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的同时,黎翔思握枪的右手一阵刺痛。他忍着痛,左手摸了摸右手,吓了一跳:左手背居然插着一把小尖刀。鲜血淌遍了手背。他往四周看了看,除了围观舞龙的人群,没有其他人。他咬紧牙,闭上眼,强忍剧痛,左手使劲用力,拔出了小尖刀。即刻,鲜血如注。赶紧摸出手帕,包住了鲜血流淌的右手。收起手枪,将受伤的手揣在裤荷包里,忍着痛,颤颤巍巍地走向主席台。
听到枪声,人群一阵慌乱。一直注意着黎翔思的李老三,向惊慌失措的人群喊道:“大家别慌,是地炮震天雷。”这一声叫喊,倒是把惊慌的众人喊住了,但,赵不忧却倒在地上。杨二师和田新宝跑过去,问:“幺,怎么了?”赵不忧摸了摸左肩,说:“我好像中弹喽!”杨二师用手一摸,全是血!“啊,怎么会这样?”“你没事吧?这可怎么办?”王红梅和谢静不顾一切冲出人群,踉踉跄跄地跑到赵不忧跟到。谢静看了看赵不忧的伤情,着急地说:“不忧哥,你必须要上药,认输,退出比赛吧!”赵不忧笑了笑,说:“我没事,死不了嘞。我们没有输啊,怎么能认输呢?”李老三在主席台上摧促道:“赵不忧,你还行不行,还比不比?再不继续比赛,你们就算输喽!”赵不忧劝走了王红梅、谢静和杨二师他们,继续用右手举起龙头。他左肩中枪,已不能攻击和防卫。赵力他们见状,一拥而上,很快就将赵不忧打倒在地。舞龙尾的小细豆也被围上来的四大家族的打手,打得瘫倒在地。李老三在主席台上看得真切,即刻大喊:“铁匠街龙头龙尾倒地,如果没有人换,铁匠街就算输喽!”杨二师和田新宝异口同声地喊道:“我换……我们换他们!”“你们是抛花的,不能换!”李老三冷笑了一下,“如果没有其他人换李老三和小撮箕,现在,我宣布……”话音未落,从人群中传来两人的声音:“有嘞。我们换他们!”“急那样嘛?我们两个换他们!”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两人,一男一女,都用布包住了头面部。他们走到赵不忧跟前。那男的捏了捏赵不忧的手,示意他放开龙杆。赵不忧注视着对方的双眼,觉得那眼神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那男的不再说话,左手接过赵不忧握着的龙头杆子,右手向人群中的王红梅、谢静、伍二爷、伍二奶等人挥手,示意他们将赵不忧和小细豆扶下去。那女的握住杆子,配合着那男的舞动着龙尾。铁匠街围观的人半信半疑地看着这陌生的一男一女,脸上渐渐露出了惊喜!只见,铁匠街的那些舞龙身的,在这两人带领下,全体配合得浑然一体。尤其是那个舞龙头的,一边舞动着龙头,一边大声唱了起来:
龙身龙头龙尾巴,
过完元宵住我家。
穷人总会有好运,
谁说铁树不开花?
他烟酒嗓唱出来的歌声,在杨二师和田新宝抛打出来的铁花中,更显瞭亮。舞龙尾的那女的接下去唱道:
好事好运年年有,
今年一定到我家。
谁说无花是铁树,
为迎好运接铁花。
他俩这连唱带跳的舞龙,不但引来了围观众人的阵阵掌声,还让四大家族舞龙头的赵力、钱强、孙碧和李斯跟着他俩唱歌的节拍扭了起来。那男的刚开口唱的时候,坐在黎翔思身旁的李梦娇身子一颤,心里嘀咕:“这人的声音和舞龙的姿势,怎么同那窝囊废的一模一样?”
这时,五条龙的所有舞者,一边反反复复地跟着这一男一女合唱着山歌,一边跟着山歌的节拍跳了起来。舞龙头的那男的回过头,向那舞龙尾的女的递了个眼色。两人嘴里吐出了预先准备好的黄豆,向四大家族的舞龙者吐去。与此同时,四大家族的舞龙者,手一麻,握在手里的龙杆齐唰唰地掉落在地上。那青、红、黄、白四条龙顿时瘫在地上!
“铁匠街的龙赢了!”众人齐声欢呼。李老三擦了一下头上的冷汗,有气无力地宣布:“今年元宵舞龙比赛,铁匠街取胜!”田应福、小二毛、小马槽等铁匠街的铁匠高兴得一起将舞龙头的那男的抱起,抛来抛去。被众人抱起来的那男的,往台上的李梦娇看了一眼。他包住头面部的布掉落在肩膀上。李梦娇仔细看那人,脸色刷地变白了,心里不停地嘀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窝囊废已经跳河死了好多年喽,不可能是他!”舞龙头的那男的赶紧把布拾起来蒙住头面部,示意众铁匠放他下来。众铁匠放下那人,纷纷跑到赵不忧身旁,询问他的伤情。赵不忧笑了笑,说:“我这是小伤,不得事嘞。这次舞龙比赛赢了,还得感谢他们两个。”众铁匠回过神来看那两人时,那两人却不见了踪影。
谢静靠近赵不忧,悄悄在他耳边说:“不忧哥,你不觉得那舞龙头的就是老罗叔吗?”赵不忧点了点头,说:“他一开口说话,我就觉得这声音好熟悉,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等到听他唱山歌后,就幡然醒悟,他应该就是老罗叔。他刚才蒙面的布掉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果然真的是老罗叔。”谢静理了理自己长长的麻花辫,说:“那舞龙尾的女人,想必就是老罗叔说的张翠花吧。”田应福他们看见他俩小声地说着什么,都催促道:“走,回家休息吧!”杨二师拍了拍赵不忧的肩膀,说:“幺,你认识那两人吗?”赵不忧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田应福他们,压低了声音,对杨二师说:“师父,他们就是金鱼池的伤寒病人,是谢静帮他们医好的。”杨二师挼了挼花白的胡须,说:“今晚赢得好艰难啊!要是没有他俩,今晚的后果真的很难预料。他们真的是有情有义的人啊!”“嗯嗯,今晚好险啊,还好有他们俩帮忙,才有惊无险,反败为胜。所以啊,帮别人就是帮自己!”田新宝咂了一口皮烟,感慨万千。
李梦娇和黎翔思回家的路上,黎翔思对李梦娇说:“梦娇,你先回去吧。刚才上厕所时,不晓得是哪个狗日嘞扔了个炮仗过来,把我的手炸了一下,受了点小伤。我去诊所上点药。你先回去吧。”李梦娇此时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她现在满脑子里,尽是舞龙头唱山歌的那人的那张脸那声音。她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随口应了一声,就下车回家了。回到家里,拉开窗帘,看着挂在穿城河上空的月亮,穿梭在乌蒙的云层里,若隐若现,仿佛那张今晚让她看不透的容颜。这时,一阵冷风吹来,让她打了一下冷颤。她赶紧关上窗户,拉拢窗帘,走到床上,躺了下来,心里不断地嘀咕:“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长得像的人!太像那窝囊废了。该不会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吧?他在世时,也没有听说有双胞胎兄弟啊。如果不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又是什么呢?该不会是……”想到这里,她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不敢再想。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忽然,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丫环春香回家了,她看了一眼枕头边,空空的。黎翔思还没回来。她在床上问:“谁呀?”门外没有答应,仍然继续敲门。她想:“老黎又喝醉了。自己明明有钥匙,也不会自己开门。”她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抬头一看,那人不是黎翔思,却是她最怕见到的人——老罗!老罗看着她,问:“就只有你一个人?黎翔思那畜牲呢?”她吓得浑身发抖,面色苍白,想喊,又喊不出声音来。她闭上眼睛,使出全身力气,将老罗推出门外,匆匆忙忙关上门,跌跌撞撞地回到床上,蒙上被窝。门外,老罗继续敲门。被窝里的她,憋得难受。她实在忍不住了,掀开被子,大喊了几声,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门外,敲门声却仍然继续,她赶快将被窝捂住身子,只露出一张脸。门开了,是黎翔思上好了药,回家来了。他看了看李梦娇,说:“怎么睡得这么早?卧室的门也锁上了。幸好我今天带了钥匙——咦!你的脸色为哪样会这么苍白?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李梦娇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得那样。今晚有点不舒服,回来就睡了。刚刚做了个恶梦。吓死我喽!”
