,出现在县政府门口。李老三将编造好的“战绩”向黎翔思汇报了一遍。黎翔思随即奖励了民团枪支三百,子弹两箱,大洋三百个,并让李老三:“继续发扬,争取下一次再打一个胜仗!”
李老三成了剿匪英雄。喻歪嘴被提升为民团副团长。二人为了庆贺,又来到了小酒馆。小酒馆的一隅,坐着一人,道士头,白发白眉白胡子,着一袭道袍,右手摇着鹅毛扇,正在独自喝酒。李老三知道他正是谢静的娘舅柯满先生。柯满先生精通黄帝内经,深谙易经、金刚经、道德经、催眠术、点穴术和独门暗器,常常治病救人,惩奸除恶,是一位受人尊重,甚至被人们神话了的道士。他为了能继续治病救人,惩奸除恶,也不解释,任由人们夸大,神话。很多时候,也会在发功时,加一些增添神秘感和震慑力的“咒语”。李老三自恃成了“剿匪英雄”,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更忘了多次欺负过他的外甥谢静。继续喝酒啃卤鸡爪,大声说话。卤鸡爪,是好再来小酒馆的招牌菜。来这里喝酒的人络绎不绝,除了王掌柜为人厚道,左右逢源,还有两个缘由,第一是酒好喝,第二是鸡爪好吃。李老三和喻歪嘴桌上的一大盘卤鸡爪,被二人吃去了不少。柯满先生喝完酒,站起身,看了一眼李老三,再看了看他的手和卤鸡爪,与王掌柜打了一声招呼,摇着鹅毛扇离开了小酒馆。喝得兴致正浓,喻歪嘴无意中看了一眼李老三,吓得跳了起来,指着李老三的手和脸,大声叫喊:“团……团长,你的嘴怎么也歪了——你在做哪样?你再看你的手……”不明所以的李老三,对着伙计拿来的镜子照了照;再仔细看自己的手,已被自己啃得血肉模糊。他一阵惶恐:“嘴巴怎么歪了?同喻歪嘴一样!明明是在啃卤鸡爪,怎么变成啃自己的手?”一刹那,钻心般疼痛。
“一定是那个臭道士柯满先生搞的鬼。团长,走,找他算账去。”喻歪嘴气急败坏地喊道。
二人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追赶,只见柯满先生没走远,正坐在雨洒金桥堍下的柳树下摇着鹅毛扇休息。李老三忍着痛,三步并着两步,跑到桥下,用血淋淋的左手抓住柯满先生,右手掏出手枪,对准他,威胁道:“老者,你是活不耐烦了吧?敢用你的歪门邪道来整老子!你要不要试试这洋枪的滋味?”柯满先生继续摇着鹅毛扇,右手拍拍李老三的右肩膀,呵呵一笑:
“小伙,我离你那么远,没有接触你,什么时候整过你?别冤枉人哈!”
“老者,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让你尝尝手枪里花生米的滋味!”李老三拨开了手枪的保险,继续威胁道。
柯满先生面不改色,指了指李老三握着枪的右手:“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李老三用右手指扳动手枪,可是,右肩膀痛得发抖。握着的手枪随即掉落在地上。柯满先生慢慢腾腾地从石凳子上站起来,继续摇着鹅毛扇向李老三摇了摇头:“年轻人,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啊!”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喻歪嘴捡起手枪,准备开枪打死柯满先生,被李老三踢了一脚,大声喊道:“你打死他,谁来救我?赶紧去追他啊!”喻歪嘴不服气地嘟囔着:“他有哪样了不起嘛!离了他,就没有郎中喽?走,三哥,我背你去找赛华佗看看。”
喻歪嘴扶着李老三来到赛华佗的药铺,赛华佗仔仔细细看了李老三的左手和右肩膀,傻了眼:“你这左手是罕见的烂疮,不好治啊!右肩膀就奇了怪了,居然有七根附骨针,必须取出来。”李老三听了,更感觉痛得厉害。喻歪嘴急了:“你不是‘赛华佗’吗?赶紧帮他治疗啊!多少钱都出得起。”
赛华佗叹了口气,两手一摊:“不是钱的问题,我实在医术有限,治不了这种罕见的病症。这七根附骨针,已插入骨髓,不是一般郎中能医的。搞得不好,这两只手都保不住,性命也难保啊!”