黎翔思摸了一下受伤的右手,坐在床边,问:“你做了什么恶梦?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李梦娇从床上坐了起来,扯被窝上来盖住身子,说:“我……我今天在大府头,看见换小撮箕舞龙头的那人,太像那窝囊废老罗了。回到家,迷迷糊糊睡着后,就梦见她撞进家来找我,还问你去哪里了…吓死我喽!”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黎翔思受伤的右手,问:“你的手真是炮仗炸伤的吗?”黎翔思本来听了李梦娇的述说,心里顿时发毛,她这么一问,心里更慌了,看了看李梦娇,说:“今晚真的邪乎,我本来是想开枪打死那个小撮箕的,可是在开枪时,手背上居然插上了一把小尖刀。还有,四大家族的那些舞龙的,居然会在关键时刻扔下龙杆……你说,这些事,邪乎不邪乎?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黎翔恩还没说完,李梦娇就打断他的话:“别再说喽,我害怕!”黎翔思看到她吓得脸又苍白了,故作镇静地双手扶着她的双肩,安慰道:“怕那样哦,有我在!”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仍然在发怵:“听老班子些讲,在阳世受欺负、含冤死的人,变成鬼都特别厉害。难道真有这么回事!”李梦娇躺了下来,心底不停地念叨:“这个老罗,肯定是来要帐嘞。老罗啊,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我们曾经是夫妻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谁叫你在世时没出息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不管怎样,求你别再来找我喽!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趁着聚翔思去洗手间洗漱了,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侧身睡着。忽然,她心一横,怨恨升起:“哼,老娘现在是县长夫人,还怕你这个窝囊废!你现在变成鬼了,老娘也不怕你!老罗,死鬼,你等着,老娘明天找几个道士做法场,收拾你!”
在大府头帮赵不忧他们舞龙头和龙尾,取得舞龙比赛胜利的,就是老罗和张翠花。他俩趁着众人不注意,匆匆从大府头骑着赵不忧留在桃花源山脚下的马,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走出了尚未关的城门。
走出城门,二人共骑一匹马,马蹄声声中,沐浴在乳白的月色中。仰首看着挂在树梢的圆月,听着夜莺的啼鸣,张翠花问前面的老罗:“罗哥,我们直接爬上桃花源,还是去后山等河水下陷后,从桃源洞后面进去?”老罗说:“我们从人多眼杂的大府头出来,别以为我们后面没人跟踪。如果就这样上了桃源洞或桃花源,被人跟踪了。我们岂不是害了桃花源的家人们?所以,还是按桃花源的老规距——今晚先去金鱼池。等明早再回桃花源。”张翠花赞道:“罗哥,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问老罗:“你说的那个狐狸精是不是坐在黎翔思身旁的那个女的?”老罗点了点头,说:“就是她。你觉得她长得漂亮吗?”张翠花笑了一下,说:“以前,你总是在我面前夸她长得好,我还以为她有多美。今晚看了后,才发觉也不怎么样。”老罗转过头,借着美丽的月色,端详着她:长长的秀发随风飘逸,白净的容颜,瓜子脸,柳叶眉,上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间,扑闪着黑珍珠般的眸子,樱桃小嘴唇间可见白玉般的牙齿。他笑了笑,说:“她与你,没法比。她最多算狐狸精,你却是仙女!”“哈……罗哥,你真会讲话!””张翠花笑了。泉水叮咚般的笑声在月色中回荡良久。快到金渔池了,张翠花回过头去,仔细看了看身后。身后,空无一人。她回过头,对老罗说:“罗哥,你怎么知道铁匠街今晚的舞龙比赛有点悬呢?”老罗说:“在桃花源,那天早上我送赵不忧和谢医师走的时候,赵不忧给我说,他虽然懂点武功,对舞龙却还是很生疏,让我教他舞龙。可是,那天早上,我正准备要教他一些舞龙的决窍,没想到,桃花源进出口的河水下陷了,必须赶紧送他们走。至于舞龙比赛的事,教他们是不可能的事了,只有等到比赛时,去现场帮助他们应对喽。因此,今天临时让你同我出来帮助他们比赛舞龙。”
李老三和四大家族一行人像一群斗败的豺狼,无精打采地看着铁匠街舞龙队兴高采烈地离去,赵钱孙李异口同声地问李老三:“李团长,你是怎么判嘞?居然判我们输喽!”李老三瞪了他们一眼,看着赵力说:“你们还好意思说。我问你们,龙杆本来握在你们手里,舞得好好嘞,为哪样你们会突然将龙杆都扔喽,像中了邪似的?”赵力正要开口,钱强抢着说:“李团长,的确有点怪。我双手握住龙杆,本来就舞得好好嘞,可是哪个晓得,感觉双手被什么东西打得又痛又麻,双手一松,龙杆就掉喽。”孙碧上前一步,对李老三说:“是嘞。钱强说得没错,我当时也是这种情况,手突然又痛又麻,龙杆才掉的。”李斯接着他的话,说:“我那时手钻心痛。龙杆掉在地上后,我回过神来看其他兄弟伙,才发现,大家人倒是没事,龙杆却都掉在地上了,的确太怪喽!我们的一个弟兄用火把往地上照了一下,地上居然有好多黄豆!用那么小的黄豆就能将手打痛打麻,人是干不了这种事嘞。所以,我觉得这不是人干嘞,只有鬼才做得了这种事。”钱强说:“对,听老人们说,元宵节这天晚上,鬼也会常常从阴曹地府到阳间来闹元宵。也许真的是鬼嫌阴曹地府太冷清了,才到阳间来闹元宵。这些闹元宵的鬼只是玩玩,没有伤人的意思。如果不是这样,为哪样我们大家都是当时手痛了一下,人都没事呢?”“对,应该是鬼来参与闹元宵,无意中帮了铁匠街的那些穷汉。”李老三听到这里,哭笑不得,指着他们,说:“你们是说,你们是被黄豆打痛了手,龙杆才掉在地上嘞?”赵钱孙李等人点了点头。李老三脸一沉,心想:“听说,有一种功夫,叫弹指神功,随便用一粒小石子,就能打死一头牛。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种功夫?不过,这种事情不能给这帮蠢货点破,不然,他们又说治安有问题,要拿这事向我发难。”想到这里,他指着他们,骂道:“你看你们,这事做得,鬼都不帮你们。你们啊,好好反省吧!”说完,同张大炮、喻歪嘴带着民团、警察局那些人,扬长而去。
李老三离开大府头,与喻歪嘴等人分手后,原本要直接回家休息,但今晚发生的事情,确实太邪乎了,有必要去姐夫家与姐夫讲一讲这个事情。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冷颤,将围巾严严实实地蒙住了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来到黎翔思家门口,敲响了门。黎翔思正在卫生间洗头,没有听到敲门声。倒是在床上躺着的李梦娇,想起今晚看到的那张酷似老罗的脸,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敲门声,又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朝客厅喊道:“老黎,没有听到敲门吗?”黎翔思正在放水清洗头发,没有听到。李梦娇穿上睡衣,颤颤惊惊地来到门边。敲门声越来越大,她用颤抖的手打开门。
打开门,映入李梦娇眼帘的,是一张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蒙面人。她吓得晕了过去。李老三没想到李梦娇一开门,看见他就晕过去。他吓得立刻一把将李梦娇抱起来,使劲地掐了一下她的人中。李梦娇醒来后看见蒙面的李老三,大叫一声,又昏过去了。
洗好头的黎翔思,听到李梦娇的尖叫,眼睛上的水也来不及擦,吓得从卫生间跑了出来。朦朦胧胧中,他看到一个蒙面人撞了进来,将昏过去的李梦娇抱在怀里,即刻返回卫生间,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对准李老三。李老三一进门,就见姐姐李梦娇昏了两次,已经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又看见黎翔思用手枪对准自己,顿时吓得不轻,颤抖地扯下围巾,对黎翔思说:“姐……姐夫,你……你们这是在做哪样?”李梦娇已苏醒过来,回头看了一眼蒙面人竟然是李老三,拍了他一下,说:“李老三,你到家了都要蒙面干什么,你神经病啊!吓死我喽,你晓得不晓得?”黎翔思收起手枪,对李老三说:“就是啊!李老三,这么晚喽,不回家休息守年,蒙着面到这里来做哪样嘛?”
李老三将李梦娇扶到客厅的椅子上,自己径直走到姐姐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对走进客厅的黎翔思说:“姐哥,今天晚上的舞龙比赛好邪乎,你不觉得吗?”黎翔思将睡衣的纽扣扣好,理了理衣领,摸了一下被水浸湿了的手上的纱布,感觉一阵刺痛。他看了看李梦娇,又回过头来着李老三,说:“你家姐姐讲嘞,兹个是鬼神所为,你相信吗?李老三心想:“姐夫身为县长,肯定不会把鬼啊神啊挂在嘴边。我倘若说相信,他肯定又要骂我喽。”想到此,他对黎翔思说:“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鬼神,所以,我不相信!”黎翔思看了看李梦娇,说:“我相信。你看你姐今晚从大府头来,就被吓成兹个样子,肯定是撞倒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喽。所以,我明天准备找个道士到家里来做法事。”
半天才缓过神来的李梦娇对李老三说:“小老三,你姐哥公务缠身,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你明天就帮我们找个道士到家里来做法事,好不好?”李老三心想:“这两口子都疯了,居然两个人都信起鬼神来了,让我帮找道士做法事。这兵荒马乱嘞,我到哪里去找嘛?唉,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有好多事要求他们呢?帮就帮吧!”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胸脯,对李梦娇说:“姐,兹种小事情怎么能劳姐哥大驾呢?就交给我吧。不得问题嘞!”说完,看了一下黎翔思。黎翔思摸了摸包着纱布的右手,感觉湿湿的纱布下,伤口越来越痛。心想:“那只飞镖会不会有毒?我的手为什么会越来越痛?”他瞟了李老三一眼,说:“小老三,你还有别的事没有?如果没有,就回去休息吧!”李老三答应了一声,围起围巾,正要离开。黎翔思叫住了他,说:“小老三,我的手痛得厉害。你最好请那个柯满先生来。听好多人将,他不但会做法事,还会医病。哦,我记起来喽:你给我讲过,他打你几巴掌和吐你几口唾沫,就治好你那一次中的毒,治好你的病……你最好找他来,让他顺便给我治一下手。”“好嘞,姐哥。好大匹酸菜!兹种小事情,你就交给我办吧,没有问题嘞。我走喽!”李老三说完,走出了黎翔思家。
第二天,一大早,李老三来到四方井柯满先生家门口。柯满先生家的门上,上了锁。柯满先生的兄弟被李老三的敲门声惊动,从家里走了出来,对李老三说:“李团长,别敲喽,我哥去了独山抗日前线,在杨司令的队伍当军医。”李老三匆匆离开四方井,找遍了城里城外所有的庙宇道观,果然发觉,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庙宇无和尚,道观空空如也。“这可如何是好啊?”李老三沮丧地走出四方井,喃喃自语。他来到落魂桥,正好碰到喻歪嘴。“李团长,今天在县政府不见你上班,是怎么回事啊?”李老三把昨晚在黎翔思家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喻歪嘴摸了一下脑袋,说:“兹个柯满先生,就是靠不住,关键时刻帮不上哪样忙。上次我求他帮我治我的歪嘴,他死个舅子都不医,还说哪样‘嘴歪是非多,是非多嘴歪'。你讲,这不是见死不救,说风凉话吗?”
李老三瞪了他一眼,说:“这都是老黄历喽!你怎么还拿出来说呢?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帮我想想办法啊!”喻歪嘴撇了一下嘴,说:“那柯满先生有哪样了不起嘛。他不过就是会喊两句‘天灵灵地灵灵’,打人家两嘴巴,吐两口唾沫吗?这个,哪个不会啊?在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都会做。”李老三拍了一下喻歪嘴的脑袋:“你不要讲得这么轻松。有本事,你现在就去给我找来啊!不要啰里啰嗦喽,老子还要抓紧时间找人回去给我姐和姐夫交差呢!”喻歪嘴见老三着急了,赶紧说:“癞子岩脚的耗子,前两天在大烟馆找过我,说他为了吹大烟,姑娘都卖到妓院去喽。现在所剩的钱不多喽,求我帮找点事情做。三哥,你是不晓得,兹个耗子以前在广东大街卖过艺,坑蒙拐骗、装神弄鬼,无所不为。喊他来装个郎中,跳个大神,应该不成问题嘞。”李老三一听哭笑不得:“唉……兹个叫哪样事嘛!”转念一想,昨晚看到姐和姐夫那神经兮兮的样子,今天不赶紧找个人去稳住他们的情绪,不晓得会成什么样子啊!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对李老三说:“快去找耗子来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好嘞。”喻歪嘴答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着找人去了。
李老三摸出衣服口袋里的小烟杆,掏出裹好的皮烟装进烟斗里。刚咂了两口,喻歪嘴带着一个人来了。李老三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干瘦如柴,尖脑袋,尖下巴。一双又细又小的眼睛,贼溜溜地打转。喻歪嘴把那人带到了李老三跟前,指着李老三对那人说:“快叫李团长。”那人向李老三弯了一下腰,大舌头在嘴里胡乱地动了一下,浑浊的声音自喉咙里蹦了出来:“李团长,你……你好……好伟大!”李老三咂了一口皮烟,从嘴里吐出了一口浓烟。同时,吐了口浓痰,正巧吐在耗子的嘴巴里。耗子恶心得要死,但呕了一阵也没有吐出来。李老三把右脚抬起,放在左腿上,左手握着烟斗,右手将左脚上的鞋脱了,扔在地上,并抠了一下脚板。随即,瞟了耗子一眼,问:“你就是耗子吗?喻副团长都给你说了吗?你不会给我搞砸锅吧?”耗子双眼眯成一条线,笑着小声地对李老三说:“李团长放心,喻副团长都教我如何做喽。你放心,不会搞砸锅嘞。”李老三抠了一下翘在左腿上的右脚,吐了一口浓烟,做出要吐痰的样子,耗子急忙将头歪到一边。李老三这会没吐痰,只是咂了一口皮烟,将浓烟朝耗子脸上喷去。那口浓烟刚好喷在耗子的脸上。耗子呛得咳了两声。李老三又用右手抠了一下右脚,说:“好,看你的喽。走吧。”说完,伸出右手,同耗子握了握手。耗子受宠若惊,将李老三扔在地上的鞋拾了起来,帮他穿上。
晚上,几人来到黎翔思家。耗子穿上道士服,一双鼠眼往这里瞧瞧,那里瞅瞅。然后,伸出右手,用拇指在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的指腹上,分别掐了一下,连连摇头,不停地念叨:“不妙啊,不妙啊。”李梦娇看着“道长”脸色阴沉的样子,不安地问:“道长,哪样不妙?”耗子看了一下李梦娇,说:“哦,难怪,难怪啊!”李梦娇不解地问:“难怪哪样?道长。”耗子说:“刚才,贫道看了一下,你们这家里阴气太重喽。我还纳闷。现在,我才发觉是哪样原因喽。”李梦娇急了,问道:“到底是哪样原因呢?你快讲嘛,道长!”耗子再上上下下将李梦娇打量了一番,后退了一步,说:“你身上冤魂缠身,你走到哪里,冤魂就缠到哪里。”此话一出,李梦娇汗毛又竖起来了。她颤抖的声音,差点听不清楚:“啊……是……是吗?请道长指点迷津。”
耗子看了看黎翔思的脸,再看看他肿得像猪脚的手后,突然后退了三步,把站在后面的李老三踩了几脚。黎翔思瞪了耗子一眼,问:“怎么了?”耗子说:“你的印堂发黑,双目无光,头发无华,皮肤褪色,注定你大运流尽,厄运将伴你后半生。几年后,你将有血光之灾!”李老三早已忍不住了,凑近了耗子的耳朵,小声说:“玩大了啊!你不知道我姐夫是县长吗?喻歪嘴没告诉你吗?”耗子一听,大惊失色,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喻歪嘴,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讲啊?李老三的姐夫是县长?”喻歪嘴明白了耗子的眼神,点了点头,心想:“瞧你那球样子!要是我告诉你,去县长家做法事、医病,你敢来吗?”