“那怎么办呢?不可能就这样啊!帮出个主意吧,赛华佗老先生!”李老三哭喊着央求。
“解铃还须系铃人。去找把手弄成这样的柯满先生吧!”赛华佗双上眼睑下垂,不再说话。
喻歪嘴扶着李老三来到月亮井旁边的一座道观,柯满先生就住在这里。进了门,只见柯满先生正盘腿坐在太上老君的神像前,闭目养神。喻歪嘴扶李老三到柯满先生跟前。李老三双膝跪下,忍着痛央求柯满先生:“柯满先生饶命,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先生的外甥和先生。请先生大人大量,饶过我这次吧!”柯满先生慢慢睁开眼睛,轻轻说了句:“这还像句人话。好吧,给你一颗丹药,吞下去就不痛喽。”往身上使劲搓出一个泥丸,递给李老三,继续说:“这是惩恶戒色丸,赶紧吞了。否则,就不灵喽。”李老三看着那泥丸,恶心死了,可又不得不吞。索性,闭上眼睛,硬是吞了下去。果然,李老三顿时感觉疼痛消失。柯满先生再用鹅毛扇往李老三左手和右肩膀扇了扇,口中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完,先打了李老三一巴掌,往其脸上和左手,“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再伸手在其右肩膀一抹,顿时拔出又细又长的七根附骨针。李老三看看左手,完好如初;动动右肩膀,一点也不痛了;再照照镜子,嘴巴也不歪了。他赶紧向柯满先生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连续念道:“谢谢活神仙……”
“记住,不要再动恶念和色心。否则,体内的惩恶戒色丸就会失效。体内邪火攻心,顷刻必然七窍流血暴毙身亡。”柯满先生满脸严肃地告诫李老三,心里却忍不住想笑。
看到李老三的歪嘴,居然被柯满先生打一巴掌、吐几口唾沫就矫正了,喻歪嘴赶紧朝柯满先生走上去,作揖,鞠躬:“活神仙,打我一巴掌,帮我把歪嘴整正嘛!”柯满先生摇摇头:“你这是前世的罪孽深重,今生业障不断,中毒太深,歪嘴时间太长,邪气已深入心,无法治了,治不了喽。打多少巴掌,也不管用嘞。”
喻歪嘴“扑通”一声,双膝跪下,给柯满先生磕了三个响头,哭着哀求:“求你打我几巴掌喽嘛!哪怕是只打一巴掌也行,柯先生……活神仙,你的法力无边,求你打我几巴掌……朝我的脸上吐一口唾沫也行,我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嘞。”
“好喽,好喽。起来吧,真的没有办法喽。嘴歪是非多,是非多嘴歪。相由心生,心不正,相则不正,嘴才会歪。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前世作恶太多,今生恶念不断,中邪气的毒时间太长,太深。把你的脸打肿了也没用,吐唾沫到你的脸上也不行,治不了嘞。不过,你记住了:恶念不能有,歪主意不要再出了;坏事也别再做了。否则,邪气的毒侵犯到脑,就会危及生命啊。切记,切记!”说完转身,摇着鹅毛扇,扬长而去。喻歪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恼羞成怒,心里不停地骂道:“臭道士,不治就不治。老子这个嘴,也只是歪,不痛不痒,死不了人。竟然敢绕着弯来骂我,诅咒我。有机会,老子硬是要整死你!”
想是这样想,却装得很可怜的样子,对李老三说:“三哥,还是你的运气好,命好。你看我,就只能以难为难喽。这都是命啊。唉……”
李老三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老弟,不怕得嘞。只要跟着我,我一定会让你永远吃香的,喝辣的!”
喻歪嘴凑近李老三,压低了声音:“团长,铁匠街的杨二师小撮箕打长剑大刀,我觉得不是通匪,就是通共。要不要哪天我带几个人去把他们抓来关几天?”