黎翔思被耗子说得差点吐血,正要开口大骂。李梦娇走过来,捏了他的手一下,示意他忍一忍。在一旁的耗子心想:“完了,完了!没想到,这个贼眉鼠眼的人,居然是县长啊!看来不但收不了赏钱,并且还有可能会惹祸。但,我说的都是师父教我的,都是实话啊!不管这些了,吐出去的口水,收不转来。富贵险中求。我豁出去了。”想到这里,他再也不顾李老三和喻歪嘴递过来的眼色,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灵……”同时,将灵符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来,往卧室、卫生间等房间的门上各贴一张,并不停地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弄完这些后,耗子走近李梦娇,使劲扇了她几耳光。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耗子又快速走到黎翔思的身边,拉住他的右手,先朝他的脸上吐了几口唾沫,打了几耳光,又迅速扯掉了他手背上包着的纱布,往伤口上撒一把黑色的粉末,再划了一根火柴点燃黑粉。只听见,“哧溜”一声,随着一股白烟飘了起来。耗子这一弄,把黎翔思弄得大声喊叫。李老三等人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耗子弄完后,看见李老三他们这个样子,心想:“这下糟糕了。本来没有学到师父的多少本事,这次纯粹就是为了骗几个大洋,吹口大烟,逛逛窑子。没想到,喻歪嘴带我来的这里居然是县长家。现在,倒是弄完了,可是,该怎么收场呢?但愿我耗子这次遇到的还是瞎猫!”李老三先回过神来,他指着耗子说:“道长,弄完了?”耗子抹了抹头上的汗,说:“弄完喽。”黎翔思许久才缓过神来。他当官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被谁打过耳光。为了治病做法事,居然在家里被耗子打了几耳光,他感到莫大的屈辱,右手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耗子,说:“谁派你来捉弄本官嘞?快讲!”耗子见黎翔思拔出了手枪,差点尿都吓出来了。他立即跪在黎翔思面前,头磕得像舂米,右手指着喻歪嘴,结结巴巴地说:“县……县长,是……是他。”黎翔思将手枪对准喻歪嘴,吼道:“喻歪嘴,说,为哪样要捉弄本官?”喻歪嘴慌了,面色如土,指着李老三,说:“不是我……都是李团长的主意……”黎翔思气急败坏地用手枪对准了李老三,说:“小老三,为什么要捉弄我?”李老三看到黎翔思气成这个样子,还用枪来对着自己,心想,姐夫不过是在气头上,不会真正开枪的,但,就怕枪走火。事已至此,将错就错,不能讲真话,只能将谎圆到底。他轻轻推开了黎翔思的枪,看了看他的右手,说:“姐哥,本来是想给你惊喜的,没想到,你性子那么急。你知道他是谁吗?”说着,指了指耗子。黎翔思瞥了耗子一眼,说:“哪个晓得他是哪个?但是,肯定是骗子。”李老三笑了笑,对黎翔思说:“姐哥,他是柯满先生的大徒弟。他叫哪样球?”说到这里,他给喻歪嘴递了一个眼色。喻歪嘴正要开口说话,跪在地上的耗子赶紧将话接了过去,说:“我确实是柯满先生的大徒弟。我姓裘,叫裘绰绰。”说完,耗子心里想:“这个李团长真的有两刷子。我没有告诉他我是谁。他竟然晓得我是柯满先生的大徒弟,还晓得我姓裘。厉害,不愧是民团的团长!”
李老三一听耗子这么说,差点笑出声音来。心想:“这狗日的耗子,不但会装神弄鬼,而且反应还挺快的,鬼话连篇,居然懂板眼。”黎翔思倒是半信半疑,将手枪收了起来,对耗子说:“裘绰绰,你说你是柯满先生的大徒弟,有何凭证?”耗子跪在地上,继续说:“我真的是柯满先生的大徒弟。十多年前,我跟师父柯满先生学了不少本事,包括医术、易经等。但是,师父定了一个规矩:凡是他的徒弟,不能近女色,不能吹大烟,不能坑蒙拐骗,否则,将被他逐出师门。我恰恰爱好的,就是嫖妓和吹大烟。瞒着师父,偷偷进了几次妓院和烟馆。但,最终,还是被师父发现。师父立即将我逐出师门。之后,为了求生活,我独自一人去了广州,用师父教我的本事,在街头摆摊,帮人算命驱鬼医病。没多久,赚了点钱,还在广东娶了媳妇。但是,由于爱嫖妓和吹大烟,所赚的钱,很快花光。婆娘跟别人跑了。没钱吹大烟嫖妓,我就索性将十多岁的姑娘卖喽。最后,因为欠账太多,为了躲债,悄悄离开广东,又回到家乡来喽。”耗子一口气说完,看了看喻歪嘴和李老三。喻歪嘴和李老三都在想:这个耗子,真会编。说得像真的一样。黎翔思却将信将疑,问他:“你讲的这些,又没有证人,都是你一个人讲的,真实与否,只有你自己知道。谁信啊?”耗子急了,指了指黎翔思的右手,说:“县长要是还不信,你看看你的手,还肿不肿,痛不痛?”黎翔思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李老三和喻歪嘴也凑过去看了看。令他们惊奇的是,黎翔思那刚才肿胀得像猪脚的手,经过耗子那样一弄,现在看起来,居然没有那么肿胀了,脓液也没有了!黎翔思再活动了一下右手,突然笑了,说:“咦,神了,居然一点都不痛喽!”说完,赶紧对还跪在地上的耗子说:“裘道长,快起来。不好意思,刚才得罪喽。”耗子跪得脚都麻了。听到黎翔思这么说,抹了一下眼泪,双手撑了一下地,准备站起来,可是折腾了一阵还是站不起来。李老三和喻歪嘴赶紧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黎翔思对李老三说:“老三,扶裘道长坐在椅子上。”李老三和喻歪嘴将耗子扶到黎翔思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卧室里的电话响了,黎翔思去接电话。李梦娇看了耗子一眼,说:“裘道长,你坐好,我去泡茶。”说完,去厨房泡茶去了。喻歪嘴靠近耗子,问:“刚才你讲的都是真嘞?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讲过呢?”耗子说:“我是被逐出师门的人,不能再随便提师父柯满先生的名号,也不能讲跟他学过本事的事情。今晚,要不是被枪指着,我是绝对不会讲嘞。你们想想,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的名号又那么大那么响。我现在混成兹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讲出他老人家的名号,讲他是我的师父,一是抹黑他的名号,二是有哪个会相信嘛!”李老三和喻歪嘴听了,点了点头,终于相信他讲的话。此时,李梦娇泡好了一壶茶,抬了出来,亲自倒了五杯茶,亲手端着一杯,递到了耗子的手里。耗子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杯。李梦娇看了看耗子,问道:“裘道长,刚才你说我是什么冤魂缠身。你是怎么看出来嘞?”耗子喝了一口茶,并不直接回答,只是问她:“夫人最近两天是不是常常梦到一个已经死去好多年的人?并且,常常被恶梦吓醒来?”李梦娇拍了一下大腿,说:“裘……裘道长,你说得太准喽。你真的神啊!”说完,向耗子竖起了大拇指。李老三和喻歪嘴也在一旁赞道:“耗……裘道长,真厉害啊!”