李老三心里嘀咕:“这小子想公报私仇。”却没有说穿他,故意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般地小声说:“你这样一说,还提醒了我。看不出你小子越来越聪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团长,要不我们马上派人把杨二师的铁匠铺封了,将杨二师和小撮箕立即抓来问问?”喻歪嘴被夸后,有点飘飘然,肆无忌惮地出起了鬼点子。
“抓起来,管哪样球用?你没有听说过:土匪杀人不眨眼,擅长暗地报复;共产党不怕死,打死也不说嘞。不管是土匪还是共党,都不能轻举妄动啊。再说,小撮箕呢,可以随便抓来盘问。杨二师嘛,就不能随便抓喽!——别忘了,他兄弟杨修德可是牛司令身边的红人啊!所以,慢慢来,再琢磨琢磨。”
“团长,我是担心夜长梦多。最起码,要先抓那个小撮箕来好好教训一下。他为了救谢静,可把我们打惨喽。”
“嗯,有点道理。但是,你考虑过没有?留住他们,暂时都不要采取行动,他们继续打铁,我们就可以继续到铁匠街收治安管理费。别忘了,我们上次收的治安管理费只上交了一半,大部分不都是发给民团的弟兄们喝酒吃肉吹大烟逛窑子了吗?倘若都抓了,我们找谁收治安管理费?所以啊,通匪也好,通共也好,证据确凿后,再放手去抓。现在不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放长线钓大鱼。”李老三毕竟围着黎翔思身边转了那么长的时间,多少学到了点黎翔思的老奸巨猾。他何尝不知道喻歪嘴抓小撮箕并不是怀疑他“通匪”或“通共”,而是对柯满先生的间接报复。情况如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谢静和小撮箕已经好得秤不离砣,谢静又是无儿无女的柯满先生的亲外甥,收拾小撮箕就等于收拾谢静,收拾谢静就等于收拾柯满先生。李老三心里冷笑了一下:“老子才不会被你利用呢!想利用老子,你小子还嫩了点!”
喻歪嘴听李老三这么说,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还有点道理,但是还是鼓足了勇气,进一步撺掇:“团长说得没错,细水长流。暂且就不抓杨二师小撮箕他们。但是,除了治安管理费,税收也不能少啊。我们哪天又去铁匠街收税,怎么样?团长。”
李老三把脸一沉,说:“这个可以考虑。只不过,收税是税务局的事情,都是他们收。你以为那些铁匠都不懂啊!”他心想,这小子不依不饶,报复心比我还要强。
喻歪嘴凑近李老三,得意地说:“我是说协助收税。我表哥是税务局的钱局长,他经常说好多商户们都以如今生意难做,拒绝交税——尤其是铁匠街的铁匠们,就没有交过一次税。我说,可以找警察局协助收税啊。他说,警察局局长张大炮,曾经为了与他争一个妓女,大打出手,差点出了人命,所以,根本不可能会协助他收税。”
李老三一听,有了兴趣,接了他的话茬:“哦,有这样的事啊。然后呢?”
“然后,我试着掏他的口气:如果民团协助你收税呢?你会怎么感谢民团?我表哥说,我会意思意思的。放心,你表哥我从不吝惜。这个,你是知道嘞。接着,他让我找机会问一下你,如果团长你同意,他随时都可以让税务人员同民团一起去收税。”李老三越说越起劲。
李老三心想:“上次去桃花源‘剿匪’,用枪和子弹换回来的大洋,大多数都给了县长姐夫。这段时间吹大烟、逛窑子,用去了不少,得想办法弄点钱了。喻歪嘴啊喻歪嘴,你打架不行,开枪不行,歪点子可是一大堆。看来柯满先生没说错:嘴歪是非多,歪点子更多,果然如此。”
但是,仍然不露声色地答应了他:“好,就这样办。我们选一个时间,哪天去铁匠街收税。”喻歪嘴一听,高兴得连说:“团长就是团长,英明,英明!好嘞,听团长嘞!”
李老三与喻歪嘴分手后,兴冲冲地赶到县政府的县长办公室。
“有事吗?李团长。”黎翔思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问道。
“姐夫……县长,又有好事要来向你请示一下。”
“好事?什么事?别吞吞吐吐嘞。”黎翔思心想,你小子一肚子的坏水,会有什么好事?是馊主意,还差不多。
“我听税务局的钱局长说,现在的税最难收。尤其是铁匠街。钱局长说,警察局的那些人都是一群饭桶、草包,协助不了他们税务局收税。他听说现在的民团在姐哥县长的领导下,大胜了土匪。特恳请我们民团协助他们税务收税。我对他说,我做不了主。必须要请示县长。这不,就来请示您了。”李老三一口气将新编的一小段“聊斋”说了出来。“哦,税务局的钱局长,真的是这么说的?”黎翔思听李老三这么讲,顿时提起了他的兴趣。他心里敲打着小算盘:“这段时间,全国主张抗日的声势越来越壮大,拥护共党抗日统一战线的呼声越来越多。南京大屠杀、北方自然灾害,成千上万的人死去等事实,让国民党政府政权岌岌可危。为了缓和局势,稳住民心,粉饰太平,牛司令牛主席响应蒋委员长的号召,动员各县民众在今年的元宵夜,举行一次舞龙比赛。但是,各种苛捐杂税让老百姓怨声载道。小城的百姓,食不果腹,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为了填饱肚皮,一些人上桃花源当了土匪。肚子都填不饱,谁有心思去参加什么舞龙比赛?因此,小城的百姓,除了‘四大家族’,大多数都不会支持政府的决议。看来李老三这个协助收税的消息,就是让民众参加舞龙比赛的一个突破口。”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对李老三说:“好,行得通嘞。你立马给钱局长打电话,我们马上就去铁匠街。”“好嘞,好嘞,县长,我立马去办。”李老三屁颠屁颠地联系钱局长去了。
铁匠街的茅草屋,被不请自来的蒙蒙细雨淋得泪汪汪中,透露出无助的眼神。屋顶的天空灰蒙蒙,看不到一丝丝让人赏心悦目的亮光。平常在雨天飞下来觅食的喜鹊,也没了踪影。这些天,一条街叮叮当当的敲打,始终敲打不出一丝希望,却仿佛在絮叨着愤懑。王义还是没有来,他父亲到铁匠铺来给杨二师说是他这几天有事情,来不了。杨二师这段时间心慌得厉害,全身无力。别说打铁了,就是在屋里走几步,也是摇摇晃晃的。刚刚站起来几分钟,非得赶紧坐下来休息不可。前来订购镰刀和锄头的,还特别多。这可让杨二师着急了。小撮箕发燃炉火后,知道师父身体不适,打不了铁,主动向师父提出打小锤。
“你打小锤?可以啊。但是,谁来打大锤呢?你大师兄又不在,该如何是好呢?”说完,杨二师叹了口气。
“没事的,我去喊小细豆过来甩大锤。”说完,准备出门。
“撮箕,不用出去,我来帮杨二师甩大锤喽。”说曹操曹操到,小细豆已进了铁匠铺。
“呵呵,真是瞌睡来遇到枕头。”杨二师和小撮箕几乎异口同声。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小撮箕和小细豆还在打铁,由叮叮当当变成了哒哒咚咚。铁匠铺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小撮箕的小锤敲打得越来越准,小细豆的大锤甩得越来越稳。一旁指导的杨二师,忍不住夸道:“嗯,不错哦。”
一个星期的时间,小撮箕的锄头和镰刀分别打了十多把。杨二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心想,小撮箕这孩子厚道,能吃苦耐劳,是个不错的好徒弟。看来,当初收下他,是对的。不像那个王义,偷奸耍滑,忘恩负义。那天他自己说是生病,后来又让他父亲说是有事来不了,分明就是撒谎。
王义那天是装病。他看得出李老三带民团来收长剑大刀和治安管理费,分明就是针对杨二师和小撮箕。“我可不想再在这里呆着,跟着他们遭罪。得另立门户了。”王义暗暗下定决心。那几天,自从打了那几把长剑和大刀后,更坚定了他离开杨二师自立门户的决心。同时,又怕初开打铁铺没有生意,想出了一个装病、有事请假的主意。但是,哪有不漏风的墙?杨二师很快就知道了。别看他表面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着:“俗话说,毛干翅硬鸟高飞,小河难留长大鱼。徒弟出去自己另立门户,是早晚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埋怨的,顺其自然吧。”