黎翔思从卧室接了电话出来,坐在耗子对面,将耗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对他说:“裘道长……不,还是叫你裘医生吧。我现在有一个事情,让你去做,不知道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耗子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坐正了,恭恭敬敬地对黎翔思说:“县长,您说,什么事?只要我做得了的,我就义不容辞。”黎翔思抬起面前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说:“刚才接到了卫生局局长打来的电话,说县医院院长突然离世,要我安排一个医术好的去当县医院的院长。我看,裘医生,你简直就是神医啊!瞬间,就用这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方法,治好了我这个县医院都治不好的病。你的确是神医啊。我看,我也不绕弯子喽,你明天就去县医院当院长吧。明天我让我们李团长开车送你去县医院当院长,如何?”耗子一听,高兴得语无伦次,看着黎翔思,说:“谢谢县长。听到县长让我当院长,我真的是……太……太激动喽!”说完,跪在了地上,给黎翔思磕了三个响头。
李老三和喻歪嘴扶耗子起来,异口同声地对他说:“恭喜裘院长!”第二天,李老三开着车,将耗子送到县医院。耗子感觉像做梦一样。
铁匠街的铁匠铺里,赵不忧和小细豆正在“咚哒咚哒”地打铁。王义在一旁指指点点。杨二师的老伴拉着风箱。杨二师则坐在风箱边,打着盹。田新宝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大声嚷道:“告诉你们两个特大消息。一个消息是耗子当了县医院的院长……”他话音刚落,杨二师突然醒了,问:“你说哪样,耗子当了院长?哪个耗子?”田新宝咂了一口皮烟,说:“就是成天不是进烟馆,就是进妓院的那个无赖——耗子。听他们讲,他原来是柯满先生的大徒弟,因为常常进妓院和烟馆,还常常装神弄鬼害人,被柯满先生逐出了师门。昨晚,耗子在黎翔思家做法事,医好了黎翔思的手。也正好是昨晚,县医院的院长突然离世,所以,黎翔思当晚就让他当了县医院的院长。”这时,小二毛走了进来,问田新宝:“爸,兹个耗子姓哪样呢?”田新宝吐了口浓烟,说:“以前大家都喊他耗子,没人晓得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耗子,其实姓裘,叫裘绰绰。”杨二师咂了一口皮烟,说:“医院哪个当院长,跟我们这些老百姓没有直接关系。小城的医生虽然不算多,但是,小静就是个医生,而且还是好医生。以后,看病,找小静就行。哪个会去那个裘绰绰当院长的医院看病哦!”赵不忧将打得变黑的铁放入炉火中,说:“是嘞。师父说得对,以后,你们要是头痛脑热,生病喽,找我家谢静就行。她的医术不算好,但是,会全力以赴帮你们治好嘞。”田新宝说:“当然喽,那还用讲!谢静不但医术好,心好,为人好,同你一样啊。以后,我们要是生病了,找你家谢静就行喽。”
“你们在说哪样?这么热闹。”不知何时,伍二奶和伍二爷已经走进了铁匠铺。“我们在说谢静医病医得好。”伍二奶说:“谢静医病,那是没得讲的喽。我家小细豆要是没有她妙手回春,还不晓得哪个时候才会医好呢。”
赵不忧从炉火中夹出烧红了的铁,一边用小锤指引着小细豆的大锤敲打,一边问田新宝:“田大叔,你说的第二个消息是什么?”田新宝叹了一口气,说:“我听田应福讲,他在好再来酒馆里听到一个从独山来的人讲嘞——日本人撤出独山喽!”
赵不忧听了,一边快速地用小锤敲打红铁,一边吃惊地问道:“田叔,你说哪样?日本人撤出独山喽?”田新宝继续说:“是啊,你们是不晓得啊。小日本去年秋天在独山,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国军顽强抵抗,惨不忍睹啊。”田新宝说到这里,杨二师问:“新宝,有修德的消息吗?”田新宝说:“听说,有个师几乎全军覆没,不知道是不是杨修德的军队。”他刚说完,觉得此话一出,定会让杨二师不免焦虑,赶紧说:“杨二师,你放心,杨修德福大命大,应该会逢凶化吉嘞。”杨二师拿起装好皮烟的烟杆,用火钳往炉火里夹了一小块红煤点燃,咂起了皮烟。田新宝突然拍了一下脑门,说:“拐喽,我哥家就在独山,好久没有他的消息喽。不晓得这次躲过小日本的祸害没有。嗯,不行,我必须去独山看一下。”杨二师咂了一口皮烟,说:“你已经老胳膊老腿喽,这么远的路,你去,吃得消吗?再说,家里,没有你是不行嘞。这样吧,还是让田应福和小二毛去。还有,现在兵荒马乱嘞,小撮箕也去吧。他武功好,跟田应福和小二毛出门,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应该万无一失了。”
赵不忧一听,将打好了的镰刀放在铁墩旁的水桶里淬火,只听“哧溜”一声,一股白烟自水桶里袅袅升起,本来有点冷的铁匠铺顿时被热气熏得暖洋洋。赵不忧把淬火后的镰刀放在炉火里,抬头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田新宝,说:“对,我同田应福和小二毛一起去,田二叔年纪大了,就不要去喽。等会儿,我回家去跟谢静商量好后,我们就启程。”田新宝听了,大喜道:“幺,你功夫那么好,心又好,要是你同他们一起去,那可真是太好喽。”杨二师咂了一口皮烟,对赵不忧说:“幺,出门一定要小心。你们几个要互相照应。”说话间,田应福和小二毛走进了铁匠铺。他俩一进门,就向田新宝大声嚷道:“爸,小鬼子撤出独山喽,我们想去独山找大伯。”杨二师含着烟杆嘴,看着田新宝三父子,笑了笑,说:“今天我总算领略了什么叫父子连心啦!”田应福和小二毛有点莫名其妙,异口同声地问:“杨二伯,怎么了?”杨二师还没来得及回答,田新宝指了指赵不忧,说:“我本来想跟你们一起去嘞,但是,杨二伯心疼我年纪大了,让你赵哥同你们一起去。”田应福一听,高兴地问赵不忧:“撮箕,你真的要同我们一起去吗?”赵不忧用铁火钳从炉火里,夹出回火后的镰刀,放在炉火旁,让其自然冷却,看着田应福,微笑着说:“怎么了?不喜欢我跟你们去,不情愿?”田应福走过去抱着他的双肩,大笑道:“你武功那么好,同我们去,筒直就像我们的保镖啊!我们太喜欢喽,太情愿喽!”赵不忧笑了,说:“喜欢就行!”杨二师将烟斗在炉火旁抖了抖,收起烟杆,戴上围腰,用火钳将一块铁放入炉火中,抬起头对赵不忧说:“幺们,既然要走,就快回家吃饭。吃了饭,就动身,早去早回。”
赵不忧回到家,母亲和谢静已将饭菜做好,看见赵不忧回来了,就把饭菜摆在木桌上,开始吃饭。赵不忧吃了一口饭,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和谢静,说:“老妈,小静,我吃完饭就要同田应福和小二毛去独山,找他们的大伯。”母亲和谢静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说:“为哪样要喊你和他们一起去呢?”起不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跟她们讲了一遍。王红梅心想:“如今兵荒马乱,一路上,最担心的,就是日本人。他们万一在路上运气不好,遇上了日本人,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叫我怎么活啊?”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对赵不忧说:“幺儿,一定要去吗?不去行吗?要不,你要是为难,不好意思讲,让我跟田新宝讲,就说我生病了,你要照顾我,不能同他两个儿子去喽。”赵不忧说:“妈,这怎么能行呢?你不是好好的吗?干嘛要说谎呢?你不是常常教育我,做人要厚道,善良吗?更何况,你难道忘喽?当初我在法场上,险些被害时,为了救我,是田二叔父子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抓喻歪嘴和癞皮狗,以此证明我的清白。你时常教育我,得人点滴之恩,应当要涌泉相报。再说,我们铁匠街,形同一家人。有事情,互相帮忙,一起解决,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去做好。并且,你还说过,小心天下去得。只要我们小心谨慎,就是出个门,能有什么事啊?”赵不忧一口气说完,暗自欢喜:“咦,想不到我的口才还算不错嘛!”谢静赞许地对赵不忧竖起了大拇指。王红梅叹了一口气,说:“还是老班子讲得好,儿大不由娘啊。幺,你长大楼。”谢静对赵不忧说:“不忧哥,我跟你去。”赵不忧正要说话,王红梅摇了摇头,说:“小静,别开玩笑。他们这一去,又不是游山玩水。再说,你一个女娃儿,兵荒马乱嘞,出门不合适。”赵不忧说:“就是啊,我们是去独山,是去被日本人烧杀抢掠的地方,万一再碰上日本人,你不懂武功,咋办呢?”谢静拨弄着长长的麻花辫,说:“我晓得独山被日本人占领过,还晓得这次去独山是为了找人,也许会碰上日本人,就是因为这样,我和他们去,相互有个照应啊!女娃儿又怎么了?千万别小看女娃儿。古代不是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吗?我不懂武功,不忧哥懂就行喽。他会保护我的。再说,我会医病。去独山找人,来来回回至少十天,很难保证不会有个头痛脑热的。我跟他们去,要是他们有哪个头痛脑热了,我还可以帮他们医治啊!”王红梅听完,觉得也有道理,不再说话。赵不忧见母亲也默认了,就对谢静说:“好吧。那还磨磨蹭蹭哪样呢?你去收东西,准备出发!”“好嘞!”谢静乐滋滋地收东西去了。
下午,暖阳飘洒。杨二师、田新宝夫妇、伍二奶、伍二爷、王红梅等人,送赵不忧、谢静、田应福和小二毛出了南门城门洞。王红梅拉着赵不忧、谢静的手,说:“幺们,出门一定要小心,互相照应。”田新宝老伴握着田应福和小儿毛的手,含着泪,说:“幺们,早去早回,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田应福对母亲说:“老妈,独山,我大伯家,我原来去过嘞。如果没有哪样事情,我们十天左右就回来喽。”一旁的杨二师对赵不忧说:“幺,记住打听一下你三师叔的下落。”说完,给王红梅和田新宝夫妇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让孩子们走。赵不忧等四人向老人们挥了挥手,出发了。
十多天过去了,赵不忧等人尚未回来。深夜,不眠。王红梅一个人坐在家里,点着煤油灯,看着窗外发呆,心急如焚。忽然,有人敲门。王红梅开门一看,是伍二爷、伍二奶、杨二师夫妇和田新宝夫妇。王红梅看到他们都来了,更加惶恐不安:“他们这么晚来家里,是不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情了?”等他们进家落座,她就直奔主题,差点语无伦次:“你们……这么晚……会不会是……小娃些有哪样消息喽?”伍二奶说:“别紧张,小娃些肯定不得那样事情。只是,田二婶和田二叔太着急喽,同杨二师到我家说起孩子们去了十多天了,还没有回来。身为父母,哪个不担忧啊?所以,我们来看看你,同你摆一下龙门阵。”王红梅说:“小娃些去了这么多天喽,还没有回家,好着急啊!我一个妇道人家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喽。刚才,不怕你们笑话我,我还想给几个娃儿叫魂呢!”田新宝老伴心想:“同我想到一起去喽,我正有此意!”她正要说话,伍二奶抢先了一步,说:“那还说哪样呢?趁我们都来喽,阳气这么重,就在这屋里给几个娃儿叫魂吧!”说完,让王红梅倒了水饭,烧了几张线纸。王红梅和田新宝夫妇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开始叫魂。伍二爷起了个头,众人唱了起来:
隔山喊你隔山应,
隔河喊你打转身。
鸡鸣狗叫吓倒你,
又是鬼神让你惊。
快快照着原路来,
不要在半路老是挨。
你要到,快点到,
不要在房前房后绕……
……
赵不忧一行人告别杨二师田新宝等人后,向独山方向出发。没多久,途经桃源洞。赵不忧和谢静不约而同地朝桃源洞看了一眼,正要继续赶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二人回头一看,为首的一人正是桃源洞的蒙面老大,其余三人分别是:李二狗、老罗和张翠花。老罗认出了赵不忧和谢静,问道:“你们这是要赶往何处?”赵不忧指了指田应福兄弟俩,说:“我和谢静陪他们兄弟俩去看看他们在独山的大伯怎么样了,顺便打听我师叔杨修德的下落。”老罗笑了笑,说:“芝麻掉到钱眼里——巧了,我们正好也要去独山,陪老大找他的大伯。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吧。”说完,看了看蒙面老大。蒙面老大看了看田应福兄弟俩,点了点头,说:“你们出门,怎么连个马也没有?靠两只脚走路,不晓得要走到哪天才能走到。”说完,给李二狗递了个眼色。李二狗吹了一下口哨,连喊三声:“滴答滴答,一红二白。”立刻,蒙面老大后面尘土飞扬。赵不忧眨了眨眼睛,仔细一看,是三人骑着三匹马朝他们奔腾而来。那三人骑马到了他们跟前,从马上下来,将三匹马牵给了李二狗、老罗和张翠花。赵不忧看了看三匹马:张翠花牵的红马,老罗和李二狗牵的是白马。李二狗对赵不忧说:“侄儿,你和侄儿媳妇骑那匹汗血千里赤兔马,他们兄弟俩就一人骑一匹白马吧。”赵不忧等四人欣喜若狂,上了马,同蒙面老大等人继续往独山方向赶路。
马不停蹄,天快黑时,一行人进了城门,来到了独山县城。赵不忧等人一踏进独山县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两个国军士兵尸体还悬挂在城门上,肠子都露出来了。到处是一片废墟——被烧毁的房屋,断垣残壁,尸体随处可见。谢静和张翠花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呕了出来。街上冷冷清清,很难见到一个活人。偶尔,出现一两个人,也是形同骷髅,衣服褴褛,目光呆滞。凭着儿时难以磨灭的记忆,田应福带着几人找到了他大伯的住处。田应福站在一座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屋前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喃喃自语:“这不是真嘞!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老罗找来八个火把,一人拿着一个火把走了进去。除了烧成废墟的家具,一个人影或尸体也没有!几人失望地走了出来。这时过来一人,蓬头垢面。赵不忧谢静等人走过去问他:“大哥,请问这家人呢?”那人借着火光,将几人打量了一番,说:“你们不是本地人吧?你们找谁?”田应福赶紧说:“我们找田新贵。他是我大伯。”那人指着他们刚刚出来的破房子,说:“这就是田新贵家的房子。全部被烧光了。”“他们人呢?”田应福问。“别说了,唉……我家就住在田新贵家斜对面。听说日本人要来独山了,我们都躲到乡下老家去了。所以,我家虽然房子被烧了,人都还在。田新贵就不一样了。我昨天从乡下赶回来时,听那个维持会的会长说,田新贵舍不得他家的大房子和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财物,一家人都没走。结果,日本人撤离独山县城的那天,那个叫龟太郎的日本军官,下令烧了县城的房屋。于是,大火冲天时,那些日本兵就在城中肆无忌惮地抢夺财物,明目张胆地奸淫妇女。田新贵的女儿,才十九岁,是独山县城有名的大美人和大家闺秀,居然就被龟太郎当街拔光了裤子,强奸了。田新贵唯一的儿子,才二十一岁,当时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救妹妹,被龟太郎一枪打死。痛不欲生的田新贵夫妇,不顾一切扑上去找龟太郎拼命,也被龟太郎开枪打死……那姑娘被龟太郎强奸后,又被好几个日本兵轮奸。最后,还被龟太郎顺手拿起一名日本兵的刺刀刺向小腹,顿时血流如注。田姑娘死的时候,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太惨了……”