又逢赶场天,杨二师身体不好,他老伴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这可忙坏了小撮箕。他发觉:来买锄头镰刀的,赊账的多,付现金的少,还有的是用大米或包谷等兑换。由于杨二师口碑很好,心软,处事灵活,小撮箕打的镰刀和锄头,在下午散场前全部卖完。
“生意还不错哦,我们又来喽。”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出现在杨二师铁匠铺前。小撮箕定睛一看,民团和税务局的几十个人几乎堵住了铁匠铺的大门口。为首的,又是他一生中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黎翔思和李老三。
“杨师傅,上面有规定,每个商铺都要交十五个铜板,算是今年的税收。你们赶快交了吧。”李老三向杨二师喊道。
“上个赶场天已经交了三十个铜板了,不是一个月交一次吗?怎么又要交?”杨二师一脸愁容,不解地问。
“上次交的是治安管理费,这次交的是税收,不一样。再说一遍,每个商户都要交嘞!如果不交,马上带走!”李老三大声喊道。
“一个赶场天收的钱还没有十五个铜板,我们拿什么来交?”
“我家从早上摆摊到现在,都要散场了,还没有开张,拿什么交啊?”
“是啊,不是治安管理费就是税收,我们一天起早贪黑地做,一个铜板也赚不到……还要不要人活啊?”
“没钱,交不起!”
就是啊,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拿去吧!”
“不交!”
铁匠街的铁匠们,看到杨二师家来了那么多人,都跑过来看。他们听到李老三这么说,都不满地争辩,埋怨。有的甚至从家里拿来了大锤,做出要拼命的架势。李老三见状,赶紧向民团下令持枪示威。黎翔思立即示意民团把枪收起来。
他高举右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待大家都安静下来,马上提高音量,一字一句地说道:“父老乡亲们,今年的税,是要收嘞。这是蒋委员长一贯强调嘞!我也是小城的一员。大家的难处我清楚,但是,拒绝缴税是行不通嘞!这样,我做一个变通,大家看行不行。今年元宵节,本县举行舞龙比赛,分为东西南北门和铁匠街五个小组。奖品用税收来抵。第一名,免明年一年的税收;第二名,免明年半年税收;第三名,免明年三个月税收。”
“县长说活算数吗?”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当然算数!”黎翔思狡黠一笑。
“好嘞,就这么定喽!”铁匠街的老少爷们都异口同声地回应着。说完,纷纷颤抖着交了今年的税。
李老三和喻歪嘴在一旁想:这个黎翔思,说好的,协助收税,怎么变成了舞龙比赛的动员大会?这个黎翔思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
他俩对视着,好像都明白对方的心事。但,却不露声色。只是陪着笑,点着头,附和着黎翔思的一言一行。钱局长却一脸迷茫了好一阵子,但是,看到铁匠街的铁匠们都交了今年的税,很快就回过神来,也跟着李老三他们附和着黎翔思。
离开铁匠街的路上,李老三终于开了口:“县长,这个舞龙比赛抵税收的约定,对这些刁民有利,对我们来说,岂不是亏大了——什么也捞不着喽。”
黎翔思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有明白过来?今天你们看那些刁民的架势,如果不用我这个缓兵之计,是要出人命的!再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分五组来比赛。东南西北的龙由四大家族分别负责,铁匠街负责的就只有一条龙。四大家族是我们的人。这不就是四打一的局面吗?我们胜算的几率不是很大吗?”
李老三一听,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县长高明!我们几个怎么没有想到呢?”
黎翔思接着说:“如果铁匠街输了,以后,收税也好,收治安管理费也好,都不是问题喽。所以,这样处理,都是为了以后的工作好做啊。·”他话虽然是这样说,心里却在冷笑:“你们几个‘撮撮’,想利用我为你们各人捞油水,谋私利,我看你们是异想天开。你们的那点私心,比起保住我的乌纱帽,孰轻孰重?当然是本县长的乌纱帽重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嗯,不错,这样一来,牛司令牛主席那边也就好交差喽。”
李老三告别黎翔思后,遵照黎翔思的吩咐,匆匆去找四大家族安排准备参加舞龙比赛的事。
黎翔思一行人走后,铁匠街的老少爷们都聚集在杨二师的铁匠铺里,商量舞龙比赛的事。杨二师咳了两声,清了一下嗓子,站起身,向大家拱了拱手,说道:“铁匠街的老少爷们,这次舞龙比赛,关系到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大家一定要重视啊。我提议,首先要选一个人出来组织舞龙训练。大家说,选哪个呢?”话音刚落,铁匠街的老少爷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杨二师,你耿直,心好。铁匠街哪家有大屋小事,都是你当总管。舞龙训练的事情,你就来组织吧。我们都听你嘞。”杨二师赶紧摆动右手,说道:“我人倒是不算老,就是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行,不行。选其他人吧。”大伙都嚷道:“别推辞了,我们大家都还有事情。杨二师你就吩咐吧——谁舞龙头,谁舞龙尾?”杨二师见状,也不再推辞,又清了一下嗓子,说道:“龙头由小撮箕舞,龙尾嘛,由小细豆来舞。大家说,怎么样?”大家一听,都拍手说道:“好,就他俩了。”小撮箕慌忙地推辞道:“我只会打铁,耍龙只会站在龙中间,掌龙灯,从来没有舞过龙头……我……我不行,请其他人吧。”田新宝在一旁说:“幺,你是不晓得,只要会甩大锤,就会舞龙尾;会打小锤,就会舞龙头。以前过年耍龙时,都是杨二师舞龙头,王义舞龙尾。你师父杨二师老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龙头是舞不了喽。你现在大锤甩得好,小锤敲得准,你不舞龙头,谁舞啊?难道你不想让我们铁匠街赢吗?”大家又附和道:“是啊,撮箕,为了我们铁匠街,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们铁匠街必须赢啊!”
看到大家如此信任,小撮箕想:“是啊,必须赢。铁匠街必须赢!师父年迈,都有那么一股豪气,我为什么还要心虚呢?”立即双手作揖,对大家说:“铁匠街的爷爷奶奶,伯伯伯娘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我小撮箕就答应舞龙头了。我从来没有舞过龙头,做得不对嘞,请大家指点一下。好不好?”“好好好,不得问题。这就对喽嘛。”大伙异口同声地说。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平时都在打铁,过年耍龙,就图好玩,没有谁是专业的。小撮箕舞龙头时,张三说要这样舞,李四说这样舞不行要那样舞,王二又说张三李四说的都不对,要如此舞才行……俗话说,木匠多了,房子都会盖歪。小撮箕本来对舞龙头就陌生,听他们旁边指导的都不一样,更迷糊了。该如何是好呢?他将龙头放在一边,坐在地上,直发呆。
“撮箕哥,在搞哪样?怎么会坐在地上呢?我听人说你在练舞龙头,就过来看你——咦,你怎么没有练呢?”谢静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我……我从来没有舞过龙头。越舞越差劲,我可能真的舞不了龙头喽。”小撮箕看着谢静,有点心灰意冷地说。
谢静笑了一笑,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啊,榆木脑袋,怎么没有想到你的师父呢?他耍龙头,可好了。”
小撮箕摸了一下脑袋,问:“你是说杨二师,我师父?可是,师父他老了,现在身体又不好,舞不了喽。要不,由他示范一下就学得快喽。”
“不是打铁的兹个师父,是教你打猎、传授你功夫的另一个师父——我的父亲。”谢静又笑了笑。
小撮箕拍了一下大腿,拉着谢静的手,说:“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走,找师父去!”谢静说:“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父亲上山打猎还没有回来。他也听说了此事,上山前告诉我,让你用他教你的十八罗汉拳舞龙头。他说,你完全可以将十八罗汉拳的套路融入到舞龙头中。这样,既好看,也能在比赛时攻击对方。他一再叮咛,让你记住,主动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谢静虽然没有学过武功,但是记忆力非常好,口齿伶俐,几句话就把舞龙头的技巧说得清清楚楚,传达了父亲的意思。小撮箕听了,茅塞顿开,立即从地上站起来,双手举起龙头,从十八罗汉拳的第一式舞到第十八式,一气呵成。旁边看的人都忍不住连连喝彩。
黎翔思带领一行人回到县政府后,立即让人请来了四大家族。四大家族的赵力、钱强、孙碧、李斯,常被小城的百姓称为“赵钱孙李”,是小城的旺族。分别在小城的东南西北门,占据着各自的势力。黎翔思简明扼要地将元宵舞龙比赛抵税的事说给他们听后,赵钱孙李纷纷表示,一定努力争取把前三名都拿下。
赵力将袖子捋高,大声说道:“这次舞龙比赛,事关重大,大家一定要努力争取夺得名次,千万不要输给铁匠街那些穷鬼!”