那人讲述完,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慢慢走出了赵不忧等人的视线。老罗和李二狗是久经沧桑的人,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不足为奇。漫不经心地观察着众人的表情:田应福和小二毛听完,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握得紧紧的;谢静双眸已经湿润,低下头,悄悄擦了眼泪;张翠花抬起头,火光照射处,可见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赵不忧两眼通红,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冷月;蒙面老大转过身,一动不动,突然摸了一下手枪,掏出来,又放在腰间。李二狗走到蒙面老大的身边,小声地说:“老大,如今看也看了。可是,谁也没想到,独山竟然是这种状况。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你还要继续找你大伯吗?”蒙面老大摸了摸手枪,抬起头,对大家说:“大家都看到了,独山的大部分人都死了。我大伯一家可能也在其中,没有必要再继续找了。要是想回去的,就请回去吧。我暂时不回去。我要去找抗日的队伍,参加抗日。”李二狗和老罗说:“老大,你要去抗日,我们同你去。”田应福拉着小二毛的手,对蒙面老大说:“我大伯一家被日本人害得太惨了。我和小二毛商量好了,我们暂时不回去,同你一起抗日,为我大伯一家报仇雪恨。”赵不忧看了看谢静,又看了看张翠花,说:“我也暂时不回去了。我们一起去抗日。你们两个女生先回去吧。”谢静说:“不忧哥,瞧你说嘞,你也太看不起女人喽。花木兰不也是女人吗?她能打仗,我为哪样不能?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老罗看了张翠花一眼,正要说什么,张翠花倒是快人快语,说:“老罗到哪儿,我去哪儿。”蒙面老大看大家都要去抗日,说:“好,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出发,找抗日的队伍去。”老罗说:“我提议,找抗日队伍,不是儿戏。我们好歹也是七八个人,必须选一个人出来带队,这个人当队长。以后,我们的行动,由队长统一指挥。大家想一下,推荐哪个呢?”李二狗说:“还要选谁?就选老大吧。他本来就是老大。在桃源洞桃花源,几百上千人,都是老大统一指挥,谁不服他管啊?我看不管是凭武功还是号召力,非老大莫属,就选老大吧!”
赵不忧也说:“我同意。就选老大当我们的队长!大家同意的请举手。”除了蒙面老大本人,大家都举起了手。蒙面老大看着大家,说:“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推荐一人当副队长——赵不忧当副队长。”说着,指了指赵不忧。赵不忧摆了摆手,说:“我不行,还是选其他人吧。”李二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忧,别婆婆妈妈嘞。副队长,又不是哪样大官!当就当吧。我们都听老大和你的。”赵不忧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蒙面老大对大家说:“既然我们是去抗日,我们得为这个抗日团队取个名字。大家说,取什么名字比较好。”谢静说:“我看,我们是在独山决定的抗日,不妨就叫‘独山抗日先锋队’。”赵不忧想了想,说:“这个名字好倒是好,就是太长喽。”谢静说:“要不,就叫‘独立大队’,怎么样?”众人一天,都拍手叫好,异口同声地说:“这个名字好。就叫独立大队吧!”蒙面老大说:“好,以后我们这个大队就叫独立大队。我们先找点东西吃,吃完就出发。”众人在独山找了一遍,除了断垣残壁,就是尸体和半死不活的人,根本没有吃东西的地方。张翠花说:“独山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说找不到吃东西的地方,就是找到了,你们男生吃得下,我们女生是不下的。”“是啊,翠花姐说的就是我想的。”谢静微微一笑。老罗说:“要吃东西,别在这里找喽,我们出城去找吧。有我老罗在,别担心没有东西吃。”于是,众人走出了独山北城门。
走出独山北城门,很快,来到了一座小青山下。远处,隐隐约约听到野兽的叫声。赵不忧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大家说:“这座青山上,可能有野兽,我们上山打猎去。”众人一听要上山打猎,顿时精神一振。蒙面老大说:“好,我们常年住在山上,上山下山惯了。这样,我和李二狗上山就行。打猎,两个人足够。赵不忧你留下来,照顾他们——你们就别上去了,就在山下等我们。”说完,蒙面老大带着李二狗上了青山。二人去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来。张翠花着急了,对老罗说:“老罗,他们去了这么久,还没有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老罗说:“别担心,老大和李二狗武功那么好,又带着枪,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老罗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感到蹊跷:“平时,老大上山打猎,总是一杆烟的工夫不到,就回来了。这次,与李二狗上山,半个时辰过去了,为何还不回来?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吧?”想到这里,他对赵不忧说:“不忧,要不,我上山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赵不忧说:“罗叔,虽然你功夫那么好,爬山下山比我厉害,但是,你毕竟是长辈,年纪也大喽。还是你和他们在山下等候,我一个人上山去看看。”
说完,将猎枪给了谢静防身,他自己带着一把长剑,揣起两个铁球,举着火把,一个人就上山了。借着火光,赵不忧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山路慢慢向山上走着。山上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叫声。赵不忧加快速度,顺着野兽叫声的方向继续上山。他感觉野兽离自己越来越近,生怕火光会把野兽吓怕,迅速将火把熄灭。一股腥气扑鼻,紧接着一个黑影突然扑面而来,他意识到这就是刚才吼叫的那只野兽。即刻使出十八罗汉拳中的晴空霹雳,双掌背对着自己的脸,掌心朝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对面猛击,只觉得双手掌正好打在毛茸茸的野兽身上,瞬间,没有了动静。他从衣服口袋掏出火石点燃了火把,往地上一照,惊得他差点喊出声音。原来,被他的双掌击毙的竟然是一只豺狗!他高兴地弯腰捡起已经打死了的豺狗,举起火把,往山上继续走。一阵风刮来,将火把吹灭。借着月光,他一边摸着衣服口袋里的火石,一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两脚踏空,抱着猎物落了下去。还好,他的任督二脉已打通,从上面往下跌落时,轻功自然运用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到了洞底,毫发未损。他将猎物放在地上,双眼往洞底周围使劲搜索,只见不远处,有灯光。顺着灯光,赵不忧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突然,听到了说话声:“老大,这次我们发了。没想到,会在这洞里发现这么多金银珠宝。”赵不忧加快速度往声音和灯光的方向走。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蒙面老大和李二狗正盯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高兴得手舞足蹈。李二狗看到了赵不忧,兴奋地对他说:“赵不忧,这次我们发喽。不用去找什么抗日队伍了。带上这些金银珠宝,回到桃花源分给兄弟们,好好过日子吧。”蒙面老大看了他一眼,说:“抗日队伍,是绝对要找的。至于这些金银珠宝,等我们报仇雪恨、抗日胜利,再来这里带走。”赵不忧也说:“队长说得没错,抗日不光是为了报仇雪恨,赶走日本人,还为了我们老百姓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蒙面老大不再说话,弯下腰,捡起了一些金银珠宝,分别递到李二狗和赵不忧的手里,说:“带一点出去,路上做盘缠。”于是,三人举起火把,来到洞口处,抱起猎物,运用轻功,出了洞口。
赵不忧三人下了小青山,谢静等人已在山下望眼欲穿。看见他们扛起猎物,平安归来,甚是喜出望外。谢静吩咐田应福和小二毛拾来干柴,堆起点燃。片刻,柴火熊熊燃烧。老罗麻利地用尖刀将豺狗扒皮,开肠破肚后,交给田应福和小二毛,让他们来到旁边的小溪洗干净。老罗和谢静都是做菜的高手,烧烤却是老罗更胜一筹。匆匆出门,谢静和张翠花两个女人,并未带任何佐料。看着在柴火上快要烤熟的豺狗肉,谢静叹了一口气,说:“可惜,盐巴辣椒也没有。这么好的豺狗肉,可惜喽。”老罗微微一笑,看着谢静,说:“姑娘,不要担心。我说过,有我老罗在,不要愁没有吃嘞。更何况,已经有这么好的食材喽。佐料嘛,好大匹酸菜!”说完,变戏法般,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几个小布口袋递给了张翠花。张翠花马上打开一看,只见这几个小布口袋里分别装着盐巴、辣椒面、花椒面等。她用食指戳了一下老罗的额头,笑了一下,说:“老罗啊,你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大老爷们,关节时刻总是比女人还要细心啊。我啊,佩服你了。”谢静看着张翠花,说:“翠花姐,你找到罗叔,真是享福喽。”张翠花脸上顿时泛起红晕,说:“那是当然了。只可惜,以前跟他在一起生活的那个狐狸精,瞎了眼了,害得我家老罗跳河差点没命。”说到这里,李二狗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说:“张翠花,说到老罗大难不死兹个问题上,你得感谢一个人。兹个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张翠花撇了撇嘴,说:“二当家啊,说什么都有你的。你救人就救人了。何必要天天挂在嘴上呢?生怕人家不记得似的。我们老罗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李二狗点了点头,说:“张翠花,你说得没错。桃花源的罗大总管,那是上得起厅堂,下得起厨房的人物。为人处世啊,那是两个哑巴睡一头——不得讲嘞。”老罗一边将调好的佐料抹在柴火架上已经烤得焦黄的豺狗肉上,一边看着李二狗,憨厚地说:“二当家过奖喽。当年要不是你救了我,我老罗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一起烤豺狗肉喽!”李二狗摸了摸口袋里金银珠宝,有点兴奋地说:“不说喽,都是缘分。我们如今都是一家人喽。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呢。哈哈……”“现在,就能吃香嘞,喝辣嘞。用得着等以后吗?”抹好佐料的老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酒壶,向李二狗晃了晃。李二狗看见酒壶,立即精神大振。眼睛比刚才在小青山看见金银珠宝还要睁得大,说了声:“天,菩萨,还有酒啊!罗大管家,我爱死你喽!”说完,一把从老罗手里抢来酒壶,拧开塞子,将酒壶拿到嘴边,“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老罗瞪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二当家啊,在桃花源,好多人都说你爱财如命,我觉得你是见到酒命都不要喽。哈……”张翠花也笑了,说:“自古以来,皇帝是爱江山更爱美人,二当家呢,是爱财更爱酒。嘻嘻……”李二狗抹了抹嘴,向张翠花竖起了大拇指,说:“张翠花不愧是女中豪杰,懂我!来,喝一口!”说罢,将酒壶扔向张翠花。张翠花左脚往后退了一步,头一扬,右手自胸前缓缓伸出,手掌舒展开,向前送出,往上轻轻一托,稳稳地将酒壶接住。李二狗赞道:“好一个‘仙姑采莲’!好身手!”谢静对老罗说:“罗叔,翠花姐真厉害,才貌双全!”老罗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边喊我罗叔,那边喊她翠花姐。不晓得的,还认为我和她是父女俩呢!”众人听了,哄笑起来。张翠花嫣然一笑,拉着谢静的手,说:“你们笑什么?我就喜欢谢静姑娘这样称呼。小静,别理他们,就这样喊,显得他老,我年轻。哈……”众人有说有笑间,豺狗肉已经烤好。大家烤着柴火,吃着豺狗肉,喝着酒,笑着,聊着。不知不觉中,众人有了倦意,围着柴火渐渐睡着了。
清晨,早春的暖阳,悄然而至。赵不忧等人陆续睡醒。蒙面老大对众人说:“我们今天争取赶到都匀火车站,乘坐火车到广西池河县。那天在独山时,我打听到了日本人从独山撤出后,又到了池河。”田应福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大洋,递到了蒙面老大的手里,说:“队长,坐火车吃饭要花钱,我们都是手艺人,酒店伙计,没有什么钱,就只有这么点,收下吧,就算我兄弟俩的盘缠。”蒙面老大推开了他的手,让他收回去,并看了看赵不忧和李二狗,说:“这次去抗日的盘缠已经有喽,你们不用担心喽。”接着,就将昨晚在小青山那个洞里发现金银珠宝的事,说了出来。说完后,他又对众人说:“以后,这些金银珠宝就作为我们这段时间抗日活动的经费。没有我的允许,大家都不要去取。等我们抗日回来后,再取出来,分给大家。”众人一听高兴极了,骑上了马向火车站奔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到了火车站。老罗让蒙面老大、赵不忧、谢静和张翠花在火车站等候,他自己带着田应福和小二毛去把马卖了。火车站人山人海,赵不忧等人拿着火车票,在候车室等着老罗等人回来。突然一阵“救命”的叫喊声,惊动了打盹的蒙面老大。他睁开眼睛一看,十多个流氓正围着一个穿着雪白色风衣的长发女子。为首的一人,花花公子打扮,嬉皮笑脸的样子,正在调戏着那位白衣女子。白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不停地大喊“救命”。但,围着他的十多人,显然都是花花公子的手下,其中的几人晃着手中的刀枪棍棒,向蠢蠢欲动的围观者示威。围观者看到如此阵势,都吓得呆若木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被调戏,敢怒不敢言。