钱强接下他的话:“赵先生说得没错,自从桃花源有土匪出没以来,我们东南西北的四大家族就没有清静过一天,整天提心吊胆嘞。”
孙碧点了点头:“不错。钱先生言之有理。这些桃花源的土匪,据我所知,从来就没有抢过铁匠街的那些穷鬼,专门抢我们东南西北门的有钱人。”
李斯喝了一口茶,接过孙碧的话:“对,孙先生说得太好了。我看这个铁匠街分明就是桃花源土匪的帮凶。他们肯定是一伙的。所以,对于他们,收税和缴纳治安管理费必须严格执行。这次元宵节的舞龙比赛,千万不能让铁匠街赢。我们东南西北门必须联合起来,将铁匠街打败,让他们乖乖缴纳税收和治安管理费。”
黎翔思放下茶杯,站起来说:“诸位不愧是小城有头有面的人物,对政府的号召领会得非常透彻。黎某也发现桃花源的那些土匪专门劫富济贫,东南西北屡次遭受其害,但,他们从来不打劫铁匠街。所以,黎某人认为,桃花源的土匪会不会与铁匠街是一伙的。这次舞龙比赛,不仅是为了让铁匠街的刁民不再抗税和不交治安管理费,最重要的,是借这次舞龙比赛,引出桃花源的土匪,好将土匪一网打尽啊。”
李老三一听,从椅子上站起来,兴奋地竖起大拇指:“县长就是县长,总会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黎翔思看了他一眼,说:“哦,李团长,在元宵节舞龙比赛那天,你要调集你的人马,做好充分的准备,争取将桃花源的土匪一举歼灭!”
李老三赶紧附和:“好嘞,没问题,县长。”心里却在冷笑:“我们民团——包括你在内,不都是用枪支弹药与土匪的大洋交换,才能吃香的喝辣的吗?你将土匪歼灭了,你倒是吃喝不愁。我手下的弟兄们喝西北风吗?我才不会按你的布置走呢!到时候,老子照样把民团的弟兄们召集过去,出工不出力,看你怎么歼灭土匪!”黎翔思接着说:“诸位,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回去准备召集人员进行舞龙训练。你们四大家族坐镇的东南西北门,一定要将名次全部拿下。”
赵力喝了一口茶,向黎翔思作了个揖,问:“黎县长,鄙人冒昧地问一下:名次就是前三名,我们东南西北四个,总有一个会拿不到名次的啊,怎么说都要将名次全部拿下呢?”
钱强、孙碧和李斯齐声说:“是啊,赵先生说的没错。”
黎翔思微微一笑:“诸位不必担心,黎某早有安排。舞龙比赛除了设第一名、第二名和第三名之外,还有一个特等奖——但是,这个我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请诸位保密哦!”李老三在心里想:“姜还是老的辣。这个姐夫县长,心比我的还要毒辣。这样一来,不是让铁匠街无论怎么折腾也翻不了身。既又可引出桃花源的那些土匪,又让铁匠街输了后,明年乖乖地缴纳税收和治安管理费。简直是一箭双雕啊!铁匠街啊铁匠街,小撮箕啊小撮箕,这回你们该知道什么叫不露两手给你们看看,你们真的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